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旁邊人面面相覷，沒想到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有人搶下何山的手機(jī)，一起把他架到沙發(fā)上坐好。何山急紅了眼，拼命掙開，額上青筋浮起，大聲吼叫，“叫她來，去叫她來！”
大家沒轍，去叫陳暉。
陳暉到的時候，何山已平靜下來，人坐在地上不停喊“儷儷”。
見陳暉來，他拉過陳暉和方書依，鄭重其事地說：“陳哥，書依回來了，她一個人�！焙紊缴斐鍪持副葎潱耙粋�人�！苯又终f：“你這些年單著，不就還念著她……”
陳暉打斷他，伸手扶他起來，“你喝多了，走，回去。”
何山甩開他的手，“我跟你講，要是換成儷儷，別說，別說現(xiàn)在是一個人，就是在別的男人戶口本上，我都能給搶回來。”
也不管陳暉怎么打斷他，拽他坐回沙發(fā)上，何山胡話接著說：“我家，我家儷儷……好著呢，我們……好著呢�！�
陳暉聽到這，心上很不是滋味，人死難復(fù)生，留活著的人苦苦遭罪。他長嘆一口氣，接著勸，“先回家�！�
何山一下怔住了，立馬站起來，腳下不穩(wěn)摔回去，喃喃道：“回家，我得……回家，儷儷等急了�！�
何山雙親身體不好，怕他二老擔(dān)心急出事，大家把人送去胡海揚(yáng)家安頓，這鬧騰的一夜總算過去。
第二天，何山酒醒了來找陳暉，對昨晚的事矢口否認(rèn)，“那家店里上的是假酒，我的酒量怎么可能喝到躺地上�！�
倒是沒忘惦記陳暉和方書依的事，“你對書依真放下了？”
“千八百年前的事，我跟她早沒什么了�！�
“那周小玟追你這么些年不見你動心，人姑娘怎么配不上你。”
似乎身邊人都覺得陳暉這些年沒再正經(jīng)談對象，是對方書依余情未了。周小玟也這么想，一聽見方書依回來，立馬跑去找陳暉，“陳哥，好馬不吃回頭草。她不值當(dāng)。”
周小玟是個性子極爽利的女孩，喜歡人坦坦蕩蕩，不覺得有什么好丟臉難為情的。只是感情這事不是做買賣，不是你付出半斤，他就得回你八兩，強(qiáng)求不來。
之后幾天，陳暉似乎特別忙，晚上老不著家，但出門前必來知會梁原，去哪兒跟什么人，說得清清楚楚，報備似的。由頭也恰當(dāng)，幫忙照看陳小舟。
第十二章
天上的圓盤子缺道邊，薄云稀疏罩在前頭，朦朦朧朧像上了妝。梁原站在院里抬頭瞧，風(fēng)輕輕推著云走，上妝卸妝忙活了好幾趟。
院子里里外外都歇下了，門鎖開的聲音格外響，是陳暉回來。
梁原把視線收回，對上晚歸的人，目光皎皎如明月，“小舟睡下了�！卑讶私唤油�，轉(zhuǎn)身回屋。
身后人叫住她，似有兩分歉意，“這些天，耽誤你休息�！�
她輕搖了下頭，“不會�！彼分悤煵簧偃饲椋@算不上什么。
“朋友店里需要幫忙，今天事情結(jié)了。”陳暉耐心解釋著，末了又加上句，“以后不會這么晚回。”
說這話的時候，陳暉語氣誠懇堅定，不像在陳述一件事，倒像是做了個保證。
挺平常的一句話，可對上更平常的人，就多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倆的關(guān)系遠(yuǎn)沒到這份上。若沒有陳小舟那事，兩人偶爾碰面點(diǎn)個頭，一個月都說不上一回話。
出事后，陳暉對她的照顧細(xì)致妥帖，事事安排周全，她沒想到的也替她想到前頭。
這種好平常極了，沿著日子一天天自然而然滲進(jìn)來。起先還是照顧傷患恰到好處的關(guān)心，后來摻了別樣的情愫，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好，似有若無的親近。
真要去細(xì)究，面上也看不個所以然來，一切都有章可循，救了自家的娃娃，不得千好萬好給人還回去。
梁原傷一好，有意和他拉開距離，可人情交來換去，已拆不開。
兒童節(jié)那個周末，陳暉拿陳小舟當(dāng)引子，邀她出去走走，說是小孩過節(jié)，一起去，人多熱鬧。她用教學(xué)任務(wù)重，周末不空推卻�？申愋≈鄄豢�，守在門口，纏著要她一起去玩。梁原擰不過，最后跟著出了門。
是去動物園。陳小舟顯然高興壞了，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一路的獅子、老虎、猴子、大象。
到了地方，陳小舟撇開他倆撒歡玩。梁原替他拿著水杯、遮陽帽、吃剩的零食，右手還牽了只大臉貓氣球，追在他后面跑。陳暉也沒好到哪里去，小家伙“嗖”一下不見了，他忙著滿場逮人。
碰上節(jié)假，到處都是人。梁原追上他們時，陳小舟正被他舅扛到肩上看黑熊。面前是條河的小分支，不寬，踩了兩邊的石頭能跨過去。男人大多邁開步子躍到對面，女生步子小，卯足勁跑兩步起跳，也能過去。
排在她前面的女生沒踩穩(wěn)，跌進(jìn)水里。梁原退到一邊，心想不然繞遠(yuǎn)路過橋下去好了。猶豫間，對面有人喊她，抬頭一看，陳暉正朝她伸著手。
有人等在對岸，莫名的安心。這邊奮力起跳，那邊大手握著她的手腕拉到跟前，穩(wěn)穩(wěn)接住。沒跌進(jìn)水里，倒跌進(jìn)他的胸膛。腕上像起了簇火苗，一路燒到頂，眼前結(jié)實(shí)有力的胸膛順勢添了柴，熱意撩人。
好在人一站穩(wěn)，對方就松開手。
陳小舟拽著梁原去下一處園區(qū)，連蹦帶跑，一點(diǎn)不嫌累，這股亢奮勁直到晚飯時才消停下來。
飯畢天已黑透，三人出了園子，準(zhǔn)備回去。
出口對面有個新建的植物園，門口的兩棵百年古樹足有五層樓高，上頭纏滿小燈串，夜晚下很是奪目。周圍還有繞成各種動物形狀的彩燈，引得小朋友都往那里去，陳小舟也嚷著要去。
“里頭沒看頭，都是樹林子�！标悤熃o打預(yù)防針。
“那也去，我們老師讓認(rèn)樹名�！标愋≈鄄恍�，這外面彩燈亮亮堂堂閃呀閃的，里頭肯定熱鬧。
陳暉有些無奈，臭小子要玩，什么瞎話都編。
“進(jìn)去不好玩，鬧騰不？”
“不鬧�！�
“行。”
園子很大，免費(fèi)對外開放，就是進(jìn)園的觀光車要錢，十塊錢一位。都是帶孩子出來玩，逛到這個點(diǎn)，早走不動了。排隊(duì)上車，一家一個車廂，裝好運(yùn)走。
梁原和陳小舟坐在一側(cè)，陳暉在另一側(cè)。他腿長占地方，梁原并膝別到一邊，還不時和他碰上，車廂小，實(shí)在錯不開。
果然，進(jìn)了園里，燈海變成小燈串，單調(diào)零星地掛在路兩旁。大樹沒見著，全是小樹苗子，還是大片的果樹。這個季節(jié)，既沒花也沒果。難得看見幾簇花草，還是養(yǎng)在盆里的，乏味得很。這哪是植物園，花鳥市場都比這有看頭。
觀光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晃到終點(diǎn)的時候，陳小舟已歪到一旁睡著了。
下車的地方距離出口還有三四百米，有一段路沒修好，只能走旁邊的石板小道。人群又烏泱泱排起長隊(duì)。
陳小舟趴在陳暉背上，蹦跶了一天，終于安靜下來。
有人抱怨園里連路都沒修像樣，站在一旁維持秩序的阿姨聽見了，也跟著附和。一來二去，和大家聊上了。
長隊(duì)慢慢往前挪，阿姨跟經(jīng)過的人打招呼閑聊。梁原和陳暉到了她跟前，阿姨的話跟著眼睛落到陳小舟身上，對著梁原說：“喲，你們家孩子都睡著了，娃娃像爸，真俊。”
梁原一愣，才要解釋，阿姨吹了聲哨，“前面的別擠，都別擠。”邊說邊撥開人群往前走，沒給她開口的機(jī)會。
梁原有些尷尬，瞥了眼陳暉，不巧他也盯著她看，嘴角似有笑意，一副輕松閑適姿態(tài)。她忙別開眼，沒話找話，“你來過這邊？”
“沒�！�
“看你對這里蠻熟的�！眻@里是真沒意思。
“這園子是一朋友搞的。”他朋友還真不少。又聽他接著說：“整個園子就大門能看。等你空了，帶你去鄉(xiāng)下林場，那里比這兒有看頭，運(yùn)氣好能看到野生的梅花鹿�！�
他把園子從開工到最后落成的經(jīng)過給梁原講了一遍。
園子是胡海揚(yáng)的，當(dāng)初盤下地的時候，說要建成遠(yuǎn)近聞名的旅游景點(diǎn)。門面照著
5A
景區(qū)的標(biāo)準(zhǔn)建，門前兩棵古樹是他盯了好幾片林子，選中挖過來的。溫室花房也搞得像模像樣。就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名貴花草，沒請專業(yè)人員養(yǎng)護(hù)打理，死的死，徒長的徒長。后來全換成果苗栽上，成了果園。
好好的出口，加了幾道圍欄，游客得排隊(duì)出去。兩旁是賣金魚烏龜一類小動物的攤子，從觀光車下車點(diǎn)一直擺到出口處，長長一溜。拿陳暉的話講就是專騙小孩的。
看了一路樹，蔫巴了的小孩個個活躍起來，圍到攤前要大人給買。
眼見就要走到出口，背上的陳小舟適時醒來。眼睛烏溜溜轉(zhuǎn)了兩圈，掙著從他舅背上下來，圍去小攤前。
還是沒能逃過。
陳小舟瞄到凸眼睛大尾巴金魚，抬頭看他舅，笑得諂媚，“小舅，金魚�！�
陳暉能不知道小家伙的心思，沒理他。
“買一點(diǎn)？”見陳暉沒發(fā)話，陳小舟主動出擊，措辭小心。
“養(yǎng)三天？”陳暉知道他養(yǎng)不來這個。
之前給他買了兩撥金魚，沒一條活下的。用心倒是真用心，一天換三四趟水，還有一套自己特定的流程。
先把魚撈出來，晾在網(wǎng)里瀝干，魚缸端去換干凈的水。等魚兒翻著肚皮快喘不過氣，水終于換來，網(wǎng)兜一翻，又猛地給扣回去。來回折騰還不算完，喂完食，捏出來摸摸尾巴戳戳肚皮，檢查魚吃飽了沒。命多大的魚都抗不住。
“就買一點(diǎn)�！标愋≈劾^續(xù)爭取。
陳暉不讓，“去前面小攤拿輛車回去玩。”
陳小舟不要，氣呼呼跺腳，蹲到池子邊，不走了。
梁原上去勸，小孩子擰脾氣上來，半點(diǎn)聽不進(jìn)去。陳暉見了，面上不悅，皺起眉，“小兔崽子欠收拾，甭慣他�！�
“買烏龜吧，那個好養(yǎng)�！绷涸嶙h。
最后，陳小舟提著一對小烏龜滿心歡喜回了家。
烏龜比魚好養(yǎng)活，十來天過去，能吃能喝，兩只沒見少。
周五不值晚自習(xí)，梁原上完課就早早回去。院門開著，里頭正熱鬧，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陳暎的說話聲。
看見梁原回來，陳暎話跟著腳往外走，“小原，你可回來了。”一把拉住她的手，笑得親密熱忱，“還沒吃飯吧，晚上一起出去吃啊�！边B連感慨：“哎呀，都不知道要怎么謝你呦�！�
梁原推說不用，陳暎拉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要去的，就吃頓便飯�！�
進(jìn)了屋，才坐下，陳暎跟進(jìn)來，大包小包往她屋里搬，桌上擱不下，都堆到墻角壘起來。“外地帶回來的，挑合你胃口的吃，吃完跟我說，再叫人寄�！�
語氣堅定，不容拒絕。姐弟倆還真像，謝人都喂吃的。
晚飯是去鎮(zhèn)上的酒樓，五個人點(diǎn)了滿滿一桌子菜。
祝一揚(yáng)挨著陳暉坐，席間滔滔不絕。他小的時候，陳暉常帶他往自己那群朋友堆里扎，小朋友蹭吃蹭喝，跟人混得可熟。
這次回來，他先是感慨，接著開始問他舅，“方阿姨還住前頭嗎？趙阿姨家的麻將館還開著嗎？小周阿姨家的狗還在嗎……”
好多阿姨，梁原連姓都記不下。
陳暉隨口應(yīng)付一兩句，祝一揚(yáng)越說越起勁，口中的叔叔阿姨越說越多。陳暉面上不動聲色，對祝一揚(yáng)說：“去問問湯什么時候上�！�
“不著急�！�
陳暉眼風(fēng)一掃，祝一揚(yáng)乖乖放下筷子，出門問話去。陳暉借口去洗手間，也跟著出去。
走廊盡頭，陳暉搭著祝一揚(yáng)的肩，“你小子去年暑假才回來，一年沒到，就這么惦記人�！�
祝一揚(yáng)笑得狡黠，沖包間一抬下巴，單刀直入，“能是我未來舅媽不？”他觀察了一晚上，陳暉的眼睛恨不得長人家身上，他舅什么時候這么上心一個人。
陳暉上手呼他頭，“小孩子瞎摻和什么�！�
“我就詐一下，你真喜歡她？”
陳暉沒說話，祝一揚(yáng)咧嘴笑得更歡了，“能行嗎你，我看你往人家跟前撥的菜，人一口沒動�！彼眉绨蜃擦讼玛悤�，“要我?guī)兔χ▊�聲。”
“以為你考完空了，給訂了臺游戲機(jī)，看來不用。”
“別呀舅，你讓我干啥我干啥，咱倆一邊的。”
陳暉不理他，抬腳往包間走，末了還是開口叮囑：“吃飯嘴巴閉嚴(yán)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