第86章
沈逾白將手機傳送過去,靜手,雙手捧著那塑料杯子,一口一口小心地吸著奶茶。
他到最近才知道還有如此美味的飲品,香甜可口,一口入肚,就覺日子賽過神仙。
阿錦卻說這飲品對身子不好,每日只給他一杯,還將每日的巧克力給取消了。
他雖頗為遺憾,卻也深深被奶茶折服。
只一口,就將那些朝堂煩心事拋到一邊,很是雀躍。
手機傳來,卻是蘇錦緊皺的眉頭:“那些衙役怎么就寫下這樣的供詞了?這不是純粹胡說八道嗎!”
沈逾白道:“按察使司的酷刑沒幾人能扛得住,他們?yōu)榱松偈芸嘧鱾巫C也在常理之中�!�
剛說完,他就低頭去吸了口奶茶,眉目舒展。
這一幕卻讓蘇錦心有懷疑:“你在公堂上不是很慌張嗎,怎么這會兒這么從容?”
“喝如此美味的奶茶時,哪里還慌張得起來?阿錦若煩躁,也與我一同飲用一杯吧�!�
蘇錦:“……”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不過看沈逾白那享受的模樣,蘇錦那焦躁的心也安定下來,捧著自己那杯百香果吸溜了一口。
甜品果然能使人愉悅,這不,蘇錦也不焦躁了,還翹起了二郎腿:“你是不是有辦法脫身了?”
沈逾白捧著奶茶,便可憐兮兮道:“還未想到,如今我形勢艱難,公堂之上那些人咄咄相逼,欺負我一人,我實在難受,阿錦,你能再給我一杯伯牙絕弦嗎?”
蘇錦笑瞇瞇道:“當然不行�!�
“阿錦你竟這般狠心?”
蘇錦點點頭:“你都說我狠心了,那我肯定要坐實這個評價,一天一杯奶茶,別想多要�!�
看他那模樣就知道這事只是看著兇險,他八成已經(jīng)有主意了。
她一點不需要著急。
第321章
再審
七天轉眼就過。
沈逾白再次被提審。
公堂仍就被以馮家為首的各大家族的人給圍得水泄不通。
懷逸遠與康年依舊坐在沈逾白對面,兩人皆是勝券在握。
而立在公堂之上的沈逾白,如面對千軍萬馬的孤軍。
被帶上來的五名通府衙役,就是在按察使司的證詞上簽字畫押的人。
一上公堂,五人就齊齊跪下,面色惶恐。
秦詔將證詞提起來,怒喝道:“這可是你等的供詞?”
那五名衙役不安地看向沈逾白。
身側的懷逸遠道:“公堂之上可不容你們抵賴�!�
那五人皆是身子一顫,齊齊承認就是他們所言。
公堂一片嘩然。
那可都是他們家族的銀錢!
馮家小輩立刻道:“大人,事已明了,沈逾白將我等家族的銀錢盡數(shù)貪墨,供自己揮霍,實乃大貪官,還望欽差大人為我等做主!”
其他人立刻齊齊高呼:“望欽差大人為我等做主!”
呼喊之聲在公堂飄蕩,久久不散。
秦詔頭皮發(fā)麻,轉頭問沈逾白:“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你可還有什么好說的?”
沈逾白起身,拱手,恭敬道:“回大人,銀子是由錦衣衛(wèi)周百戶負責看管,錦衣衛(wèi)可為下官作證,銀子盡數(shù)用于民生,下官有詳細賬冊,望大人查閱�!�
秦詔使了個眼色,秦忠上前接過沈逾白手中的賬冊,遞給秦詔。
只翻看了幾頁,秦詔臉色已是極復雜。
上面不僅記載著每月發(fā)放給工匠的工錢,還詳細記載了采買、運輸?shù)纫粦ㄤN。
單單一個月,就是極龐大的數(shù)目。
而沈逾白已經(jīng)堅持大半年。
通府府衙根本無力承擔。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沈逾白搜刮來的銀子真就盡數(shù)用于修路與救災。
如此多銀子在手,沈逾白竟舍得全拿出來用于民生!
秦詔深深看了眼沈逾白,就道:“周百戶可在?”
“就在衙門外等候�!�
沈逾白垂眸。
“傳周百戶�!�
康年察覺不對,有些坐不住,卻見一旁的懷逸遠對他微微搖頭。
他雖坐下來,卻還是心有不安。
周顯從外進入朝堂,對著堂上的秦詔行了一禮。
錦衣衛(wèi)雖權勢極大,可也只能動三品以下官員,秦詔已非他們能冒犯的,自是多幾分敬意。
“周百戶,沈大人所搜刮的銀兩可是由你錦衣衛(wèi)看管?”
“回稟欽差,銀子由錦衣衛(wèi)日夜輪守看管,旁人根本不能靠近�!�
周顯腰背挺直,卻瞥向旁邊跪著的五名衙役:“沈大人的房門口也有錦衣衛(wèi)日夜守護,你等究竟是如何進入大人屋內(nèi)看到銀子的?”
五人傻眼了。
一個個面面相覷,卻怎么也答不上來。
周顯碩大的手指頭指向五人,在公堂之上怒罵:“你等乃是公差,又受沈知府諸多恩惠,如今竟為了陷害沈知府作偽證,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
他又轉頭看了眼懷逸遠和康年,再看向五人,繼續(xù)罵道:“莫不是哪些狗東西收買了你們,讓你們殘害忠良?你們也不想想,一旦沈知府被迫害,你們還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通府百姓還能住上寬敞明亮的青磚大瓦房?”
康年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就連懷逸遠也在聽到自己被罵狗東西時鐵青了臉。
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還沒完,周顯聲音更拔高了些:“你們這些人就是通府的罪人,是大越的罪人,你們活著就是浪費糧食,全他娘的不是東西!”
五人被罵得眼前發(fā)黑,跪著的身子也在搖晃,氣得連手指都在顫抖。
到底是康年沒忍住,怒而站起身,指著周顯就罵:“你如此維護沈逾白,可見你與他早已勾結,所做證詞不足為信!”
“你好歹是錦衣衛(wèi),應該忠君,怎可和大貪官混在一處?”
周顯卻一愣,嘀咕道:“我一個臭名昭著的錦衣衛(wèi),在康大人眼里竟如此清明,我錦衣衛(wèi)的名聲什么時候這般好了……”
他聲音不小,自是傳到了康年和懷逸遠的耳中。
康年氣得臉紅脖子粗,一甩衣袖,轉身對秦詔道:“秦大人,你可莫要被人蒙蔽!”
秦詔將賬冊放下,這才道:“如今沈知府有賬冊和人證,可見他并未貪墨銀兩,那些銀子盡數(shù)用于百姓,貪污一事便是子虛烏有了�!�
懷逸遠和康年兩人對視,均是面色陰沉。
“他確是沒有將銀子收為己用,可他卻打著陛下的旗號侵吞民脂民膏,這就是欺公堂之外,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就見一群兵卒蠻橫沖入公堂,清開一條道。
一位身穿黑色蟒袍的威嚴男子抬眸,便是氣勢十足。
他抬腿,一步一步從外走來,仿若帶著千鈞之力。
公堂之上眾人紛紛行禮:“見過晉王。”
那男子一擺手,道:“大家不必多禮�!�
待眾人站定,晉王轉身對上沈逾白:“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六元?今日一見,倒是比本王所想更年輕,也更膽大!”
最后一句陡然提高音量,將公堂之上眾人嚇了一跳。
一句膽大,看似在夸贊沈逾白,實則卻是暗指“欺沈逾白右手大拇指與食指習慣性地搓了下。
來者不善吶。
沈逾白垂眸,應道:“王爺謬贊了,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哦?既是忠君,又為何要給陛下平添污名?”
晉王面色冷峻:“給君父蒙羞就是你的忠自他來到公堂,整個公堂就是安靜一片。
此時他又是連聲發(fā)問,那些家族之人便是大喜。
晉王這是要親自為他們討回公道。
今日沈逾白必無法逃脫!
康年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
只要沈逾白被定罪,他就可高枕無憂。
懷逸遠卻是眉頭緊鎖。
對付一個小小的四品知府,卻勞煩晉王親自出馬,可見晉王對他與康年在對付沈逾白一事上很不滿。
秦詔更是為沈逾白捏了把汗。
這位不僅是當今天子的皇叔,更是有從龍之功。
先帝晚年,朝堂動亂,奪嫡之事愈演愈烈,官員們稍不留神被卷入其中,就是身死下場。
當日晉王多次上疏先帝,推崇立當今天子為太子。
晉王上疏對先帝最終的決定有多少影響尚未可知,但當今天子十分敬重這位叔父,甫一登基,就賞賜不斷,還破例將私兵增加至五萬人。
宗室子弟中,晉王地位極高。
如此手握兵權,又身份尊崇之人,竟當堂要給沈逾白定罪,沈逾白怕是再難脫罪。
思索間,就聽一個清朗又有力的聲音在公堂之上響起:“馮家等既是被抄家,所有家產(chǎn)理應充公,他們私藏銀兩方是欺君,本官不過依律法行事,王爺莫不是要包庇那些人?”
第322章
爭鋒
秦詔驚愕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那身穿緋色官服的年輕官員身姿挺拔,仿若嚴寒中的一株青松,寧折不彎。
堂上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就連一向深藏不露的懷逸遠也是面露錯愕。
康年更是腦子嗡嗡響。
這沈逾白,竟敢當面責問晉王?
晉王可是手握五萬兵馬的親王!
在這臨海,只要他一個念頭,沒人能走得出去。
沈逾白當真不怕死嗎?!
一時間,公堂徹底安靜下來。
晉王目光一凝,旋即滔天的怒火從胸口涌出。
他氣極反笑:“好一個沈六元,實在精通詭辯之術。本王倒要看看,若你開不了口,還如何脫罪�!�
“來人,將他給本王綁起來,把嘴堵上!”
晉王一聲令下,立刻就有數(shù)名兵卒上前。
“慢著!”
秦詔猛地站起身,怒道:“沈知府乃是朝廷命官,豈能說綁就綁?晉王雖為親王,也不該如此行事!”
今日若讓晉王綁了沈逾白,明日言官彈劾他秦詔的奏章就會出現(xiàn)在天子案頭。
晉王雖有威勢,可秦詔也是京中三品大員,又是首輔門生,是文官代表,是此案的主審,還是欽差,對晉王雖忌憚,也不至于連說句話也不敢。
更何況,為官需要有風骨,一旦失了氣節(jié),底下的人就再不會信服,也會被天下讀書人恥笑。
“便是要綁,也該名正言順!”
晉王冷笑,語氣卻是悠然:“莫說秦大人只是個吏部侍郎,就算你恩師李首輔來了,也要對本王禮讓三分�!�
秦詔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他好歹也是三品大員,竟被晉王當眾羞辱,這晉王實在太囂張!
“還不趕快將沈知府綁了?”
晉王眸光掃向兵卒,那些停下的兵卒立刻上前就要扣住沈逾白。
沈逾白昂首朗聲道:“本官乃圣上欽點的四品官,晉王此等行徑,便是仗勢謀害文臣,我等讀書人苦讀多年圣賢書,本想造福一方百姓,不成想竟被晉王仗勢欺人,讀書還有何用?”
秦詔驚得長大了嘴。
這沈逾白真是膽大包天了,竟將晉王推到了天下讀書人的對立面。
論讀書,誰人比得過六元及第的沈逾白?
可以說,沈六元就是天下讀書人的表率,是將科舉文章讀到極致了,如今連他都說讀書無用,這就是對讀書人最大的譏諷。
再看晉王,果然是臉黑如炭,整個人仿若被怒火包裹。
秦詔便是心中一涼,今日沈逾白已經(jīng)將晉王得罪個徹底,以晉王所帶兵馬,沈逾白今日必會在此受害了。
話音落下,沈逾白已被兵卒們押住。
晉王又往前走了一步,雙眼死死盯著沈逾白,眼底的怒火絲毫不加掩飾。
就是這小子,將通城州攪得天翻地覆。
就是這小子,將他在通城州的布置連根拔出。
還是這小子,將他的私鹽生意給徹底攪合沒了。
如今,這小子已將手伸到臨海,更是當眾責罵于他。
每想一條,晉王身上的氣勢就盛一分,到了最后,公堂之上已然鴉雀無聲。
“好一個沈六元,今日本王就讓你知道輕狂的代價!”
晉王一甩衣袖,對兵卒道:“沈逾白欺君罔上,實乃罪大惡極,即刻收押!”
秦詔臉色慘白。
眸光只掃了眼公堂之上站著的兵卒,便知他是攔不住晉王了。
此刻他無比后悔。
怎么就聽信了沈逾白的話,竟想對晉王動手?
這可是位手握重兵的親王,如何是他們幾位品階不高的文臣能輕易對付的?
那些證據(jù)怕是還未出臨海,他們就已經(jīng)命喪與此了。
腦中思緒萬千,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康年卻是大喜。
終于將沈逾白這奸詐小人給羈押了,看他還如何攪風攪雨!
便是懷逸遠也是大大松了口氣。
有晉王開口,沈逾白終于翻不起浪了。
他再有口才,再有謀略,此時也是無力回天。
臨海終于可以恢復以往……
在對上沈逾白那平靜的雙眸時,他的種種思緒戛然而止。
明明都已經(jīng)陷入絕境了,為何沈逾白還能如此平靜?
驚慌呢?
無措呢?
難不成他還有后手……
念頭一起,懷逸遠心頭就是一跳。
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到仿佛沈逾白毫無招架之力。
能讓整個臨海為之動蕩的沈六元,怎么可能如此輕易束手就擒?
眼中的沈逾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開口,卻已沒了此前的怒氣,反倒語氣平靜:“晉王莫不是以為只有你有兵權?”
懷逸遠心頭猛地一跳。
臨海還有一人手握重兵!
“欽差大臣審案,晉王怎可領兵來搗亂?”
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公堂之外傳來,旋即就是重兵甲晃動的聲音。
頭戴紅纓盔,身穿重甲的兵卒整齊劃一地進入公堂,將晉王所帶兵卒擋在外側,其后兵卒將整個公堂占滿,連晉王與沈逾白等人也被圍在其中。
原本還算寬敞的公堂瞬間變得逼仄擁擠,仿若連空氣都凝滯,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晉王臉色一變,扭頭看去,就見身著黑色盔甲的都督僉事張苓壓著腰間的刀,大步走進公堂,來到晉王面前站定。
“沈知府乃是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該交由欽差大人審理,再提交給京中三司會審,晉王逾矩了。”
張苓年紀雖大,聲音依舊洪亮,與晉王站在一處,那經(jīng)過戰(zhàn)場廝殺練就的威壓,將晉王的氣勢徹底壓了下去。
同樣手握重兵,張苓是用實實在在的戰(zhàn)功起家,就不是晉王這等仗著皇室血親才傭兵的親王能比。
晉王收斂了氣勢,語氣也溫和了幾分:“張大人,這沈逾白仗著六元及第的名頭,裹挾天下讀書人辱沒本王,本王必不能輕饒�!�
“哦?”張苓轉頭問沈逾白:“沈六元是如何辱沒晉王的?”
沈逾白恢復以往的儒雅,道:“那些販賣私鹽的家族之人誣告下官,本與晉王無關,晉王卻帶著兵卒前來,脅迫欽差大人,下官不過仗義執(zhí)言,不成想這些連陛下都聽得的話,晉王卻聽不得,想來晉王在藩地上過得極是舒心自在。”
晉王極力壓制怒火:“此乃本王藩地,如此大案,本王如何能不來?”
再扭頭,問張苓:“張大人難不成要包庇沈逾白?”
“本官奉陛下之命來臨海坐鎮(zhèn),為的就是讓欽差大人安心審案,自是不能讓人擾亂公堂�!�
張苓壓下腰間的刀,朗聲道:“若晉王再搗亂,本官就只能請晉王離開公堂!”
第323章
登聞鼓
晉王被張苓如此落臉,當即鐵青了臉。
可掃一眼張苓帶來的人,晉王只得將怨氣壓下,對秦詔一聲怒喝:“難不成要本王站在公堂之上?”
秦詔立刻讓人端來兩把椅子,放在他的左右,晉王一撩衣擺,徑直坐在右側。
張苓并未立刻就坐上去,而是對這兩位兵卒怒喝:“還是快放開沈知府!”
兩名兵卒看向晉王,晉王不耐煩地擺擺手,兩人松開沈逾白,站到晉王身側。
沈逾白拱手:“多謝張大人�!�
張苓擺擺手,神情和善了幾分:“沈知府放心,有本官在此,沒人能誣陷你�!�
沈逾白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又對張苓道謝。
公堂上的秦詔對此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明明張苓剛見沈逾白時,姿態(tài)極高,顯然不將沈逾白放在眼里,怎的今日會為沈逾白出頭,還不惜得罪晉王?
一時想不通,秦詔也就不再多想,繼續(xù)審理案件。
有晉王和張苓在場,事情就變成各大家族與沈逾白你來我往的拉扯。
眼看日頭西斜,秦詔只得先行退堂,三日后再審理。
晉王離開時,對著沈逾白狠狠一甩衣袖。
康年與懷逸遠等人急忙追上去。
那些人一走,公堂空了一半,張苓這才起身:“本官也該走了�!�
沈逾白上前幾步,對他深深作揖:“晚輩多謝張大人相護�!�
“你昨日送來的復合弓我看過,實在是巧妙至極。雖殺傷力比不得弓箭,但你配上火攻,就將力道之缺補足了,實在是奇思妙想,縱是我也對你極為欽佩啊�!�
張苓感慨。
如此一來,沈逾白就是實實在在將海賊剿滅,戰(zhàn)績碾壓許多武將,他惜才,必定是要保的。
沈逾白恭敬道:“小子不過占了武器的便利�!�
張苓就明白沈逾白是想將功勞讓給崔承平。
他看沈逾白就越發(fā)順眼:“戰(zhàn)績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至于想出此等利器的崔承平,該賞的自是少不了�!�
秦詔心頭一驚。
張苓乃是都督僉事,可謂站在武將的頂峰了。
崔明啟雖在軍中有不小的威望,和張苓還是不能比。
有了張苓的提攜,崔明啟那獨子怕是要一路被提拔了。
如此一來,崔家父子在軍中的威望怕是要更高,待資歷熬上來,崔明啟怕是要入閣。
秦詔拳頭緊握,眸光閃爍。
怕是他讓人去通府傳那些證人衙役時,沈逾白派的人回通府將復合弓拿來交給張苓。
崔明啟真是收了個好徒兒!
秦詔心中又是暗暗悔恨。
若當日秦家能早早將沈逾白納入秦家,如今他秦詔就多了一大助力,入閣就更添幾分把握。
這般想著,秦詔下了衙也是茶飯不思。
思來想去,派人將沈逾白請了過來。
此次態(tài)度極熱絡:“沈大人,案件已清楚明了,下次就可宣判你無罪,本官再去查按察使司的康年,必會還你一個公道�!�
“大人不該如此急著結案,此案子可再拉扯些時日。”
沈逾白的話倒是讓秦詔不解:“這是為何?”
“算算日子,那些人該到京城了。”
沈逾白氣態(tài)溫和,卻讓秦詔猛地一振:“你在聲東擊西?”
“若不用我的案子在此牽制晉王等人,又如何能悄無聲息地將人送入京城。大人,如今你該偏幫他們,壓一壓下官的勢頭了。”
沈逾白輕笑:“莫要將晉王等人逼急了。”
秦詔的心“咚咚”狂跳。
本以為他們已陷入絕境,原來這只是沈逾白的緩兵之計。
“既如此,那就依沈知府所言。”
京城。
天露晨曦,京城各家各戶大門緊閉,白日里極熱鬧的街道此時也尚無蘇醒。
街道盡頭緩緩走出一群人,男女老少互相攙扶著向前,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響。
待到日頭升起,他們已然站在登聞鼓面前。
眾人互相點了下頭,就由一二十來歲的男子上前,敲響登聞鼓。
鼓聲響徹長安右門內(nèi)外,更是驚擾了正上早朝的天元帝與百官。
登聞鼓響,便是天大的冤要申。
只是當那些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烏泱泱跪滿大殿時,依舊讓眾多身居高位的官員心驚肉跳。
那跪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悲憤道:“草民要狀告晉王害我滿門,求陛下為草民做主!”
隨后便是一名被毀了容的婦人道:“民婦的相公乃是臨海一位衙役,因得知晉王與臨海官員勾結販賣私鹽,要來京城告狀,被晉王派人殺害,更將民婦毀容丟入勾欄,日日受辱,請陛下為民婦,為民婦的相公討回公道!”
一名老婦早已淚眼朦朧:“民婦三子盡數(shù)被晉王所養(yǎng)海賊殺死,民婦已是老無所養(yǎng),懇請陛下還我兒公道!”
又一稚童道:“我爹是前任通城州知州姜策,被晉王派人推入海水中溺亡�!�
跪著的男女老幼,一一訴說冤情,大殿之上,盡數(shù)是“晉王”,聲音繞梁,久久不散。
天子翻看著手中厚實的訴狀,面色不顯。
文武百官,無一人開口。
待到所有人都訴說完,天元帝目光沉沉掃向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各位大人可有何想法?”
左都御史烏良出列,拱手,朗聲道:“陛下,晉王身份尊崇,實在不該只聽信幾人的供詞就定罪,該有物證�!�
天元帝便看向跪在地上的眾多百姓,問道:“你們可有物證?”
跪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磕了個響頭,朗聲道:“草民手中沒物證,可欽差大人早已將物證送往京城,還望陛下徹查。”
崔明啟眼珠子抖了抖,上前一步,朗聲道:“派往臨海的欽差乃是吏部左侍郎秦詔,聽聞前些日子他派人去了首輔家中�!�
李慶芳的眼皮便是抖個不停,手心盡數(shù)被汗水浸透。
次輔于達回頭,給身后之人使了眼色,立刻就有幾名官員出來證實此事。
當日那滿身是血的衙役在城門口拿出秦詔的印信,點名要找李首輔,陣仗極大,自是早已傳遍京城。
朝中官員激憤,天元帝卻道:“先將告狀之人收押,退朝!”
天元帝起身,一甩衣袖大步離開。
那些告狀的百姓被壓下去,送入刑部大牢。
朝堂之上眾多官員卻是議論紛紛。
崔明啟已然湊到李慶芳身邊,試探地問:“那血人究竟獻給首輔大人何等物證,怎的首輔大人一直沒聲沒響?”
李慶芳狠狠瞪他一眼,丟下他扭頭就走。
第324章
起風了
崔明啟搖搖頭,轉身就去找于達。
此時于達身后跟著不少官員,雖是往外走,這商議之聲卻是不斷。
崔明啟插話道:“首輔大人若果真有如此物證,以他雷厲風行的風格,怕是要上疏陛下嚴懲晉王了�!�
于達眸光閃爍。
李慶芳既然如此為國為民,他必要幫一把。
待于門眾人離開,崔明啟又迎上落在最后的劉秉卿。
他拱拱手,笑呵呵道:“劉閣老如何看此事?”
劉秉卿捂著胸口咳嗽起來:“近日風大,吹得頭疼,怕是要快些回去喝藥了。”
崔明啟便道:“從臨海吹來京城的妖風實在大得厲害,劉閣老可千萬要保重好身子�!�
“那就多謝崔侍郎的關心了。”
劉秉卿笑得和善,腳步卻未停歇。
崔明啟仿若察覺不到劉秉卿身后眾人盼望他離去的目光,厚著臉皮跟在劉秉卿身邊走著:“這風也是邪門,不知道往哪邊吹,首輔大人年紀也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劉秉卿笑意不達眼底:“崔大人也要好生保重。”
“您老放心,這邪風專吹位高權重者,吹不到下官身上�!�
崔明啟拱拱手,這才大跨步離開。
待他走了,薛玉書才湊近劉秉卿,壓低聲音問道:“崔明啟到底是何意?”
“這風怕就是那位沈六元吹起來的,直接就對上了首輔,李慶芳這次難了�!�
想到沈逾白,劉秉卿心中頗為惋惜。
一個四品知府,早就該被京中遺忘,卻敢對晉王動手,還將首輔都拉下水,手段實在防不勝防,這些日子李慶芳怕是睡不著了吧。
李慶芳的官轎直接抬進的大門,李管家急急忙忙迎上來,就聽李慶芳道:“立刻讓那為秦詔報信的衙役來見本官!”
李管家驚得滿頭大汗:“老爺,那人早就被打發(fā)走了�!�
李慶芳大怒:“還不快去找?!”
李管家再不敢多嘴,急忙派人去查。
可惜連著找了兩日都未見到那衙役的行蹤。
那人送信第二日就離開了李府,此事已然過去一個多月,怕是早就離開京城。
李管家只能硬著頭皮去回稟,李慶芳已然沒有往常的鎮(zhèn)定,眸子陰沉:“縱使他離開京城,你們也該能查到,想來是有人故意將人藏了起來�!�
大殿之上,那些敲登聞鼓的人言之鑿鑿證據(jù)在他手中,可他并未收到過。
崔明啟提到那名衙役,想來從那衙役出現(xiàn)起,他就被拉下水。
已如今朝堂之上的風向,若他不將事情來龍去脈摸透,怕是要越陷越深。
“查,將那衙役在府上待過的所有地方都翻一遍,既然他們苦心設下圈套,必然不會空手而歸�!�
他就不信背后之人會只憑一張嘴就想讓他與晉王斗起來。
那名衙役只在倒座房住過,他們很快就在屋內(nèi)一個隱秘的角落找到了藏于其中的木匣子。
看到木匣子那一刻,李慶芳還有什么不明白。
他竟被自己最信任的學生給擺了一道!
不知沈逾白與秦詔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如何就勾結到了一處。
木匣子上著鎖,只得砸開。
李管家不敢假手于人,親自打開,待看到里面厚厚的書信,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李慶芳拿出信,待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滿腔的怒火盡數(shù)消散,手卻顫抖不止。
難怪秦詔要背刺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