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又高又長的壺柄,一只將近有一升,別說是一個女子了,就是成年男子,都飲不了這一壺。
這不是酒,這是下馬威。
那仆婦得了侯夫人的命令,不等云清絮拒絕,已端著酒壺走了過去。
“云姑娘,咱們都是粗人,您千萬別跟奴婢客氣。”
取下壺蓋,端著酒壺往云清絮唇邊送去。
云清絮閃避不及,被灌了一嘴。
辛辣的酒水,順著嗆進喉嚨里,刺鼻又辣眼,嗆的她不停的咳嗽。
云清絮避開仆婦的動作,看向侯夫人,“夫人,您不必——”
侯夫人眼底射過一抹狠意。
報仇她做不到,可這賤人既到了她的府里,若半點皮毛不留,讓她這么得意的來去,她侯府主母的面子往哪里放?
“云姑娘不必客氣�!�
“你既來了,不問身份,都是我侯府的貴客�!�
“府中的酒水多的是,地窖里還藏著許多陳年佳釀,這兩盅若嫌不夠,再抬兩壺過來�!�
“給我灌!”
話中閃過厲色,那仆婦聞言,動作更大。
不顧云清絮的掙扎,一人抓著她頸后的衣裳,一人箍住她的雙手,攥著她的下巴,拼命地往她云嘴里灌去——
不過瞬間,小半盅酒便灌了進來。
云清絮滿面漲紅,酒水順著她的唇角往下滴落,狼狽不已。
又恨又怒,正要發(fā)火時,里間聽到動靜的玄翼,緩步走了出來。
他的衣襟上仍帶著殘余的藥味,眸光落在云清絮身上的酒漬時,漸漸危險。
“你們在干什么!”
幾步上前,冷著臉奪走那酒盅,砸在那仆婦身上。3904
“王爺恕……”
侯夫人見狀,面色微變,求饒的話還未說完,玄翼已一巴掌抽到那仆婦的臉上,“滾!”
踹翻那兩個拿酒盅的仆婦后,猶嫌不夠,當(dāng)著姍姍來遲的林侯爺?shù)拿�,狠狠抽了侯夫人一耳光—�?br />
“��!”
侯夫人被打的發(fā)容散亂,慘叫一聲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玄翼。
她身為侯門主母,何曾在人前受過這樣的羞辱!0302
捂著臉正要為自已據(jù)理力爭時,身后傳來林侯爺?shù)膮柡锹暋?br />
“還不夠丟人現(xiàn)眼嗎!”
“回你的院子里去!”
迎著林侯爺暴躁的視線,侯夫人的悲憤實在壓不住了,“侯爺,你忘了我們的女兒嗎,含辛茹苦養(yǎng)了十幾年,前些日子剛定了嵩陽候家的獨子,嫁妝我都為她備好了,我盼著她風(fēng)光大嫁,幸福美滿一生��!”
“可誰曾想,去了一趟寒山寺,被這姓云的賤人所害,尸首分離!”
“若沒有她,我又何至于遭受中年喪女這樣的災(zāi)痛!”
“一沒殺她二沒打她,不過是以待客之禮,喂了她兩口酒水罷了,她還要如何?要我給她磕頭下跪認錯嗎?”
侯夫人雙眸血紅,含恨帶悲。
侯爺見狀,想到這一個多月來的侯府的動蕩與哀喪,實在不忍斥責(zé)她。
朝玄翼拱了拱手,沉聲道,“王爺,喪女之痛,還請您體諒……”
玄翼將云清絮護在自已身后后,冷笑著看向這對侯門夫婦,“喪女之痛?林侯爺您都快四十歲的人了,也同這群內(nèi)宅婦人一般,白長了一雙瞎眼嗎?”
“本王無法體諒�!�
“你侯府的待客之道,本王近日也算見識了�!�
他眼底,冷然的殺意一閃而過。
眼神落在另外一壺酒盅上,譏諷道。
“林侯爺如此好客,本王又怎忍心看你們滴酒不沾?”
“本王不是那等暴虐之徒,也不想在你侯府大開殺戒�!�
“這酒,貴夫人若能喝上三盅,滴酒不漏,今日之事酒暫且揭過�!�
林侯爺面色微變,一臉苦澀,“王爺,內(nèi)子她不懂酒水……”
玄翼冷眸刺過去,“哦?”
“所以,你是想讓本王把這酒灌進你家老太太嘴里?”
“也對,你家老太太的身體,也就這兩天的功夫了,臨死之前醉一場……”
“喝�!�
林侯爺看到了玄翼眼底的戾氣,打了個寒顫,急切地開口。
他有種預(yù)感,今日若敢與眼前之人對著干,明日眼前之人就能放火燒了侯府的百年陳設(shè)!
急忙地將手中的酒盅遞給侯夫人。
“你,你快點�!�
侯夫人淚水盈眶,不可置信地看著林侯爺。
“侯爺,您……”
林侯爺錯開她的眼神,他的心中也有不甘和怨氣,可想到侯府這些時日的動蕩,想到床榻之上氣若游絲的母親,不甘,化為了重重的長嘆。
“趙氏,你若還想做我侯府主婦,便別逼我灌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閨閣女子,最重聲譽
一旁的孫氏眼看事情越鬧越大,也不好再作壁上觀,急忙站出來勸和。
“王爺您消消氣。”
她伸手去推云清絮,想讓云清絮幫忙說兩句好話,面上,跟著露出尷尬的笑來。
“清絮與侯府淵源深重,早有交情,讓她飲酒,不過是看外頭天氣苦寒,怕她凍著,讓她暖暖身子罷了�!�
“王爺莫誤會了嫂子的好意�!�
“你說對嗎,清絮?”
孫氏看向云清絮,眼底帶著一點淡淡的威脅,“我們家老三常說,你是個溫和寬厚的,你們也素有交情……”
閨閣女子,最重聲譽。
攝政王動了凡心,對這云氏多有看重,可以理解。
但天底下哪個男人能允許自已的心上人,跟別的男子有曖昧與婚約呢?
孫氏想靠林從鶴與云清絮議婚之事,拿捏住云清絮,讓她投鼠忌器,勸住發(fā)怒的玄翼。
豈料,她的這番說辭,徹底激怒了玄翼。
玄翼冷厲的眸光從侯夫人身上挪開,落在孫氏臉上,譏諷一笑,遍是寒涼。
“你也渴了是嗎?”
孫氏眼皮一跳,心底生出不妙的預(yù)感,松開抓著云清絮袖子的手,往后退了兩步,正要干巴巴地為自已辯解時,外頭跟來的攝政王私衛(wèi),已提了兩壇冷酒,進了內(nèi)殿。
玄翼指了指面色發(fā)白的孫氏,又指了指那躲在林侯爺身后的侯夫人,“一人一壇,莫要厚此薄彼�!�
攝政王的私衛(wèi),都是刀尖舔血拼出來的戰(zhàn)土,耳邊只有命令,沒有男女之分。
聽了玄翼的吩咐后,二話不說,三兩成群,將侯夫人與孫氏按在地上,壓著她們的胸口,箍住她們的下巴,拎著酒水就往里頭灌。
侯夫人終于驚住了,一邊掙扎一邊叫嚷,“你們放開我,我父……唔……”
辛辣的酒水,全灌進她的唇鼻之中,堵住了她后面的狠話。
任她手腳如何動彈掙扎,她的脖子都被狠狠按著,嘴巴撐
開,酒水肆漫……
一旁的孫氏更慘。
小半壇灌下去,眼皮上翻,幾欲昏死過去。
殿內(nèi)伺候的仆從,看到這一幕,紛紛心有余悸的別開臉,不敢出聲。
兩位侯府的女主人,被上門拜訪的攝政王欺凌至此,被手下的私軍壓在地上灌酒……這要傳出去,侯府的臉面怕是要掉光了!
整理好衣襟的云清絮,摸著自已領(lǐng)口處的酒漬,看著孫氏與侯夫人的慘狀,忍著酒水帶來的暈眩的感覺,正要開口勸說——
嘩啦。
殿外的簾子被掀開。
幾個穿著棉衣的仆從打開簾子,請外頭的一男一女進來。
男子一身白衣,眉眼俊美而修長,唇鼻高
挺,從前疏狂灑逸的氣質(zhì),如今染上了從前沒有的沉靜和嚴肅。
錯開他半步的位置,則是一位穿著水紅色繡并蒂蓮長裙的女子,眸光溫柔纏
綿,似黏在身旁的男子身上似地。
抬腳進來時,扶住林從鶴的胳膊,擔(dān)憂地提醒。
“三爺,地上有水漬,您小心些,別踩滑了。”
“老夫人屋里這些人愈發(fā)憊懶了,這么多水漬都不知收整,沖撞了貴客如何是好?”
“無礙�!�
林從鶴安撫地拍了拍那按在自已胳膊上的手。
一男一女,正是回府的林從鶴和綠蕪。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醉了
林從鶴一眼便看到了那坐在黃楊木椅子上的云清絮。
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慌亂。
下意識地掙開了綠蕪?fù)旆鏊氖直邸?br />
快走兩步到云清絮面前后,才發(fā)覺自已的失態(tài),整了整衣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實在是抱歉……下人們只說攝政王入府拜訪,并未告知你也在此�!�
“若早知你也在……”
“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
玄翼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林從鶴的敘舊,上前兩步,擋在云清絮與林從鶴中間,將云清絮的身形擋的嚴嚴實實,不給兩人任何接觸的機會。
看林從鶴的眼神,帶著審視與警告。
“林三,本王素知你風(fēng)流成性,可如今在自已府中,當(dāng)著你兄嫂的面,總要顧及著些吧?”
“瞧瞧你背后的美婢,臉都要綠了,你不好好安撫自已的侍妾,過來同旁的良家女子搭話,你當(dāng)這里是何處?是你流連的花樓嗎?”
“更何況,本王聽說……月前,你曾與云府割袍斷義、恩斷義絕�!�
“怎么,如今又反悔了不成?”
林從鶴腳步頓住,胸口涌起一陣無言的苦澀來。
這一個多月來,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他都懊惱至極。
不該那么決絕的……
如今朝局再亂,侯府的現(xiàn)狀再棘手,只要有心,總能解決,左右不過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他當(dāng)時悲急之下,人也糊涂了,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每次回想起來,都恨不得抽自已一個嘴巴子。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
一旁的綠蕪見狀,急忙圍過來,一邊扶住林從鶴,一邊朝玄翼盈盈做拜。
“攝政王恕罪�!�
“我們?nèi)隣敗皇且娏斯嗜�,�?dān)憂故人的現(xiàn)狀罷了,沒有旁的意思�!�
“聽說王爺來府大駕光臨,是為了探望我們家老夫人,不知王爺同我們家老夫人商議好了嗎?”
玄翼像聽不到綠蕪說話一般,或者,根本不在意她說了什么。
兀自看向林從鶴,繼續(xù)警告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讀了多年的書,總要明白這個道理�!�
“既有佳人在懷,往后就收起你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從前本王看在清絮的面子上,對你幾番忍讓,如今沒了這層關(guān)系,你若再奢想些有的沒的,就別怪本王沒提醒你……”
林從鶴聞言,瞳孔微縮。
一旁的林侯爺看到這一幕,眉頭緊皺,快要能夾死一只蒼蠅了。
恨恨地瞪了一眼那跟著林從鶴過來的小廝,心里責(zé)怪怎么要把這個不省心的三弟給帶過來,面上卻只能揚著討好的笑,沖玄翼道。
“王爺放心,本侯一定好好教管侯府家規(guī),不讓他們給您惹麻煩。”
“不知我們老太太……”
提起玉老夫人,玄翼收斂了眉眼間的冷意,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老夫人為了你們這群不爭氣的子孫……可真是操碎了心。”
掃了一眼滿殿的狼藉,嗤諷道,“滿屋子的兒孫,不及一個性命垂危的老人看的通透,當(dāng)年如日中天的長春侯府,也是老長春侯拿命博出來的,如今……茍延殘喘,成了勛貴家族的末流……”
“不知老侯爺在地底下,看到你們這一群‘孝子賢孫’,會不會氣得掀開自已的棺材板……”
此話一出,眾人的面色皆難堪至極。
“你一個小輩,怎敢這樣侮辱我們林氏的先祖!”
被壓在地上灌酒的侯夫人,終于掙開了那群侍衛(wèi)的逼迫,雙手撐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玄翼。
“你掌權(quán)不過數(shù)十年,如今雖如日中天,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惹惱了我們勛貴世家,若我們聯(lián)手,你攝政王也絕討不了好!”
侯夫人還要再說,卻見玄翼唇角微勾,說出那錐心之言。
“聯(lián)手……怕是不行了。”
“玉老夫人剛才留下遺愿,要本王向陛下請命,讓你們長春侯府搬離京城,五十年不得回京……”
“本王,已應(yīng)了�!�
玉老夫人的這個要求,他聽時也覺得荒唐。
可玉老夫人拿出長春侯府的一半家財做保,又泄露出許多先朝的秘密來,他才勉為其難的應(yīng)下,答應(yīng)幫這個忙。
“你胡說!”
侯夫人面色大變,不可置信地指著玄翼,怒道,“母親為了侯府殫精竭慮,操勞了一輩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舉!”
“一定是你胡言亂語、從中作梗!”
京城富貴如云,萬般豪奢。
若離了京城,五十年不得回京,她的孩子們怎么辦?這滿京的榮華富貴怎么辦?
老夫人就是病糊涂了,也不可能說出這般荒唐之言!
“我親自去問母親!”
侯夫人推開那攔路的私軍,轉(zhuǎn)身朝里間走去,誰料,剛走兩步,那隔開內(nèi)外殿的屏風(fēng)后,哭哭啼啼地跑出來一個丫鬟。
正是貼身伺候玉老夫人的秋月。
撲通——
秋月跪在地上,淚流滿面,聲音哀戚不止。
“侯爺!夫人!三爺……老夫人……她,她去了……”
什么?!9631
秋月一邊擦淚,一邊將玉老夫人的遺言說與眾人。
“老夫人說了,從今往后,侯府所有在京中的關(guān)系,都交給王爺,全由王爺掌管�!�
“侯府直系子弟與女眷,皆奉命離開京城,回到滎陽老宅之中,五十年不得入京�!�
“老夫人還說——”
“這不可能!”
侯夫人打斷秋月的話,怒目看向玄翼,“是你對不對?是你害死了母親對不對?母親這一生殫精竭慮,日日盼著能讓長春侯府長盛久住,臨死之前,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你——”
侯夫人的指責(zé)與謾罵,像跳梁小丑一般。
玄翼回以一聲冷笑。
“若非玉老夫人苦苦哀求,你們這群蠢貨,本王還真看不上�!�
剛才與玉老夫人交談時,他看出玉老夫人大限將至,也就這么幾天了。
卻不曾想,竟這么急。
罷了。
就當(dāng)賣死者一個面子,侯府離京之事,來日再議。
轉(zhuǎn)身,抓著云清絮的胳膊,將她從椅子上扶起來,“我們先回去吧�!�
下一刻,香軟的玉體,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他手臂之中。
他驚訝地低頭,看著云清絮臉上的潮
紅,看著她迷
離的眼神,喉頭一哽。
這是……
喝醉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千錯萬錯,
都是他的錯
云清絮是被抱上馬車的。
林從鶴面色難看地跟了兩步,又停下。
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筋畢露。
眼底,一片晦暗。
他想追過去,可深知自已此刻沒有資格追出去。
名義上的母親剛剛?cè)ナ溃罡缃駜?nèi)憂外患,一堆瑣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沒辦法撇下一切,去跟玄翼據(jù)理力爭,讓他將云清絮留在侯府,等后者清醒過來再送走。
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資格。
綠蕪察覺到了他的失態(tài)與掙扎,清秀的五官,微微扭曲,一抹嫉恨之色浮上來,又被她壓下。
“三爺……”
綠蕪拽著林從鶴的袖子,將他的眼神從云清絮身上扯走,眉頭皺起,擔(dān)憂地道。
“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老夫人吧。”
……
林從鶴重重嘆了一聲,轉(zhuǎn)身跟上步履匆匆的林侯爺,邁進內(nèi)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