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于達敢認嗎?
于達臉上帶了笑:“崔閣老言重了,不過救災一事,沈六元卻有些本事,本官才如此推崇�!�
這便是服了軟。
薛玉書松了口氣。
崔明啟立刻附和:“可召沈逾白前來詢問,看他是否有良策�!�
此提議正中天元帝心思,當即就派了內(nèi)侍去將沈逾白領到朝中。
那召沈逾白的內(nèi)侍得了何德全的指示,在路上將事與沈逾白提了提。
在眾多大臣的注視下進入大殿叩拜天子時,沈逾白很是從容。
三年不見,天元帝一瞧見他,就仿若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往國庫搬,轉而又仿若聞到那勾人的香味,將他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天元帝朗聲道:“沈愛卿平身�!�
沈逾白恭敬謝恩,垂手站在殿中。
天元帝仔細打量了片刻,方才道:“那通府竟如此養(yǎng)人,沈六元去了不過三年,身子養(yǎng)得大好了�!�
三年未見,沈逾白從少年長成了青年,變化實在大。
也不知他每日吃的什么好東西。
再想想自己每天的吃食,天元帝就覺得自己這三年定然是瘦了許多。
沈逾白恭敬道:“臣日日感念陛下,甚至為臣子需得有一副好身子方可為君分憂,方才煉得身子越發(fā)康健。”
百官:“……”
于達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轉瞬便是在心底冷哼,好個會溜須拍馬的沈六元,簡直毫無文人風骨!
真想叫那些唯沈六元馬首是瞻的清高讀書人們來瞧瞧此情此景。
可惜,這實在是不能的。
天元帝笑了:“你倒是說說在通府如何為朕分憂?”
這就是要沈逾白述職了。
官員們一個個目露兇光,就等著沈六元開口。
述職多半要夸大自己的功績,今日他們必要好生挑刺,磨滅沈六元的政績。
他們準備已久,為的就是今日。
大殿內(nèi)氣氛凝滯。
褚茂業(yè)為沈逾白捏了一把冷汗。
今日這述職怕是難熬了。
察覺到四周的敵意,沈逾白倒是有些驚訝。
李慶芳在朝時,于達只得自保。
如今于達升任首輔,在朝勢力竟已大到這般境地。
沈逾白垂眸朗聲道:“陛下,臣不敢自吹自擂,功績?nèi)绾�,自有萬民寫就,臣獻上萬民書,請陛下閱覽!”
沈逾白掏出萬民書,高舉過頭頂。
朝中眾官員驚得已掩飾不了神情。
竟是萬民書!
沈逾白竟得了萬民書!
地方官員若深受百姓愛戴,在官員離任時,會送上萬民傘,為歌頌官員德政,也表明官員如傘般保護當?shù)匕傩铡?br />
想要得到百姓如此愛戴,實在是難事。
自先帝到當今,也不過一名官員得了萬民傘。
而萬民書卻是從未有官員能得。
萬民書,又是萬民請愿書。
百姓既送萬民書,就是對天子有所求。
百姓為沈逾白向天子索求!
那些提起勁的官員們瞧見沈逾白高舉的萬民書,心中那股勁卸了,只剩落寞悲憤。
沈逾白要在通府做得如何好,才能讓百姓寫下萬民書?
天元帝大喜,立刻讓何德全呈上來。
展開,細細看過去,便連聲稱贊:“好!實在是好!”
天元帝大聲道:“何德全,將這萬民書讀給眾位卿家聽聽,大家一同高興高興。”
何德全恭敬接過萬民書,清了清嗓子,用略顯尖銳的嗓子大聲讀道:“敬呈吾皇,草民等皆為大越通府百姓,今上書,以求圣聽。陛下圣明,自登基以來,天下太平。然通城州離京甚遠,海賊為禍,貪官橫行……百姓民不聊生,骨肉陰陽兩隔……”
“幸得圣上垂憐,派沈逾白沈大人上任通城州,為草民等父母官。自大人上任以來,焚膏繼晷,剿海賊、掃鄉(xiāng)紳氏族……修大運河,草民等可安居樂業(yè),衣食無憂,還草民等一片青天。草民深知陛下龍御天下,心系蒼生,特泣血懇請陛下為沈大人加官封爵,護大越江山永固!恭呈圣閱,萬民叩首!”
萬民書攤開,從天子腳下至各位大臣身邊,到殿門口為止。
上面是萬民手印。
入目鮮紅,攝人心魄。
百官靜默。
大殿悄然無聲。
于達伸出去的右腳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收了回來,便是臉上也難掩震撼。
他早料到沈逾白不好壓制,卻沒料到他還是遠遠低估了沈逾白。
好一個沈六元!
好一個萬民書!
今日之后,還有誰能動沈六元?
還有誰敢動沈六元?
本雄心壯志想對沈逾白發(fā)難的眾官員面色灰敗。
崔明啟卻是激動到手指發(fā)顫。
萬民情愿,往后只要沈逾白不謀逆,便無人能殺他!
第344章
明潮
薛玉書也是心中大為驚駭,目光卻是往于達臉上掃。
見到于達下彎的嘴角,薛玉書心中頗為平衡。
任你再如何不動如山,在萬民書面前也難維持一貫的風姿。
官當?shù)缴蛴獍走@個份上,已然可列入忠臣傳了。
沈逾白不過弱冠之年,往后實難想象。
薛玉書心中暗暗慶幸,還好他今日偏幫了沈逾白。
褚茂業(yè)更是驚得半張嘴巴。
不過三年,沈逾白竟有如此斐然政績!
旋即便是一股強烈的失落涌上心頭。
他終究是不如沈逾白。
他投靠次輔,已然當上位卑權重的給事中,在一眾翰林中算得上前途似錦,可與萬民書中所寫的沈逾白的功績相比,實在不足一提。
不愧是三年前能壓住他的狀元郎,能成沈六元之下第二人,實在是他之幸事。
這一刻,褚茂業(yè)徹底釋懷。
以往他還會為自己處處不如沈六元而懊惱,為自己只中榜眼而懊惱。
今日方知,他能與沈六元一同被人比較,已是他之幸。
褚茂業(yè)眼底的光重新亮了起來,笑意已是絲毫掩飾不住。
他為好友高興。
滿朝文武神情各異,沒人懷疑萬民書中沈逾白的功績,卻也更震驚于沈逾白這三年的功績。
單提出任何一條,都可保官員的官階往上升一升。
而這樣的功績,竟寫滿了萬民書!
他究竟是如何辦到?
“好!”
天元帝的驚喜之聲響徹大殿:“天佑大越,竟出了沈六元如此能臣!干臣!”
聲音震聾,驚得百官頭皮發(fā)麻。
沈逾白當即跪下,朗聲道:“陛下圣明,政通人和,方可讓我等臣子恪盡職守�!�
此話讓得不少官員心生鄙夷。
論溜須拍馬,沈六元當屬魁首!
不過此話讓天元帝很是振奮,又是連聲說了幾個好字。
“眾位愛卿以為沈六元該任何官?”
沈逾白精神一震。
終于到了最要緊的時候了。
他今日特意拿出萬民書,為的就是讓自己的官職再往上竄一竄。
大殿仍舊靜默無聲。
天元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于達身上:“于愛卿可有何想法?”
于達并不愿此時出頭,可陛下親點了名,他就不能再推脫:“回稟陛下,沈六元功績卓越,得萬民敬仰,必不可慢待。臣以為,沈六元可當?shù)醚矒嶂�!�?br />
沈逾白:“……”
他到底低估了于達的無恥程度。
巡撫是地方官,雖位從二品,可若真來京城,便是京中四五品官也能對其頤指氣使。
明著好似連升三級,是莫大的恩賜,實則仍舊是外派,再述職也是三年以后。
有萬民書,若他還讓自己被外派地方,著實是太沒用了些。
天元帝緩緩坐下,不辨喜怒。
崔明啟卻不會任由首輔如此欺辱人:“以沈六元種種功績可知他乃是治世之臣,若前往地方,便只惠澤一方百姓;若在京中,便是惠澤天下百姓,于大人以為呢?”
于達站直身子,眸子微垂:“崔大人所言,本官并不贊同。京中衙門眾多,沈六元即便留下,也不過在一個衙門中任職,行一衙門之事。若任一方巡撫,便可盡情施展自身抱負�!�
官員們紛紛點頭,仿若地方巡撫比他們這些京官能做之事更多。
又仿若巡撫便是最適合沈逾白之位。
褚茂業(yè)再次站出,朗聲道:“依首輔大人所言,沈六元入閣更能盡展其才!”
薛玉書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
若非朝堂,他必要去將褚茂業(yè)的嘴堵�。�
沈逾白怎能入閣?
官員升遷都需熬資歷,便是最快入閣也需十幾年,沈逾白入朝不足四載,資歷如何夠?
此乃根本不可能之事,褚茂業(yè)怎的就在朝堂胡亂提出?
他們劉門必然要遭受攻訐了。
果然,不少官員站出,紛紛指責褚茂業(yè)。
朝堂之上,除了褚茂業(yè),無人不是苦熬多年,誰都比沈逾白資歷老。
他們都尚且還在苦熬著,如何能讓年紀輕輕的沈逾白入閣?
原本因萬民書沉寂下去的官員們紛紛對著天元帝哭喊叩首,大有一副天元帝若聽讒言,便要一頭撞死在大殿之上的架勢。
文臣們最擅長的,莫過于一哭二鬧三上吊,但凡有個臣子真撞死在朝堂之上,史書上必要記下天子一筆。
此時這一切莫不被當值掌記一一記載。
天元帝便是再如何能忍,此刻也是鐵青了臉,當堂怒喝:“你們?nèi)绱诵惺拢钦f朕乃昏君不成?!”
百官消停了。
今日,百官與天元帝對上,百官不會退,天元帝本無此等想法,卻被逼著不能退,如今能退的也只有沈逾白。
沈逾白再次行禮,朗聲道:“臣入朝不過三載,功績不過寥寥,實在不敢妄想入閣�!�
本就只是褚茂業(yè)一人之言,天元帝還未開口,百官就如此委屈,天元帝心中很是惱怒。
“沈六元平身�!�
不過片刻,天元帝已然平復心緒。
沈逾白重重叩首:“謝陛下�!�
待他起身,天元帝沉靜下來,道:“此事容后再議。”
都察院與于門眾官員均是歡喜。
今日萬民書一出,便是沈逾白勢頭最大之時。
此時派官必小不了。
若支持之人多了,怕是那沈六元真要靠著萬民書入閣。
只要往后緩上一緩,勢頭只會逐漸削弱。再加百官群起攻之,必不讓沈逾白留京!
崔明啟自是能想到這一點,在心里狠狠嘆了口氣,很是惋惜,卻又無可奈何。
逾白樹敵實在太多。
于達倒是面露一絲得意,只瞥了眼沈逾白就斂了情緒。
今日叫沈逾白前來,本就是為了災情。
天元帝便問道:“沈六元在通府多次救災,可有何法子救治雪災?”
于達眼底露出一抹幸災樂禍,于門眾官員也是個個面露譏誚。
如此大的坑擺在沈逾白面前,他們還要推他一把,看他跳下去后如何被雪埋!
崔明啟心中默念,萬萬不可意氣用事,萬萬不可應呈下來。
“陛下,臣倒是有個想法�!�
隨著那道清朗聲音響起,崔明啟心頭便是一緊。
完了,真跳進坑里了。
縱使逾白主意多,怕也是要被百官狠狠撕咬。
于門與都察院眾官員早已摩拳擦掌,就等沈逾白接下此差。
只是沈逾白下一句話就讓他們神情僵住。
第345章
瘟神
“積雪難除,又行動不便,必定大大影響救災進度,單靠一人定然不行,需得眾位大人齊心協(xié)力,各自分派一省甚至一府來救災,方可渡過難關。”
沈逾白話音落下,就有不少官員在心里暗罵他無恥。
自己一人不敢擔責,就將其他人盡數(shù)拉下馬。
沈逾白并不管他們?nèi)绾蜗�,而是繼續(xù)道:“受災之地除了百姓,還有各位大人的族人親眷,各位大人必定心急如焚,不若分派眾位大人各自回鄉(xiāng)救災,有家鄉(xiāng)族人在,當?shù)毓賳T也不敢隱瞞推諉,必會盡職盡責,到時上下一心,災情又有何懼?”
朝中各位臣子的臉都綠了。
于達當即站出,朗聲道:“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京中官員盡數(shù)返鄉(xiāng),朝中之政務又有何人可辦?”
“首輔大人,年關將至,不過十日官員就該放假,各衙門只需留下值守之人即可。大人們自任官以來,極少返鄉(xiāng),若能趁機回老家祭祖,與親眷好友相聚,想來各位大人會歡喜�!�
沈逾白目光掃向于達身后所站眾人。
不是要為了社稷江山以死明志嗎,如今不用你們?nèi)绱朔瞰I,只需各自回鄉(xiāng)救災,以慰鄉(xiāng)親父老,回報鄉(xiāng)村,豈不是一舉三得?
于達神情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其身后的工部左侍郎楊淼跨步而出:“各衙門明年財政預算尚未明確,此行救災,戶部必要出大量銀兩,銀子從何而來?”
督察院右副讀御使董興邦附和:“沈六元到底還是太年輕,在地方上雖做出政績,于統(tǒng)籌一事上實在欠缺。”
如此一言,就給沈逾白定了只適合當?shù)胤焦佟?br />
沈逾白朗聲道:“我等既為了官,要為君分憂,為百姓謀福祉。我族愿出十萬兩紋銀,以解災情!董大人如此會統(tǒng)籌,又為國為民,必不會少于二十萬兩吧?”
董興邦氣急:“本官為官清廉,俸祿不過供一家老小嚼用,去何處尋來二十萬兩?!”
董興邦的月俸為35石,在京中實在算不得富貴。
可大越官員必不會是靠月俸而活。
沈逾白輕笑,朗聲道:“董大人家族在阜山擁田地超十萬畝,鋪子宅院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實乃富甲一方的財主,二十萬兩紋銀屬實是九牛一毛�!�
百官驚駭。
天元帝更是險些站起身。
不過一個三品官員,氏族竟藏有巨富,實在駭人聽聞!
三品大員便如此,首輔又如何富有?
董興邦已是怒目圓睜:“沈六元不可妄言!”
立刻轉身,對著天子行叩拜禮,朗聲道:“陛下切莫被謠言蠱惑,臣族中確小有資產(chǎn),是世世代代積攢而來,絕非臣所有!”
沈逾白并不放過他:“此次阜山受災嚴重,董大人族中必囤有大量糧食,此時不拿出來賑災,又如何談得上忠君愛民?”
董興邦被嚇得渾身顫抖。
對著天子重重一叩首,大聲道:“陛下圣明,臣必會讓族中捐白銀二十萬兩,糧食一萬石用以救災,以寬圣心!”
天元帝不辨喜怒,只道:“既如此,董愛卿即日就起程回鄉(xiāng)吧�!�
董興邦已是一身的冷汗:“多謝陛下!”
再起身,雙腿竟險些站不住。
沈逾白扭頭看向工部左侍郎楊淼:“楊大人想來不會比董大人捐得少?”
楊淼額頭冷汗涔涔,卻咬牙:“本官族中可沒那么些良田!”
他就不信沈六元連他族中之事都一清二楚。
目光一掃,正對上沈逾白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心中沒來由地“咯噔”一下。
下一刻,就聽沈逾白道:“素聽聞慶豐錢莊日進斗金,楊大人若不知,可前往坐坐。聽聞那錢莊老板姓楊,竟如此巧合,祖籍也是孝廣,不知楊大人可認得?”
楊淼臉色大變。
他竟連這都知道,沈逾白這是特意去查了他!
圣上若派人去查,必是瞞不住的。
楊淼當即跪地,朗聲道:“陛下,臣愿捐白銀三十萬兩用以救災!”
沈逾白:“楊大人,救災既要銀子,也要糧食,更要保暖所用衣物。”
楊淼咬牙:“臣會再捐萬匹布!”
天元帝聲音平靜無波:“朕允了�!�
楊淼叩謝圣恩后,便急急忙忙后退,與沈逾白隔出些距離。
沈逾白目光順勢向前,那些被他看到的官員驚得紛紛往遠離他的方向側身子,又躲開視線,萬萬不肯跟沈逾白對視。
最后便落在了最前方的于達身上。
頓了下,沈逾白開口:“首輔大人想來必不會比楊大人捐獻少。”
于達咬緊牙關。
此時若捐贈,便是在天子面前不打自招。
可若是強撐著不承認,往后天子派人細查,后果更不堪設想。
這沈六元實在可恨!
可恨至極!
“首輔大人?”
那道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于達眸光閃了閃,最終還是跨步上前,道:“陛下,臣族中有些家資,如此國家危難之際,必不能袖手旁觀,臣愿督促族中捐些錢財糧食。”
天元帝并未應承,沈逾白就問:“不知首輔大人要捐獻多少�!�
于達咬緊后槽牙,頓了片刻,方才道:“臣并不知族中能拿出多少資產(chǎn),只得先行問詢一番方可答復陛下�!�
如此輕易就將自己與族中撇開,進可攻,退可守,倒也不愧能領于門多年。
董興邦與楊淼二人便是腸子都悔青了。
他們怎的就被那沈逾白給唬住,竟就當堂捐銀?
如此一來,豈不正表明族中一切與他們有關?
天元帝冷聲道:“既如此,朕就給你一日,也給朝中各位愛卿一日,待到后日,你等便要將捐贈如何盡數(shù)上報,退朝!”
臣子們盡數(shù)工行禮恭送天子離開。
再站起身,董興邦對著沈逾白一拂衣袖,重重“哼”一聲,咬牙切齒地盯著他片刻,轉身離開。
楊淼臉色鐵青,開口便是嘲諷:“沈六元好手段!”
竟連錢莊一事都能查清。
沈逾白聞言,卻是大義凜然:“食君之祿,必要為君分憂,我不過做了些微末之事,比不得楊大人慷慨捐贈,實在當不得楊大人如此夸贊�!�
楊淼一噎,氣極離開。
于門其他官員也顧不得如往常一般圍在于達左右,而是像躲瘟神一般遠遠繞開沈逾白,匆匆離開。
于達經(jīng)過沈逾白時,并未停頓,仿若未瞧見沈逾白此人。
沈逾白倒是極謙遜地行了晚生禮:“恭送首輔大人�!�
于達腳步踉蹌一下,加快步伐。
第346章
宰輔之才
沈逾白并未再與其他官員說什么,因崔明啟已然將雙手負在身后踱步到他跟前。
崔明啟咳嗽一聲,道:“已退朝了,還待在殿內(nèi)做甚?”
沈逾白恭恭敬敬跟著崔明啟離去。
待到師徒二人背影從大殿離開,官員們終于聚到一處悲憤地互相嘆氣:“這叫什么事?!”
“哪有如此行事之人?”
有人湊近秦詔:“秦閣老,這可如何是好?”
今日沈逾白當堂如此一來,不止于門和都察院那些官員,李門、劉門的官員也都被牽扯其中。
秦詔腳步一頓,道:“還能如何,各自掂量著家底子捐贈吧�!�
“那豈不是不打自招?”
有官員焦急道。
銀子他們不舍得拿出來,可更要緊的,是一旦將銀子拿出來,豈不是就是與天子承認他們家財萬貫?
往后還如何以清廉自居。
“若不愿,大可不捐,不過陛下信不信便不好說了。”
秦詔自入了閣,說話越發(fā)滴水不漏。
此話讓得官員們渾身一戰(zhàn)。
錦衣衛(wèi)都閑著,誰知道陛下會不會讓他們在年底大忙特忙?
他們起先以為自己藏得極深,可沈逾白隨口就能將兩名大臣的底抖露出來,他手上還有多少人的底細誰也說不準。
連沈逾白都能查到,陛下若是有心,如何能查不到。
有些東西不查倒也罷了,一旦查起來,可就說不清了。
朝中經(jīng)過大清洗,官員換了不少,陛下的權勢一日強過一日。恰逢陛下缺銀子,怕是已經(jīng)打著抄家弄銀子了,誰也不想自己會是那個為充盈國庫獻身之人。
官員們神情復雜糾結,真是兩難吶。
秦詔不在與他們糾纏,腳步輕快地離開。
還好他族被沈逾白早早掏空,如今他不用陷入兩難之地,若是陛下派人來查他,族中那窮困之態(tài)恰恰證明他如何清廉,還可將他為通府百姓捐贈的壯舉公示天下。
真可謂百利無一害。
今日最得意的就是秦詔。
崔明啟雖高興,卻對自己的好徒兒心驚肉跳,一路盯著他前往宮門口。
待到臨近宮門口,崔明啟方才站住,盯著沈逾白,良久方才隔空點點他:“你可真行,今兒這一番舉動,把朝野上下全給得罪了,你莫不是嫌自己以前得罪的人太少了?”
沈逾白拱手:“先生……”
不待他說完,崔明啟便一甩衣袖:“你不是我先生!我沒有你這個先生!”
沈逾白低眉順眼:“今日之事,只爭對那些怕查,又頗有家資的官員,貧寒子弟或銀錢來路正之人并不在其中,先生,徒兒此乃劫富濟貧�!�
崔明啟便道:“能立在大殿之上的,有幾個官員窮困?”
“褚茂業(yè)便極貧寒。”
“虧你絞盡腦汁才想出這么一個人。”
崔明啟沒好氣道。
沈逾白:“倒也不用絞盡腦汁,他乃學生的好友�!�
崔明啟被氣笑了:“你趕緊回去,近些日子就莫要出門了,為師怕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此次沈逾白是真將滿朝文武都給得罪了個遍,保不齊就要橫死街頭。
沈逾白又拱手行一學生禮:“先生莫要心焦,左右先生在朝中也沒什么勢力,這火燒得再旺也燒不著先生。何況早已將他們得罪過,如今再得罪一次也無妨�!�
崔明啟深吸兩口氣,方才壓下揍他的沖動。
旋即邊揉著太陽穴,頗為無奈道:“你趕緊回家吧。”
沈逾白退后一步,又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學生禮,這才朝著宮門而去。
待到沈逾白的背影漸漸遠去,崔明啟竟又笑出聲。
“崔閣老的學生實在膽大,一出手便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崔明啟順著聲音回看,就見薛玉書從身后走來。
崔明啟粗啞著嗓音道:“還好還好,本官沒什么勢力�!�
薛玉書一噎。
崔明啟便道:“薛侍郎還是快些去找次輔大人商議吧,此事非同小可�!�
薛玉書咬牙切齒:“不需崔閣老費心�!�
“本官只是感念一番,今日過后,國庫該充盈了。”
薛玉書沉默片刻,方才再次開口:“他雖有萬民書,也終究不該與滿朝文武為敵�!�
“還好他有萬民書�!�
崔明啟感慨一句。
薛玉書便再沒了與崔明啟相談的興致,大跨步離去。
崔明啟心中竟無比暢快起來。
其實崔明啟并未孤立無援。
能入閣者,便有有官員依附。
于門、劉門、李門早已壯大,后續(xù)之人極難擠進去。
經(jīng)過此前一事,各衙門換了不少新人。
他們便是以崔明啟為尊。
只是這些人到底剛被提拔起來,話語權不重。
何況崔明啟深知這些人更該是天子的人,他們雖有意投誠,崔明啟并不受,只是平日里對他們多有照拂。
經(jīng)過天子查過才升上來,并不需為此事煩擾。
天子下朝后,就去給太后請安。
母子相談,自是提到了萬民書。
太后極高興:“能得萬民書者,僅沈六元一人!他又是科舉以來頭一位六元公,實乃祥瑞�!�
“倒是真祥瑞,今日于大殿露面,就幫朕解決了國庫缺銀子的難題。”
太后極有興致:“他有何良策?”
“百官募捐�!�
太后懷疑:“百官如何愿意?”
天元帝笑著將大殿之事說給太后聽。
太后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一個個倒是巨富�!�
天元帝斂了笑:“各衙門日日喊著缺銀子,這天下的銀子究竟去了何處?”
就是去了那些張口君父,閉口百姓的官員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