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章

    “……”這事夏六一一點都沒察覺!

    他無言以對地?fù)钢巫臃鍪�,咬了半天牙,“你他媽早知道他鬼鬼祟祟!都不告訴我?!”

    “你后來也該發(fā)現(xiàn)他對你有意思了嘛!”崔東東一聳肩,“他一直表現(xiàn)得那么明顯,你沒發(fā)現(xiàn)?不可能吧?”

    “……”確實發(fā)現(xiàn)了的夏六一。

    夏六一無話可說,煩了吧唧地仰靠在老板椅上抽煙。崔東東順勢坐在辦公桌邊,閑閑地,“怎么?你對他沒意思?”

    “你不是開了天眼嗎!這又看不出來了?!”

    崔東東說,“這我還真沒看出來。按我的過往經(jīng)驗,你越對誰有意思,越躲誰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瞧你不僅沒躲他,還經(jīng)常高高興興跟他出去約會……”

    “約個屁!”夏大佬一拍老板椅!

    “好好好,不是約會是兄弟聚會,”崔東東說,“你掩飾個屁�!�

    “……”夏大佬綠著臉摳著座椅扶手,認(rèn)真地思索要不要換個副堂主。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崔東東說。

    “我對他沒意思!沒‘那種’意思!”夏六一說,“他就是我收的馬仔!”

    崔東東一挑眉,點頭嘆道,“你真殘忍!”

    夏六一不理她的挑釁,煩躁道,“他那是讀書讀太多,腦子有問題,給他開個葷就行了!”

    崔東東又一聲長嘆,“夏大佬,如果開葷有效,這世上還哪兒來那么多癡男怨女。你當(dāng)年沒開過?有效嗎?”

    夏六一臉色陡然陰沉下來,“夠了。”

    崔東東聳了聳肩,十分識趣地?fù)Q了話題,“你手怎么了?”

    “有人在驍騎堂的地盤冒充小馬的人搶劫鬧事�!�

    “肥七?”

    “不像。這人想把事情鬧大,讓差佬來找我麻煩。以肥七的智商,想不出這茬�!�

    “也可能是沙家駿給他出的主意�!�

    夏六一搖頭,“道上事道上解決,從來都不讓差佬插手。沙家駿雖然不是什么好貨,但為人還算坦蕩,應(yīng)該懂得守這個規(guī)矩。況且一旦差佬注意到我們,難免就要注意到和肥七和沙家駿,他們倆不會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個人處心積慮,繞了這么大的彎子,目的不像是爭地盤。”

    崔東東沉吟一陣,“我找人去查查�!�

    “還有,草鞋那邊不能老是元叔的人,你留心插幾個自己人�!�

    “OK,”崔東東道,活動了活動肩背,起身道,“沒別的事我走了,春宵一夜值千金!”

    “滾吧。”夏六一說。

    崔東東體態(tài)輕盈地轉(zhuǎn)了個圈,面向門口,大步而出,“對了,小荷被你送人了,其他的你又看不上。我勸你還是一個人睡沙發(fā)吧,春宵一夜純自摸!”

    夏六一揚起煙頭砸向她背影,被她關(guān)門擋了。

    殺氣值爆棚的夏大佬,因為年終各項事務(wù),忙得是昏天黑地,煩不甚煩。原本準(zhǔn)備今天放松一把,找撲街仔痛痛快快打個球吃頓飯看場電影——他不得不承認(rèn),跟這小子在一起的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輕松而愉悅的——誰知道臨到晚上還鬧了這么一茬,一整天難得的好心情都被鬧沒了!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十分煩躁地仰靠回座椅,生了好一會兒悶氣,然后看向傷口滲血的左手。

    “操!”他朝著那塊被精心包裹的紗布罵了一聲。

    狗日的何阿三!老子都要累死了,還他媽添亂!老老實實給老子磕頭拜堂,規(guī)規(guī)矩矩當(dāng)個小弟不就完了?!他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想當(dāng)大嫂?!老子是你追得起的?!

    夏六一滿腹怨念,再想到何初三現(xiàn)在正在小荷床上翻云覆雨、初赴巫山,就更加一肚子火氣——他年紀(jì)輕輕二十幾歲,就要辛苦管教這么大一只小狗仔,要對其進(jìn)行正確的性教育不說,連上床都要逼著他上!

    個中辛酸,簡直是不堪回想!

    他狠狠踹了辦公桌一腳!煩躁地用傷手擋住額頭,發(fā)了良久的呆,然后伸手摸入褲兜,將那個黑皮的舊錢包摸了出來。

    將面上那張他與小滿的合照抽出來放在桌上,他舉高錢包,透過有些臟污的塑膠皮看著里面那張單人照。

    那個男人在淡寥煙氣中沉默不語的側(cè)影,仍然深深而痛楚地刻在他的心里,刻在每一個令他在森冷夜晚驀然驚醒的夢里。他不懂怎么忘記,也不懂怎么重新開始。他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所以索性丟開懶得去想。

    但是這個膽大包天的混小子,卻偏要逼他。

    不能承力的右手,舉了不一會兒就開始微微酸痛。他低低地嘆出一口氣,閉了眼,手一松,敞開的錢包掉落下來,啪地砸在他臉上。

    ……

    為情所困的夏大佬,在大沙發(fā)上翻來覆去抽了一整夜煙。第二天早上起來,滿襯衫都是煙洞。

    他下樓沖了個澡,又讓員工出門給他買了套新衣服換上。強(qiáng)打起精神,作出一副容光煥發(fā)、耀武揚威的樣子,走進(jìn)小荷房間去視察。

    小荷穿戴整潔,安靜地坐在床邊整理唱片,瞧著是起床很久了。

    “人呢?”夏六一四下一打量,皺眉道。

    “走了,他說他趕要回家寫論文�!毙『烧f。

    夏六一“嘖!”了一聲,“昨晚他表現(xiàn)怎樣?”

    小荷說,“他也喜歡聽奧黛麗赫本的歌。”

    夏六一臉色一僵,“不是讓你陪他上床嗎?”

    小荷搖搖頭,“他聽了一小時歌,睡著了�!�

    夏六一面色由僵轉(zhuǎn)寒,低聲冷道,“他知道了?”——關(guān)于他跟小荷的事。

    小荷急忙搖頭,“沒有!我沒告訴任何人!是他,呃,他,他說……”

    “他什么?!”

    “他說婚前性行為是不對的……”

    “性他老母!”夏六一猛地一聲咆哮差點吼破了嗓!“裝什么貞操男!你沒有強(qiáng)了他?!”

    小荷挺委屈,“他個子又高,力氣又大,我掙不過他。我在他面前脫光了,他瞧都不瞧我一眼,還說‘戀愛應(yīng)該從約會開始’……”

    ——約你老母!

    “咚!”夏六一包著紗布的手一拳捶到墻上!可憐的墻面立刻刷刷掉了一地灰!

    傷口處一陣鉆心地疼,被他咬牙切齒地忍住了!

    小荷眼見大佬氣發(fā),急忙緩聲安慰,“他說他對我很有好感,想約我周末去逛街。”

    “……”

    好感個屁!逛街個屁��!約會個屁!�。 拇罄袧M腹吼不出的咆哮——狗日的何阿三!你就裝吧!他媽的奧斯卡影帝!

    “總之我不管你怎么搞!一定要把他拴��!他要談戀愛你就陪他談戀愛!他要逛街你就陪他逛!老子倒要看看他能逛出個什么花樣來!”夏六一怒道。

    小荷腦袋一點,溫順而乖巧,“是,我明白了�!�

    夏大佬面色黝黑摔門而去!小荷淡定地揉了揉耳朵,沉默而平靜地坐回床邊,低頭整理唱片。

    這個性情穩(wěn)重、口風(fēng)甚嚴(yán)的小女子,并沒有對夏六一說謊。這些都是何初三的原話,只是她沒有轉(zhuǎn)達(dá)他另外的話。

    你是胡青荷嗎?我是你小學(xué)同學(xué)何初三,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以前都住蛟龍城寨,五年級的時候你輟學(xué)了。你還記不記得隔壁班的阿偉?他現(xiàn)在跟我在同一間茶餐廳打工,常常跟我提起你……

    第17章

    大佬,給自己找個伴兒吧

    何初三為人坦蕩,言出必行,還真跟小荷談起了“戀愛”。周六的下午他們約在檀香閣門口會面。何初三戴著一副偽精英的破眼鏡,夾著他那二手市場淘來的舊公文包,一身廉價西裝西褲,高挑筆挺地往眾鶯燕中一站——鶴立“雞”群。在眾姐妹的戲弄調(diào)笑聲中,他靦腆微笑著牽起小荷的手,就這么明目張膽地把人給領(lǐng)走了。

    “她這算停薪放假還是帶薪出街?”大堂經(jīng)理問崔東東。

    “當(dāng)然算出街,”崔總經(jīng)理道,“VIP特殊服務(wù),費用加倍,記大佬賬上!”

    正在總公司辦公室里的夏大佬,猛地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隨手扯了張紙巾擤鼻涕,他搓了搓發(fā)紅的鼻子,滿心煩躁。

    夏大佬自恃身體好,圣誕節(jié)的溫度之下,還敢只穿件襯衫大大咧咧睡了一夜沙發(fā),第二天早上又被何癟三氣了一場,外涼內(nèi)火,當(dāng)天下午就發(fā)起了燒。他不告訴下屬也不去醫(yī)院,藥都懶得吃,自己裹著被子在家倒頭死睡了兩天,悶了一被子涼濕濕的臭汗。溫度剛一下去,就自覺好得八九不離十了,泰然自若地來公司視察業(yè)務(wù)。一邊視察一邊擤鼻涕。

    小馬屁顛屁顛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大佬!姓何那小子真的跟小荷‘約會’去了�!�

    夏六一氣勢十足地吸了吸鼻子,“派人給我盯緊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約會’——敢�;恿⒖探o老子拎回來!”

    “是!”

    小馬耳目眾多,第一時間獲知圣誕節(jié)八卦,奈何這位漢子悟性沒崔東東高,愣是沒看出半點蹊蹺,只當(dāng)夏大佬盛情相邀開葷、何初三賤人多作怪,于是百折不撓地往馬腿上拍馬屁,要替大佬收拾何癟三。

    “大佬,我看這小子實在不是個東西!您好意帶他去檀香閣長見識,他媽的給臉不要臉,還想拐走您馬子!要我說,干脆一麻袋兜了扔地下室,關(guān)幾個俄國妞進(jìn)去強(qiáng)了他!”

    【注:馬子,即女朋友,黑道用語,略帶貶義�!�

    “滾尼瑪?shù)�!”夏六一帶著鼻音甕聲大罵,“誰跟你說小荷是我馬子?!睡了幾晚就成我馬子了?!今晚老子睡了你算不算?!還他媽俄國妞!老子最煩俄國妞!脫了衣服全是毛,那能用嗎?!盡出餿主意……阿嚏!”

    小馬隔著話筒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惺惺地掛了電話,轉(zhuǎn)而遷怒旁邊四方桌上豎耳朵聽熱鬧的下屬,“媽的!剛才誰放炮了?!起來換老子!”

    陽光溫潤的冬日午后,馬總經(jīng)理在自家桌球室門口的壩子里,一邊碼起袖子搓麻將一邊暗自憂郁——馬爺我再也不多管閑事了,大佬已經(jīng)把那小子當(dāng)親兒子寵了,就差沒頂在頭上過日子了,還不如直接改姓叫夏初三得了,老子看不慣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事實上馬總經(jīng)理又惹不起又躲不起,何初三那邊有什么動靜,他照樣得老老實實地跟大佬匯報,“大佬,那小子帶小荷進(jìn)了百貨商店�!�

    “阿嚏!買什么了?”

    “就買了張賀卡送她,什么窮玩意兒!”

    “少屁話,繼續(xù)跟。”

    過了沒多久又來個電話,“大佬,那小子帶小荷去了電影院�!�

    “看什么了?”

    “好像是《阿飛正傳》�!�

    “阿嚏!”不是看過了么,“繼續(xù)跟�!�

    這回過了兩小時,“大佬,那小子在路邊給小荷買吃的�!�

    “買什么了?”

    “魚蛋和雞蛋仔。這他媽窮小子!”

    “阿嚏!”

    夏大佬掛了電話,強(qiáng)打起精神繼續(xù)看賬目,一直看到窗外夕陽西斜、晚霞漫天,正是頭昏眼花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他皺著眉頭從一堆擤過鼻涕的紙團(tuán)里刨出大哥大,接通,“又去哪兒了?”

    “阿華冰室,那小子鬼鬼祟祟地帶著小荷進(jìn)廚房待了一個小時。”

    “在里面‘干’事兒?”

    “干沒干事兒倒不知道,不過那小子好像親手做了一桌菜給她吃……”

    “阿嚏——!”

    夏大佬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頭昏腦漲地犯了會兒暈乎——然后一把將大哥大扔了出去!

    “操!”

    送賀卡,看電影,買小食,親手做飯,這些一模一樣的步驟,還有那句“談戀愛應(yīng)該從約會開始”。

    ——撲街仔分明知道有人跟蹤,故意暗示之前他們倆就像“約會談戀愛”一樣!

    夏大佬往后一仰,一腳踹到桌子上!堆成山的鼻涕紙團(tuán)呼啦啦散了一地!

    滾尼瑪?shù)暮伟⑷?br />
    “阿嚏!”

    夏大佬內(nèi)火大盛,當(dāng)晚高燒復(fù)發(fā)。這位大佬一聲不吭地回家,吃了兩碗牛雜悶頭就睡,企圖再次一覺解百病,結(jié)果差點一覺不起。幾個保鏢在樓下等到大中午了都不見人,以為大佬在臥室里被人暗殺了,強(qiáng)行破門而入,發(fā)現(xiàn)大佬裹在被子里燒得跟塊炭似的。就這樣他還能在半昏半醒間精準(zhǔn)地摸槍拉保險,有志于擊斃一切膽敢近身者。幸而他那幾個保鏢頗得小馬真?zhèn)鳎诿鎸Σ槐匾臓奚鼤r是一個躲得比一個還快。

    崔東東領(lǐng)著私人醫(yī)生匆匆而來,把驚魂未定的保鏢們統(tǒng)統(tǒng)趕出,然后干凈利落地把夏大佬繳械按倒就醫(yī)——倒不是她身手一定比幾個保鏢好,主要是只有她敢往大佬脖子后面心狠手辣地劈手刃,還敢罵大佬“仆街!給老娘老實點!”。

    夏六一醒的時候,崔東東正大岔著腿坐在床邊凳子上,十分霸氣地對著墻上那溜新增的彈孔吐煙圈。

    “我說大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你就是典型的生活不能自理,”崔副堂主在煙霧繚繞中語重心長地說,“在你隨隨便便就能把咱們龍頭弄死之前,求你了,給自己找個伴兒吧!”

    夏六一嫌煩地用插了點滴針的手揪起被子蓋了頭。

    “我看姓何那小子還行,聰明又心細(xì),至少有了他餓不死也病不死你。要不將就他用用?”

    “閉嘴,滾�!毕拇罄性诒蛔永镱^沙啞下令。

    崔副堂主再無半句屁話,帥氣瀟灑地拂袖而去。只是當(dāng)天晚上小馬趕著飯點,拎著一只豪華大食盒,屁顛屁顛地跑來看望大佬兼給大佬送餐的時候,后面居然跟了背著小書包的何初三!

    夏六一歪歪扭扭地靠在床頭一邊抽煙一邊看電視,一見二人進(jìn)來,就用眼刀去殺小馬。

    小馬脖子一縮,“大佬!這完全不關(guān)我事!喂,小子,你自己解釋!”手里食盒一放,迅猛地溜了。

    “我聽小荷說你病了,”何初三垂著眼說,“來看望看望你,六一哥�!�

    夏六一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他老人家臥床不起的事情就幾個心腹知道,小荷還遠(yuǎn)不夠資格——十成十是崔東東在后頭搞鬼。

    何初三低眉順眼地從小書包里捧出一個用棉布包裹著保溫的大鐵壺,打開蓋子,皮蛋瘦肉粥的香氣立馬彌漫了整間屋子。他把粥用碗盛了放床頭柜上,又打開小馬帶來那個豪華大食盒,里頭倒是各類小菜一應(yīng)俱全,還有一海碗白粥。

    “六一哥,你喝白粥還是皮蛋肉粥?”

    夏六一看也沒看他,隨手把那碗皮蛋粥刨到自己面前——倒不是他存心賞臉給何初三,有肉誰喝白的。

    何初三又從書包里掏了一個小油紙包,打開是一坨外貌猙獰的咸菜,“阿爸做的咸蘿卜干,瞧著不好看,挺香的,你試試吧�!�

    夏六一沒理他,筷子只往小馬那一盤金玉白菜里頭夾。

    何初三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凳子上守著他吃,等夏六一吸吸呼呼刨了一整碗粥,他走上前去又給夏六一倒了一碗,眼瞧著夏大佬吃了個半飽、心情應(yīng)該是比之前爽,才開口道,“六一哥,對不起,我那天晚上不該跟你抬杠。”

    夏六一停了筷子沒說話,光是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他。

    他沒開口,但是想說什么一目了然——他們倆之間的問題哪里是什么抬杠不抬杠?少他媽裝了何阿三!

    何初三一派坦然地回看他,面目純良,話語誠懇而真摯,一副知錯就改的樣子,“小荷是個好女孩,我跟她在一起很開心,謝謝你六一哥�!�

    夏六一略微皺眉,上下掃了他好幾眼,實在是從這位影帝身上看不出絲毫破綻。他最終從鼻子里冷哼出一聲,算是接受何初三的道歉與致謝。

    ——撲街仔只要重歸正道,不要邪魔附體想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他還是可以勉為其難繼續(xù)做他大佬。

    ——只是他十分懷疑這小子是否真的重歸“正道”。

    他一邊喝第二碗粥,一邊用眼角去瞟何初三。這小子這次明顯規(guī)矩了許多,也不再用鬼鬼祟祟的眼神偷看他,道完歉并且得到他那一聲冷哼之后,就好像放心了似的,開始饒有興致地轉(zhuǎn)頭盯著電視看。

    聚精會神地看了半天,他才仿似終于注意到房間里還有個需要照顧的大佬,轉(zhuǎn)頭道,“六一哥,飯菜夠吃嗎?還要不要加點什么?”

    夏六一隨手一擺,示意不用了。何初三見好就收,也不再廢話惹他心煩,光是把裝了咸菜的小紙包往前推了推。夏大佬筷子往里面一扒拉,嫌棄地揀了塊小的放進(jìn)嘴里——這就算講和了。

    等伺候他吃完了飯,何初三收拾碗筷食盒,臨要走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六一哥,你下周末有空么?有個新電影……”

    “沒空,”夏六一決意扼殺一切曖昧苗頭,在何初三開葷之前都不要跟他有什么單獨接觸,不耐煩地道,“找你馬子去�!�

    “小荷還不是我馬子,”何初三面帶羞赧地解釋說,“我們才開始約會。那我跟她先去看,如果好看的話告訴你�!�

    “免了,最近忙,”夏六一說,“沒什么事別來煩我�!�

    “好的,”何初三說,依舊是面目純良,看不出半點失望,“那我不打擾你了六一哥,我回去了。你注意身體,好好休養(yǎng)。還有別抽煙了�!�

    夏六一哼了一聲,意思是你可以閉嘴滾了。

    等何初三低低的腳步聲下了樓,他從床頭柜上撈了根煙,大模大樣地點上抽了一口,對著電視機(jī)發(fā)了會兒呆,突然覺得很煩躁。

    ——撲街仔剛才真是一點破綻都沒有,說到小荷的時候似乎還臉紅了,這么快就轉(zhuǎn)了性?!

    他掐著煙按了床頭電話,“阿永?那小子走了沒有?”

    “剛走沒一會兒,大佬�!�

    “有沒有跟你問什么?”

    “沒有,他跟誰都沒說話�!�

    夏六一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黑黢黢的窗外,阿永等了半天,“大佬?”

    “你開車去追他,送他回去。”天太晚,從這里步行回九龍城不安全。

    “是!”

    “……等等!”

    “大佬還有吩咐?”

    “別送了�!�

    夏大佬十分努力地狠了一把心——不能對那小子太好,免得他又會錯意!

    ……

    夏大佬說忙倒是不假,圣誕之后他著實又忙了好一陣子,在床上躺了沒足一天就不得不綠著臉爬起來主持大局。時間打著滾躥得飛快,幾周時間眨眼而過。在他的地盤上蓄意鬧事的主謀一直沒能查出來,而諸位元老對他擴(kuò)張?zhí)�、樹敵太多、引起差佬注意的怨言也與日俱增,夏六一這頭派崔東東好言哄著長老們,那頭該打該搶是一步?jīng)]停。

    他的重點打擊對象肥七,趕在春節(jié)前又跟他大戰(zhàn)了一場,帶人挑了他好幾個場子。他故意把葛老安插那紅棍調(diào)去打頭陣,那小子沒死沒殘,居然還挺爭氣地連砸肥七三個夜總會,連帶兜回來一麻袋現(xiàn)金。

    夏六一把那紅棍叫去泡溫泉,溫泉室被清了場,偌大的池子里就他們倆。

    夏大佬慵懶地仰著頭靠在池邊,臉上敷著一條濕毛巾,赤裸的上身大大小小的舊傷疤都被泡出了深紅色,在他流暢起伏的修長肌理上顯得格外猙獰。

    這位兄弟一進(jìn)來就被夏大佬滿身傷疤驚了一跳,想起“黑色兒童節(jié),雙刀血修羅”的傳說,頓時滿背森然,意識到這位大佬當(dāng)真是刀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半點水分不摻。他腰上圍著毛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了水。

    房間里熱氣蒸騰,溫水煮得他骨頭都軟了,夏大佬仍舊是大刀闊斧地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fā)。他看著大佬巋然不動的姿態(tài),愈發(fā)忐忑。

    夏六一終于開了口,聲音低沉而冷淡,“你外號叫大疤頭?”

    大疤頭立即將背脊挺得端端正正,“回大佬,我頭頂有條大疤,以前被人砍的�!�

    “后來你砍回去了?”夏六一道。

    “回大佬,砍回去了�!�

    “現(xiàn)在他也是大疤頭?”

    “不,他現(xiàn)在沒有頭�!�

    夏六一嗤地笑了笑。

    “知道我叫你來什么事?”

    “大佬明示�!�

    “你是個有種的小子,”夏六一懶懶地道,覆在毛巾下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英雄不問出處,過去的事我懶得過問,只看你想往哪里去。走對了方向,你不僅是大疤頭,還是大疤哥。走錯了,也只能沒有頭。明白我的意思?”

    因為大佬始終懶洋洋地敷著毛巾,不能令他看到自己無比真誠的表情,所以大疤頭只能試圖用無比堅定的語調(diào)來聊表忠心,“明白,大佬!”

    “出去吧�!�

    “是!”

    泡了半天溫泉,接受了這么一番看不出大佬情緒的警告,這位未來的大疤哥滿懷心事地出了水,一路竭力要走得腳步穩(wěn)重,裝那鎮(zhèn)定模樣,結(jié)果是磨磨蹭蹭,半天才過了走廊轉(zhuǎn)角。

    夏六一在濕毛巾下頭悶聲不吭,直憋得滿額青筋,一直到他腳步聲聽不見了,才終于能夠一下轟出個大號噴嚏!激起一池漣漪!

    “阿嚏——!”

    他把毛巾從臉上扯下來,擤了把鼻涕隨手扔出老遠(yuǎn),“操!”

    他媽的鼻子堵得要死,說話跟哭似的,不蓋毛巾根本不敢開口!這熊玩意兒滾出去也不知道滾快一點!

    小馬光著腳板心啪啪地從外頭跑進(jìn)來,“大佬,許探長打電話約您明天吃飯�!�

    “媽的,”夏六一帶著哭腔罵道,“年還沒過就慌著要錢來了!讓崔東東去陪他,包五萬塊紅包,就說我今晚有急事飛泰國了�!�

    “大佬,”小馬蹲在池子邊上猶猶豫豫地建議,“您要不要找醫(yī)生再來看看?我覺得您這像鼻敏感。”

    “鼻敏感還有得治么?!看了有屁用!”夏六一熊掌一拍,撩他一臉?biāo)�,“去給老子備衣服!阿嚏——!”

    他又病又忙,高燒褪去之后到現(xiàn)在十幾天了,鼻涕依舊長流不止,酸癢難耐,日子過得是昏天黑地,故而早就將某個惹他煩躁的撲街仔拋之腦后。直到小馬一邊伺候他老人家打領(lǐng)帶一邊道,“大佬,下周就過年了。”

    “唔�!毕牧缓叱雎暜Y甕的鼻音。

    “我后天要回廣州鄉(xiāng)下,東東姐下周一去泰國。您看您這……”

    “都趁早滾,”夏六一不甚在意地說,“去找財務(wù)支五萬塊,當(dāng)我給你奶奶包的紅包。”

    “別,別,不用了,”小馬急忙道,“她八十幾歲人了消受不起啊,大佬�!�

    “少屁話!出去叫車�!�

    小馬屁溜溜地往外滾,滾出兩步攀著門倒回來,猶猶豫豫地,“大佬,您看,我們這不是擔(dān)心您一個人,嘿嘿嘿……要不您跟我回鄉(xiāng)下?”

    “老子不喜歡去田里喂蚊子!行了,瞎操什么心!滾!”

    小馬滾出半個屁股又倒回來,期期艾艾地,“大佬,東東姐說姓何那小子之前問過她,想請您去他家里過年?您真要去?我覺得那小子鬼頭鬼腦,沒安好心……”

    夏六一一皮鞋把他砸出去了,“你管老子去哪兒!滾!”

    ——再說老子還沒答應(yīng)呢!

    第18章

    家的感覺

    何初三也知道不能把夏六一當(dāng)時那聲“哼”字當(dāng)答應(yīng)——更別提他倆當(dāng)天夜里就大吵一架,直到現(xiàn)在還在鬧別扭。春節(jié)提前兩天,他一個確認(rèn)電話打到夏六一的大哥大上,也不問你究竟來不來,問的那是相當(dāng)有技巧,“六一哥,年夜飯除了叉燒餃子你還想吃什么?海南文昌雞喜歡么?”

    夏六一正在地下室指揮阿永揍人,夾著煙打了個哈欠,“都行�!�

    “再蒸個魚好不好?”

    “唔。”

    掛了電話,何初三在那頭對著大哥大悄無聲息地笑了一笑。夏大佬在這頭一個噴嚏打出來,“阿嚏!”

    阿永手一頓,跟被揍的倒霉貨一起抬頭看他。

    “看什么看!繼續(xù)打!”夏六一一瞪眼睛,拽了吧唧地從阿彪手里接過餐巾紙,擤了擤鼻涕,隨手一扔。

    他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跨進(jìn)電梯,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草!剛才電話誰打的?何阿三?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他了!

    腹誹歸腹誹,猶豫歸猶豫,年三十那天下午,他還是自己開車到了何初三住的唐樓附近,找了條巷道停了車。

    這邊街坊鄰居都是蛟龍城寨的老住戶,他不想被人認(rèn)出來,戴了個墨鏡,將大衣領(lǐng)子一豎,跟個殺手似的鬼鬼祟祟上了樓。幸而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家里準(zhǔn)備團(tuán)圓飯,偶爾幾個歡天喜地的小孩嬉笑打鬧著從他身邊擠過,因為樓道昏暗,也沒在意他。

    他還沒敲門,何初三就從里面把門拉開了,帶著一臉按捺不住的微笑,“六一哥,新年大吉�!�

    夏六一太久沒見人這么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過,在大衣領(lǐng)子后面愣了一下,才應(yīng)道,“唔,新年大吉�!辈⑶译S手把拎著的一個果籃遞給他。

    何初三將他請進(jìn)屋里。房子不大,總共也就頂富裕人家的一間堂屋,但被巧妙地隔出了兩室一廳,瞧著比以前在蛟龍城寨那兩層陋室要寬敞透亮許多。何牙醫(yī)閑來無事,手剪了不少精致窗花,四處貼得紅撲撲的,電視機(jī)上頭還貼了一張白胖胖的招財童子圖,一派喜慶氣息。

    廳正中擺了一張小方桌,上面已經(jīng)排了三副碗筷,中間是一盤鋪了蔥姜的清蒸鯪魚,盈盈散發(fā)著白煙香氣。

    夏六一這輩子都沒經(jīng)歷過如此簡單溫馨的過年陣仗,小時候過年就是阿爸喝更多的酒、打他和小滿更厲害一些。后來住進(jìn)了豪華別墅里,過的都盛大而冷清——青龍事務(wù)繁忙,慣常地很晚才回去,他和小滿對著一桌山珍海味,吃飽了事。他此刻站在這春意十足的小居室里,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六一哥你先坐,其他菜馬上就好了,”何初三招呼著,“阿爸!六一哥來了!”

    夏六一甫一聽這聲呼喚,條件反射地牙根一痛。何阿爸拎著一壇糯米酒從屋里出來,瞇縫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嘖嘖嘖,夏先生已經(jīng)是龍頭大佬了,還肯賞面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夏六一對著這位阿爸,比對著他兒子還沒有辦法,僵著臉說,“何老先生,你請坐吧�!�

    “不敢不敢,來者是客,你先請�!焙窝泪t(yī)十分禮讓。

    “你坐吧。”

    “你請你請�!�

    兩人在客廳互相謙虛良久,誰也不肯先坐下,眼看著夏六一耐不住了要炸毛,何初三端著一盤海南雞走出來,“你們都站著做什么?快坐下吧。阿爸,六一哥送了水果來�!�

    “不敢不敢,夏先生客氣了,”何牙醫(yī)說,“夏先生,聽說上次我生病也是你開車送我們進(jìn)醫(yī)院,老朽感激涕零。料不到夏先生雖然是在外‘做生意’的人,卻如此宅心仁厚……”

    何初三又往廚房外端了一盤餃子出來,笑道,“阿爸,你快別掉書袋了�!�

    何牙醫(yī)一瞪眼,“掉什么書袋?阿爸這是禮數(shù)!你沒文化,當(dāng)人家沒文化嗎?人家是大佬!”

    夏六一牙根一個勁兒發(fā)酸,僵著臉道,“何先生客氣了,送一送你們不算什么。之前在城寨里,勞你費心幫忙�!�

    “沒什么沒什么,夏先生近來牙口還好?等會兒吃完飯幫你看看?”

    “咳!不用了�!�

    “夏先生別這么客氣嘛,免費看!不要錢的!”

    “不用……”

    “夏先生,這個牙齒啊,是我們?nèi)梭w很重要的一部分,你不能不重視……”

    “不……阿嚏!”

    在吸著鼻涕的夏先生忍無可忍炸毛之前,何初三端著一大缽盆菜出來解圍,“阿爸,吃飯了就別說牙了�?措娨暟伞!�

    何牙醫(yī)不開診所久了,憋得發(fā)瘋,見到生人就起興,唧唧歪歪還要跟夏先生講解牙齒的重要性,被何初三塞了一碗湯在手里,暫且住嘴,品湯。

    何初三給夏六一也盛了一碗湯,川貝銀耳燉雪梨,清潤解火,對噴嚏鼻涕最有效。他只字不提功用,只轉(zhuǎn)頭跟阿爸一起望著電視,等夏六一放下碗了,才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起身又給他盛了一碗。

    夏六一此次有備而來,時刻提防著何初三搞小動作,誰料何初三一派坦然淡定,偶爾問他一兩句最近忙不忙、小馬哥東東姐身體可好之類的閑話,半點越矩的言行都沒有,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實誠懇、別無二心的樣子。

    房間里燒了火爐,暖意濃濃,夏六一被熱氣拂背,烘著烘著,就開始慢慢放松了些戒備,開始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飯菜上頭——何小癟三手藝青澀,其他菜的味道一般,但魚倒是蒸得不錯。夏大佬一雙筷子忍不住往那兒移了好幾回,連尾巴都扒拉了一下。

    何初三不動聲色地把魚翻了個面給他。

    夏六一木著臉吃魚,一聲不吭。比起以往跟何初三出去吃飯的時候二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今天的他,一方面當(dāng)著何牙醫(yī)的面不好發(fā)作,另一方面也想跟何初三拉開距離,所以守緊話頭,除了被問話之后,幾乎不開口,面色冷淡,瞧著十分不好親近。何家父子對他這冷淡態(tài)度是半點不介懷,自顧自地在那里互相碎嘴,拉扯家常。

    何阿爸吃得不多,不一會兒就放了筷子,往空碗里倒著糯米酒,“何阿三啊何阿三!不是阿爸我說你!一有錢就長出息!周末也不看書了也不打工了,一逮到空子就出去追女仔!追女仔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牽回家來看看!——夏先生,自家釀的糯米酒,來一口?”

    “不用了,我開車,”夏六一說,筷子扒拉著魚肚子。

    “哎,糯米酒,不醉人,夏先生別客氣,來我給你倒一碗……何阿三你扯我干什么!有話好好說!我還沒說完呢你,你阿爸我是這么不開明的人嗎?!你讓夏先生評評理,找個媳婦該不該帶回來給阿爸過過眼?”

    “阿爸!”何初三小臉瞧著居然還有點微紅,“我跟人家八字還沒一撇呢�!�

    “喝!八字沒一撇!我聽阿華嬸說了,都牽她店里去了!還親手給人家做飯!臭小子瞧著不吭不聲,追起女仔來一套跟一套,��?”

    夏六一不知道為什么牙根酸得要死,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塊魚腹肉咽下去,他起身去廁所。

    何家父子仍在后頭互撓,何初三伸手把他阿爸倒進(jìn)夏六一碗里的糯米酒給倒回自己碗里了,小聲道,“他感冒呢,喝這個上火�!�

    何阿爸瞪著眼,“阿爸我這是熱情待客!”然后壓低聲,“臭小子,收了人家錢是吧?感個冒都伺候得這么殷勤?再怎么說都是個黑社會,不干不凈的錢咱不能收!”

    “真沒有,阿爸,”何初三說,又往夏六一碗里添了半碗湯。

    夏六一在廁所里漱了個口,揉著腮幫子出來的時候,何阿爸正拿煙桿子敲他兒子的腦袋,“阿爸我能花幾個錢,還不都為了給你攢老婆本!”

    【注:老婆本,娶媳婦的錢。】

    “您這么大年紀(jì)就別辛苦了,”何初三說,“我有工資�!�

    “什么大年紀(jì)?!我老了嗎?!我正當(dāng)壯年!臭小子!”

    夏六一眼瞅著那煙桿子一個勁兒往何初三腦門上磕,忍不住問了句,“怎么了?”

    “阿爸想年后開間雜貨鋪,”何初三捂著紅通通的腦門,“六一哥你幫忙勸勸他。”

    夏六一一對上何阿爸就頭疼又牙疼,還勸個屁勸,喝了口湯咳了一聲道,“何先生想開店就讓他開吧,你攔什么。”

    何阿爸頓時覺得夏大佬看起來順眼了許多,十分通情達(dá)理,“看到?jīng)]?大佬都說OK!OK!臭小子一邊兒去�!�

    一頓飯就這么在何家父子嘟嘟噥噥中吃過去了。夏六一聽家常聽太入神,沒留意喝了三大碗湯、大半條魚、十幾個餃子、半只雞、半碗雜菜兼兩碗米飯,撐得是要死要活,不得不全神貫注于壓制打飽嗝的沖動,以免影響自己的大佬形象。

    餐后樓下幾位獨居的老街坊上門來邀請何家父子一起去逛花市,何阿爸欣然同往,讓幾位街坊在樓下等候,自己回屋穿大衣。何初三推說看書,留在家里陪夏大佬。

    “我去年逛過了,也沒什么,”何初三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我們一會兒到樓頂看煙花吧,六一哥�!�

    “你跟你阿爸去花市吧,我回去了,”夏六一道。

    何初三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勸道,“還早呢,六一哥。樓頂上人不多,清凈�!�

    夏六一捂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只覺得自己在這越來越暖意的房間里待不下去,再待下去,好像有什么東西不對勁——是了,就是這種“家”的感覺,讓他熱得難受!

    “我回去還有事,”他作出一副冷淡的神情道,起身去拿自己的大衣。何初三先他一步,將他掛在門后的大衣取了下來,沒給他,“剛吃了飯,再坐會兒吧�!�

    夏六一一把將大衣扯了過來,“不用。”

    何初三眨了一下眼,沒有再堅持,“行,不耽誤你的事。我送你下去吧,六一哥�!�

    夏六一隨意擺了擺手,“不用,別被人看到。”上前一步要去拉門,突然被何初三緊緊抓住胳膊。

    夏六一腦子里一根弦蹦地彈了一下,下意識地一使力抽了手!擰頭瞪向何初三。

    何初三一臉無辜,很平靜地道,“等一下,有東西給你。”

    夏六一強(qiáng)忍著站在門口,何初三匆匆進(jìn)了廚房,不多時拎了一個小鐵壺出來,是上次用來裝皮蛋瘦肉粥那個壺,“今天的湯煲了一大鍋,我跟阿爸喝不掉。你拿回去放冰箱吧,想喝的時候讓保鏢幫你溫一溫。放到后天就不能喝了�!�

    他面上神情坦然又正直,沒等夏六一開口再拒絕,就將湯塞到他手里,主動幫他拉開門,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六一哥,慢走�!�

    夏六一裹著大衣,拎著那傻不啦嘰的鐵壺下了樓。他走在昏暗的樓道里,細(xì)碎的冷風(fēng)迎面襲來,稍稍緩解了他頭臉上的溫?zé)�。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是十分不習(xí)慣地,將大衣領(lǐng)子掀開了一些,想讓自己再冷一點,再冷一點,跟平時一樣。

    他將鐵壺隨意扔在副駕駛座上,然后又在它倒下漏湯之前,伸手將它扶正。有氣無力地捶了駕駛盤一把,他仰頭靠在座椅上,徐徐地呼出一口白氣。

    ……

    何初三站在窗前,看著夏六一街燈下的身影,戴著墨鏡匆匆地走進(jìn)小巷,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黑色的平治車才從巷子里開了出來。

    那好一會兒,是一根煙的時間。

    他俯下身,將臉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牽起嘴角默默地笑了一笑。現(xiàn)在他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的分量——至少值得坐在車內(nèi)煩擾地抽一根煙。

    遠(yuǎn)處維港的煙花綻了起來,從層層遮擋的樓宇中,隱約漏出了一點五彩斑斕的星光。何初三趴在窗臺上,手指摳著紅紅的窗花,回想不久前黑道大佬微皺著眉頭坐在桌前聚精會神挑魚刺的樣子,忍不住呆呆地又笑了起來,覺得心里十分安寧喜樂。

    第19章

    生日快樂。

    夏六一回家路上,剛過第二個紅綠燈,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跟蹤。

    跟蹤者訓(xùn)練有素,分兩輛車交替進(jìn)行,這一輛跟過一個路口,轉(zhuǎn)岔路離開,下一輛接替而上。之所以短短時間就被夏六一發(fā)現(xiàn),實在是車牌號掛得太沒考究:一個尾號六一(61),一個尾號阿三(R3)。

    夏大佬心里正煩躁,看著這他媽跟情侶號一樣的兩輛車就來氣,二話不說打了方向盤就沖此時正跟著他的冒牌阿三撞了過去。

    阿三車一個急煞,險險地避開了。它倒后幾米,急轉(zhuǎn)車頭從夏六一后頭溜開,奪路而逃。倒車途中夏六一看清車內(nèi),前排坐著兩個青年,都十分面生。

    膽敢在驍騎堂的地盤跟蹤大佬的人并不多,夏六一表面上孤身前來,其實暗地里有一幫手下在附近游蕩,一有狀況隨時可以前來支援。他掉轉(zhuǎn)方向盤,一踩油門追了上去。

    狗仔跟老虎變成了老虎追兔子,阿三車上那兩位小青年才真是叫苦不迭。夏大佬車技彪悍,死咬不放,從九龍?zhí)辽狭烁C打老道,一路狂馳追到了旺角,途中找著機(jī)會又撞了人家車屁股一下,直接把那塊阿三的牌子給撞歪了。

    越往前車越多,兩輛車一前一后在鬧市區(qū)追尾,無視紅綠燈,在車流中穿來插去,混亂的剎車聲、喇叭聲與轟鳴的馬達(dá)聲遠(yuǎn)遠(yuǎn)可聞,斑馬線上的行人們驚呼著讓開。

    大過節(jié)的,這樣超速行駛,驚擾了民眾也震驚了交警,兩個騎著摩托車的大蓋帽交警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警鈴一陣嗚嗚啦啦。冒牌阿三車見勢不對,乖乖靠邊停下,夏六一偃旗息鼓,也跟著靠停。

    他仰靠在座椅上,偏頭點了一根煙,愜意地吞吐一口,搖下車窗。

    “駕駛證,”頂著大蓋帽的年輕交警道,“你們涉嫌闖紅燈、超速……夏六一?!”

    夏六一叼著煙略一抬眼,就見來人一臉驚訝?wèi)嵟�,正是去年“救美”不得反成“奸夫”的那位小探長。

    諸位看官如果還有印象,就是因為拒不同流合污,而被夏六一和崔東東設(shè)計、拍下艷照、以此勒索合作的那一位見習(xí)督察。后來他死咬牙關(guān),連勒索都一并拒絕,艷照被直接寄去了各大八卦報社以及他那警衛(wèi)副處長叔叔的書桌。顏面掃盡之下,他被他叔叔暴打一頓,連降數(shù)級,踢到大街上吹哨子。

    他明白自己是遭了夏六一的道。此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將夏六一從車?yán)锞境鰜砩袒顒�。而夏六一則是一派淡然鎮(zhèn)定,叼著煙答應(yīng)道,“謝探長�!�

    早就不是“探長”的謝交警怒火高漲,猛地一錘車窗,咆哮道,“身份證拿出來!現(xiàn)在懷疑你涉嫌藏毒及攜帶槍械,下車接受檢查,后車蓋打開!”

    正這個時候,之前那輛尾號六一的轎車也追了上來,副駕駛座下來一個人,肅聲道,“住手�!�

    謝家寶回頭,“阿華哥?!”

    來人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挺直身敬了個禮,重新大聲道,“Sir!”

    來人三十幾歲年紀(jì),著一身硬挺西裝,身材瘦削,面部輪廓也好似刀削過一般堅硬,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沒有神情,雙眼黑得深不見底,整個人像一塊毫無生氣的鐵片。

    “前面那輛車是自己人,”他對謝家寶低語吩咐道,又走上前來跟夏六一招呼,“夏先生�!�

    夏六一取下煙,難得地以正眼打量了他。

    “初次見面,夏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他道,“我是O記高級督察謝家華�!薄咀�1】

    夏六一彈了彈煙灰,樂道,“又姓謝,警局是不是你們謝家開的?大過年的,謝Sir這個見面禮真是有心。你跟兄弟們這么晚不在家過年,反而要出來護(hù)送我,夏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我給大家包幾個紅包,吃頓夜宵喝點酒,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紅包就不用了,”謝家華道,“夏先生新的一年少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兄弟們也好睡得安心一些�!�

    夏六一笑了一笑,“夏某一向是守法市民,不勞謝Sir費心�!�

    謝家華也笑了一笑,冷硬的臉上像化開了一陣春風(fēng),然而春風(fēng)稍縱即逝,他不帶任何表情地直起身,沖謝家寶一揮手,“走�!�

    謝家寶跟在他后面,急道,“可是表哥,他……”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biāo)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