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們又回到了初見的那棵桃樹下。
青黛一推,魔尊直愣愣地撞上枝干,“這里不會有第二人聽到你的話。你可以說清楚,到底怎么了?”
她恢復了真身,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腰間晴水綠毛筆,“莫不是魔氣壓抑久了,入魔的程度更深了?怎么喊我作師尊?”
魔尊低頭,已冷靜許多。
他觸摸手下桃樹的粗糙紋路,看見的、聽到的、聞到的,觸到的一切都無比真實。
魔尊不敢抬頭看青黛,他體內(nèi)魔氣瘋狂涌動,表面平靜道,“泠宗主,你聽過神器浮生夢嗎?”
“浮生夢?”青黛輕聲自語,“傳聞中可以將修為大能困死在夢境中的上古神器?”
“不過,從未有人真的見過�!�
“困在夢境……哈哈�!蹦ё鹧鲱^笑出聲,“難不成真是我低估了上古神器么?哈哈哈哈哈哈�!�
魔尊的笑中混雜著癲狂和不甘,逐漸成為近乎瘋狂的大笑,甚至結(jié)界內(nèi)的空間都產(chǎn)生了片刻的扭曲。
聽起來…卻很可憐。
青黛一瞇眼,半彎腰,徑直捂上魔尊的嘴,“……你想要浮生夢?”
“多大點事?不許一副要死要活的臉色。”
魔尊搖頭,一身白衣逐漸變回深色,五官身型也變回自已的模樣。
他撫上青黛的手,無聲抬眼看青黛。
深邃鳳眼中的黑純粹而悲傷,“我想要我的師尊�!�
這雙眼睛……
好像阿綏。
可要說像,又并非一模一樣。
眼中的靈魂,相差得太多太多。
青黛用力捏他下半張臉,哄這位“一百零八歲”的小魔物,“好好好。你為天璇贏了一局,我?guī)湍阏規(guī)熥��!?br />
“哈哈�!蹦ё鹧龅�,開始胡言亂語,“不要。要你�!�
“小魔物。你怎還得寸進尺?”
“反正是夢。不如我們在天璇宗辦場天下皆知的婚宴如何?把活著的太華門派全部弟子都請過來。魔頭宴豐不是愛湊熱鬧,總喊著攻下太華么?也請來。哈哈�!�
“………”
美強慘魔尊他重返年少12
結(jié)界中的空氣瞬間沉寂,兩人細微的呼吸聲放大數(shù)倍,屬于大乘期強者的威壓迎頭壓下。
“婚宴?和誰?”青黛嘴角抿直,手下越發(fā)用力,“你……是在調(diào)戲我?”
魔尊仍舊一雙笑眼,被捂得喘不過氣,他呼吸漸重,執(zhí)著把每個字說清楚,“真心求娶�!�
“誅魔大戰(zhàn)時,你便不愿聽我的�!彼壑械目酀�,沉到壓彎了眉眼,“在夢中,你也不肯依我一回嗎?”
“你不愿嫁么?這可是我的夢�!蹦ё鹦÷曕洁�,低沉聲線下意外透出幾分少年人的委屈和無助,“什么破神器。造個這么真的夢做什么?”
他的眼珠緩慢轉(zhuǎn)動,最后落到桃樹地上盤根錯節(jié)的根莖,“可怎么辦呢?哪怕在夢中,我也不想強迫師尊。”
“……”青黛一揮袖,展翅欲飛的銀色面具重新覆上魔尊的臉。
她松開手,站直,“想要浮生夢就直說,我又沒說不幫你搶。別再胡言亂語。”
“十日后,合墟秘境時隔千年再度開啟,浮生夢就在那。我會和你一起去�!�
合墟秘境?
魔尊一動,有了點反應(yīng)。
按他記憶中發(fā)展,當年宗門大會后,師尊被罰關(guān)了五十年禁閉,大師姐修為連跌幾階,五師兄落下終身殘疾,天璇宗受到重創(chuàng),宗門內(nèi)無一人進入合墟秘境尋找機緣。
后來,進去的修土皆尋得了無數(shù)上好的機緣和秘寶。修為大跨越的修土更是不在少數(shù)。
這合墟秘境確實玄妙無比。他茍活的一千八百年里,合墟秘境只開了兩次。
第一次,師尊被關(guān)禁閉,他無心尋寶。第二次,他聽說離合墟秘境千萬里之外的聚魔淵有尋魂入體的法器,便毫不猶豫地改道去了聚魔淵。
可笑,他最后竟拿回了個沒用的廢鐵。
而正是魔尊第二次沒去成的合墟秘境,讓正道修土尋得了對付他的浮生夢。
此去合墟秘境,倘若他能在里面找到復生師尊和天璇宗所有人的機緣呢?
倘若……倘若……
魔尊蒼白的手按住腦袋。
事關(guān)師尊的生死,早就拔除心魔的識海竟開始隱隱作痛。
心魔癲狂不止,尖銳而大聲地罵他是一事無成的蛀蟲廢物。
重復一遍又一遍。
血淋淋的靈魂再度被撕咬得支離破碎。
魔尊按響指節(jié)。
是夢,就是了罷。
護不了千年前的師尊,總要護好眼下的她。
魔尊一笑,眼神中的瘋狂盡數(shù)褪去,換做了青黛熟悉的模樣,他伸手賣乖,“泠宗主,我知錯了。我跟你去�!�
“你真是…比尤寧她們還會變戲法�!鼻圜鞗]理會他的動作,解開結(jié)界往天璇宗方向走,“大逆不道的小魔物,下回再敢到我面前胡言亂語,我就拿縛仙陣捆你�!�
魔尊一手放到腦后,既不緊張也無畏懼,“捆了就可以成親嗎?”
想明白了許多事,魔尊倒松弛不少,“勾引”青黛更加得心應(yīng)手。
青黛握緊腰間玉筆,豎起兩指抵到唇邊,默念咒語。
“泠宗主,我方才說……呃!”
那梅樹像活過來了似的,粉嫩的枝條伸長,狠狠抽了魔尊一鞭。同時,腳下樹根拔地而起,盤旋著纏繞上魔尊腳腕。
魔尊臉上面具被打偏,下巴迅速浮起一道紅痕,他不慌不忙扣回面具,“原來師尊害羞是這樣的。”
樹根驟然收緊,把人倒掛枝頭,魔尊沒使力,隨著清風搖晃,鼻間全是天璇宗熟悉的桃花香氣,師尊超然飄逸背影還在眼前。
好安寧。
他認了。
就算耗盡魔氣,他也要做完這個美夢。
魔尊笑著,面具咔嗒一聲掉到地上。
他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張揚。
“……小師弟?”
在宗門大會前被安排去種地的尤寧和瑯彧扛著鋤頭終于回來了。
尤寧驚恐,“亓洛那小子不是傳音給我說你贏了比試,還筑基成功了嗎?誰把你掛在這的?還笑得跟走火入魔似的?”
魔尊看了兩人一眼,柔和道,“……大師姐,五師兄,好久不見�!�
“媽呀。這么乖?”尤寧一把丟開鋤頭,擼起袖子準備爬樹救人,“小阿綏,你不會真的犯大事了吧?!”
瑯彧也擔憂,“有師尊在,天璇之內(nèi),無人可傷我們宗門弟子。是……師尊做的嗎?”
“小師弟,別害怕。師尊最是心軟。我們這就幫你去勸勸師尊�!�
“好啊�!蹦ё饟P唇,天真地看他們,“那就有勞師兄師姐去勸勸師尊……答應(yīng)我的求娶。”
啪唧,尤寧摔倒,她顫顫巍巍,“你你你……”
魔尊慢悠悠,“說笑的�!�
兩人半信半疑,畢竟……
瞎子都看得出小師弟覬覦師尊了多年,聾子都聽得見小師弟一靠近師尊就狂跳的心,瘸子都追得上小師弟一跟在師尊身后就扭扭捏捏的腳步。
魔尊一笑,樹根竟蠕動起來,聽話地把人完好無損放回地面。
一襲黑衣長袍,衣袂飄飛,像流動的夜色。他捻起肩上半片梅花,放到唇邊輕嗅,“我樂意,自愿的�!�
尤寧憋了半天,“你怎么穿小黑的衣服?”
瑯彧看著他近似邪魅魔修的輕佻動作,“你好浪哦�!�
魔尊靜靜地立在梅花樹下,心境已然與從前大不相同。他目光掠過青黛遠去的方向,但笑不語。
而這邊真正的小師弟,正興高采烈地滿場找青黛。
他一個修為停滯了幾年的廢物,不僅在整個門派面前為天璇宗贏了比試,還成功渡劫筑基了!
這是不是說明……
他離師尊身邊那個位置,更近了一點點。
赫連綏面紅耳赤,臉上紅暈和淤青交雜,看起來十分滑稽,他卻第一次高高揚起了頭。
“師、師尊!”
見到熟悉身影,赫連綏甚至忘了用術(shù)法和修為,邁開腿一路狂奔,“師尊,我有話要說!”
美強慘魔尊他重返年少13
跑到青黛面前,少年忙用干凈衣袖擦去臉上血跡和細汗,他忐忑地揉搓自已臉蛋,“師、師尊…..”
紅衣女人站在竹林下,面色平和,她仍在把玩腰間玉筆,仿佛沉浸在自已的思緒中,又讓人無法窺探其真實內(nèi)心。
青黛聞聲抬頭。
她再度聽到“師尊”兩個字不免頭疼。
似乎是怕眼前人也跟那小魔物一樣胡言亂語,青黛漫不經(jīng)心地堵去赫連綏未盡之言,“小阿綏。”
專心修煉和養(yǎng)崽的天璇宗宗主顯然不太懂怎么面對和回應(yīng)他人的超出尋常的感情。
青黛苦苦思索了半晌,拿出哄孩子必殺技,“可有想要的秘籍和法寶?師尊……也幫你搶來。”
“也…..搶?”赫連綏懵了,臉上紅暈更甚,他猶豫道,“弟子不想要那些�!�
不想要秘籍和法寶?
青黛慢慢與赫連綏對上視線,他的眼型線條流暢,緊張時會微微張大,露出黑澄澄的瞳仁,既有少年人的純真,又有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濃烈渴望和掙扎。
那他想要什么?
青黛摳緊玉筆,開始頭疼。
她琢磨著,待會兒要是赫連綏也…..大逆不道地說了胡話,那她就把人與小黑排排吊起來思過。
見師尊不說話,赫連綏臉色逐漸轉(zhuǎn)白,他低頭揪腰間紅色飄帶,把光滑的綢面揉成一團,他輕聲,“宗門大會上,弟子做的好嗎?”
“我沒有給天璇宗丟人,我、我還渡劫成功了,我終于不是筑基都做不到的廢物,師尊再也不用因為我被外人非議……我、我……”
赫連綏突然說不下去,他喉嚨一哽,遲疑道,“對不起,師尊。我好像有點蠢�!�
只不過是贏了一場最普通不過的比試而已,他太得意忘形了。
萬一師尊不喜歡他這副沾沾自喜的蠢樣子怎么辦…..
在聽到赫連綏第一句話時,青黛愣住。
并非是因為赫連綏說了什么,而是她自已都沒想到,她會因為這么簡單的一句話,感受到突如其來的觸動。
原來赫連綏只是想要她的一句夸獎。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像指尖驟然握住了撞上心口的一縷清風,她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胸口處只余下吹皺的衣領(lǐng)。
赫連綏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不動。
一絲涼意戳上他的額頭,女聲輕笑,“阿綏,你一直做的很好。”
“沒有宗門大會,沒有渡劫筑基,你也是很好的阿綏�!�
“�!蝿�(wù)達成進度35%”
毛子喲了一聲:一句夸獎漲了20%的進度哎!
毛子開始轉(zhuǎn)動它不太靈光的智腦:少年綏進度給的真痛快。反正是同一個進度條,你別整那個時間管理、平等博愛了,直接霸道師尊強制愛。臉紅易害羞的少年綏他不香嗎!
青黛心里對這個世界隱約有了猜測,她難得認真:不能單線攻略。你指望魔尊綏給一個夢中人多少進度?別慌,他的重頭戲還在后面。
毛子:想一次泡兩個就直說。
青黛一巴掌扇飛毛球:我看你也風韻猶存。
赫連綏拼命睜大眼睛,咬緊牙關(guān),不肯抬頭。
師尊向來對天璇宗的人都很好、很好�?蓭熥饌性自由散漫,從未單獨跟他說過這樣真摯的話。
赫連綏,“我、我…..”
說不出話。他泄氣,揉眼睛,“師尊,阿綏明白了�!�
青黛松了口氣,自家親弟子就是比較乖,不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赫連綏正色道,“師尊喜歡怎樣的道侶?”
青黛:“……?”玉筆再度被握緊。
見師尊臉色不好,赫連綏整個人爆紅,他超大力擺手,差點把重傷未愈的自已給撅飛,“不是、不是!師尊,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赫連綏舌頭打結(jié),“不是!弟子沒有不知廉恥地冒犯師尊的心思!”其實有,但不敢說。
青黛笑吟吟,等待他的解釋。
赫連綏雙手并用地比劃,“弟子、弟子是在宗門大會前,聽見一群修土在和掌門說師尊的婚事,我這才、這才想問問師尊的想法……”
他逐漸苦澀,“畢竟是未來陪伴師尊一輩子的道侶�!�
師尊和一輩子,聽起來就叫人心口發(fā)燙。
掌門師兄?
青黛若有所思,轉(zhuǎn)而問了赫連綏另一個問題,“你們喜歡怎樣的?”
毛子摔瓜子:你這給娃找后爹的語氣是怎么回事啊喂!
赫連綏表情僵硬,暗暗咬牙。
誰都不喜歡!都討厭!沒有人能配得上師尊!
青黛哎了聲,似乎在認真思考,“從前你不是一心拜入凌霄劍宗嗎?找個劍修做你們師尊的道侶如何?”
赫連綏還是藏不住表情的年紀,所有的不甘和憤怒都壓在嘴角,他用力咬唇,似要沖上去把凌霄宗的所有劍修的咬死,他哼道,“不好。整日練劍,硬邦邦的,一定不會體貼師尊�!�
不像他,記好了師尊所有喜惡,絕不做會讓師尊不開心的事。
青黛點頭,“那碧落宗的丹修也不錯。他們一枚仙丹千金難求,往后天璇宗定不會缺你們零花的碎銀�!�
赫連綏忙道,“他們花錢必定大手大腳!萬一連累天璇,把天璇敗光了怎么辦!而且……弟子寫符畫畫也可以賺錢!”
這回急得赫連綏直接明面拉踩。
竹林下的女人悠悠拂過一片竹葉,紅衣與周圍清雅竹林形成鮮明又和諧的對比,斑駁光影在她臉上跳躍,不似人間色,更像畫中仙。
赫連綏躁動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只癡癡盯著青黛看。
青黛笑道,聽不出是玩笑,還是真心話,“瞧,他們都過不了天璇弟子的眼,怎配入我天璇宗的門?”
毛子:….更像給娃找后爹了。
青黛扇飛毛球加一。
赫連綏心中郁氣詭異地有所消散。
是。
他也許是世人眼中的廢物,沒有劍修的強悍戰(zhàn)力,也沒有丹修的萬貫家財。
但……天璇的弟子一定更喜歡他�。�!
這一點,沒有人能勝過他!
那邊魔尊莫名打了個噴嚏,慢條斯理地戴回面具。
十日后,合墟幻境的入口。
魔尊抱臂,不悅,“為什么要帶上他?”
他忽略了后面站著的一小排天璇宗師兄師姐,單獨針對赫連綏。
赫連綏忙前忙后幫青黛準備行裝,抽空回嘴,“我是師尊的弟子,本就該陪著師尊來。你又算什么?”
魔尊換了一身黑衣,罕見的銀絲暗紋織成繁復而神秘的圖案,看起來比從前那套更加華貴,冷冷睨他,“你太把自已當回事了,赫連綏�!�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人一說起說赫連綏的名字,就有種難以名狀的厭惡,像塊擦不掉抹不去的丑陋烙印。
赫連綏握拳,心底竟產(chǎn)生了共鳴般的冷意。
他從前也很討厭自已,討厭他作為赫連綏的全部。可遇到師尊后,他才拼盡全力地去做那個“很好的阿綏”。
這小黑,為何會像從前的他,甚至更甚、更甚。
眼見兩人又不對付,青黛徑直邁入幻境,扔下一句,“繼續(xù)吵。要是高興了,打一場也可以�!�
兩人噤聲,緊隨其后。
美強慘魔尊他重返年少14
青黛一腳踏入幻境后,四周景象突變,遠處群山環(huán)抱,峰頂云霧彌漫,近處則一片廣闊花海,各色花卉足足有半人高,詭譎艷麗。
“師尊!”赫連綏撥開纏在他腰側(cè)的向日葵,艱難向前走。
不消一會兒,白衣少年全身蹭得紅一處,黃一處,粉一處,他頂著五花八門的臉毫無知覺,“我們是要去找那個傳說中的神器浮生夢嗎?”
青黛沒回答,魔尊頓住腳步,語氣不明,“廢物,你中毒了�!�
“……”赫連綏不信,試著調(diào)動修為,發(fā)現(xiàn)靈力流轉(zhuǎn)自如,并無異常。
赫連綏哼了一聲,牢記師尊的話,不打算理會他。
此刻,魔尊表情隱在面具下,眼神卻難以形容的復雜。閃爍的微光中,既有一絲對即將發(fā)生好戲的期待,又有片刻的不安與抗拒。
真好奇啊,少年的自已會怎么做?
師尊…..又是什么反應(yīng)呢?
赫連綏埋頭走,忽然一人帶著熟悉氣息的手撫過他側(cè)臉。
那只手在他臉上游走,滑過他眉宇,又順著鼻梁往下,最后捏起了他的下巴。
赫連綏傻了,結(jié)結(jié)巴巴,“師、師尊?”
面前女人眉頭輕蹙,用指腹擦去赫連綏臉上花粉,動作無奈地晃他下巴,“小阿綏,你中毒了�!�
赫連綏瞳孔一顫。
他他他他…..中毒了?
“唔�!鼻圜焖砷_手,自然湊到赫連綏的臉邊,上下端詳這一張臉,“這毒暫時解不了。”
師尊都解不了的毒…..
心思百轉(zhuǎn)千回,赫連綏悲觀地想,能死在師尊身邊,其實挺好的….
“哼。”旁邊的魔物在取笑他。
赫連綏握緊拳頭。
不可以。他絕對不能死。
至少…..把那天天黏在師尊身邊的無恥魔物先弄死再說。
赫連綏的殺意已起,迎頭被青黛拍了一掌,“怎么?解不了毒就要弒師?”
“師尊,我….”
青黛凝目看赫連綏表情,她眼中并無擔憂,反而興味盎然,“拜入天璇宗,你可有后悔過?”
赫連綏一呆。
這……是要他交代遺言了嗎?
魔尊毫不遮掩,直勾勾看青黛。
赫連綏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從未后悔�!�
“為何?你從前不是想做個威風凜凜的劍修嗎?”
赫連綏咬牙,不太想說,可嘴巴居然不聽使喚地開合,“我、我想做劍修,是因為從小父親兄長都憎恨厭惡我。若、我拿起最威風的劍,走到了頂峰的位置,他們、他們一定可以看得到我�!�
魔尊心境平靜無波,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吹角圜炷樕辖朴谔巯У谋砬�,他才微微皺起眉頭。
赫連綏滿頭大汗,繼續(xù)說,一字一句,“可現(xiàn)在,我只想做師尊的弟子�!�
“師尊……”赫連綏眼睛血紅,額角青筋凸顯,極力克制眼眶要滾落的淚,“師尊比我過去的一切都重要�!�
“我不需要任何人。”
“只要師尊眼中有我,赫連綏愿以已元神為引,立誓于天地,敬師尊如恒,守師尊長生。”
“叮——任務(wù)達成進度50%”
魔尊哂笑。
中了這么大劑量的真情毒,居然還是不敢說出“愛”之一字。
真窩囊啊赫連綏。
真窩囊,十八歲的自已。
會后悔的。
就像現(xiàn)在的自已。
青黛嘆氣,擦去赫連綏的眼淚,“哭什么?”
該說的,不該說的,統(tǒng)統(tǒng)抖了個干凈。赫連綏閉眼裝死,他封住自已全身筋脈,勉強奪回了一點身體控制權(quán),他語速飛快,“我中毒了。師尊就當我腦子被毒壞了吧�!�
師尊是什么神仙人物,他竟敢妄想陪師尊一輩子?他怎么敢的?
見赫連綏頓生退縮之意,魔尊指尖收緊,不自覺敲擊手臂上的玄鐵護腕,發(fā)出篤篤的沉悶響聲。
“……”良久之后,魔尊出聲,“泠宗主�!�
青黛應(yīng)聲,“什么?”
魔尊淡淡,“赫連綏心悅你�!�
此話一出,面前師徒兩人皆一動不動。
魔尊唇線上揚,笑容難以捉摸,“咦?看不出來嗎?我以為赫連綏愛慕他師尊是人盡皆知的事呢�!�
體內(nèi)潛伏的毒性逐漸加強,赫連綏拼命調(diào)動全身靈力抵抗,一時腿軟跪地。
他仰頭,惡狠狠瞪魔尊,“你、你……”
“休、休要……”
“……胡、胡說!”
“不喜歡?”魔尊轉(zhuǎn)頭,溫柔地看青黛,“泠宗主,我前幾日與你說的婚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青黛也溫柔道,“你想尋死了嗎?”
“……”赫連綏猛捶地面,“魔物你找死!”
他氣的臉得白了,“你竟敢冒犯師尊!”
“好了。我們還有正事�!鼻圜旌巴!�
赫連綏不甘閉嘴,眼神依然兇狠。
青黛輕飄飄看他一眼,“關(guān)于你的事,等出了幻境,再和我好好說一遍�!�
赫連綏埋頭,瞬間變乖。
青黛燃了張符,赤紅色煙霧裊裊從指尖升騰,她盯了片刻,莞爾道,“真不知我們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竟然一入合墟就被困進了浮生夢的結(jié)界�!�
她眼神掃過魔尊身側(cè),“真是有緣�!�
“是么?”魔尊越過赫連綏,心情大好。
他環(huán)顧四周,似乎也察覺了熟悉的靈力波動,他斂顎,神色平靜,“是器靈。”
離開天璇宗,魔尊體內(nèi)的魔氣無所顧忌,周身洶涌暗流在怒吼。
他一腳碾過身邊向日葵,自然流露對萬物生靈的絕對掌控力,“把本座耍著玩,有趣嗎?”
“你竟敢…..利用師尊困住本座?”腳下花枝蔫蔫顫動,魔尊面無表情,“不知死活的東西�!�
那花枝兒受不住,慘叫一聲,化做了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少年,他通體雪白,氣鼓鼓瞪魔尊,“是汝等擅自闖入結(jié)界,妄圖奪取神器,吾明明什么都還沒做!”
尖銳喊叫刺得赫連綏回神。
眼前,稚氣未脫的小孩就這么被那魔物冷酷無情地踩在腳下,踩的姿勢還十分熟練。
赫連綏瞥開視線,口氣強硬,“是你下的毒?”
害得他在師尊丟了臉!
器靈齜牙咧嘴,“不是吾!”
美強慘魔尊他重返年少15
“除了你還能是誰?”赫連綏扭回頭,眼眶里被逼出來的淚意尚存,做了個兇狠的表情,威懾力卻不足。
器靈果然不怕他,理直氣壯,“想搶神器?吾才不會放汝等出去!哼哼!”
“啊呀!”
器靈又被踩了一腳。
矮小圓滾的器靈對背上黑壓壓那位怵得很,它小聲但倔強,“都來看啊,大人欺負小孩了�!�
“前輩�!鼻圜煺巯聨状鼗ㄖΡг趹阎校讣庥昧σ荒�,在指腹留下彩色粉末,“您估摸有五千歲了吧,這么欺負我徒兒,確實不好�!�
五千歲的…..小孩?
赫連綏僵硬轉(zhuǎn)動視線。
器靈鼓起臉,“汝是誰?吾主的真情毒為何對汝不起作用?”
青黛單手捏指成訣,原本絢爛的花田瞬間失色、枯萎,從生機勃勃變做了死寂的荒漠,漫天風沙狂舞,混合蒼涼與壓抑的寒意,像大戰(zhàn)后殘存的廢墟。
獵獵風聲中,她不見絲毫凌亂,淡笑,“前輩,您是想和符修玩陣法嗎?”
浮生夢的結(jié)界內(nèi)到處是陣法,幻境是,真情毒也是,解陣的陣眼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若非進來的是一位大乘期的符修,或許真難以和那五千歲的器靈硬碰硬。
而真情毒陣的陣眼就在面前這位器靈身上。
在….黑衣魔尊腳下踩的正中心。
不知是巧合還是無意,魔尊控住了陣眼,剛好方便青黛解陣。
青黛眸光流轉(zhuǎn),唇形微動,“阿綏�!�
魔尊率先側(cè)頭,視線輕輕掠過青黛的臉。
青黛眼瞳溫和清亮,純粹而直接地注視著他。
注視著…..他?
魔尊心頭異樣。
他不經(jīng)意瞥過赫連綏,那人正警惕瞪著他腳下器靈,似乎對青黛的聲音毫無反應(yīng)。
魔尊:“…..”怎么回事?
器靈不甘地哼哼,“這位渾身滋滋冒著魔氣的家伙,也是符修不成?”
魔尊抬腳,把器靈往外邊踹,“看不出來?怪叫人傷心的�!�
器靈嗖地一下躲到小土堆后,“哼!若吾主尚在,汝等都死定啦!”
“軒轅仙不是位仁愛寬厚的前輩么?”
“吾主當然是……!”器靈噎住,瞪大眼睛,“汝怎知吾主是軒轅仙!”
“外界明明無人知曉浮生夢是誰所造!”
確實,浮生夢是個來歷不明的神器。
但軒轅仙可是萬年前赫赫有名的散修前輩,他不僅精通各類陣法,煉器的本事也出神入化。關(guān)于他的故事,早不知編做幾個版本的話本流傳于世間。
拋開軒轅仙無門無派,以散修的身份登頂成仙的事跡外,他還有段不得不說的風流韻事。
流傳最廣的版本是,軒轅仙游歷人間時受了重傷,被一魔族女子所救。
軒轅仙與她相識相愛,兩人低調(diào)成婚后,那魔族女子便日日慫恿軒轅仙為她復仇,殺盡正道各派。
正道自然不會任他挑釁,各派聯(lián)合追殺他們兩人。魔族女子害得他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軒轅仙幡然醒悟、悔不當初,毅然殺妻證道,
天璇宗藏書閣內(nèi)話本壘得比秘籍還高,師兄師姐在傳閱時,赫連綏也掃過幾眼,他試探道,“那個與魔族女子相戀,最后殺妻證道的軒轅仙?”
器靈雪白的眉毛跟燒起來似的,它臉紅脖子粗,大罵,“蠢貨!蠢貨!汝等都是蠢貨!吾主才不是那種人!”
青黛走到它面前,尊敬地把它拎了起來,“冷靜點�!�
“在神器的結(jié)界里下了這么繁瑣的陣法,最后竟弄出來個不死不傷,反而讓人吐露真情的東西�!�
“陣法的主人,大概也沒想拿住浮生夢不放吧�!�
換而言之,誰有緣,誰拿走就完了。
青黛說,“真情毒…軒轅前輩想必是有遺憾未了�!�
器靈雙腿一蹬,蛄蛹幾下,“哼!外頭的人都懂什么!什么被魔族美色誘惑!吾主軒轅與阿月明明是青梅竹馬!”
“用心險惡之人覬覦吾主軒轅所煉神器,沒日沒夜追殺他,震碎了他的丹田,挑斷了他的手腳!可憐阿月小小劍修,為了吾主一念入魔!”
器靈哇得一下哭出聲,“外頭傳的什么爛俗的故事!他們明明不是那樣的!”
青黛給他抹眼淚,“我們相信你。”
“吾主被傷至如此,阿月自然不甘心。她瘋狂修煉,日日尋找仇人報仇雪恨。阿月甚至不惜……不惜修習殺人奪寶的陰損魔功。”
“傳到正道門派耳中,阿月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女。各派圍攻阿月,就在窮途末路時,吾主撐著病體,趕來把阿月封進了浮生夢�!�
在場三人隱隱有了猜測,果然器靈繼續(xù),“吾主騙了他們所有人�!�
“吾主騙他們阿月死了,其實阿月只是被藏起來了。”
“阿月殺人入魔已成事實,吾主不能替她脫罪,于是……吾主就把阿月送回了過去�!�
青黛眸光一亮,“送回過去?此等逆天而行的法器竟真的存在。軒轅前輩是想讓阿月回去改變自已入魔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