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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謝家華往他肩上拍了拍,不動聲色地狠力按了按,低聲道,“現(xiàn)在還動不了他,慢慢來�!�

    謝家寶委屈而憤怒地跨上摩托車,一行人嗚啦嗚啦離開現(xiàn)場。夏六一留在原地,剛抽了幾口煙,收到風(fēng)聲的驍騎堂人馬趕來護(hù)駕。

    四輛面包車嗖嗖地停在夏六一的車周圍,“紅棍”大疤頭拎著砍刀從車上跳下來,急吼吼地,“大佬!沒事吧?”

    “他媽的哪路貨色不開眼,敢跟我們大佬飆車!”他一邊罵一邊四下張望,一身筋肉,滿面猙獰。

    小馬是缺了點兒膽子,這小子是缺了點兒腦子,夏六一這時候心緒煩擾,看到他就頭疼,一巴掌就把他拍開了,“滾回去睡覺!”

    他重新發(fā)動車輛,不經(jīng)意間往副駕駛座上一望,何初三那壺湯早在追車途中翻倒,淅淅瀝瀝淌滿了整個座椅。

    ……

    夏大佬這個春節(jié),前半段過得緊張又謹(jǐn)慎,后半段過得刺激又煩躁,簡直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痛快”。大疤頭跟他的時間不長,不懂得如何揣摩大佬心意,只會蠻牛一般地跟在他后面。夏六一挑不出他錯處,也找不出樂子,憋了一肚子悶氣。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三,小馬從廣州回來,大佬這才是找到了發(fā)泄點。

    夏六一關(guān)上辦公室門,劈頭蓋臉地把小馬一通臭罵,讓你和崔東東找那些在老子地盤生事的人,人沒找到,倒把O記給老子招了過來,大過年的找老子晦氣!馬上給我去查,那姓謝的是什么來頭,擺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臉色給誰看,每年收貢是想收多少!

    小馬過年吃胖了一整圈,捂著腦袋支支吾吾,末了狗血淋頭地從辦公室里出來,對著迎上來的小弟踹了一腳,“媽的!肯定是姓何的臭小子惹了大佬生氣!”

    小馬摩拳擦掌,計劃著總有一天將姓何的小子抽筋扒皮,報仇雪恨。而姓何的小子對此毫不知情,度過了一個安心而愉快的春節(jié),并且小日子越過越往上,三月份他升了第一次職——從培訓(xùn)生轉(zhuǎn)為正式專員——隨后動用了一小點內(nèi)部關(guān)系,將他的“女朋友”小荷,介紹入公司,做了一名前臺服務(wù)員。

    他和小荷的感情漸入佳境,夏六一這邊也懶得派人跟蹤——主要是聽匯報聽得心情煩躁,老是那小子做了個什么菜給小荷,小荷織了件什么毛衣給那小子……送來送去也不嫌膩得慌!

    夏六一暫時沒有心思去管何初三的閑事,因為他終于摸清楚了謝家華的身份:謝家寶的堂哥,高級督察,現(xiàn)年三十一歲,警務(wù)副處長的兒子,出生于警察世家,十八歲就入職O記。

    據(jù)說他剛?cè)肼毜臅r候,只是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募w绔子弟,自從有個關(guān)系密切的好兄弟入了廉政公署、在調(diào)查取證途中被人關(guān)在冷凍廠活活凍死之后,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不掃平污吏刁民,絕不罷休,為了匡扶正義,而嘔心瀝血,數(shù)年來參與破獲了多起大案,破格提為高級督察。

    總而言之,這位是真正的高嶺之花,背景硬,文化高,經(jīng)驗豐富,還雷打不動——不管是糖衣炮彈還是鐵衣炮彈,統(tǒng)統(tǒng)沒放在眼里。傳說謝家華隨身帶著他那兄弟的靈牌,是真正的死者保佑,數(shù)年來遭遇的警告、威脅、偷襲、暗殺、明殺不下二十次,毫發(fā)無損。三年前最嚴(yán)重的一次公寓炸彈襲擊,只炸傷了他家的菲傭。此事驚動了他那副處長阿爸,將他強行送出國深造。他在美國攻讀犯罪心理學(xué)碩士學(xué)位,于去年八月學(xué)成歸港。

    從美利堅回來的謝Sir,一腔正義,滿腹經(jīng)綸,連腹肌都多出了兩塊,堪稱是身心武裝到位。黑白兩道,各界江湖人士,誰敢偷著撓他一爪子,就會被他死咬著不放、揪下一屁股毛。

    夏六一簡直不相信香港還有如此“清純”的阿Sir存在,對著這么一位銅墻鐵壁的家伙,他跟崔東東琢磨來琢磨去,也得不出個萬無一失的法子——拿錢哄不了,弄死弄不了,普通的陰謀詭計也奈何不了他。

    幸虧這小子再三頭六臂也只是個小小高級督察。還有那么多殷切關(guān)懷江湖人士的“探長”們在,謝家華正義之路行進(jìn)艱難,暫時也難為不了夏六一。

    謝家華的目光也并未久久停留在夏六一身上,最先落馬的是防備不深、組織松散的沙大佬。這位龍頭大佬統(tǒng)領(lǐng)的沙家?guī)�,與驍騎堂一樣出身蛟龍城寨,手中握有多條毒品制造、交易線。謝家華潛心經(jīng)營數(shù)月,在沙大佬與緬甸毒販交易現(xiàn)場,將雙方一網(wǎng)打盡,緬甸佬抵抗中被亂槍打死,沙大佬沒跑出五百米,就被追上來的謝家華從后一槍斷腿,親手抓獲。

    沙大佬被捕之后,沙家?guī)途痛艘货瓴徽瘢势哐劭粗@位昔日盟友無藥可救,順理成章地吞并了他的所有地盤,順道還吞并了他家里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太太。沙大佬在監(jiān)獄里聽聞此事,恨得牙齒發(fā)癢,自覺自愿擔(dān)任污點證人,抖落出肥七不少事端,雖然動搖不了肥七根本,但也足夠令肥七縮手縮腳了一陣。

    而夏六一隔岸觀火,雖然事不關(guān)己,但仍然是嗅到了風(fēng)中那股子焦臭的危險氣息,傳令手下打足精神,謹(jǐn)言慎行,沒事別去觸謝Sir的霉頭。

    如此混亂之下,一眨眼就到了六月。鷹飛草長的季節(jié),海風(fēng)帶著溫暖的氣息。驍騎堂高管們的狂歡節(jié)——夏大佬的生日,又到了。

    眾人仍舊相聚在去年那家夜總會。酒池肉林,徹夜狂歡,一個二個喝得連門在哪里都找不到。

    夏六一跟著崔東東,提前尿遁,順便捎上了一位心腹“草鞋”。三人在樓上辦公室里一邊消酒勁一邊密謀要事。末了夏六一將草鞋趕走,又跟崔東東單獨說了幾句。

    “我瞧不出大疤頭的錯處,但是他畢竟是葛老推薦的人,我不太贊同你重用他。”崔東東搖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夏六一道,“這大半年他也算盡心盡力�!�

    崔東東一聳肩,“你是大佬,你說了算。反正最近風(fēng)聲緊,元叔很不放心,私下里又囑咐我,要勸你謹(jǐn)慎行事,莫太張揚,不要再招惹差佬�!�

    夏六一操了一聲,“我又張揚什么了?媽的夾起尾巴做人,還不夠?”

    “老人家是要保守一點,”崔東東道,“他一直不太滿意你跟肥七鬧得太大,探長們那邊不好交代�,F(xiàn)在O記已經(jīng)盯上我們,你還要大張旗鼓做生意,他是擔(dān)心驍騎堂家業(yè)毀在你手上。”

    “他懂個屁!”夏六一罵道,“一把老骨頭,我不跟他計較!你給他包三十萬紅包,讓他清清靜靜養(yǎng)老!”

    “你對他再大方,他未必懂你的苦心。”

    “嗯?”

    崔東東頓了一會兒,“長老們只想壯大和維持幫會,誰來當(dāng)這個龍頭不重要。當(dāng)初他挺你而不是許應(yīng),在我看來,是覺得你年紀(jì)輕,好掌控。要是有一天你不聽話了……”

    夏六一擰起眉毛,冷笑著接道,“有一天我不聽話,他還想更新?lián)Q代?——那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崔東東彈了彈雪茄,沒說話,眉頭微皺,是有些遲疑的神情。

    “怎么?你也覺得我做得不妥?”

    崔東東搖頭,“除了青龍我就認(rèn)你一個大佬,你眼光獨到,做事自有你的道理,再加上你是我兄弟,于理于情,你做什么我都挺你。但是他有一點說的沒錯,差佬盯上你了,我擔(dān)心你的安全�!�

    夏六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行了,知道了,我會小心�!�

    他按下桌上的電話,“送兩碗云吞面上來�!�

    跟著云吞面進(jìn)來的還有保鏢阿永,謹(jǐn)慎地探頭,“大佬�!�

    “什么?”

    “一個小時前有人來送了禮物給您。您吩咐了不讓打擾,我就放一邊兒了�!�

    “拿進(jìn)來�!�

    阿永拎進(jìn)來一個包裝松散的大禮品盒子,明顯是之前被拆開檢查過。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夏六一滿面狐疑地對著這個外形拙劣的盒子,盒蓋上精心捆綁的絲帶花都被檢查的人給撥散了。他打開來一開,是個造型精致的水果蛋糕。

    只不過上面還有幾道長刀戳刺的痕跡,還被人切下試吃了一小塊——是擔(dān)心里面藏炸彈或者藏毒。水果都被擠得歪歪扭扭的,十分影響美觀。

    夏六一拿起包裝盒上的一封賀卡,打開一看,字跡端正的“六一快樂”四個大字,上面照舊畫了個極其簡陋的生日蛋糕。

    ——我想送你一個這么大的生日蛋糕,但是不夠錢。先送個紙做的,等我明年工作了補給你。

    “誰送的?”崔東東湊上來想看賀卡,但夏六一一收手,將那張賀卡皺巴巴地攥在了手心。

    他并未來得及答話,甚至都沒留心崔東東說了什么,猛地直腰站起來!他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大跨步追了出去!

    ……

    夏六一匆匆推開走廊上攔路的醉鬼們,滿臉鎮(zhèn)定,腳步卻越來越快。幾分鐘后他站在了夜總會的大門口,背后是大片的燈紅酒綠、魑魅魍魎,前方卻是人煙稀少、街燈昏暗。

    沒有看到何初三,他一把揪住門衛(wèi),“剛才送禮的人呢?”

    “�。看�,大佬!”

    “剛才送那個大盒子給大佬的人,不是你收的嗎?!”追過來的阿永跟著罵道。

    “哦,他,”門衛(wèi)急道,“他送完就走啦!”

    夏六一把他丟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站在原地點了一根煙,他對阿永道,“電話�!�

    阿永奉上磚頭大小的大哥大一部,夏六一叼著煙,皺著眉按了一串號碼。

    冗長的等待之后,那邊終于接起了電話。

    “六一哥,”撲街仔在那頭畢恭畢敬。

    “你人呢?”

    “生日快樂�!�

    “你人在哪兒?”

    “蛋糕好吃嗎?”

    “他媽的我問你人在哪兒!”

    “……快到家了�!�

    “怎么不進(jìn)來找我?”

    “不了,你忙,不打擾你�!�

    這小子屁話剛說完,夏六一背后的夜總會就換了進(jìn)場音樂,纏綿的情歌變成了激烈的鼓點音樂,而夏六一眉頭一皺——因為明顯在電話里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何阿三!給老子出來!”他沖著對面街角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喝道。

    【注1:O記,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diào)查科,由反黑組與有組織罪案調(diào)查科合并而成�!�

    第20章

    老掌柜已經(jīng)知道了?

    躲在車仔面攤招牌后面的何初三,被夏大佬老鷹捉小雞一般揪了出來。

    “快到家了,��?”夏六一擰著眉頭冷笑。

    何初三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我沒吃晚飯,在這里吃面,馬上就準(zhǔn)備回去�!�

    夏六一往他后腦勺上扇了一巴掌。他媽的,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狗東西!吃面吃了一個小時?哄你老母呢?!

    何初三被他扇得晃了一下,不慌不忙地扶了扶眼鏡,跟他說,“六一哥,我明天周日還要加班,不打擾你了�!�

    夏六一往他背上又狠狠拍了一下,泄恨似的,“滾吧!”

    何初三夾起公文包,老老實實地滾了。因為升職加薪接待客戶,他身上的西裝也換了一套,嶄新又筆挺,背影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很有一股子職業(yè)精英氣息。

    只是因為個子瘦高,形單影只,所以又帶了點兒孤獨蕭瑟。一步一頓走得慢吞吞的樣子,就好像被夏六一兩巴掌扇成了殘廢。

    他算著步子磨磨唧唧地走過半條街,身后果然傳來“嗶——嗶——”兩下車?yán)取?br />
    夏六一叼著煙按下車窗,滿臉不耐煩,“上來!送你回去�!�

    ……

    阿彪開車,阿永坐在副駕駛擔(dān)當(dāng)護(hù)衛(wèi),何初三陪著大佬坐在平治車后座,悶著頭一聲不吭。

    夏六一叼著煙蹬他一腳,“偷笑什么!撲街仔!”

    何初三抬起頭,果然嘴角是翹著的,“六一哥,最近身體好嗎?”

    夏六一哼了一聲,“還行�!�

    “那就好,”何初三說,“阿爸關(guān)心你牙口好不好,前幾天還跟我嘮叨,讓你睡前少吃小食,記得刷牙�!�

    夏六一嘴角一抽,頓時犯起了牙疼,黑著臉道,“關(guān)他屁事!他的雜貨鋪開了沒有?”

    “開了,生意挺好。他還想賣水果,現(xiàn)在家里堆了一批貨,都快住不下了�!�

    “住不下就出來住�!�

    “嗯,是有這個打算。我加班晚,他起得早,打擾他休息。而且我下個月調(diào)去中環(huán)……”【注1】

    “中環(huán)?精英了啊,何阿三�!毕牧欢核�。

    何初三十分配合,神情靦腆地低下頭,“哪里哪里。”

    夏六一又蹬了他一腳,他媽的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跟老子演什么羞澀少年!

    正這個時候鈴聲響了,坐前頭的阿永拿出大佬專用大哥大,卻發(fā)現(xiàn)毫無動靜。

    何精英從公文包里翻出了自己的大哥大,“喂?”

    “小荷?”他語氣溫柔。

    夏六一點了根煙,搖下車窗透氣。

    “……吃過了……還沒有,回去的路上,六一哥送我……嗯,明天我下班來接你……我都可以,你想吃點什么?……好,我試試……對了,阿爸給你煲了湯,我明天帶來……好啊,我會跟他說的……”

    夏六一沖著窗外翻白眼,腮幫子酸得不行——這他媽的,肉麻到大佬面前來了!

    何初三秀了至少五分鐘恩愛,大佬一根煙都快抽到頭,他才磨磨唧唧地合上大哥大,“六一哥,小荷托我問候你�!�

    夏六一端著大佬架勢,唔了一聲,懶得說話。

    車開到何初三家附近,隔著兩條街,將何初三放了下來。他跟夏六一道了別,走出兩步,又倒回來拍了拍車窗。

    夏六一按下窗戶。

    “六一哥,你保重身體。如果上山的話,注意安全�!�

    夏六一不耐煩地擺擺手。

    轎車漸行漸遠(yuǎn),夏六一不經(jīng)意回頭看,那撲街仔還直直地站在路邊望著他。

    他回過頭,心情煩躁地仰靠在座椅上。

    “大佬,要上山?”阿彪問。

    “不了,回家。”夏六一有些疲憊地道。

    頓了一會兒,“叫人把那個蛋糕給我送過來�!�

    夏六一于生日當(dāng)晚,一個人在家對著青龍和小滿的牌位喝啤酒,用打火機燒掉了何初三送來的生日賀卡,吃下大半個水果蛋糕,未曾刷牙就睡覺。第二天早上起來就害起了牙疼——是真牙疼。

    一周之后愈演愈烈,他整個腮幫子都腫了起來,不得不戴著墨鏡口罩、掩人耳目地去了醫(yī)院,被拔下劣質(zhì)后槽牙一顆——正是去年何牙醫(yī)鑲上去那幾顆之一。

    夏六一含著半口棉花半口口水,苦不堪言地躺在手術(shù)椅,聽著嘴巴里吱吱的機器轉(zhuǎn)動聲,恨不得將何阿三和他爹都捆起來浸豬籠……撲街仔!庸醫(yī)!

    “這幾顆牙材質(zhì)都不好,容易發(fā)炎,”醫(yī)生跟他說,“夏先生,要不一起換了吧?”

    夏六一一聽直搖頭,他媽的拔一顆就要人命了!

    “大佬,都換了吧,”陪他一起來的小馬說,“鑲金牙,洋氣!”

    夏六一掄起旁邊的手術(shù)盤將他砸了出去。

    小馬屁滾尿流從手術(shù)室里逃出來,跟外頭的下屬發(fā)脾氣,“姓何的臭小子死哪兒去了!這么久沒來哄大佬開心!”

    姓何的小子一方面玩著對大佬的欲擒故縱,一方面忙著拼搏事業(yè)。他做的是投行,又是近年來漲勢見好的地產(chǎn)投資,壓力大,風(fēng)險高,收益驚人。彼時香港經(jīng)濟(jì)形勢一片大好,房市節(jié)節(jié)攀高,青壯年們紛紛投身金融事業(yè),嘔心瀝血、竭盡所能地?fù)棋X。日本正在進(jìn)行中的經(jīng)濟(jì)危機,以及七月份某外資銀行的清盤事件,并未給業(yè)界帶來太大的震蕩與警示。

    何初三吃在公司,睡在公司,周一到周六,晝夜不停地加班,陀螺一般地四處轉(zhuǎn)。之所以熬了一年還沒禿頭,應(yīng)該是跟每天抽空在咖啡間打的那幾套太極拳有些關(guān)系。

    而到了稍有空閑的周日,他就開始拾撿起金像獎影帝的天賦,穿著他阿爸的舊外套,弄亂頭發(fā),抹黑皮膚,戴起墨鏡,貼上小胡子,隨便裝一小車雜貨,推到夏六一“總公司”辦公樓樓下去賣——他不敢輕易出現(xiàn)在夏六一面前,但見不到又想得撓心撓肺渾身發(fā)癢,只能出此下策——被收取保護(hù)費三次,小馬哥親自買香煙一次,統(tǒng)統(tǒng)沒有穿幫。

    夏六一上午進(jìn)公司一次,中午偶爾出公司約人吃飯一次,下午回公司一次,晚上又出公司一次,他統(tǒng)統(tǒng)看在眼里。嘴里吊兒郎當(dāng)?shù)亟乐鴻壚蒲谌硕�,心里一陣一陣地少男懷春——也算是發(fā)泄工作壓力的一種方式。

    何精英一臉純良,滿腦猥瑣,最喜歡看的就是夏大佬下樓上車那一串兒動作:歪頭吸一口煙,扔掉,然后解一顆西裝扣子,彎腰上車——那屁股是別提有多翹。

    可惜了當(dāng)年赤條條趴在蛟龍城寨那張小破床上的時候,他沒有雙手攥住多揉幾把!

    ……

    這一年香港天氣異常溫暖,夏日炎炎,烤得街頭混混們都失了生氣,只愿在夜晚吹著涼風(fēng)飲啤酒,打打小牌劃劃拳。夏六一和肥七各自躲避風(fēng)頭,偃旗息鼓數(shù)月。及到了9月,香港立法局引入第一批由選民直接選舉產(chǎn)生的議員,掀起暗涌。

    華探長——九龍城區(qū)一位德高望重的總督察,黑道人士的福星與保護(hù)傘——親自致電給夏六一,約他與肥七在九月底中秋節(jié)前兩天,周六,一起到他家吃頓便飯。明面上是他老人家退任前的辭行,實際是想撮合雙方、平息這場曠日持久的爭斗。

    夏六一再厭煩肥七,看在華探長的面上,也不得不盛裝前往。這天傍晚他帶著兩車保鏢,去了華探長在半山別墅區(qū)的豪宅——此地地處港島,既非夏六一的驍騎堂地盤,也非肥七的何盛會地盤,算是一個中立場所。

    夏六一叼著煙下車,正見對面的肥七挺著大肚子下了一輛賓利。夏六一瞇眼冷笑,肥七抖了抖皮膚松弛的嘴角,雙方保鏢單手按槍,一股子劍拔弩張的氣氛。

    蓄著白須的華探長挺著跟肥七一樣的大肚子,叼著一支雪茄,從院里面走出來,先就在夏六一繃緊的后背上重重一拍,“小六啊,小兄弟!”

    “探長,”夏六一畢恭畢敬地回道。

    “華哥,”肥七也道。

    “老七!”華探長在他背后也拍了拍,“都進(jìn)來吧!別在外面干瞪眼!”

    按照規(guī)矩,雙方都將槍支卸下,只帶兩名同樣無械的手下入院。夏六一帶了阿永、阿彪,站在門口抬起手臂任保安檢查的時候,他眼角匆匆一瞥,瞧見肥七和華府的管家交換了個眼神。

    他心中警覺,回頭對著守在車內(nèi)的小馬打了個眼色。

    華探長拄著白金拐杖,大腹便便地走在前面,“我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時候,本來不想管這閑事。但是你們倆實在鬧得太大,簡直不把我這個老家伙放在眼里!今天看在老夫的面上,你們倆都給我安分點兒!”

    “探長,小六對您一向恭敬。您放心,只要肥七不為難我,我肯定不會掃您的面子�!毕牧坏�。

    肥七聞言冷哼了一聲,華探長停下腳步回頭去看他,他低了頭,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華哥�!�

    一行人在二樓餐廳坐成一桌,華探長坐了上首,左右兩邊便是肥七與夏六一。肥七一屁股坐了左席,夏六一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么。

    陪坐的還有華探長的夫人以及弟弟。華夫人是富人圈里有名的交際花,華老二也是一名見多識廣的生意人,用餐氣氛被他們營造得和樂融融。夏六一應(yīng)付這種場合十分順手,做得也是一副不計前嫌、恭敬謙和的后輩模樣。肥七雖然少言少語,但也給足了華探長面子,沒說出什么煞風(fēng)景的話來惹起不快。

    “小六,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跟小滿常來我們家。青龍跟老華談公事,我就帶著你們倆做糕點,”華夫人感懷道,“后來你入了公司,小滿嫁了人,倒是不常來了�!�

    “公司事忙,”夏六一道,“沒有時間來問候夫人,實在是抱歉。小滿之前在家常念叨您做的糕點,說自己再怎么嘗試用料,都沒您做的精致�!�

    華夫人低下頭去拭去一滴眼淚,“是啊,她若是現(xiàn)在還在,我大可以再親手教教她。”

    夏六一并未覺得她那滴眼淚有多真心,然而自己胸口卻是覺得悶痛。他面上不動聲色,趁勢端起酒杯道,“夫人有心了,夫人和探長對我們的好,小滿記得,六一也記得。我敬您和華探長一杯�!�

    待這一杯行完,華探長清咳一聲,“夫人,大家難得歡聚一堂,這些傷心話就不要再提。你去看看餐后甜點準(zhǔn)備好了沒有?”

    華夫人懂事而去。華老二也跟著站起來,“大哥,二位大佬,我還有私事,就不相陪了,你們吃好喝好�!�

    他們離去之后,華探長擺擺手,屏退左右。夏六一和肥七的兩名保鏢也跟著退了出去,守在門外。這便是談?wù)碌臅r候。

    肥七抓起餐布擦了擦嘴,另一手在自己桌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透明膠帶黏住的一把槍。

    他壓根沒想過與夏六一和解,和盛會勢力在九龍一帶經(jīng)營了十幾年、樹大根深。夏六一黃毛小子,胡子都沒長齊,就膽敢跟他叫板,華探長即將退休、夕陽將逝,也沒什么氣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臉一起除去,栽贓在夏六一頭上。

    他買通華府的管家,事先做了手腳。餐桌左席下面藏的這把槍是給他自己,六發(fā)子彈,殺掉夏六一與華探長綽綽有余。而門外垃圾桶里也藏了槍,是給他那兩名保鏢。更別提樓頂天臺和花園里亦都埋伏了他的人,除了槍還帶了汽油火把,燒掉整個屋子,毀尸滅跡。

    他看向桌上的紅酒杯,他跟門外手下以酒杯破碎聲為記,一旦他摔下酒杯,門外保鏢就會沖進(jìn)來幫忙,里應(yīng)外合,夏六一想留條全尸都難。

    華探長這時候已經(jīng)點起一根雪茄,開始侃侃而談,分析天下局勢,“議員換屆的事你們都知道,現(xiàn)在的香港不比以往。還有幾年這‘租界’租約就要到期了,北京那邊提出不少條件,小六你們蛟龍城寨被清拆也是其中之一。我之后的繼任人選,原本應(yīng)該由我指定,現(xiàn)在上頭卻壓住不放。O記前段時間抓走了沙老三,廉政公署最近也有不少小動作。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我,也在盯著你們。在這個時候,你們不聯(lián)合起來互相幫助,反而還要窩里斗�!�

    肥七道,“華哥,我和盛會什么時候跟他驍騎堂一個‘窩’待過?十年前和氏子弟歃血為盟,拜天地認(rèn)宗師,論資排輩,他們驍騎堂連門檻都進(jìn)不了!青龍在世都不敢招惹老子!他夏小六不在九龍城里好好待著,越界來踩老子地盤!這算什么道理?”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時勢造英雄,”夏六一道,“香港統(tǒng)共就這么大一塊地方,自由市場,誰有能耐誰話事。你說是你的地盤便是你的地盤,難不成上面寫了你的名字?”

    “夏小六!”肥七瞪眼喝道,逮準(zhǔn)機會抓起桌上酒杯就要摔。

    結(jié)果華探長就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哎,老七,好好說話!發(fā)什么火?”

    這位以主持公道為己任的總督察,以他老當(dāng)益壯的臂力,硬是將肥七的手按回桌上,把里面那只酒杯扯出來,往桌子正中一擺。

    “你們再這樣鬧下去,我這把老骨頭壓不住你們,驚動了‘老掌柜’,怕是你們兩邊都吃不了好�!�

    這個名字一出,肥七和夏六一的神色皆是一斂。

    “老掌柜”其人,是一位在道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大人物,勢力滲透香港黑白兩道的上層建筑,收著各方人馬的層層上貢,暗中顛倒黑白,于亂世中操盤。他要誰衰,誰就江河日下,他要誰興,誰就飛黃騰達(dá)。白增黑減,黑進(jìn)白退,都操控在他手中那桿無形的秤里。

    肥七這么些年,沒少通過華探長給“老掌柜”進(jìn)貢,卻始終沒有資格面見“老掌柜”真容。他擔(dān)心夏六一背地里給老掌柜上足了供奉,引來老掌柜攪局,心中忐忑,倒是有些猶豫下手,“華哥,老掌柜已經(jīng)知道我們這事了?讓您來敲打敲打我們?”

    華探長輕哂一聲,“他老人家日理萬機,哪兒來時間搭理你們。不過再鬧下去,我可說不準(zhǔn)�!�

    他眼見二人氣氛稍緩,有心勸慰,對夏六一道,“小六,這事說起來確實是你越界了。老七畢竟是前輩,你該給他面子。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各讓一步,海闊天空,一起發(fā)財不是更好?”

    此話不說則已,一說倒提醒了夏六一,他冷笑道,“一起發(fā)財?他確實想過一起發(fā)財。他曾跟青龍談合作,驍騎堂的‘貨’從他手下漁碼頭出入,利潤提成。但是青龍拒絕了他,他便慫恿許應(yīng)篡位奪權(quán),謀害青龍!”

    此言一出,華探長的神情突然有了稍縱即逝的松動,但他馬上皺起眉頭,一臉正氣地盯著肥七道,“老七,真有此事?!”

    “當(dāng)然沒有!”肥七大喊冤屈,心中算盤一打,又一次將手偷偷摸向酒杯。

    “夏小六,你現(xiàn)在好歹也是一幫之主、龍頭大佬,胡攪蠻纏也要拿出證據(jù),”他作義正言辭狀辯解,“不是誰都跟你家‘阿大’的死有關(guān)系,我看你是傷心過度,昏了頭!”

    他加大“阿大”兩字的讀音,一手端起酒杯,一手在桌下撕扯膠帶,話語中帶上了戲謔。

    “我聽說,自打青龍死后,你這位新龍頭從沒碰過女人,倒是跟一個男大學(xué)生打得火熱,怎么?你是硬不起來,還是喜歡走‘后門’?難道說你和青龍……”

    他話音未落,腦袋上“咚��!”地一聲血沫橫飛!夏六一一把抓起煙灰缸狠狠砸向了他的腦袋!

    悶響之后,肥七跟著椅子一起倒了下去!酒杯又一次跌在桌上,滾了一點兒就被餐盤攔住。槍的膠帶也未能完全撕開,垂在桌子下頭晃晃悠悠。

    肥七跌倒在地,捂著被砸破的腦門發(fā)出呻吟。夏六一快步上前,撿起鮮血淋漓的煙灰缸,朝著他臉上又是狠重的一下,直接打爆了他一只眼睛!

    “小六!”華探長喝止道。

    夏六一充耳不聞,右手抓起肥七的頭發(fā),掄起煙灰缸再是一下!

    這一下幾乎砸扁了肥七的鼻子,這個在外頭橫行霸道的大塊頭發(fā)出“嗚嗚”的呻吟,肥碩的手腳胡亂揮動,滿面鮮血,竭力想爬起來。

    夏六一蹲在地上,冷笑著看著他垂死掙扎。肥七四肢抽搐著趴在地上胡亂抓摸,一只手顫抖著伸向前方餐桌底部,想去夠那只吊在半空的手槍。

    夏六一站起來一腳踩住他的后頸,彎腰扯下了那把槍,拿起來對著華探長晃了晃。

    “這是?!”老探長驚道。

    “你該換個管家,”夏六一冷笑道。

    也正這個時候,在他腳下?lián)潋v的肥七用盡最后一分力氣抓住了桌腳,狠狠地?fù)u了搖!

    餐盤邊的一個酒杯終于咕嚕咕嚕滾到桌邊,“啪——!”

    門外應(yīng)聲響起激烈的槍聲!

    【注1:中環(huán)地處港島,是香港的金融中心,許多大型金融公司設(shè)于此地�!�

    第21章

    又是撲街仔英雄救美?

    夏六一掉轉(zhuǎn)槍頭對向門口。肥七趁機抱住他的腿腳,一把將他拽到了地上,近兩百斤的體重壓到他身上,去搶他手里的槍,夏六一掙扎之下連開兩槍,都未能命中,好不容易用膝蓋頂著肥七的肚子將他掀翻下去,只聽“砰!”一聲重響!

    華探長從櫥柜抽屜中摸出了槍,一槍將肥七開膛破肚,肥七捂著血肉模糊的肚子,躺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你……”

    “外面的人是你的?!”華探長怒罵,“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老子家里造反!”

    肥七撐著一口氣恨極道,“老不死的!你他媽裝什么蒜!夏小六我告訴你,慫恿許應(yīng)殺青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叫我傳……”

    他未說完,華探長掄手又是一槍,正中腦門,肥七半個腦袋被轟成血沫,肥碩的身軀抽搐兩下再沒了動靜。滅了肥七的口,他回頭一看,正迎上夏六一震驚的目光。

    二人皆是一愣,然后一齊舉起了手中的槍,接連兩聲重響之后,華探長被擊中胸口的子彈震飛出去,栽倒在地。而他打偏的一槍則擊中了房頂?shù)鯚�,重達(dá)幾十斤的豪華水晶吊燈轟然墜下,跌落到餐桌上砸得粉碎!

    夏六一不顧飛濺的水晶碎片,幾個跨步?jīng)_到華探長面前,拽起他衣領(lǐng)喝問,“青龍向來敬重你!為什么要對他下手?!為什么?!”

    華探長嘴角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雙手徒勞無力地抓撓。這位馳騁江湖二十年、“老總”光輝籠罩萬千江湖人士、收益上億資產(chǎn)的老督察,瞪著眼睛看著他那頂從法國購置回來、現(xiàn)已支離破碎的豪華吊燈,抽搐著咽下最后一口氣。

    夏六一狠狠踹了他一腳,朝他尸體泄憤地連開三槍!

    門突然被人從外踹開,肥七的一個保鏢持著雙槍闖入,卻只是將子彈盡數(shù)打在了華探長被舉起的尸身上。夏六一左手單手拎著華探長衣領(lǐng),躲在他身后喘了口氣,然后在將他推向入侵者的同時,將槍從無力的右手換到左手,將那保鏢一槍斃命。

    陽臺外此時也同樣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樓外的雙方人馬聽到里面動靜,不約而同地開始了槍戰(zhàn)。樓頂天臺的肥七手下紛紛甩著繩子跳入陽臺,開始集中火力攻擊房內(nèi)唯一站立的夏六一。

    夏六一抬手打出幾槍,干掉了沖進(jìn)房間的兩名先鋒,逼退了第三名。手里的槍沒了子彈,他扣了兩下之后隨手扔開。

    “大佬死了!夏六一還在里面!放火燒死他!”逃出去的那名肥七下屬在外頭喊道。

    兩個油漆桶從窗外扔了進(jìn)來,潑灑出滿室熏鼻的氣味,緊接著一個火把被扔了進(jìn)來。

    夏六一急忙轉(zhuǎn)身往門口撤退,肥七的另一個保鏢卻正好在外頭大開完殺戒,沖了進(jìn)來。二人猛一見面,在對方抬起手開槍之前,夏六一一把抓起桌上餐刀,揚手射了出去,正中咽喉!

    他彎腰撿起華探長的槍,插進(jìn)褲兜。脫下西裝外套掩住口鼻,他大跨步走到門邊,一腳踩在被刀插入咽喉的保鏢抽搐不已的臉上,隨后撿起對方的槍,沖出了房門。

    門外也是一片混亂,被肥七保鏢殺死的華府傭人尸體橫倒在走廊上。夏六一大跨一步,扶起躺倒在一個大花瓶后的一具身體,使勁晃了晃,“阿永?阿永!”

    “大……大佬!”渾身是血的阿永勉強睜開眼,嗆咳道,他腹部中了一槍,奄奄一息,“您沒事……咳……”

    “阿彪呢?”夏六一四下沒看見第二個保鏢。

    “咳……不知道……他說去上廁所……”

    夏六一面色一沉,卻沒時間再去判斷。樓下傳來不絕于耳的槍聲和混亂聲。華夫人的尖叫響起一瞬,隨即便悄無聲息。

    樓上的各個房間則都被人從陽臺扔了汽油桶,火光一片,還有人沿著室內(nèi)樓梯往上跑。夏六一廢話不說,彎腰一把將阿永拽了起來,架在肩上。他一邊跑一邊回身對著追擊者開了兩槍,打死了最靠前的一個沖鋒者。

    作為反擊,一溜兒的彈雨轟鳴而來,噼里啪啦將沿途的墻壁花瓶射了個稀巴爛,走廊吊燈啪啪地下墜,摔得滿地碎渣煙塵!

    夏六一弓著腰用槍擋著頭,架著阿永在煙塵中拼命向前跑,耳朵里聽到阿永虛弱道,“大佬,別管我……快走……”

    “閉嘴!”夏六一皺眉喝道,用無力的右手勉強拽住他衣領(lǐng),一邊拖著他繼續(xù)奔往走廊盡頭,一邊又往后開了一槍,又是一人撲通倒地。

    盡頭的窗戶上了鎖,鎖頭牢牢銹住,拉扯不開。夏六一脫下外套裹住左臂,“啪!”一下捶碎了玻璃!

    順手將窗邊碎渣一掃而空,他回身架起阿永就要往外推,突然阿永猛力一掙,將他撞到一旁!與此同時樓梯那頭幾聲槍響,在阿永身上破開更大的血洞!

    “阿永!”夏六一嘶聲喝道。

    阿永含著滿口鮮血,滿額青筋,赤紅著眼看了他一眼。從夏六一手中抽過那支只剩三發(fā)子彈的槍,他拽起夏六一,用盡最后力氣將他推出窗外!

    他轉(zhuǎn)身對著撲上來的肥七手下大吼一聲,一邊開槍一邊沖了上去!彈雨迎面而來,震天的槍響震顫了整棟別墅!

    樓層不高,夏六一伴著槍聲從二樓掉入花園,跌落在一叢矮樹上,翻滾幾下爬起來。他喘著粗氣抬頭往向煙塵彌漫的二樓窗戶,咬了咬牙,他神情悲痛地別過臉,這時候便聽見院外小馬的叫聲,“大佬!”

    小馬在他進(jìn)來之前的眼色示意之下,一直頗有防備。里面第一聲槍響之后,外頭雙方就果斷開了火。一時之間槍聲不絕,地上橫七豎八倒了幾條尸體。

    夏六一抽出褲兜里第二把槍,在自家人的開槍掩護(hù)下,冒著槍林彈雨沖回了千瘡百孔的車旁。

    “大佬你沒事吧?!”小馬問。

    夏六一喘了口氣道,“沒事,差佬很快會來,走!”

    說這話時已經(jīng)晚了。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風(fēng)聲,山下紅燈閃爍警鐘不斷,大批警車蜂擁而來,警方連飛虎隊都出動,來勢洶洶。

    “怎么來這么快?!”小馬瞪眼道。

    夏六一想到失蹤的阿彪,腦中當(dāng)即有了計算,“別戀戰(zhàn),把車燒了,分散走!”

    “是!”

    一行人分散開,匆匆融入夜色。小馬帶的人都是頭腦機靈、身手利落的好手,這點無需夏六一費心。他獨自挑小路從山林邊緣滑滾而下,一路直奔,跑出數(shù)里,回頭望去,半山的別墅熊熊燃燒,熏紅了半邊天空。

    此時山上,警方拉起了封鎖線,逮捕了數(shù)名被困在院內(nèi)、逃跑未遂的肥七手下,消防車和急救車也匆匆趕來。隨著消防車而來的還有一輛尾號61的普通轎車,數(shù)名便衣開門下車,向維持秩序的警員亮出證件。

    滾滾濃煙還在從別墅樓頂灌向天空,謝家華帶著兩名手下走近院前,“誰是這里的負(fù)責(zé)人?”

    “是我,”一個便衣打扮的警官道。

    “O記高級督察謝家華,這是我們調(diào)查已久的一起黑社會團(tuán)伙爭斗事件,將由O記接管。辛苦你們了�!�

    謝家華說完回頭對屬下道,“門口那輛平治是夏六一的車,趕緊滅火,仔細(xì)搜�!�

    “是。”

    “你們逮捕的犯人在哪里?”他又問之前負(fù)責(zé)的警官。

    “都銬在車上�!�

    “帶我看看�!�

    謝家華帶著手下進(jìn)了一輛警車后車廂,被逮捕的混混們?nèi)炕翌^土臉地望向他,他手一指角落里蹲著的阿彪,對屬下道,“單獨銬走。”

    ……

    半個小時之后,處理完一切的謝家華走出封鎖線上車,卻被人從外敲了敲車窗。

    他按下車窗,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細(xì)長眉眼,單眼皮,笑起來的樣子狡猾得像只狐貍,“謝Sir,你好。我是廉政公署助理調(diào)查主任,陸光明�!�

    “什么事?”

    “這里場面這么熱鬧,想必里頭出了大事吧,謝Sir?”

    “案件正在調(diào)查中,根據(jù)保密條例,我沒有向你透露的義務(wù)�!�

    “我明白,我不是來刨根問底的,是來提供幫助的。居住在這里的華總督察涉嫌收受賄賂、與三合會勾結(jié),我們調(diào)查已久,手頭有一些不受保密條例限制的情報,或許對案件調(diào)查有幫助。這是我的名片�!�

    謝家華收走名片,按起車窗,“多謝,我會再聯(lián)系你�!�

    陸光明卻伸手按住了車窗,“但是謝Sir,我的情報不是白給的。”

    “你想要什么?”

    陸光明側(cè)頭看看四周無人,壓低聲音道,“華總督察并不是涉嫌受賄的最高級長官,他的上面還有一些人,其中一個……跟謝Sir您有點私人關(guān)系。”

    謝家華臉色一沉,目光頓時森寒了起來。

    陸光明怕冷似的往后退了一步,瞇眼笑道,“謝Sir,我只是個剛?cè)肼毜闹碇魅�,犯不著胡編亂造來招惹你。就是這樣啦,記得跟我約時間。對了,我喜歡喝檀島咖啡的奶茶。”

    ……

    夏六一步行下山融入市區(qū),槍被他扔進(jìn)了海道,他將染了血的西裝外套卷起來抱在身前,放慢腳步,徒步走去天星碼頭,準(zhǔn)備混入人群,坐船過�;鼐琵�。

    卻在走到碼頭入口的時候,被人從后拽�。�

    夏六一下意識地回身一肘,襲去的胳膊卻被來人敏捷地架住,“六一哥?”

    夏六一回過頭,看到了一臉訝異的何初三。

    何初三戴著金絲眼鏡,肩下夾著公文包,顯然是剛剛加班出來。他上下掃了一眼夏六一,瞬間便清楚了狀況,急匆匆脫下外套包裹住帶著血腥氣的他,低聲道,“現(xiàn)在不能過海,到處都有便衣臨檢,跟我來�!�

    他帶著夏六一,二人沉默不語地上了一輛叮叮車,搖搖晃晃坐到西環(huán),下車快步走到了一棟老舊的唐樓前。

    樓道昏暗,何初三從公文包里摸出一把手電筒,牽著夏六一走上去,摸鑰匙開了二樓一戶租屋的門。

    何初三回身關(guān)上門,拉上窗簾,按開電燈。兩個人在滿室光明中低喘著氣。

    “你怎么知道有便衣?”夏六一這時候才開了口。

    “我在公司樓上看到,到處都停了警車。他們說半山出了事,飛虎隊都上去了。”

    他緊接著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夏六一面色淡然,“沒你的事�!�

    何初三這便知道他不想多說,識趣地也沒再問,他低頭注意到夏六一襯衫上滲出來的血跡,“你受傷了?”

    夏六一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受了傷,疑惑地低了頭。何初三蹲下來急急掰開他的手,撩起襯衫。

    傷口在腰側(cè),是從二樓窗戶撞下來的時候被玻璃劃破的。傷口其實不深,但是因為之后的激烈運動而被蹭刮得血肉模糊。何初三用指尖輕輕在傷口附近摸了一摸,觸感冰涼粘濕,只覺得心尖疼得發(fā)顫。

    他狠狠握了握拳,強自鎮(zhèn)定,扶著夏六一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下,“我去樓下買點兒藥,你先休息。”

    “喂,”夏六一喚住他,“小心點�!�

    何初三心又顫了一下,“你才該小心。不要出去,我馬上回來�!�

    他抓起公文包急匆匆地又走了。夏六一扯開衣服,赤著上身仰靠在沙發(fā)上,用雙手狠狠抹了一把臉,長長呼出一口氣。

    一番驚險廝殺之后,他陡然陷入這樣平和安靜的環(huán)境里,感覺自己像是在發(fā)夢!

    ……

    發(fā)了一會兒呆,夏六一觀察起屋內(nèi)擺設(shè)。房子是一室一廳,上了層薄灰的劣質(zhì)墻,不平整的地面,發(fā)霉的屋頂,十分簡陋。門背后貼著一張剪紙“�!弊郑豢从质呛伟值淖髌�。客廳里只有一臺沙發(fā)和一個小茶幾,門口地上整齊排著兩雙皮鞋和一雙拖鞋。

    他扶著墻走進(jìn)臥室,單人床,角落里有個小衣柜,一張書桌架在床邊,上面擺著一大摞資料和書本,床頭地上也整齊地壘了幾疊書。

    這他媽書呆子,成天就跟紙片兒過日子!

    他拉開何初三衣柜翻了翻,扯出一條長褲,掛在手臂上。正要關(guān)柜子門,卻注意到角落里一個黑皮盒。

    翻開來看了看,是個舊款的大部頭相機,機身底部貼著“XX寄賣行”的標(biāo)簽,像是二手。還有一小罐膠卷。夏大佬無甚興趣,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他一邊走一邊踢掉自己沾泥帶血的鞋子、襪子,褲子脫下來隨手扔在客廳地上,踩了何初三的拖鞋,就進(jìn)廁所洗澡。

    房子老舊,洗澡用的就是一根水管,連蓬蓬頭都沒裝上。夏六一隨手抓著水管往身上胡亂沖了一通,一邊抓過肥皂涂抹頭發(fā),一邊暗自琢磨:這小子向來節(jié)省,連房子都租這么破,怎么還舍得花錢買個二手相機?

    他這邊忙于洗刷一身腥臭,何初三那邊匆匆下樓,藥房里買了繃帶紗布和常用藥,又急匆匆回來。進(jìn)門就看到夏大佬卷成一團(tuán)的褲子。

    他將手里的東西擺在茶幾上,急急走到廁所邊拍門,“六一哥?”

    “嗯?”夏六一在嘩嘩水聲里應(yīng)了聲。

    “傷口碰不得水,你洗的時候小心些�!�

    夏六一沒理他,瞇著眼睛仰頭沖洗泡沫——屁大一點兒傷!

    何初三暗嘆一聲,耐心地坐在沙發(fā)上等夏大佬沐浴完畢。過了一會兒,夏六一濕漉漉地從廁所里走出來,赤著上身,一邊低頭拉著長褲拉鏈,一邊道,“毛巾。”

    何初三小心地拉開一點窗簾,從窗臺外拿回了掛晾的毛巾。夏六一抓過來往身上隨便擦了一把,就要去摸消毒水。

    “我來吧�!焙纬跞床贿^去地?fù)屵^藥瓶說。

    他拉著夏六一坐在沙發(fā)上,重新用毛巾細(xì)致擦干了夏六一身上的水跡,給傷口消毒。夏六一頂著毛巾擦頭發(fā),任消毒水燒灼過傷口,半聲沒吭。

    他不喊疼,何初三卻為他害疼。將傷藥灑在紗布上,小心翼翼地貼上皮肉翻卷的傷口,他一邊動作一邊想到對方受傷時的場景。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件沾滿血塊與玻璃碎片的西裝外套、滿是泥濘的高檔皮鞋、往山上呼嘯而去的大批警車、盤查過海乘客的便衣們,無不暗示著戰(zhàn)斗的激烈與驚險。

    夏六一的身上傷痕密布,大多是舊傷,但右肩上駭人的一大塊蜈蚣狀的縫合痕跡,卻是他親眼見證。他回憶起當(dāng)年在蛟龍城寨,夏六一渾身浴血、臉色慘白暈死在他面前的樣子,胸口一陣一陣抽痛。

    夏六一感覺到何初三的動作越來越慢了下來,何初三一言不發(fā)地低下頭去,手輕輕地搭在了夏六一身旁。

    夏六一腦袋罩在毛巾里,看不見何初三的動作,卻能看見前方墻上投射的影子——何初三悄無聲息地抬起手,那是個要從側(cè)后方摟抱他的動作。

    夏六一下意識地繃緊了脊背,肌肉牽扯傷口,他咬牙忍住痛哼——然后看見影子里何初三的手迅速收了回去!

    夏六一擰著眉轉(zhuǎn)過頭,何初三若無其事,正神情專注地給他貼繃帶。任夏大佬百般瞪視,他自巋然不動,一臉純真老實。

    他媽的奧斯卡影帝!裝!你給老子繼續(xù)裝!撲街仔,老子早覺得你那馬子泡得太假!

    傷口處理完畢,夏六一趕緊將這心懷不軌的小子推到一邊,冷聲道,“大哥大給我�!�

    何初三悶著腦袋,乖乖起身去翻了大哥大給他,又找了件薄睡衣披在他身上。

    夏大佬頭頂毛巾、披著畫滿可愛小熊的睡衣、腳下蹬著人字拖,撐著腰走到窗邊去打電話,一邊摁號碼一邊問何初三,“有煙沒?”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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