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清川聲音陡然緊張,“進(jìn)賊了?你有沒有事?”
云清絮搖頭,安撫他道:“我午時采買回來的時候,官差已在外面候著了,那兩個盜賊也抓住了,大部分失竊的東西都已尋回來了,除了……”
她看向書桌的桌角,那幾本兄長視若珍寶的朱子講義,已消失不見。
二人相依為命這么久,云清絮的一個眼神,云清川便已猜到因果。
如玉的臉上,倒沒有太多失落,而是釋然的笑。
“你不擔(dān)心,那書上的內(nèi)容,兄長已撰抄了下來。”
“大部分章節(jié),都已可以默誦了�!�
“倒不必拘泥那三本書。”
“不過……”
他話音一頓,看著云清絮的眸光有些危險。
“云清絮,這東西你得給我解釋一下�!�
云清川從書中翻出三頁摹紙,攤開遞給云清絮。
云清絮瞬間瞪圓了眼。
這,這不是她賣出去的那幾張嗎?
她當(dāng)時撰抄,兄長也是知道的,怎么會……
云清川冷笑,“說,你這三本朱子講義到底是哪里來的!”
云清絮心里一個咯噔,知道此事絕不能露怯,急忙咬住口徑,“兄長,都說了,這是魏世子給的�!�
云清川眉頭緊皺,左手拍在那三張摹紙之上,震得桌子嗡嗡作響。
“你還不承認(rèn)是嗎?”
“那你可知,這三張摹紙為兄是從哪里得的?”
云清絮深吸一口氣,心底冒出一個恐怖的念頭,總不可能是……
“對!就是魏世子送來的!”
他咬牙切齒,眸光灼灼地瞪著云清絮,將白日里魏臨找他的情景一一復(fù)述。
“魏兄說,他花三千兩銀子,尋了個好東西�!�
“神秘兮兮地遞給我,吩咐我不可在人前拆開,等私底下再看�!�
“還說此物對為兄的科考大有裨益�!�
“沒想到,翻開竟然是你摹寫的這三份講義?”
“云清絮,當(dāng)初你怎么說的,那朱子講義是魏世子給你的?恩?”
啪!
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得云清絮屏息靜氣,不敢看他。
云清川冷聲道:“今日,你若不說實(shí)話便不許睡覺!”
云清絮哭喪著臉,“兄長……今日家中進(jìn)了盜賊,我有些害怕,明日咱們再聊……”
她轉(zhuǎn)身欲逃,云清川陰惻惻的身音在她背后響起。
“也好,明日我專門騰出一天時間,好好同你聊一聊�!�
秋闈臨近,云清絮哪敢耽誤他的時間?
腳步邁到一半,又不安地挪回來。
坐在剛才的椅子上,眼神一轉(zhuǎn),想著要不要把這鍋甩給姜敘白。
那邊,云清川冷厲的音調(diào)已刺過來。
“別轉(zhuǎn)眼珠子了,你若再敢撒謊,我就真的生氣了。”
云清絮嘆了一聲,眸光暗淡下來。
雙手揪著袖子,猶豫了很久,還是說出了真相。
“是攝政王給的�!�
書房,瞬間安靜。
流動的空氣似要凝固住一半,讓人胸口盡是憋悶,心臟壓抑難挨。
云清川沉默著下來,眸光晦暗,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那握的越來越緊的雙拳,泄露了他心底的悲怒之意。
云清絮不太敢看他。
低著頭,縮進(jìn)椅子中,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沉默許久,才吸著鼻子道。
“兄長,我……”
下一刻,云清川驀然轉(zhuǎn)身,離開書房。
清寂的背影走到院中,月光灑在他的后背上,拉出一道狹長的光暈。
他攥著右拳,狠狠砸向院中那遒勁的柿子樹,不過幾下,便已鮮血淋漓。
云清絮猛地?fù)溥^去,一把抱住他的右手,聲音拔高,“兄長!你瘋了!”
“下個月便要秋闈了,你這是在做什么!”
云清川看著她那焦灼的眸光,又看了看自已流血不止的右手,自嘲一笑。
“若要你搭下臉求到他身上,這秋闈不考也罷!”
云清絮卻紅著眼眶瞪他,“你苦讀十年,寒窗溽暑,就因?yàn)槟敲匆粋爛人,你便不考了?”
“倘若他做主考官,你是不是考場都不進(jìn)了!”
“兄長,不過是幾本書罷了,又不是他寫的,只是借他之手送過來而已,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人臟,我承認(rèn)。他手段臟,我也承認(rèn)�?墒沁@書不臟��!”
……
隔壁。
站在院中的玄翼,面色鐵青。
一旁弓著腰的趙管家也意識到了隔壁兄妹倆爭執(zhí)的對象,正是自家王爺,深吸一口氣,不敢多言。
……
“兄長,這不過是他隨手送來的賠罪禮罷了�!�
“并非我低三下四索求來的�!�
“人家王爺揮揮手的事,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你我又何必在意?”
“若兄長你真的看不慣他,將來便當(dāng)個好官,當(dāng)個言官,將他這種貪權(quán)貪欲的混賬踩在腳底下,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時,才是真的痛快!”
“兄長,你若要往上走,總難免要跟他打交道�!�
“他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只有捧著順著才能有幾分活路,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兄長你連那么厚的經(jīng)義都能背下來,你讀不透這點(diǎn)人情事故嗎?”
……
趙管家感受著身周越來越冰冷的空氣,慢慢挪步后退。
他有點(diǎn)后悔今晚過來了。
偷聽了這么多秘密……
也不知王爺惱羞成怒后,會不會留他小命一條……
……
“兄長你擔(dān)心的,不過是怕我栽在他身上�!�
“你若不信,清絮現(xiàn)在就敢立誓�!�
“我與攝政王玄翼,不共戴天�!�
“他毀我清白、壞我身體、傷我心寒,我早已恨他至死不愿跟他有半點(diǎn)糾纏!”
“倘若今生今世,我還跟他有扯不開的關(guān)聯(lián),對他有半分妄念,便叫我天打——”
碰!
一聲巨響在隔壁院中響起。
似是什么東西倒塌了,轟然墜地,煙塵四起。
緊跟著,隔壁院子亮起了燈芒。
云清絮發(fā)誓的動作僵在空中。
云清川被這么一炸,也冷靜了下來,想到剛才回家時,隔壁院中的異常,頓時給云清絮使了個眼色,二人盡快回房。
……
隔壁。
趙管家看著那轟然倒塌的廚房,看著那滾落滿地的磚石和鍋碗瓢盆,咽了一口口水。
玄翼的臉色,凝如黑墨,難看至極。
陰褻的眸光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趙管家身上。
“今日若非你過來,怎會有這么多破事?”
“還不滾回王府!”
趙管家知道,今日這鍋,他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好在,背鍋而已,只要不讓他擔(dān)責(zé),萬事皆可。
“王爺諸事小心……”
趙管家拱了拱手,正要溜走時,后背又傳來玄翼冷肅的聲音。
“聽說江南方城,最近有蝗災(zāi)為禍。”
“馬上要秋收了,若蝗災(zāi)囂張,只怕百姓會顆粒無收�!�
“明日戶部的紀(jì)大人會帶手下去方城馳援�!�
“你也跟著去吧�!�
趙管家欲哭無淚,只覺自已倒霉至極。
就聽了場熱鬧,就要把他貶到方城了?
“王爺,近來秋闈……”
趙管家還想再為自已爭取兩句,他這么大的年紀(jì)了,山高水遠(yuǎn)的跑去方城,能不能回來都兩說。
可那“秋闈”二字,再次刺中了玄翼敏,感的神經(jīng)。
他冷笑一聲,“怎么,給你膽了,連本王的命令都敢反駁了?”
趙管家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老奴這就回王府整理行囊……”
吱呀。
推門離開。
來時精神矍鑠。
走時雙目無神。
……
書房內(nèi)。
云清川眸光盡是警惕。
“隔壁不太對勁兒,接觸的人也有些詭異�!�
“原本準(zhǔn)備等秋闈之后再搬家,省的來回折騰,可我總怕中間出現(xiàn)些意外,到時候避之不及……”
“未央街那套宅子,我已看過了,周圍的住戶都是讀書人,安分守已,沒有這等不明身份的江南行商,更不會有盜賊之流�!�
“這幾天我們收整一下,三日后便搬過去�!�
第三十二章
拜訪鄰居
既然決定搬家,云清絮也不耽擱。
次日一早,便開始收拾雜物。
明明只住了一個多月,可收拾起來卻發(fā)現(xiàn),東西堆積的跟住了一年似地。
她甚至還從書架中,發(fā)現(xiàn)了幾只當(dāng)時制作失敗的炭筆。
這幾只筆模樣歪歪扭扭、寫起來字跡輕重不一,是被她淘汰下來的東西,誰曾想,如今竟只有這幾只留了下來。
回憶起因?yàn)檫@炭筆在烏衣巷鬧出的笑話,云清絮不禁苦笑一聲。
當(dāng)初,為了賺點(diǎn)兒銀子,她剽竊了林七姑娘上一世的想法,最后不僅沒能賺錢,還搬起石頭砸了自已的腳。
那以后,每回去烏衣巷,她都得戴上帷帽。
同樣是為了賺銀子,她再次去烏衣巷販賣摹帖。
運(yùn)氣更差,竟然被人家摸到家中,白日行竊。
講義被偷進(jìn)了府衙,還因?yàn)槟侵v義,跟兄長起了隔閡。
她果然沒有賺錢的天分。
云清絮拿著那兩只炭筆,正發(fā)呆中,又聽到了敲門聲。
怪了,自從住進(jìn)這荔枝巷,便沒一日清凈的。
云清絮搖了搖頭,走到院門前。
開門之后,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面色,驟然蒼白。
她看了看這簡陋的巷子,又看了看對面那玉簪清雅,廣袖流風(fēng)的女子,自慚形穢這四個字,一瞬間涌進(jìn)她的腦海中。
往后退了兩步,強(qiáng)忍住心悸的感覺,云清絮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抹笑。
“你們是……”
對面,林婉如面上的笑意也淡去。
她眸光落在云清絮手中的炭筆上,立刻想起了數(shù)日前,兩人那段并不愉快的相遇。
對面之人,不僅仿造了她的炭筆,還害的她遭到攝政王府的警告,所有炭筆都禁止售賣,必須無償捐贈出去,前期投進(jìn)去的銀子全打了水漂。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
她的貼身婢女紅袖,也因?yàn)榇耸拢恢櫋?br />
這樣的仇怨,她怎能忍下?
她正在滿京城尋找此女呢,沒想到,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婉如眼底盡是冷意,聲音也異常冷硬,“你就是云清絮?”
云清絮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對,敢問姑娘……”
“別裝了�!�
人前總是溫柔和順的林婉如,看到云清絮這個盜版剽竊者,一點(diǎn)好脾氣都沒了。
“說,你把紅袖藏哪兒了?”
云清絮滿面疑惑,“紅袖是誰?”
“還跟我裝是嗎?”林婉如冷笑一聲,往前壓了兩步,正要揪著云清絮的衣領(lǐng)質(zhì)問時,身后跟來的侯爵府管事嬤嬤王氏,急忙開口。
“七小姐!”
她攔住了林婉如的動作,眉眼之間帶著些不耐和警告。
“老夫人說了,今日上門,是為了結(jié)兩姓之好,不是過來鬧事了�!�
林婉如伸出去的手臂頓住。
嗤笑一聲,“王嬤嬤,我覺得沒必要再結(jié)兩姓之好了�!�
“這云氏人品堪憂,做事沒有節(jié)操和下限,讓她進(jìn)了侯府,才真是損了侯府的風(fēng)水,敗壞我林氏的名聲!”
“回去之后,我自會向祖母解釋!”
轉(zhuǎn)身欲走,卻被王嬤嬤攔住。
“七小姐,您如今還未嫁入攝政王府呢,便不把老夫人的命令當(dāng)回事了嗎?”
“老夫人說了,今日上門,勢必要彰顯出我們侯府的善意來。”
“無論您從前跟這位云姑娘是何等恩怨,今日必須釋結(jié)解怨!”
林婉如玉眉緊皺,滿臉不郁。
“王嬤嬤,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王嬤嬤笑了笑,綿中帶針,“長春侯府,你我皆不是主子,唯一的主子,便是侯爺和老夫人�!�
“你!”
林婉如雙眸瞇起,深深地看她一眼。
“你想當(dāng)一輩子的奴才,我可不想當(dāng)奴才,我——”
咔嚓。
門被人合上。
云清絮關(guān)上院門之后,還用門閂將木門給堵住。
背靠著冰冷堅(jiān)硬的木頭,眼底帶著恍然之色。
長春侯府內(nèi)的尊卑之事,與她無關(guān)。
她在意的是,不要再牽扯到她了。
而且剛才那嬤嬤說……林七小姐不日將會嫁進(jìn)攝政王府?
上一世明明是五年后了……
原來,她果然是玄翼和林婉如之間的絆腳石。
沒有她,他們連婚期都提前了。
呵……
云清絮回到廊下,沉著臉繼續(xù)整理起舊物。
任外面如何敲門叫人,她都不再挪動半分。
忍一忍。
過兩天就搬走了。
……
門外,王嬤嬤看著那不再開啟的木門,重重地嘆了口氣。
“七小姐,您這般胡來,回去之后老夫人定不會輕饒的�!�
“今日之事,老奴會如實(shí)告知�!�
她作為貼身伺候老夫人的人,自然知道老夫人對于這冥冥之中玄學(xué)的迷信。
尤其是,老夫人前些日子曾經(jīng)做了一個噩夢。
她們長春侯府因?yàn)榈米锪四硞暗中的勢力,而被拔地而起,全員誅滅。
夢醒之后,夢中的細(xì)節(jié)歷歷在目,恍若親身經(jīng)歷一般,那種被抄家滅族的恐懼,讓老夫人連著失眠多日。
普濟(jì)寺的大師告訴老夫人,唯一的破局之人便是這位江南出生的云氏。
所以,老夫人才力排眾議,親自操持起云氏和三老爺?shù)幕槭隆?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