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寧禎看完了早報(bào),帶著圓圓吃了早飯,便同乳娘說:“我等會兒要出門,你帶著他�!�
乳娘道是。
她又叫人往大總統(tǒng)府遞了一封信,想要見聞梁予。
聞梁予自己沒來,卻打了電話給她。
“……能否請我去做客?昨晚發(fā)生了一點(diǎn)事,我想問問你。我能否去你家?”寧禎問。
聞梁予聲音有點(diǎn)暗啞,似一夜未睡的疲倦:“你懷疑我?”
“當(dāng)然不是。”寧禎回答干脆,“怎么,你不歡迎我登門?”
聞梁予:“歡迎。”
寧禎:“我一個小時后到�!�
掛了電話,寧禎找到了孟昕良留給她的人。
“準(zhǔn)備好了嗎,往白家打通電話沒有?”寧禎問。
隨從:“打通了,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
她點(diǎn)點(diǎn)頭。
聞梁予等了又等,沒有等到寧禎,卻等到了白思冉。
白小姐突然到訪,沒有提前打電話,聞梁予有點(diǎn)吃驚。
“你怎么來了?”他問。
白思冉:“不是你的人打電話給我,說你買到了七寶盒嗎?”
聞梁予微微蹙眉:“什么?”
白思冉同樣蹙眉:“這是誰戲弄我?若不是借用了你的名義,我斷乎不來�!�
聞梁予:“你先稍安,的確有點(diǎn)誤會。是什么事?”
“我在珠寶行看到一個七寶盒,很漂亮,可以做首飾盒子,卻是旁人預(yù)定的。
換了幾家珠寶行,才找到一個。伙計(jì)打電話給我,卻又被旁人捷足先登。這不,一大清早有人打電話給我,說是你家傭人,叫我來拿七寶盒�!卑姿既秸f。
聞梁予聽了,知曉此事怪異。
跟寧禎有關(guān)?
她剛到北城,手可以伸那么遠(yuǎn)?
是孟昕良的人幫襯了她?
聞梁予正想著,寧禎來了。
她穿了件淡紫色風(fēng)氅,里面是素白色銀線繡竹紋的旗袍,低調(diào)奢華。個子高挑,衣衫襯得起來,勾勒得她優(yōu)雅又窈窕。
她穿得少,脖子上圍了乳白色的厚厚圍巾,戴著手套。圍巾襯托得她膚白發(fā)墨,一雙眼格外瀲滟。
她似看不見白小姐,只看聞梁予:“久等了吧?路上有點(diǎn)泥濘,兩輛馬車撞到了一起,有個小孩受了傷,我讓司機(jī)先送他去了醫(yī)院�!�
聞梁予瞧見她,心情莫名輕盈,臉上的笑也多了點(diǎn)真誠:“你可有受傷?”
“沒有,我的司機(jī)很穩(wěn)�!睂幍澬χ�,“先進(jìn)去吧,給我一杯熱茶,我快要凍僵�!�
她等聞梁予先邁過門檻。
聞梁予沒動,卻看向了白思冉:“不好意思,這件事是個誤會。我沒有什么七寶盒。我有了客人,你是進(jìn)來坐坐,還是我派人送你回家?”
寧禎聞言,也看向白思冉。
她那目光,有點(diǎn)詫異,似剛剛完全沒看到白思冉。
白思冉一向好氣質(zhì),極少有女郎比她更出挑。然而她在寧禎面前,不管是身段還是氣色,愣是輸了一截。
女人看女人,最是犀利。
她看得出寧禎對她的不屑一顧,完全沒把她放在眼里,余光都沒有瞄她。
聞梁予同白思冉說話時,寧禎就沉默立在旁邊,沒有多嘴問一句“她是誰”。
她是誰,寧禎毫不在意,一點(diǎn)存在感也無。
這種輕蔑,不是言語那種低級手段可以表達(dá)的,這是兩個絕色女人之間的較量。
寧禎后來者居上,竟是被她占據(jù)了先機(jī)。
白思冉也沒看寧禎,只和聞梁予說話:“哪怕是意外,我人都來了。你帶著我去見見伯母,我打個招呼再走�!�
聞梁予:“我有客。我叫人帶你過去�!�
白思冉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看向?qū)幍�,更加不�?yīng)該問,否則氣場全輸。
可聞梁予這個該死的東西,竟是主動向她介紹:“這位是我以前留洋的同學(xué),她成績特別好�!�
又道,“我們關(guān)系一直很好,她難得登門,是貴客。今天不好意思,你這邊不打招呼就來了,我分身乏術(shù),實(shí)在不能奉陪�!�
白思冉再好涵養(yǎng),這會兒臉都?xì)獬榱恕?br />
她懷疑聞梁予懂。
聞梁予懂女人間這點(diǎn)無聲的較量,他故意踩她,讓她一敗涂地。
白思冉進(jìn)退維谷。
第300章
盛長裕抱孩子
白思冉很輕視聞梁予。
故而她接到電話,沒有向聞梁予親自確定就登門,現(xiàn)在落了下風(fēng)。
此刻,她不管是進(jìn)門,還是回去,都不得體,左右全部都要輸。
“……既然是誤會,我就先回去了。下次你買了七寶盒,再送給我�!卑姿既秸f。
不等聞梁予回答,她轉(zhuǎn)身走了。
寧禎看著她背影,看向聞梁予:“她就是你的未婚妻?”
“進(jìn)來吧,不是很冷嗎?”聞梁予說。
白思冉是“聞蔚年”的未婚妻;認(rèn)真說出來,寧禎才是他的。
他與她,是兩個人約定的終身,最純粹。
聞梁予的院子,地龍燒得很暖和,女傭很快端了滾燙的茶。
寧禎待要捧住,聞梁予遞了個暖手爐給她,又吩咐女傭:“去換茶,這杯茶太燙。”
女傭嚇一哆嗦,急忙應(yīng)是。
寧禎打量他客廳,又打量他:“你們北邊的院子真大,屋子也太高了�!�
“現(xiàn)在北城也蓋小洋樓。我家這個院子,以前是王府,講究是‘高大寬敞’�!甭劻河枵f。
寧禎:“方才那位小姐,她是白思冉吧?”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你叫了她來?”
“也許你這邊有了細(xì)作,知道了我要來,通知了她,她特意趕過來的�!睂幍澱f。
又道,“不過沒事,我拼不贏這種家里位高權(quán)重的小姐,我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
“你節(jié)哀�!甭劻河璧馈�
“他死在了西濱。但我很清楚,不是盛長裕殺了他�!睂幍澱f。
聞梁予:“真相如何,也許要很多年才可以慢慢解開。你現(xiàn)在與孟昕良結(jié)盟,是因?yàn)槭裁�?對付盛長裕?”
“我和孟昕良是一家人,不是什么結(jié)盟�!睂幍澱f。
聞梁予面頰微微抖動。
他以為,寧禎今天登門,要說昨晚的槍擊案。
寧禎卻只字未提,她只是說孟昕良。
“你知道孟昕良去了哪里吧?”
“知道。他的家庭醫(yī)生,被東北王劫走了�!甭劻河枵f。
“我現(xiàn)在失去了他的消息�!睂幍潎@口氣,“你可有門路?”
云諾在倫敦的時候,是留學(xué)生中的風(fēng)云人物。不過她一直用英文名,連名帶姓都改了。
很多人聽說過她,知道她嫁給了南洋米商的兒子,但都跟她不熟,甚至沒見過她本人。
有些人,一直都是小圈子里的傳說,比如云諾。
等她回來,變成了云醫(yī)生,可能沒見過她的人都想不起她是誰。
聞梁予肯定聽說過云諾的英文名字,應(yīng)該也沒見過她本人。
“……你來找我,是為了孟昕良?”聞梁予表情轉(zhuǎn)冷。
“最近下雪,我很擔(dān)心他在路上出事�!睂幍澱f,“不找你,去找誰?又不認(rèn)識其他人。”
又道,“你到底是我未婚夫的哥哥。看在梁予的份上,也看在同窗的份上,能否幫這個忙?”
聞梁予的手指,用力蜷起,指關(guān)節(jié)僵硬得生疼。
“寧禎,你同我也要裝?”
寧禎噓了一聲:“騙得了自己,才能騙得了別人。這么多年努力,別前功盡棄。”
聞梁予后脊一涼。
寧禎淡淡抬眸:“冷靜點(diǎn)了嗎?我不是來求你的。你不幫忙的話,也許我會散播謠言。
你父親相信你、外人相信你,可聞蔚年的母親呢?她是否將信將疑?母親總不會認(rèn)錯自己的兒子。”
“你威脅我?”
“嚴(yán)重了。我有求于人。既然是求人,總不能毫無誠意。我會保密,這就是我的誠意�!睂幍澋�。
也是她的籌碼。
聞梁予雙眸鎖住寧禎。
她這張臉,有點(diǎn)憔悴了,可仍是明艷動人。不管站在誰面前,她都是最耀眼的。
明珠價(jià)值連城,從不因落入誰手而貶損。
聞梁予心中的不甘,在這個瞬間全部冒了出來。
如果他訂婚的女人,像寧禎這樣美麗又智慧,亦或者比寧禎更溫婉又是有權(quán)勢門第的小姐,他的不甘心會不會平息?
也許不會。
這不是比較,而是絕對。
得到過、沒珍惜又失去了,才是寧禎最大的魅力,任何女人都無法取代。如果擁有她,不是簡單得到,而是“失而復(fù)得”。
人世間最美妙的,莫過于此了。
也許盛長裕也期待這種美妙,他一定會不遺余力把寧禎從孟昕良手里搶回來。
“……我會幫你留意孟昕良的動向�!甭劻河璧�,“一有消息,會通知你�!�
寧禎:“多謝�!�
“吃頓飯?jiān)僮摺!?br />
寧禎:“不了,沒必要這樣麻煩。你還是去哄哄白小姐,免得給自己惹麻煩�!�
“你這樣輕瞧我?”
“不,我只是不認(rèn)識你。”寧禎說,“當(dāng)年我記憶里的人,溫柔又大氣,行事特別周密,永遠(yuǎn)維護(hù)我。我不知現(xiàn)在的你是誰�!�
聞梁予呼吸一滯。
寧禎起身出門。
六國飯店的街道上,小孩子跑了出來,乳娘和隨從在身后追。
盛長裕打算出門,瞧見這一幕,眼神一緊。
他下意識跨過馬路,擋住路上行駛的汽車,幾步到了跟前,把小孩子抱了起來。
小孩子的份量,比他想象中輕多了。一身厚重的衣裳,小臉凍得通紅,那雙眼烏潤水靈,格外精神。
他不怕盛長裕,圓溜溜眼睛打量他。
盛長裕一只手托住他,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他小臉。
小孩子咯咯笑了。
盛長裕的心,被酸疼溢滿,又化作滿腔的柔情。
這是寧禎的兒子。
寧禎小時候,一定也是這樣可愛,不怕生,漂亮又勇敢。
“對不住先生,得罪了。”乳娘急奔過來,要接孩子。
盛長裕沒放手,抱著小孩進(jìn)了六國飯店:“怎么讓他亂跑?他姆媽呢?”
“太太和老爺都不在�!比槟镎f,“我一個沒看住,他就跑出去了�!�
又急忙解釋,“我平時很用心照顧他的�!�
盛長裕沒再和乳娘說話。
他問小孩:“你會說自己的名字嗎?”
小孩只是看著他,并不怎么搭理他的問題,片刻就煩了,哼哼唧唧掙扎著,要去玩。
盛長裕松了手。
好半晌,他才從六國飯店離開。
如果當(dāng)年沒出事,他的孩子也這般大了。
寧禎是不是受不了落胎之苦,才想再要一個孩子的?
只要她想要,盛長裕能接受。
他會接他們母子回家。
第301章
登門挑釁
寧禎從聞家回來,乳娘便同她說了盛長裕的事。
“……他問起我了嗎?”寧禎表情收斂。
乳娘:“沒問您,只問了太太和老爺�!�
寧禎點(diǎn)頭。
又對她說,“以后不可抱圓圓在飯店前面走廊上玩。他腿腳比你還快。”
“是,往后不敢了。小姐您不知道,我魂都嚇沒了。”乳娘說。
寧禎安撫她幾句,去逗圓圓。
圓圓一整天都不高興,時不時要出去,就是為了去找寧禎。
他對寧禎的依賴,快要超過他母親了。云諾一直很忙,有時候四十八小時在醫(yī)院,她沒空帶孩子,圓圓不怎么黏她。
“姨姨。”圓圓高興得手舞足蹈。
乳娘在旁邊說:“這會兒知道叫姨姨了,一會兒又得叫媽�!�
寧禎:“隨他,他只是個不到兩歲的孩子�!�
這天,陪圓圓玩的時候,寧禎的心思總有點(diǎn)浮動,時不時想起乳娘的話。乳娘說,盛長裕過來了,還抱起了圓圓。
“還有幾天就開庭。這次審理,多久可以結(jié)束?”
最高軍事法庭審理高級軍官,像盛長裕這種沒失勢、沒下大獄的,是頭一回,時髦又新鮮。
所以怎么個流程,相關(guān)者都是第一次,別說外人了。
寧禎也不知此事會持續(xù)多久。
如果順利的話,一周內(nèi)應(yīng)該可以結(jié)束;不順利的話,拖半年遲遲不判決,也是有的。
她必須沉下氣。
便在此時,隨從上樓敲門,對寧禎說:“有位白小姐,想要拜訪您�!�
寧禎微笑。
挺好,直鉤也可以釣魚。
“我這就下去,請她去四號包廂等我�!睂幍澋馈�
飯店有專門為貴客準(zhǔn)備的會客包廂,比普通人家的會客室還奢華。
寧禎進(jìn)去時,白思冉一個人獨(dú)坐喝茶,十分悠閑。她的兩名隨從立在門口,腰上帶槍。
“白小姐�!睂幍澲鲃娱_口。
白思冉:“請坐�!�
反客為主。
寧禎順勢坐下,侍者也給她上茶,退了出去。
“白小姐怎么來找我?我有點(diǎn)意外�!睂幍澱f。
白思冉:“七寶盒被你買了,從六國飯店打去我家的電話,說阿年要見我。有了這些事,你應(yīng)該不意外我會登門�!�
寧禎臉上,立馬有了驚愕與慌亂。
——盛家不到三年的婚姻,她竟是把“做戲”的工夫練出來了�?赡芩灿悬c(diǎn)天賦。
寧禎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看向白思冉:“白小姐,是有什么誤會?”
“孟太太,我想應(yīng)該是你有什么誤會。阿年并不是香餑餑,如果你想要、你丈夫同意的話,你可以帶走他。”白思冉笑道。
笑容高雅。
她把上午丟失的氣場,全部找了回來。
“你這話有點(diǎn)過分了。”寧禎惱羞成怒。
“女人的這些手段,我學(xué)不來。所以我不屑于爭。孟太太,你是個中高手,盛督軍還是你前夫�!卑姿既降�。
她很鄙視像寧禎這樣的女人。
一輩子修煉的本事,都是圍繞男人打轉(zhuǎn)。
把取得男人的愛慕,作為她的最高追求,可悲。生了一張漂亮的臉,全然無用處。
寧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話很不客氣:“女人的手段?白小姐不是女人?”
“我是女人,可女人和女人也不一樣�!卑姿既降�。
又說,“我登門,也不是警告你。孟太太,男人我不介意你搶,七寶盒能否轉(zhuǎn)賣給我?我真的很喜歡它�!�
她當(dāng)然不是警告,而是踩貶寧禎和聞蔚年。
——和七寶盒相比,聞蔚年什么也不是,他不值錢。
這種羞辱,叫白思冉心中暢快了幾分。
她把寧禎氣得面紅耳赤,自己卻始終含笑,又把寧禎和聞蔚年全部羞辱了一遍,終于出了那口惡氣。
寧禎不管賣還是不賣七寶盒,都落了下風(fēng)。
她站起身,想要說點(diǎn)什么,又顧著自己的體面,不能破口大罵,故而憤憤然離開了會客室。
白思冉慢條斯理喝完了一杯茶。
她稍微起身離開,一個女傭下樓,拿了七寶盒給白思冉。
“白小姐,聽說您想要這個。我家主子說,此物沉重,她的行李箱實(shí)在裝不下,還是送給您吧�!迸畟蛐Φ�。
白思冉喊了門口的隨從,叫他捧著。
她拿出一個小黃魚,放在女傭手里:“我不白要。”
女傭忙要拒絕:“使不得,白小姐�!�
白思冉:“你家太太不收,就給你做賞錢吧�!�
“這太貴重了!”女傭受寵若驚,目光貪婪,呼吸都有點(diǎn)緊,卻又故作推辭。
“拿著吧。”白思冉出了門。
回到車上,她看著七寶盒,唇角有了個譏誚。
終于出了這口氣。
寧禎看著那金條,估計(jì)還是得氣死。
然而回到家,白思冉倏然一震,懷疑自己是否上當(dāng)。
整件事好像都不太對勁。
“如果我小瞧了寧禎,是否已經(jīng)著了道?”
可寧禎是被盛家趕出門的。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不至于淪為棄婦。
也沒聽說孟昕良結(jié)婚的消息,寧禎是妻還是妾也說不好。如今她又來勾搭聞蔚年。
從她的種種表現(xiàn),她應(yīng)該不是個聰明人。
她只是頗有姿色,男人們才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白思冉這么想著,一顆心落地;又覺得七寶盒有點(diǎn)燙手,便收在了柜子最里層,懶得看。
她明明心心念念的。
白思冉來訪后,寧禎心中最后一塊重石也落了地,她輕松了很多。
“……金條給你吧。既然她給了,就是你的�!睂幍潓ε畟虻�。
這個女傭,其實(shí)是孟昕良的人,槍法與武藝都不錯,頗有能耐。
她收下了金條,去銀行兌換大洋,交給寧禎。
“您有心的話,分賞出去吧,大家都沾點(diǎn)光�!迸畟蛘f。
寧禎驚嘆于她的本事與智慧,有點(diǎn)想要挖了她過來。
他們一行包括乳娘在內(nèi),有十幾人,每個人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賞賜,個個感恩戴德。
寧禎這幾日,還是縮在飯店。
她知道盛長裕每晚都在陽臺上看她,可她沒勇氣走出去。她只希望他能保持理智,心情不要太過于起伏,把官司先打贏了再說。
西濱縣城郊一家小客棧,破舊寒冷,沒有暖氣,只能靠小洋爐子燒煤取暖,每個客房都一股子霉味。
老板娘穿著一件很舊的棉襖,坐在柜臺后面,替她的孩子縫補(bǔ)棉褲。
孩子的棉褲也是大了穿了小的穿,縫縫補(bǔ)補(bǔ),全是補(bǔ)丁。
“一天到晚淘氣�!崩习迥锪R小兒子,罵得唾沫橫飛。
便在此時,乞丐模樣的人進(jìn)了小客棧。
老板娘大怒,當(dāng)即抄起了棍子:“滾滾,沒有吃的。滾出去!”
她十分潑辣。
乞丐渾身破敗,裹著不知多少層的衣裳。
他伸手,掌心三塊大洋:“我住店�!�
這種縣城城郊的小店,一塊大洋能住一個月。
老板娘立馬收斂了潑辣:“客人這是從哪里來?”
“要住店,熱水�!逼蜇ぐ讶龎K大洋扔在柜臺上。
老板娘撿起來,仔細(xì)辨認(rèn)是真,熱情洋溢帶著他去了客房。
“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怎么像個野人?”老板娘嘀咕。
客人住下不久,成衣鋪送了衣裳來。
傍晚時,頗為體面的男人從小客棧離開,老板娘都呆住了。
第302章
盛督軍的反擊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開庭的日子。
普通人進(jìn)不去觀看,不過報(bào)紙?zhí)焯熹秩�,�?dǎo)致被戒嚴(yán)那條街圍滿了看客。
寧禎也去看了。
她穿了很厚的斗篷。斗篷的兜帽拉起來,蓋住了她大半張臉。
她看到了盛長裕的汽車開進(jìn)去,陪著他的是程柏升;也瞧見了大總統(tǒng)府的、白家的以及其他權(quán)閥的汽車。
盛長裕走到門口,回頭往這邊看一眼。
寧禎已經(jīng)悄然隱沒在人群之后,沒有對上他的眼睛。
程柏升低聲說:“別分心�!�
盛長裕:“進(jìn)去吧�!�
第一天的審判,非常艱難。盛長裕不怎么說話,他這邊有人替他辯駁,吵鬧成了一團(tuán)。
大總統(tǒng)府控訴他叛國,卻也沒有實(shí)在證據(jù)。
彼此扯皮,愣是說了一上午。
盛長�?粗趯γ娴穆劻河�,目光森然;聞梁予與他對視,絲毫不讓,沒了半分退縮。
上午、下午的審判,雙方各有說辭,都是關(guān)于欽州租界的問題。
沒什么結(jié)果,審判長提出兩日后再次開庭。
下次開庭,如果還是沒有證據(jù)可以定罪,就會宣判。
盛長裕和程柏升出來時,兩個人神色還好。
“先去吃飯�!背贪厣f,“我快要餓死�!�
盛長裕點(diǎn)頭。
他們倆若無其事。
大總統(tǒng)府內(nèi)部,卻是開始討論。
“……證據(jù)后天拿出來,當(dāng)庭就可以判盛長裕,到時候軍警準(zhǔn)備好,直接將他拿下收監(jiān)�!甭勻懻f。
聞梁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爸爸,盛長裕今天什么證據(jù)也沒拿出來�!彼�。
有個幕僚也道:“的確如此。他既然敢來,不可能無準(zhǔn)備。可他今天看似無招架之力,是不是在麻痹我們?”
聞驊沉吟。
聞梁予則道:“爸爸,咱們從德國拿回來的文件,應(yīng)該打開瞧瞧�!�
眾人忙道“不可”。
一旦拆封,就有偽造的嫌疑,到時候沒辦法定下盛長裕的罪。
“文件是咱們送去德國的,送之前見過了,現(xiàn)在沒必要再看。盛長裕這些年不曾離開蘇城,文件也很保密�!甭勻懻f。
聞梁予卻想著,寧禎這三年可是蹤跡全無,誰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又在這個當(dāng)口回來。
她和孟昕良的孩子,是不是做戲?這件事是否假冒?
可惜,聞梁予很少在孟昕良身上下功夫,孟昕良的隨從里沒有眼線,打聽不到。
聞驊說他:“你太年輕了,才這樣畏手畏腳。你放心,出不了大事�!�
“可盛長�!�
“不管他!”
兩天時間,對北城政界的人來說,實(shí)在無比漫長。
內(nèi)閣這兩天都在開會。
因?yàn)槭㈤L裕太安靜了。
他單槍匹馬來了,卻什么也不做,這怎么可能?
他玩空城計(jì)?
他要是那么無腦,也不可能在他父親去世后,成功守得住華東四省。
漫長的兩天,終于結(jié)束了。
第二次開庭的時候,聞梁予沒去法庭,他留在外面。
他對聞驊說:“如果有什么事,及時派人告訴我,我在外面方便行事。法庭內(nèi)部,除了盛長裕,其他人都希望他倒下�!�
聞驊同意。
一大清早,盛長裕和程柏升吃了早飯,準(zhǔn)備去軍事法庭。
剛走出飯店門口,突然有人高聲喊:“督軍�!�
程柏升一愣,急忙循聲望去。
穿戴像個商人的男子,立在飯店門口的走廊上。
他摘了帽子,又把圍巾解下來。
盛長裕一瞧見他,雙眸冒火,瞬間火冒三丈:“程陽!”
他恨不能活嚼了他。
程柏升拉住了他胳膊:“冷靜。”
程陽上前幾步,叩靴行禮:“督軍,屬下來遲了�!�
程柏升端詳程陽:“你還活著?”
“是,參謀長。屬下這些年被很多人追殺,但屬下躲進(jìn)了深山老林,靠著打獵過活。屬下知曉審判在即,這才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