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得知他們要去的島,船主就講起這里的一個傳說。
“以前這島上有很多妖怪作祟,經(jīng)常跑上岸去搶人的糧食,還吃人!后來這里來了一位父母官,請來神仙把妖怪全收了,鄉(xiāng)里人感恩那位父母官的作為,特意給他立了廟�!�
蘇錦將下唇咬得發(fā)白。
沈逾白做的事并沒有白費,哪怕故事早已傳得變了味,當?shù)氐娜艘琅f記得他。
“那座廟呢?”
蘇錦平復(fù)了心緒后才問道。
“被那位好官收拾了的妖怪報復(fù)那位父母官,上了皇帝的身,處死了那位好官不說,還派人盯著咱們這兒,一看到當?shù)亓R,就派兵來推垮,后來更是抓了很多人,后來大家只敢偷偷祭拜,沒再立廟了。”
船主笑道:“都是祖上傳下來的,是咱們這兒特有的傳說,別處都不知道�!�
李橋:“這故事聽著有來處�!�
“嗨,那么久遠的事誰說得清楚,只是祖祖輩輩就這么傳下來了�!�
船在那座開滿花的島上靠岸,蘇錦和李橋一同下了船。
腳踩在這座島上,一股難言的感覺涌上心頭。
五千年前,沈逾白就站在這片土地上,剿滅了所有的海賊,給她錄制視頻。
島上的花開得鮮艷,地上是飄落下來的花瓣。
每走一步,那些殘破的花瓣散發(fā)著陣陣清香。
耳邊響起沈逾白那清朗的聲音:“既給你留墳,便該尋一芬芳之處,若阿錦真挖到我的尸首,也有花香安慰�!�
蘇錦只覺雙腿沉重得厲害,她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墳會在哪里?”
李橋四處張望。
蘇錦站在島上靜靜等著,待到太陽西斜,與卷軸里海面的風(fēng)景一模一樣時,蘇錦轉(zhuǎn)身看向北邊,那里是全島的花開得最鮮艷的地方。
她徑直朝著那處走去,花叢中間有一塊四四方方的石板。
蘇錦喊了李橋?qū)⑹灏衢_,就露出里面一塊埋在土里的更大的青色石板。
看到石板上熟悉的字,蘇錦懷念地伸手去觸碰。
天元九年。
沈逾白。
他們失聯(lián)時,就是天元九年。
也就是當年,這座墓地就建好了。
“真的有墓地!”
李橋驚呼。
蘇錦道:“打電話吧�!�
越朝墓再次出現(xiàn),立刻引起相關(guān)部門的高度重視。
一個星期后,大量專業(yè)人士趕到島上進行挖掘。
墓門被打開,長長的石階一直延續(xù)進墓地最深處。
蘇錦跟在人群中間一步步往下,手電筒照向石階兩邊的墻壁,上面是一幅幅雕刻粗糙的畫像,依稀能認出是將士訓(xùn)練和領(lǐng)兵打仗。
前面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這是?!”
第365章
對話
眾人大驚,趕忙加快步子走過去。
待下了臺階,一道道手電筒照向前方。
在臺階正下方,是一個大石桌,上方擺著滿滿一桌宴席,正對著墓門的位置放著一個造型精致的酒壺,仿若在盛情招待眾人前來。
“右邊墻上有字!”
有人呼喊一句,被震撼的眾人下意識將手電筒照向右側(cè)。
李橋朗聲念道:“墓有重開之日,人無再少之顏,凡后世入屋寢者,當以酒肉相待,愿汝一生,不必被郁氣所拘,自在逍遙�!�
蘇錦心中巨顫,雙眼死死盯著那熟悉的字跡。
這就是沈逾白的字。
他在越過五千年的時間場合與她說話。
蘇錦眼眶熱得發(fā)燙,眼淚不爭氣地再次模糊雙眼。
她咬緊嘴唇,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
沈逾白希望她一生不悲傷難受,自在逍遙,她又怎么能在他的墓地哭?
蘇錦抓緊褲子中縫,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
考古人員徹底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啞著嗓子道:“這位墓地主人好像知道他的墓地會被打開�!�
“古代盜墓賊也很多,應(yīng)該是用酒菜招待盜墓賊。這位墓主人……”
一位考古方面的專家話說到這兒,頓了下,方才繼續(xù)道:“實在是個通透豁達之人。”
另一位考古專家感慨道:“我已參與挖掘了十數(shù)個墓地,從未被如此震撼過。”
從外地急匆匆趕來的楊老感慨道:“我早知那位沈首輔不是野史中所寫那般不堪,今日來到這墓地,才知道野史有多離譜�!�
眾人議論紛紛之時,就見那位年紀輕輕的越史研究小組的組長蘇錦已從人群擠出,將掛在胸前的保溫杯打開,又將酒壺里的酒倒了一些進去。
眾人大驚之下,就見她拿著自己的保溫杯對著桌子的空酒杯隔空相對,旋即仰頭喝了口酒水。
保溫杯里的水很多,一點酒倒進去,早被稀釋得沒了酒味,蘇錦卻仿若在與沈逾白一同品嘗美酒。
沈逾白,你準備的酒宴我享用了。
眾人齊齊倒抽口涼氣。
李橋幾乎是沖過來,一巴掌重重拍在蘇錦的后背,硬生生將蘇錦拍得往前一個趔趄。
“你瘋了?!這酒都放了多少年了,里面的細菌病毒比你太祖爺爺年紀還大,你竟然喝了?快吐出來!”
蘇錦還沒來得及說拒絕的話,后背仿佛被一只熊掌用力一拍,她嘴巴一張,“哇”的一聲,剛剛喝下去的酒水就這般盡數(shù)吐了出來。
后背還在被“熊掌”一下又一下重擊,讓她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太奶奶。
蘇錦咳得很大聲,李橋拍得更用力。
蘇錦終于瞅準時機將他的胳膊抓住,如同紅布般的臉從咯吱窩里對上李橋:“你再拍,不用細菌病毒動手,我就要被你送去見沈逾白了。”
李橋的虎掌懸在半空落不下去了。
其他眾人齊齊對著蘇錦豎起大拇指:“勇士�!�
這種陳年老釀也敢往嘴里送。
楊老卻是感動不已:“這就是文人的浪漫吶!”
眾人:“……”
浪漫在哪兒?共飲一壺酒在地府相見嗎?
蘇錦就這般跟著他們挖掘墓地。
此墓是軍事為主,里面埋藏的是各種各樣的兵器,因歲月的侵蝕,早已不復(fù)原本的樣貌。
不過墻上有各種兵器的畫,可以與地上的兵器一一對應(yīng)。
地上還有一塊塊石板,上面雕刻著詳細的軍事體系,看得眾人連連稱奇。
“這位沈首輔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對整個軍事體系進行了改革,還練出了一支兩萬人的精銳,武器實在精良!”
“他為什么突然練兵?難道是當時的局勢不穩(wěn)?”
幾位考古專家已開始討論起來。
“會不會是他想要武力鎮(zhèn)壓一切想要反對他的力量?”
“也有可能是他擁有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隊伍后,才能隨意廢除皇帝。”
幾人議論之際,一個突兀的女聲傳來:“不,他當時只是兵部左侍郎,這軍事改革有天元帝支持�!�
眾人齊齊看過去,就見蘇錦站在不遠處,并沒有看向他們。
“蘇女士這么說有依據(jù)嗎?我們考古做出的每個結(jié)論都要經(jīng)得起考驗,蘇女士這么篤定,不覺得武斷嗎?”
一名三十多歲,戴著金絲框眼鏡的男人反唇相譏。
蘇錦瞥了他一眼,皺起眉:“你是誰?”
那金絲框眼鏡男人被噎了下,再想開口,就被一旁的老人呵斥;“小杜!蘇女士是越史研究絕對的權(quán)威,對她要尊敬!”
被稱為小杜的男人道:“老師,我只是在提出合理質(zhì)疑,蘇女士這么帶有個人主觀色彩的推斷,很容易和事實相背。正因為她是越史研究的權(quán)威,隨口說出的話影響更大�!�
“喲,趙教授收了這么個嚴謹?shù)耐降�。�?br />
楊老語氣已經(jīng)夾槍帶棒。
被他稱為趙教授的老者臉色有些不好看,語氣也沒多好:“我這徒弟雖然沒什么成就,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難道蘇女士研究越史久了,就不允許別人質(zhì)疑了?”
“蘇女士要搞學(xué)閥那一套嗎?”
小杜直直盯著蘇錦質(zhì)問。
不等蘇錦開口,許老一聲冷哼:“要不是有蘇組長,越朝現(xiàn)在還沒被證明,你現(xiàn)在站著的墓地也是蘇組長找到的,想要平等跟她對話,你還是先讓自己的研究成果跟蘇組長一樣多再說吧!”
楊老也是冷笑:“哪怕要質(zhì)疑,也不該是這個態(tài)度!”
李老面色極難看:“我們這些老家伙都不敢這么跟蘇組長說話�!�
這么多大拿為蘇錦撐腰,其他人都直直看向那位小杜。
趙教授臉色鐵青地轉(zhuǎn)頭瞪向自己的學(xué)生:“跟蘇女士道歉!”
小杜咬緊牙關(guān),堅持道:“蘇女士的結(jié)論毫無依據(jù),你們這樣強迫我道歉,也不能改變她對越史的研究帶有濃烈的個人主觀色彩。她對這位沈首輔的認知,與流傳下來的各種文字記載不相符!”
那沈逾白就是個害得大越滅亡的奸臣,不該因為時間久了被洗白。
其他人還要再開口,蘇錦率先開口:“我并不是胡亂推測,這面墻上有詳細記載,你還沒看過,憑什么來質(zhì)疑我主觀?你的客觀又在哪里?”
眾人一驚,紛紛涌向蘇錦那邊。
在蘇錦所站的位置上方的墻面上,是雕刻的一幅巨大的陣法圖,士兵盾牌上雕著一朵牡丹,下方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等看完上面的文字,眾人感慨連連。
“竟然是天元帝支持的改革,這位年輕的兵部左侍郎靠著改革立下大功,他還毫不避諱地講明內(nèi)閣一共四人,有三人是他推入閣,怕是從這一年開始,他已經(jīng)可以左右朝局了。”
“所以野史記載有誤,不是二十歲的首輔把持朝堂,而是二十二歲雖然還未入閣,卻已經(jīng)把持朝堂。于他而言,入不入閣就沒那么重要了�!�
“才二十二歲,就能到這一步,實在恐怖�!�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耳邊是眾多教授的感慨,蘇錦卻抬頭看向墻上那些變化莫測的方陣。
當然是一步一步爬上去,其中艱辛沒人可體會。
原來他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讓自己原本一竅不通的軍事改革好。
那么沈逾白,你后面又做了什么?
第366章
奸佞誕生
眾人沉浸其中時,李橋卻走到小杜面前:“你該跟我的組長道歉。”
他那龐大壯碩的身軀仿佛一座山般立在小杜的眼前,極強的壓迫感顯得小杜更弱小。
小杜終究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過身對蘇錦道歉:“蘇組長對不起,是我主觀來揣測污蔑您,求您原諒!”
“你可以質(zhì)疑,但希望你不要因為先入為主而質(zhì)疑。你所謂的那些史料之所以被稱為野史,就是因為真實性無法得到確認�!�
小杜被蘇錦一番話說得紅了臉。
明明比他小十來歲,可這位蘇女士卻有真正的大拿風(fēng)范。
他低了頭:“謝謝,受教了。”
蘇錦也點了下頭作為回應(yīng)。
她其實并不生氣。
研究本來就需要嚴謹,哪怕她知道事實,沒有史料她也不能說出來。
墓地里有小杜質(zhì)疑,外面還有無數(shù)人質(zhì)疑。
她能為沈逾白做的,就是將他的墓地全找出來,給研究者們史料去研究那段歷史和那個人。
沈逾白,你一定要幫我!
眾人拍攝了大量視頻和照片,將保存良好的墓地記錄下來。
剩下的挖掘要慢慢進行。
蘇錦回到酒店,用手機認真看著墻上的文字,那里記錄著沈逾白在與她失聯(lián)后的一年里的努力。
蘇錦想,很好,他并沒有沉浸在痛苦中,他依舊在穩(wěn)步地實現(xiàn)著他的抱負。
他果然比她更堅強。
蘇錦很欣慰,多日來的愁緒消散了不少。
這一夜,她夢到的不是那個血色夢境,而是那俊朗少年熱忱地對她說:“逾白心悅姑娘,縱相隔五千年,居同一蒼穹之下,望同一輪明月,山川依舊,湖海猶在�!�
蘇錦一覺到天亮,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枕頭是濕的。
打開房門時,就見李橋正靠著墻看游戲視頻。
見她出來,李橋就把手機收了起來:“今天這么晚,看來昨晚睡得不錯。”
蘇錦道:“拿上身份證,跟我走�!�
李橋立刻警惕起來:“你要干什么?”
不會是失戀變成失心瘋,想隨便拉個人去結(jié)婚吧?
一米九的壯碩男人雙手護胸,竟顯得有些無助:“我拿你當師姐,你可別打我的主意!”
蘇錦瞥了眼他,就道:“去網(wǎng)吧,讓你打十二個小時游戲�!�
“網(wǎng)吧不便宜,你請客?”
蘇錦:“可以�!�
李橋長長松了口氣,伸手就把蘇錦的背包接過:“小學(xué)姐,中午能吃頓好的嗎?你請客�!�
“老學(xué)弟,你存款也有七位數(shù),能不能大方點�!�
“小學(xué)姐,你存款有九位數(shù),你花不完的�!�
李橋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年輕了,以前通宵玩游戲,第二天照樣能跑個上萬米。
現(xiàn)在不用通宵,白天玩游戲,晚上回酒店睡覺,只堅持了三天他就累得怕聽到“網(wǎng)吧”兩個字。
再看旁邊能一直看地圖的蘇錦,李橋就感慨,還是年輕好。
八月二號,蘇錦終于帶著已經(jīng)去了半條命的李橋從網(wǎng)吧出來。
在李橋終于長長松口氣,想要回酒店休息時,蘇錦道:“買票,我找到沈逾白第四座墓地了�!�
李橋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才一個月,蘇錦竟然又找到一個墓地?!
那個島上的墓地還在挖掘,她是怎么辦到的?
第四個墓地在一塊麥地底下。
待考古隊伍趕來,一同挖出石板。
“天元十年沈逾白之墓�!�
李橋驚訝:“這位首輔一年修一座墓?”
另一考古人員道:“他的每個墓都有主題,根本不像別人的墓地�!�
“好像是為了方便我們研究一樣,難道他知道會有人打開他的墓嗎?”
李橋道:“五千多年,怎么可能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他的墓地?上一個墓,他擺了一桌席面迎接我們�;蛘撸雽⒆约旱姆N種事跡記錄下來,為自己正名。”
上一個墓地還在挖掘,內(nèi)容并沒有公布,這個墓的考古人員當然不知道這些事。
在看到那桌席面和墻上刻的字,一個個連連驚呼。
不過想到第一個墓地里“我的墳好挖嗎”,又覺得這行字并不是那么讓人難以置信。
墓地被打開,依舊是那熟悉的臺階。
打頭陣的是李橋,蘇錦就跟在他身后下了墓。
這一次的墓地留下大量的石板,里面盡數(shù)是雕刻。
只是在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時,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天元十年,土地改革?!”
“土地收歸天子,按照人口分派田地?!”
隨著兩聲驚呼之后,考古人員徹底沉默了。
蘇錦打著手電筒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天元十年,兵部左侍郎遷戶部左侍郎之職。其建言曰:“宜收天下田畝歸諸天子,依黃冊之載,頒授于民�!�
此議既出,宗室、百官大嘩,咸以為不可,遂紛起抗爭,致干戈紛擾,烽火遍燃。諸逆臣假“清君側(cè)”之名,脅帝君誅戮沈逾白,稱其為奸佞,欲以此逞私欲、亂朝綱,社稷危矣,天下洶洶,蒼生罹難,慘象環(huán)生。
然崔家軍英勇異常,百戰(zhàn)百勝,盡平禍亂,時任首輔于達罷官歸鄉(xiāng),次輔秦詔升任首輔之職,戶部左侍郎沈逾白入閣,時年二十三。
短短幾百字,就是沈逾白波瀾壯闊,又險象環(huán)生的一年。
原來他只用了一年就平息了叛亂,完成土地改革?
再往后,就是時間事件節(jié)點。
只看這些,蘇錦已經(jīng)能看出沈逾白站在了整個士族的對立面。
自古擁有最多土地的,是權(quán)貴、官員,鄉(xiāng)紳等上層人士,把他們的土地拿走,沈逾白就是引出眾怒。
真正受惠的平頭百姓,卻是最沒有話語權(quán)的。
還好有崔承平,還好天元九年練了一支忠勇之軍。
從這一年起,沈逾白就從“士林典范”變成了奸佞。
蘇錦深吸口氣,用手機將墻上的字盡數(shù)拍下來。
從今以后,就由她這個越史研究權(quán)威來為他正名吧。
他蒙冤五千年,往后的五千年、一萬年,他就該被無數(shù)人稱頌。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fēng)雪;為自由開路者,不可使其困頓于荊棘。
她是他崛起的見證者,這就是她不可推卸的責(zé)任。
第367章
墓地盡出
“蘇女士,您真的愿意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女主持人到了現(xiàn)場,見到蘇錦時,仍然還不敢相信。
之前她多次或直接或托關(guān)系想要采訪蘇錦,都被拒絕。
不只是她,許多媒體都想盡辦法采訪蘇錦,沒有一家成功。
前兩天她接到電話時,差點以為自己接到的是詐騙電話。
雖然立刻拉著攝影師過來,卻還是恍惚。
蘇錦道:“我們已經(jīng)挖掘出四個越朝的墓地,卷軸修復(fù),已經(jīng)送去國家博物館,越史有許多可以訴說的�!�
當面得到承認,女主持人欣喜若狂,當即迫不及待地采訪起蘇錦。
蘇錦將自己錄制的視頻給女主持人看,“從墓地挖掘出的信息來看,野史記載許多都是錯的,譬如這位沈逾白沈首輔,一個土地改革足以得罪官僚和大地主,卻讓百姓受益,可算得上好官,并非大奸大惡之人�!�
這個墓還在挖掘,媒體是不能進入其中的。
墓地里面的畫面算是頭一次曝光,女主持人憑著專業(yè),立刻就嗅出節(jié)目會大火。
她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著蘇錦在墓地外圍走了一圈,詳細介紹著新墓地里面的發(fā)現(xiàn)。
雖沒下墓,配合著蘇錦拍攝的視頻和照片,倒也能將整個墓地的位置了解個大概。
視頻一經(jīng)播出,立刻在網(wǎng)上掀起一股激烈的討論。
越朝的發(fā)現(xiàn)對于種花家來說意義非凡,再加上這幾年越史研究進展迅速,吸引了相當一部分人的注意。
“土地改革”四個字猶如重磅炸彈,在網(wǎng)上炸開了。
“五千年前就土地收歸王有?會不會太離譜?”
“這個沈逾白不會是穿越者吧?”
“我賭一包辣條他就是穿越者,二十三歲入閣,太離譜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重文輕武的大越,土地改革前竟然還先進行了軍事改革,大概是早就料到土地改革會引起大地主階級的強烈反對,這要不是把歷史書吃了,怎么能想得出來?”
“而且他的軍事改革跟明朝的軍事很像,還有那些玉米、紅薯之類的糧食,五千年前怎么會有?”
“盲生你發(fā)現(xiàn)了華點!越朝第一個墓地記載紅薯的畝產(chǎn)雖趕不上現(xiàn)代,還是比后面幾千年的畝產(chǎn)都高很多�!�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穿越者?還是帶有農(nóng)業(yè)系統(tǒng)穿越的,不然沒辦法解釋他各種農(nóng)業(yè)種子從何而來。”
由此,沈逾白是穿越者的言論越傳越廣。
隨著事情討論度越來越高,也有人提出質(zhì)疑:“誰會認為自己是大貪官?這是沈逾白為自己修的墓地,他當然是把自己往好了說。就算他提土地改革,辦成這件事的也是許多其他人,不能把功勞全歸到他身上吧?”
“他就算有功,也不能說明他無過。那些權(quán)威都沒說什么,這位蘇女士一個勁地為那個奸臣洗白什么?這樣的人為了流量什么話都說得出來!”
“沈逾白連廢五個皇帝,還不足以說明他把持朝政嗎?這一切都是他為了奪權(quán)采用的手段�!�
“自他上位之后,越朝是不是加速滅亡了?他就是亡國之臣!”
網(wǎng)上的言論兩極分化,而且越吵越激烈,連帶著蘇錦被人拉出來罵。
楊老一氣之下,親自發(fā)了條微博:正式向大家介紹這位蘇錦蘇女士,她是證明越朝存在的最大功臣,也是我們越史研究小組的組長。迄今為止,她已經(jīng)找出兩座越朝墓,是越史研究的領(lǐng)頭人。
這消息一發(fā)出,就被許老等人紛紛轉(zhuǎn)發(fā)力挺,還艾特蘇錦喊她蘇組長。
這些人無一不是各領(lǐng)域的泰山,他們一出聲,那些質(zhì)疑蘇錦的人連夜刪
蘇錦并未因為網(wǎng)上的言論生氣。
相反,現(xiàn)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有人認可沈逾白的功績,她做的事就沒有白費。
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將其他墓地也一一挖出來。
希望其他墓地也能像這個墓地一樣保持完整,讓她能知道他接下來的每一步。
九月三號,蘇錦找到了第五個墓地。
天元十一年,沈逾白任吏部左侍郎,推出官吏考核之法。凡上下官吏,均需將應(yīng)辦之事寫明,注明期限,分別登記在三本賬簿上,一本留底,一本送六科,一本呈內(nèi)閣。
六部和都察院按時檢查,若未完成而不上報,論罪處罰,各機構(gòu)互相監(jiān)督制衡。
此法一出,官場風(fēng)氣為之一新,“雖萬里之外,朝下而夕奉行�!�
同年,棉花、各種農(nóng)作物由戶部推廣。
十月八號,蘇錦找到第六個墓地。
天元十一年,沈逾白升任工部尚書,南北運河貫通,建船坊、工坊、學(xué)院。
十一月十一號,第七個墓地出現(xiàn)。
天元十二年,首輔秦詔歸鄉(xiāng)丁憂,沈逾白破例升任首輔兼戶部尚書,納女工,棉花紡織逐漸取代麻織品,入各家各戶。
削藩,節(jié)省財政支出。
十二月十九號,第八個墓地出現(xiàn)。
這個墓地被打開時,讓一眾考古隊員氣惱不已。
與其他墓地不同,這個墓地是空的。
只有石門上記載著時間為天元十五年,首輔沈逾白之墓。
“該死的盜墓賊!竟然把墓地都盜空了!”
考古人員氣得破口大罵。
這些盜墓賊為了一己之私,卻不知道這樣一個墓地被盜,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原來興致勃勃前來的眾人,此時失望至極,當然氣憤不已。
蘇錦拿著手電筒在墻上一一照過去,將整個墓地轉(zhuǎn)了一圈,她回來才道:“這個墓地應(yīng)該沒有修建完,墻上連壁畫都沒有�!�
眾考古人員紛紛去看,果然跟以前的墓地截然不同。
仿佛只是剛修建起來就被放棄了。
“為什么不修建完?難道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被行刑了?”
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場中為之一靜。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人小聲道:“他的改革還是失敗了……”
聲音在空蕩蕩的墓地里來回飄蕩,久久不散。
眾人都是面露不忍。
如果說以前他們因為野史的記載,導(dǎo)致他們認為沈逾白是一個只知玩弄權(quán)術(shù)的奸臣,隨著墓地一個個被發(fā)掘,他們知道這是一位改革家,是一位真正在為民與整個官紳階級抗爭的勇士。
可是這樣的抗爭是極難的,從古至今沒幾個人成功,就算一時成功,譬如明朝的張居正,在身死之后也落得被清算的下場。
何況這位比張居正的改革更徹底,會受到的反抗只會更激烈。
卷軸里一共只標注了八個墓地,這就是最后一個。
屬于一代權(quán)臣光輝的一生就此結(jié)束了。
第368章
辭官
“這中間相隔三年,以他一年一個墓地來看,天元13年和天元14年的墓地應(yīng)該就是最早挖掘出來的那兩個�!�
蘇錦鎮(zhèn)定的聲音在墓中響起,眾人紛紛看向她。
蘇錦看向他們,道:“從那兩個墓地可知糧食產(chǎn)量高,百姓應(yīng)該是前所未有的富足,國富民強,他的權(quán)勢應(yīng)該也到了巔峰,就算天子忌憚,也不可能突然發(fā)難,不然就是寒了天下功臣的心,皇帝的位置也坐不安穩(wěn)。”
皇帝就算想對臣子動手,也要師出有名。
以沈逾白的功績,這罪名如果不是足夠大,皇帝根本不能殺他。
“蘇女士認為沈逾白沒有受凌遲之刑?”
一名考古人員好奇問道。
蘇錦的心仿佛被鈍刀子一下下割著,臉色也是跟著慘白。
即便她不是他,天元十五年出事,沈逾白終究還是沒有好下場。
她最終一言不發(fā)。
出墓地時,天空下起小雪。
飄飄揚揚的雪花將眾人打了個猝不及防。
“天氣預(yù)報沒說今天要下雪啊。”
“這天太冷了,嚴重影響另外幾個墓地的挖掘�!�
“還是趁著雪小快下山吧,等雪下大了,想下山就難了�!�
身邊種種聲音環(huán)繞著,蘇錦更覺孤獨。
她伸出手,接了片雪,看著雪花在手心融化,心里便想,五千年前的沈逾白應(yīng)該也會在某個時間仰頭看雪吧?
當初不知道沈逾白就是那位首輔時,她就將野史講給他聽過。
以他的聰慧,應(yīng)該早就知道那位首輔就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自己會受千刀萬剮之刑,卻還是一步步往那條路上走,細數(shù)自己的死期又是什么感受?
又或者,其實她想錯了。
既然會被千刀萬剮,皇帝又怎么會讓別人幫沈逾白收尸?
所以八個墓地都沒有沈逾白。
蘇錦仰頭看向迷蒙的天空,厚重的云層罩在半空,太陽透不出一絲光與熱出來。
一步步走向絕路的沈逾白,究竟是什么心境?
他可曾后悔遇見她,后悔得知自己的結(jié)局?
他是否也如她一般這樣看著雪想著什么……
五千年足夠很多東西改變,卻也有很多是無法改變的。
譬如漫天的雪,譬如那層層疊疊的烏云。
天元十四年是從未有過的嚴寒。
地上的雪還未化,鵝毛般的大雪又飄了下來。
京城的雪已經(jīng)埋到成人的大腿處,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不敢貿(mào)然出門。
白茫茫的天地間,一個黑影打著把傘艱難地挪動。
到一處小宅子,黑影終于收了傘,看一眼被雪埋了小半的門后,直接從院墻上翻進了屋子。
寒風(fēng)凍得他鼻子和臉通紅,其他地方包裹嚴實,露出來的眉毛、睫毛卻全是雪。
男子吸吸鼻子,雙手插進袖筒里,埋頭一步步在院中走著,留下一道道腳印。
到屋子門口,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敲門:“大人,小的回來了。”
門被從里打開,一名身穿黑色暗紋衣衫的儒雅男子站在門內(nèi)。
男子面容俊朗,眉眼沉靜,黑眸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瓊鼻之下,嘴唇的棱角略顯凌厲,又被圓潤的唇珠中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