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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錯了!”

    “不算什么。”

    我和沈鶩年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抱著必死決心等著鍘刀落下的我,等來的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赦免。

    大赦。

    “��?”自認罪無可赦的我,比誰都要意外。

    “男人嘛,喝了點酒,總是很容易意亂情迷的。這很正常,不算什么,你不用這樣自責�!鄙蝥F年垂著眼,傾斜杯子,飲下一小口咖啡,道,“嗯……在國外,大家經(jīng)常這樣互相幫助,哪怕不是同性戀。”

    他抬眸看向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鐘艾�!�

    咖啡杯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表情,讓我只能專注于他的眼眸。

    金色的晨光下,他的虹膜呈現(xiàn)出一種通透的淺棕。錯綜復雜的環(huán)紋與細微的裂縫交織在一起,圍繞著中心因為強烈的陽光而逐漸收縮成小點的瞳孔,宛若有一對黑色的太陽,在他的體內(nèi)靜靜地燃燒。

    我不明白,可礙于氣氛,還是點了點頭。

    “很好�!彼戳搜蹠r間,“你是不是要遲到了?”

    糟糕!

    我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將面包塞進嘴里,背起背包就往門口沖。

    “要我送你嗎?”身后,沈鶩年的聲音問道。

    “不用,地鐵更快�!蔽也壬闲优芰顺鋈�。

    那一天的課,完全沒有在聽。我的肉體坐在那里,靈魂早就飛到了九霄云外。

    沈鶩年到底什么意思?我思考著這一問題,列出了三種可能性。

    第一種,字面意思,他確實不覺得有什么,根本沒放在心上;第二種,他說謊,他覺得我是變態(tài),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第三種,還是他說謊,但不是因為他不好意思,而是怕我不好意思,才假裝自己不在意。

    怎么想都是第一和第三更有可能……不過要怎么確定是第一種還是第三種呢?

    翻閱著自己的通訊錄,找不到一個可以商量這種事的人,不是不夠熟,就是看著腦子不太聰明問不出個所以然的。

    正煩著,彭黛發(fā)消息來約我吃飯,說又理出來一副不用的三腳架和一只舊閃光燈給我。

    我們約在食堂,她一見我就朝我身后張望:“那小混血呢?”

    “生病了。”我含糊著道。

    裴煥臣到今天都沒個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上課。

    “最近的天氣確實容易感冒�!迸眵煺f著,將手里的袋子遞給我。

    我問她要吃什么,我來請,她想了想,要了碗云吞,于是我點了兩碗云吞。

    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們邊吃邊聊,我說起要參加卡納大師賽的事情,她說社里大部分人都參加了,她也報了名,先前我不提,她也不敢在我面前說。

    “太好了。你沒放棄自己的天賦,真的太好了�!笨吹贸觯钦娴臑槲腋吲d。

    到這會兒我才意識到,她并非不知道我的那些敏感和自卑,只是小心地不去觸碰,猶如呵護嬌弱的花骨朵一樣呵護著我的尊嚴。

    心口軟軟的。

    “姐姐,謝謝你。”我變換稱謂,由衷地感謝她。

    她愣了下,隨即笑得更燦爛了。

    “這可是你自己叫的,不是我逼你的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姐姐,姐姐知無不言�!闭f著,她將兩顆云吞撥到我碗里,“多吃點多吃點�!�

    我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不過說到“不懂的”……

    “姐姐,你了解男人嗎?”

    彭黛喝湯的動作一頓,瞇了瞇眼:“你細說�!�

    我掃了眼她頭上的臟辮,不知道為什么,對她有種莫名的信心。

    “國外男人和男人之間……就是說朋友……會互相,或者說單方面的……幫、幫助對方嗎……就是那種生理上……不受控制的……那種……”我期期艾艾,顛三倒四,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說明白。

    “你是說兄弟之間的……”她舉起左手,圈成一個空心的圓筒,非常形象地來回擺動了兩下,“這樣是嗎?”

    我的臉霎時紅溫,默默點了點頭。

    “據(jù)我的大量‘資料’來看,確實有這種可能。男人這種生物,只要爽就行等等……”她反應過來,一下捂住嘴,好似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隱秘,“小艾,哪里來的外國人,你不會和裴煥臣?”

    “咳咳咳咳咳��!”我嗆得昏天暗地,差點要把肺都咳出來,“不是,不是他!”

    第33章

    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

    “不是,不是他!”

    此話一出,彭黛臉色更微妙了:“不是他?所以肯定有個人是你對不對?你還認識哪個外國人��?”

    我還在那里狂咳,眼淚都要咳出來:“咳咳咳沒有沒有!我……我就是網(wǎng)上看到有這方面的說法,外國人好像這方面比較開放,我咳咳咳想著姐你以前在國外進修過,還交往過外國人,好奇問問,誰也沒有�!�

    也不算騙人,我確實網(wǎng)上查過,上課時偷偷查的,結(jié)果讓我大為震撼,別說國外,國內(nèi)也有不少“兄弟間的互幫互助”,有些甚至是真正的血緣兄弟。

    這著實超出了我的認知,震驚度大概僅次于在金輝煌看見白祁軒。

    是不是這些人瞎說的?我和杜敬川就從來沒有過這方面的嘗試,高中時也沒聽誰說過有這方面的愛好,總不見得……另類的是我?

    懷著以上的疑問,急切想要確認這件事真實性的我,驟然聽到彭黛的“有什么盡管問”,這才轉(zhuǎn)而向她尋求幫助。

    然而現(xiàn)在,我也有些后悔這一時沖動了。

    “真的就是好奇外國人和我們有什么區(qū)別,姐你別多想�!蔽以偃WC。

    彭黛將信將疑:“你啊,好奇可以,但千萬不能跟別的男人嘗試這種事哦。誰要是跟你說什么互幫互助很正常然后騙你給他做,肯定就是要占你便宜的�!�

    我垂下頭,不敢看她:“哦�!�

    “騙你前可能還要喝幾杯酒助興,第二天再說什么昨天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應該不會計較吧……男人我不好說十分了解,也算了解個七七八八,酒精一上頭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第二天酒醒了就跟烏龜王八一樣,什么都縮回去了!”

    “……”

    她越說我頭垂得越低,最后簡直要一頭載到面前的碗里,用云吞湯淹死自己。

    不得不說,她是真的好了解男人。

    不過……

    “姐,我也是男人。”我稍稍抬頭,為自己發(fā)聲。

    “你不算�!迸眵烨耙幻脒在義憤填膺,下一秒就轉(zhuǎn)換語氣,用一種充滿慈愛的目光看著我,“你還是小男孩,跟那種臟臟臭臭的男人才不一樣�!�

    哎,收回前言,看來她還不夠了解男人。要是知道我對沈鶩年做過什么,她恐怕就不會對我有這樣的濾鏡了。

    吃完飯,我們一起走出食堂,可能看我一副精神萎靡的狀態(tài),誤會了什么,彭黛在分開的十字路口忽然拍著我的肩道:“放心,姐姐包容度很高的,你無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好人,我都會支持你的。況且……”

    她對著我的臉停頓片刻,莫名嘆了口氣:“況且,像你這種白白凈凈,動不動臉紅掉眼淚,看上去又香又軟的小面包,就算是異性戀,也很容易被四的,總歸是查血的一生,所以沒區(qū)別啦�!闭f罷她擺擺手,翩然遠去,獨留我一人在原地陷入沉思。

    被四?被三我知道,被四又是什么,難道是說我很容易遭人背叛?還有“查血”,查什么血?驗血?看��?

    坐在地鐵上,我還在思考彭黛的話,試圖解開其中的謎語。猝不及防地,收到了沈鶩年的信息,說他突然要出差一周,這一周讓我不用去工作室,安心準備參賽作品就好。信息末尾,還不忘叮囑我注意安全,關好門窗。

    昨天還沒聽他說過要出差的事,怎么今天突然就要走一個星期……

    視線上移,落在這條信息的上方,是昨天沈鶩年來學校接我,說自己已經(jīng)到門口的信息。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這樣了,怎么想,都是他在躲我。

    不是第一種,不是第二種,是第三種——他在說謊,對于昨晚的事,他還是在意的,只是怕我不好意思,才假裝不在意。

    那之后的一星期,每一天都分外漫長。白天在外頭還好,有人,有聲音,不會太難熬,晚上就不一樣了。

    我從來不知道,同一間屋子,兩個人和一個人的差別會如此巨大。

    明明外面就是熱鬧的街區(qū),屋子里卻安靜得可怕;往日覺得正好的燈光,如今看來暗得有些傷眼;曾經(jīng)舒適的床鋪,好像也和寢室里的單人床沒有區(qū)別了。

    我甚至開始討厭回去,不想一打開門,就面對黑洞洞、悄無聲息的空屋。

    和沈鶩年的聯(lián)系并沒有中斷過,但不知道是太忙,還是有意疏遠,他總是隔很久才回我,并且回復的內(nèi)容也很簡略。

    第三天,晚餐是自己煮的掛面,拍下發(fā)給了沈鶩年,可等了一晚,他都沒有回我消息。就這樣握著手機迷迷糊糊睡去,半夜醒來很多次,每次都會忍不住去看手機,每次都會比上一次更失望。

    到了清晨,仍沒有收到任何信息,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機故障了,關機又開機,還重連了許多次wifi,然后如愿收到了輔導員發(fā)的班級群通知……證明手機確實沒問題。

    接著,我又開始懷疑是不是沈鶩年出了什么事。想象了一大堆可怕的變故,把自己想到坐立難安,忍不住就要打電話給他,手機在這時候忽地震了震,顯示有新消息。

    沈鶩年發(fā)來一張早餐圖,也是一碗掛面,但應該是酒店大廚做的,比我昨天那晚賣相好多了,看起來就很好吃。

    知道他沒事,我大大松了口氣,忙將自己的早餐,昨天便利店買的飯團拍給他看。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互相拍食物卻沒有任何言語交流的日常。也是從那天起,我找到了一些參賽思路,總是早早地出門,要到很晚才回去。

    我在設備方面沒有優(yōu)勢,只能在城市中取景,想要脫穎而出,勢必選題方面要更獨特,更新穎。

    我選了幾處荒地。

    城市中這樣的地塊并不在少數(shù),舊的建筑拆除了,新的建筑卻遲遲不見動工,日月更替,慢慢就成了荒涼地。

    荒地被圍墻圍著,四周高樓林立、商業(yè)遍布,內(nèi)里磚石堆積、草木茂盛。都是一樣的地,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景。

    我找了三處這樣的荒地,有的偷偷從狗洞鉆進去,有的翻墻進去,拍了幾千張照片,短短三天就把內(nèi)存卡都塞滿了。

    按下快門,廢墟、枯樹、明月,還有遠處高樓的萬家燈火,頃刻間定格。隨后,屏幕暗去,相機用盡最后一絲電量。

    背上背包,我從狗洞里爬出去,身上、手上滿是塵土,不用照鏡子都能知道,臉上必定也是灰撲撲的。這幾天向來都是如此的,在那些荒地里,有時候沒看仔細,腳下還會被石塊樹根絆倒。

    今天是沈鶩年回來的日子。

    已經(jīng)盡量不去想他,讓自己忙碌起來,卻還是清晰地記得他離開了多久,又剩幾天就能回來。

    【我有話要跟你當面說�!�

    給沈鶩年留了信息,之后因為忐忑,再沒有看過手機。

    深夜的末班公交冷清異常,整節(jié)車廂就我和一對年輕的情侶。兩人交頭接耳,不時發(fā)出嘻嘻笑聲,在我前面兩站牽著手一起下了車。

    回到公寓,還沒進門,我就知道沈鶩年回來了——透過門上蒙著白紗的玻璃,能看到屋里亮著朦朧的燈光。

    真神奇。分明是一樣的屋子,一樣的燈光,只是因為多了一個人,就從“幽暗”變到“溫馨”。

    將鑰匙插進鎖孔,緩慢轉(zhuǎn)圈,開門的瞬間,前幾日那種不想面對的厭惡情緒消失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

    依靠別人的感覺固然好,然而一味索取的友情是長久不了的。就像魚應該生活在水里,雪遇到火就會化成水,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背包脫在門口,我?guī)缀跏瞧林粑徊讲阶哌M屋里。

    客廳里亮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非常安靜,但不是那種讓人耳鳴的安靜。

    有時候越是簡單的道理,越是難以參悟�,F(xiàn)在,就連我的“安靜”都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有了區(qū)分,我又該怎樣說服自己,和沈鶩年之間只是單純的“友情”?

    興許是等我等得太久,沈鶩年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幾天不見,他重新戴上了眼鏡,是和之前那副差不多的銀邊款式。

    暖色的燈光下,他睡顏平靜,收起所有的鋒芒,透出一種奇妙的不真實感,好看得像個假人。

    我盡可能地放輕動作,卻還是驚動了他,在我走到沙發(fā)旁的時候,他緩緩睜開了眼。

    “鐘艾……”他口齒有些含糊,像是還沒睡醒,十分自然地朝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一會兒,握上去,被他牽到身邊。

    “你臉上怎么這么臟?”他坐起身,才看清我的樣子就笑了。

    “拍照拍的。”我摸摸自己的臉,很是羞赧。

    兩兩無話,周遭短暫靜謐下來,在我斟酌著要如何開口時,沈鶩年先一步打破沉默。

    “你想和我說什么?是現(xiàn)在說,還是等你洗好澡我們再慢慢聊?”

    我的視線在他臉上停留須臾,又很快移開。

    “現(xiàn)在說吧�!蔽逸p咳一聲,盯住他的肩膀,“那天我……我喝醉了,親你,你……你討厭嗎?”

    很想有什么東西能遮住我的臉,或者給個縫隙讓我鉆進去,說出這些話,遠比我想象的要艱難許多。

    而等待沈鶩年的回復,更是難上加難。

    偏偏他思考用時尤為久,久到我忍不住又去看他,他才微微一笑,吐出自己的答案:“不討厭。”

    心臟漏了一拍,隨后像是為了補齊這拍,加倍地劇烈跳動起來。

    我再次將視線落回他的肩膀,繼續(xù)發(fā)問:“你們那里,同性之間……除了互相幫忙,也會……也會互相親吻嗎?”

    這次,他沒有讓我等太久。

    “不會。”

    整張臉,連眼眶都在發(fā)燙,我強撐著,問出最后的問題:“既然這樣……那我可以,可以唔……”一下咬到舌頭,痛得皺眉,按照人體本能,這時候應該停下來的,我卻不甘心這樣半途而廢,仍舊忍著痛說完,“我可以追你嗎?”

    或許是太痛了,分散了注意力,說話反倒順暢起來。

    沈鶩年似乎是愣了一下,語氣意外道:“你想追我?”

    視線順著他的肩膀,一路到了臉上,這次不再回避,直直對上他的目光。

    “不可以嗎?”我小聲問他。

    他啞然半晌,啟唇道:“可以,當然可以。你想好了?”

    “嗯!”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聞言,他脫下眼鏡,將其折疊起來,放到一旁的茶幾上。

    “那現(xiàn)在是在考察試用期對吧?”

    “應該是吧�!蔽叶⒅歉毖坨R,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脫下來。

    直到臉被掰過去,沈鶩年的臉在我面前放大。

    “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蔽巧蟻砬埃@樣說道。

    四唇相貼,口腔里彌漫開淡淡鮮血的味道,雙眸微微睜大,我抓住沈鶩年的胳膊,因著不斷加深的吻,手指一點點攥緊。

    “我已經(jīng)給過你機會,你不能再反悔了�!痹谝粋長吻后,他稍稍退開一些,眼眸中帶著幾分令人膽怯的偏執(zhí),在我還在顫抖地喘息時,又再次湊過來。

    第34章

    你弄疼我了

    四月來臨之際,徐獒只身回了戰(zhàn)區(qū),走的那天,他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僅在登機前群發(fā)了一條告別短信。

    哪怕知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對“真實”的追求,可一想到此去山高水遠,或許再不復見,我還是止不住地傷懷。

    收到短信的時候,我與許美晴正陪同余曉山一道查看展廳的布展情況。余曉山對布展要求相當?shù)膰栏�,大到展品的擺放位置,小到展品標簽的字體間距,事無巨細,原本一個上午就能搞定的事,在他的“精益求精”下,硬是拖延到了下午。

    我同美晴姐都有些疲憊,余曉山該是也察覺到了,看我在那兒嘆氣,就以為是怠慢他,發(fā)起脾氣。

    “你這個表情什么意思?不高興服務我這個老頭子就直說。”

    我一驚,連忙解釋:“不是不是!余老師您誤會了,是……是有位對我很好的老師今天要遠行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所以我才會嘆氣,不是針對您的,您別生氣�!�

    一旁余曉山的弟子方絮道:“老師,我看這位小朋友不是那樣的人�!�

    許美晴揚起職業(yè)假笑:“是啊余老師,我們的工作人員不會這么沒職業(yè)素養(yǎng)的,這點您放心�!�

    余曉山觀察著我的表情,像是在分辨我話語的真實性。

    “這是去哪里了值得你這么唉聲嘆氣的?”片刻后,他拄著拐杖往前走去,似乎是將此事翻篇了,只是嘴上還是不饒人,語氣刻薄。

    “去戰(zhàn)區(qū)了�!蔽冶е桨甯先�,假裝沒聽出來他話語里的惡意,“我的老師說,這個世界大家看彼此都是傻子,而他自己是個追求‘真實’的傻子�!�

    木質(zhì)拐杖敲擊地面,發(fā)出“嗒”地一聲,余曉山側(cè)目看過來:“追求真實的傻子?”他渾身枯瘦,頭發(fā)雪白,一雙滿是紅絲的眼睛瞪大到極致,“那我是什么?”

    我有些被他的摸樣嚇到,縮著脖子咽了口唾沫,正搜腸刮肚想答案,對方卻已經(jīng)大笑著收回視線。

    “哈哈哈哈我是追求善惡有報的傻子!”他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話,大步向前走去。

    方絮朝我抱歉地笑笑,小聲道:“對不住了小朋友,老師脾氣不太好,你多擔待�!�

    我干笑著擺擺手:“哪里的話�!�

    許美晴等兩人都走了,拍拍我的背,言簡意賅道:“老東西腦子不好了,別放在心上。”

    一般外界總認為,紅線癥中,Redvein的危險程度是遠遠大于Cure的,畢竟Cure沒有Redvein的感應能力,也看不到紅線,完全是身負“唐僧肉”的普通人。然而在余曉山的紅線展中,他的觀點卻完全相反。

    標著Cure的藥丸充斥在由血色金屬線條編織而成的巨大野獸體內(nèi),自它的心口,蔓延出一根同色的長線。那條線一直蜿蜒到一具白色的瘦小人影身上,糾纏上去,化作一條險惡的毒蛇,張口咬住白影已經(jīng)支離破碎的心臟。而心臟的血管處,標注的是“Redvein”。

    看到這組名為《臣服》的作品,我有一瞬間懷疑兩邊的標注是不是標反了,甚至調(diào)出展品清單看了眼。

    結(jié)果展品簡介上清楚地寫著:“……此作品意在展現(xiàn)Cure身為野獸的那一面,與Redvein作為普通人的身不由己……”

    “紅線癥真是一種非常不公平的病啊,它讓Redvein失去尊嚴,只能像條狗一樣去渴求另一個人的體液。你們知道嗎……”余曉山用拐杖指了指那具白色鋼絲織成的人影,道,“如果Cure在沒有愛上他前就死了,那他很快會跟著毒發(fā)身亡,但是他死不死,Cure都沒有影響,不會有任何感覺。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講道理的毛病?”

    為了這個展,我也上網(wǎng)去查了一些紅線癥相關的信息。

    紅線癥是一種寄生蟲病已成為醫(yī)學界共識�;谀撤N隱形的契合度,Cure與Redvein相互匹配,具有唯一性。

    Cure體內(nèi)的雌蟲與Redvein體內(nèi)的雄蟲一生都在為繁衍做準備。Cure愛上Redvein,治愈紅線癥,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除此之外的結(jié)局,都會伴隨Redvein的死亡。

    正常情況下,在Cure沒有愛上Redvein前,若Cure死亡,則雌蟲死亡,雄蟲感知喪偶,會有殉情行為,將毒素全部注入Redvein體內(nèi)導致對方快速毒發(fā)。

    若Redvein意外死亡或者被毒素折磨死,雄蟲隨之死亡,則雌蟲不再選擇新的雄蟲,沒多久就會逐漸凋亡,Cure不會為此有任何感覺。

    總而言之,是種意外忠貞的蟲,要是不拿人類當養(yǎng)料就更好了。

    “我的阿洛啊,只是想要活命而已,到底做錯了什么?”余曉山說著,走近那座白色的人影,伸手輕撫雕像的面龐,慢慢紅了眼眶。

    阿洛?我一怔,內(nèi)心暗暗震驚,難道是余洛,余曉山那個英年早逝的兒子?對方是得了紅線癥去世的?

    瞟了眼許美晴,她一臉淡定,好像早就知道,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朝我使了個眼色。我領會,趕忙整理表情,免得又被老頭子找茬。

    “老師……”方絮從懷里掏出紙巾,上前遞給余曉山,“師弟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我們這次一切順利的�!�

    余曉山接過紙巾,按在臉上,點點頭,繼續(xù)向下一個展品走去。

    需要調(diào)整的地方有很多,開幕在即,時間有限,大家只能徹夜趕工。

    沈鶩年是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到的,剛應酬完的關系,身上還帶著淡淡酒氣。由于我明天周一還要上課,他讓我先回去,說自己與許美晴守著就好。

    盡管不太好意思先走,但忙了一天,我確實十分疲憊了,加上明天早八,猶豫后還是決定聽從沈鶩年的安排。

    走前,我左右看了下,見沒人關注我們,墊腳悄悄湊到沈鶩年耳邊,道:“你跟我來一下�!�

    他饒有興味地一挑眉,隨我一同到了展館后頭的休息室。

    這次余曉山的紅線展有許多超過五米的大型裝置,對展館空間要求很高,前期看了許多場地,最后一處位于市中心濱江畔的老廠房勝選。

    老廠房幾十年前是座造船廠,后來隨著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的升級,廠區(qū)被關閉閑置,荒廢了很多年。好在前兩年政府通過改造利用,設施升級,將其轉(zhuǎn)型成了以藝術(shù)展覽為主,餐飲文創(chuàng)為輔的商業(yè)街區(qū)。

    展館所有空間都是我們自己隔的,包括休息室。不過廠房本身的頂太高了,沒法兒封到底,只能用薄薄的墻板圍起來,劃出一塊簡易的休息區(qū)。

    進到休息室,我打開自己的柜子,從里頭取出中午在隔壁花店買的玫瑰。

    這玫瑰名叫“黑巴克”,與一般的玫瑰很不一樣,顏色要更暗一些,花瓣的絲絨質(zhì)感也更強。我打花店門口經(jīng)過,一眼就被它吸引了,總覺得它和沈鶩年非常般配。

    店員見我購買意圖強烈,一個勁兒宣傳這花是多么稀有多么珍貴,讓我湊99支,寓意長長久久。

    我有些心動,問她多少錢,她說一支50,如果我買得多,可以打九折。

    “送你的�!蔽覇问謱⒒ㄟf到沈鶩年面前,因為太害臊了,全程都低著頭,盯著腳下,“雖然只有一朵,但……但象征我對你一心一意!”

    為了早日轉(zhuǎn)正,甜言蜜語必不可少,用心的小禮物更是多多益善。這些都是我在網(wǎng)上學來的,不過是追女孩子的攻略,不知道沈鶩年受不受用。

    除了外頭的隱隱雜聲,休息室一片寂靜,沈鶩年好一會兒沒有接,我忐忑地偷瞄他,發(fā)現(xiàn)他正在脫自己的眼鏡。

    “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玫瑰,我很喜歡�!边呎f,他邊將眼鏡塞進自己西服的領口胸袋內(nèi)。

    “你……你等等!”喜歡就喜歡,脫什么眼鏡啊?

    我如臨大敵,捂著嘴退后,沒兩步撞到了身后的鐵柜子,發(fā)出“砰”地一聲。

    “你退什么?不是要送我花嗎?”沈鶩年含著笑逼近,抽走我手中那支用黑色包裝紙精心包起的玫瑰。

    “你又要親我�!蔽乙呀�(jīng)很能意會他脫眼鏡的潛在含義了。

    雙手撐在我的兩側(cè),他將我困在他與柜子之間:“都說了試用期,不試怎么知道合不合適?”

    “那也不用……不用天天試吧?”掌心下的臉迅速發(fā)燙升溫,我悶悶地指控道,“你老是把我舌頭咬破,我都長潰瘍了�!�

    他輕輕拉扯我的胳膊,眉心擰起,眼里滿是愧疚:“你看,所以要多試嘛。試多了,技術(shù)好了,以后就不會把你咬傷了。張嘴讓我看看,哪里長潰瘍了?”

    他的語氣太過溫柔,叫我很難抵抗。就著他的力量松開手,我自暴自棄地閉上眼,最終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張開嘴。

    他抬起我的下巴,低聲誘哄道:“乖,把舌頭伸出來�!�

    我更緊地閉住眼,聽話地伸出一截舌頭。

    “真乖�!�

    說話間,沈鶩年帶著醉人的酒氣襲向我,舌頭被舔舐,被裹卷,被不輕不重地啃咬。我一抖,害怕地縮回去,沈鶩年追過來,不允許我閉嘴,吻得我?guī)缀醮贿^氣。

    有什么東西掉到了地上,我睜眼看過去,是那支黑巴克。

    別開臉,我想要去撿:“花唔……”

    下巴微痛,沈鶩年似乎有點不太高興我的掙扎,將我的臉強制掰回去,一口咬在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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