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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猝不及防地,他眼前一花,被夏六一拽著頭發(fā)一腦袋狠扣在了桌上!夏六一貼著他耳朵陰狠地罵道,“你他媽以為老子想給你出頭?老子那天晚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救了你,從此以后你就是驍騎堂的人,你以為大蟒剛才是真對你有興趣?他踩的是老子的臉!你從此以后乖乖跟著老子,少他媽惹事!還有,再像剛才那樣給臉不要臉,老子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狠狠將秦皓的腦袋往桌上一摜!示意大疤,“帶過去!”

    “是!”

    秦皓的床,也被夏六一安排到了自己隔壁。他看出來了,這小子不僅不服軟,而且半點(diǎn)不懂人情世故,是一塊放在角落里悄無聲息都能惹出是非的臭石頭。再讓這小子單獨(dú)待著,不出三天就能死得不明不白。

    ……

    監(jiān)獄的夜最是漫長煎熬,夏六一聽著隔壁床秦皓翻來覆去的響動,自己心里也是煩躁不已。放在錢夾里隨身了近十年的相片,青龍沉默抽煙的側(cè)影,在他腦中不斷閃現(xiàn)。

    她是我姐姐!她喜歡你!

    那你呢?

    我……我是你的馬仔,是你拜過堂的門生。我認(rèn)你作大佬,就會跟你一輩子。

    他抱著我的時候,我很仔細(xì)看他,他在想別人!他的樣子肯定是在想別人!他要想著別人才能抱我!你說那個賤人、那個狐貍精是誰!她哪點(diǎn)比我好!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一個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你明明知道!你能不能真心……

    我不能。

    小六,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zé)。

    小六……

    夏六一發(fā)出一聲壓抑而暴躁的氣音,狠狠地握緊了胸前的玉佛,將它按進(jìn)自己胸口,想以此壓迫心臟驟起的劇痛。他竭盡全力地逼迫自己思念著何初三,想他厚著臉皮抱著自己的腰撒嬌,想他肉麻兮兮地捧著自己的手往臉上貼,想他將裝了玉佛的小盒子推過來時臉上羞澀而又期待的笑容,他竭盡全力地用那笑容掩蓋心里一切的血腥污穢、一切暴虐嗜殺的沖動。

    六一哥,出來以后洗白吧。我不想再這樣見不到你了。

    夏六一深深吸進(jìn)了一口濁氣,緩慢而深重地吐了出來。

    他會洗白的。等他做完這最后一件事。

    ……

    大疤頭睡在離夏六一較遠(yuǎn)的一個下鋪,四仰八叉,鼾聲震天,粗壯的手腳都掛在床外頭,冷不丁被人輕踹了一腳,驚醒過來。剛要質(zhì)問是誰,就被夏六一捂住了嘴。

    “是我�!毕牧坏吐暤馈S殖箱伵牧藥紫�,上頭躺著的驍騎堂兄弟自覺地爬下床,滾去找其他弟兄一起擠睡了。

    “大佬?怎么了?”

    夏六一用只能他倆聽見的極低聲音問,“準(zhǔn)備得怎樣了?”

    “準(zhǔn)備好了,除了邢Sir,還買通了蝦皮的一個馬仔。邢Sir這幾天會找借口把和盛會的其他人調(diào)到其他宿舍,只留下蝦皮和那個馬仔,晚上馬仔會引蝦皮進(jìn)澡堂。刀我會事先藏在暖水管后面。”

    “到時候我進(jìn)去。你帶著人守在門口�!�

    “是�!�

    夏六一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床。秦皓仍未睡著,悄無聲息地躺在黑暗中看他走動,夏六一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轉(zhuǎn)頭瞪向他。秦皓馬上闔了眼,翻過身去。

    媽的,夏六一在心里罵了一聲,他現(xiàn)在看到這小子就心堵,真想把他那張臉用刀子刮下來!

    ……

    第二日無假,犯人們照例被車運(yùn)往了附近采石場勞作。正是秋老虎回巢的季節(jié),晌午陽光熱烈,火辣辣地?zé)圃谄つw上,海風(fēng)一卷,好似能將整張燒焦的皮剝掉。勞作的犯人們時不時停下來抹汗,將身上透濕的背心脫下,擰干了,再頂在頭上。更有甚者熱得將褲衩都脫了下來,不出片刻便被烈日燙了蛋,火急火燎地重新套上。

    作為獄霸,夏六一在這種事情上當(dāng)然是能偷懶就偷懶,將工活都扔給了手下馬仔,他戴著頂大草帽,蹲在獄警看不見的死角里吞云吐霧。赤裸的脊背上縱橫伸展著長長短短密密麻麻的舊傷疤,被高溫烤出濃郁的黑紅色澤,整個人像是要燃燒。

    遠(yuǎn)處突然響起了激烈的爭吵聲,越來越多的人朝那個方向聚集而去。夏六一不耐煩地掐了手頭半根煙站起來,習(xí)慣性想扔,想起現(xiàn)在在牢里得省著點(diǎn)兒,只能掐滅了塞進(jìn)褲兜。

    “怎么了?”他拉住正往那方向張望的一個馬仔。

    “好像是大疤哥,跟人吵起來了�!�

    大疤頭這架吵的也冤枉,他本來就不是胡亂惹事的性子,好好地干著活兒,突然被沙家?guī)偷娜司咀。舱f他故意倒掉了自己剛裝好的一筐石料。大疤頭自然不肯認(rèn),雙方一來二去就掐了起來。沙家?guī)偷拇篁䦶慕幣苓^來,一見大疤頭就怒火中燒,新仇加舊狠,一拳揍上來,二人霎時打作一團(tuán)!

    夏六一趕到的時候,驍騎堂和沙家?guī)偷娜笋R已經(jīng)幾乎全部加入了戰(zhàn)局,打得不可開交。遠(yuǎn)處獄警嘟嘟地吹著哨子,正一邊摸電棒一邊朝這邊跑。

    “都住手——!”夏六一喝道。眼瞅著沙大佬也一瘸一拐往這邊趕,“跛沙!叫你的人住手!再打下去我們?nèi)藐P(guān)禁閉!”

    兩個大佬在各自手下面前都頗有威信,高喝了一聲,雙方人馬便意猶未盡地住了手。大疤頭氣喘吁吁地站在正中,夏六一皺著眉剛要向他訓(xùn)話,大疤頭突然神色一滯,捂著腹部倒了下去!

    包圍著他的人們下意識退后幾步,大疤頭栽倒在地,汩汩鮮血從他指縫間噴涌而出!

    而大蟒呆站在他旁邊,手里抓著一支削尖的牙刷柄,上面還滴著血。

    夏六一面色瞬寒,殺意驟起,一招鎖喉向大蟒扣去。嚇呆了的大蟒毫無防備,眨眼就被夏六一卡住了喉嚨,掙扎著發(fā)出吱嘎聲響。

    “不,噶……不是……噶……我……”

    “夏雙刀!放開他!有事好商量!”跛沙撲上來想拉架,被夏六一一腳踹開老遠(yuǎn)。驍騎堂人馬群情激憤展開了攻擊,雙方頓時再次打作一團(tuán)!

    獄警們暴喝著沖上來,先就齊齊把電棒扎到了夏六一身上!夏六一抽搐著栽倒在地,正對上一旁血泊中同樣抽搐的大疤頭。大疤頭捂著滿腹鮮血,虛弱呻吟,“大佬,別打了,大佬……”

    夏六一咬牙悶吼,掙扎爬起,被一棒抽中腦后,徹底暈死過去。

    ……

    他醒來的時候,趴在禁閉室里。禁閉室在地下,與外頭烈日高溫截然不同的陰冷。夏六一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褲子,被凍得接連打了好幾個哆嗦,終于清醒過來。

    他頭痛欲裂,眉頭也被擦傷,一邊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搖晃幾步,攀到門口鐵欄邊。

    “醒了?”站在門口走廊上看守的獄警問。

    “我兄弟呢?”

    “被捅那個?送醫(yī)院了,還活著�!�

    “大蟒呢?”

    “跟你一樣關(guān)起來了,”獄警道,“他說他沒捅人,牙刷是被人趁亂塞到他手里的。”

    夏六一皺起眉頭,卻牽扯到眼睛傷口,低哼了一聲。

    獄警扔了根煙給他,勸道,“你就別惦記大蟒了,你刑期才幾個月?真把大蟒殺了,想在這兒住一輩子?”

    “他傷了我兄弟�!毕牧魂幚涞�。

    “你們這些古惑仔,真以為自己義薄云天�。俊豹z警嗤笑道,又扔了一盒火柴給他�!俺楦鶡熛麣獍桑拇罄�,你還有兩天禁閉要蹲。”

    夏六一在禁閉室里待了整三天,跟所有被關(guān)禁閉的人一樣,出來時都滿臉胡渣,神情憔悴,頭腦昏沉。跟他一起出來的沙大佬,腳步都有些虛浮,走幾步就停下來頓一下——禁閉室陰濕,他那條曾斷掉的腿一直在犯疼。

    他強(qiáng)忍著快走幾步,跟上夏六一的步伐,一邊與他并行一邊低聲道,“夏雙刀,那把牙刷的確是大蟒的,但他不可能帶去采石場捅人。大蟒再沖動,沒我的允許也不可能對你的人下殺手�!�

    夏六一輕笑一聲,“所以沙大佬是想說,大蟒的確得到了你的允許?”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絕對沒有指使他做任何事。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罷了,真死了人,對我有什么好處?”

    “沙大佬,收聲吧。你救不了大蟒的命,”夏六一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如果我查清楚是你指使的,你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跛沙又氣又急,低聲罵道,“夏六一,我們倆斗成一團(tuán),最后便宜了誰?你怎么不用腦子想想?你比當(dāng)年郝承青差遠(yuǎn)……”

    話沒說完他就被夏六一扼著喉嚨頂在了墻上,“你他媽閉嘴!他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押送的兩個獄警舉棍子上來硬把他倆分開,“夏六一你老實(shí)點(diǎn)!才出來又想進(jìn)去了?!”

    夏六一恨恨地摔開了跛沙,獄警一人一個將他倆強(qiáng)押回宿舍,臨進(jìn)門的時候重重推了他倆一把,“你們倆再敢鬧事,一人關(guān)十天禁閉!聽見沒有?”

    “……”

    “問你們聽到?jīng)]有——?!”

    “聽到,阿Sir�!眱蓚在外頭呼風(fēng)喚雨的大佬憋屈地應(yīng)道。

    獄警給他們解開了手銬,“滾!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他媽的臭死了!還有半小時熄燈,快點(diǎn)兒!”

    跛沙氣哼哼地拿了毛巾水盆,徑自走去澡堂。他的腳僵得厲害,急需熱水沖一沖。夏六一卻動作遲疑,一邊走一邊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驍騎堂和沙家?guī)偷娜硕疾辉谒奚崂铩?br />
    “阿Sir?”他走到門邊喚值班的獄警,“那天打架的其他人哪兒去了?還在關(guān)禁閉?”

    這個明顯眼生的獄警嗤笑一聲,“關(guān)其他宿舍去了,留著陪你們繼續(xù)打架?”

    夏六一狐疑地看著他,確定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邢Sir哪兒去了?在澡堂?”

    那人又冷冷一笑,“邢Sir這兩天請病假,”他隔著欄桿揮起了手中電棍,不耐煩地催促,“少廢話!快點(diǎn)兒去洗澡!再磨磨蹭蹭對你不客氣!”

    夏六一在他的瞪視下朝澡堂方向走去,澡堂設(shè)在宿舍樓外,中間修了一條深長的走廊。因?yàn)殡x宿舍較遠(yuǎn),澡堂里發(fā)生什么事在宿舍這邊是幾乎聽不見的,所以門外還多設(shè)了一名獄警看守。

    夏六一來這里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在這個澡堂中被炮仔派來的人圍攻。大疤頭提前買通了當(dāng)時的看守邢Sir,邢Sir借故離開,所以眾人在澡堂中一番打斗,并未被獄方察覺。

    而現(xiàn)在門口正筆直地站著另一名獄警,也是同樣眼生。

    夏六一戒備地朝門內(nèi)望了一望,沙大佬正光著屁股背對著他站在最靠里的水管旁,整個人沐浴沖刷在水流中。澡堂里除他外再無一人。

    單單一個沙大佬并不足為患,加上門口還有看守,因此夏六一雖然心中生疑,還是走了進(jìn)去�;仡^看看那位一臉漠然的新阿Sir,阿Sir顯然對圍觀裸男洗澡并無興趣,木著臉別開了眼。

    夏六一走到離沙大佬較近的一處水管前,一邊擰熱水開關(guān),一邊借勢跟他說話。

    “外頭有點(diǎn)不對勁……”他話沒說完就頓住了,震驚地看著沙大佬——先前背對著他的沙大佬,雙手被衣服撕成的布條捆綁在水管上,雙腳也被捆成一束動彈不得,嘴里塞著自己的褲衩,被嘩嘩水流淋得狼狽不堪,正瞪著眼睛沖他一個勁兒悶哼!

    而夏六一在發(fā)現(xiàn)不對的同時,手已經(jīng)擰開了熱水開關(guān)——塞在水管道中的一包海沙一下子被洶涌而出的熱水沖了出來!漫天碎砂撲了夏六一一頭一身!

    眼前一黑,雙目霎時劇痛!夏六一擋著眼痛叫著直往后退,劇痛間警覺身后風(fēng)聲不對,下意識將手中塑料水盆掄后一擋!“哐!”一聲重響,是利器刺破盆底的聲音!他狠狠一記后踹,偷襲者痛叫著被踹出老遠(yuǎn)!

    他耳朵里聽著澡堂門口方向傳來急密的腳步聲,大約跑進(jìn)了七八人,接著便是蝦皮得意的吆喝,“把周圍水龍頭全打開!夏六一你這個撲街想算計(jì)老子?!老子要你死無全尸!”

    伴隨著四面八方刺耳的嘩嘩水流聲,幾個大漢向夏六一蜂擁而上!

    第45章

    這是你相好的?

    夏六一什么也看不見、聽不清,怒吼著向四周胡亂揮舞著手中水盆,也不知打中了誰、嚇跑了誰、誰又接著沖了上來,冷不丁背后就挨了一刀!他朝后一腳踹出,對方連人帶刀栽了出去!

    背上大片皮肉撕裂的劇痛讓他從失明的狂躁中清醒過來,耳邊呼嘯而來的風(fēng)聲突然清晰無比,他打了個旋子一記側(cè)高踢,又一個偷襲者被他正中下巴飛了出去,連血帶牙吐了一地!

    剩下幾個大漢被他這一招干倒一個的陣勢給震住了,包圍著他,暫時誰也不敢上前。夏六一伸手抹了一把背后的血,神情愈發(fā)陰狠。在極其壓抑逼仄的黑暗中,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反而愈發(fā)冷靜下來,膝蓋一抬“咔嚓!”一下,他將手中塑料盆折成兩片!

    一手分執(zhí)一片,弓腰分腿,他比出了雙刀的預(yù)備勢。

    幾個漢子立刻齊刷刷向后退了一大步。雙刀血修羅,這名號真不是吹出來的,眾人憶起他當(dāng)年獨(dú)自一人血戰(zhàn)小巷砍翻四十余人的狠辣,都是心中一凜,甚至有人緊張到打起了哆嗦。

    蝦皮萬萬沒想到夏六一兩只眼睛都看不見了還能這般氣勢逼人,氣急狂吼,“怕他干什么!他現(xiàn)在就是個瞎子��!”

    為證明自己的言論,他掄起手中紙刀沖夏六一撲了上去!夏六一掄手一架,順勢剪了個腕花使力一震!蝦皮虎口一麻,紙刀凌空飛出!夏六一再回手一“刀”扎出去,蝦皮怪叫著踉蹌退出幾步,胸口已是一道血口。

    蝦皮嚇得接連怪叫了好幾聲才冷靜下來,低頭一看傷口卻并不致命——夏六一拿的畢竟只是一片輕薄的塑料盆;且夏六一只是原地防守,并未追刺上前——他雙目不能視,四周又水流湍急、干擾聽覺,終究是有些忌憚。

    蝦皮怪笑了一聲,膽子一壯,搶過旁邊一人手中的牙刷尖柄,再次沖夏六一撲了上去!其他幾個大漢見他如此,也齊齊壯下膽子,趁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

    夏六一左突右圍,腳下步伐紛急,幾乎是緊貼著眾人纏削裹刺,人群中吃痛慘叫聲不斷,但他身上細(xì)碎傷口也不斷增加。六個大漢將他圍得滴水不漏,之前被他踹出去的兩人也擠在邊上躍躍欲試。夏六一勾過身側(cè)一人脖頸將對方摜倒在地,耳聽著包圍圈越擠越小,他暴喝一聲身姿一旋、揮“刀”橫掃,將人群逼開的同時快速幾步一個騰空雙蹬——又將另一人踹了出去!

    落地卻驟入水簾,被開至最熱的燙水淋了一肩一臂!他悶吼一聲退出幾步,被方才被他摜趴在地上的那人一刀扎進(jìn)了左腿腿肚!

    夏六一發(fā)出狂怒的痛叫聲,右腿一撩將這人也蹬開一邊。踉蹌著戰(zhàn)立不穩(wěn),他喘著粗氣再次比出防備姿勢。

    “他右手一直是虛招!!”那個被他踹開的人痛叫提醒,“他右手一直沒使過力!”

    眾人聽言,立時向他右路襲去,夏六一下意識旋身踢出,左腿肚卻劇痛無力,“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肩上背上立時又挨了兩刀,他就地一滾避開其他攻擊,剛要跳起來就被人一腳踹中了側(cè)腦太陽穴!悶哼一聲再次倒栽在地!腦中昏沉,耳內(nèi)嗡嗡鳴響,他幾乎聽不到外界聲音……

    那人追上來又補(bǔ)了他一腳,被他順勢抱住腿就地一拖,也栽下地來。其余人等一擁而上,縱使他忙不迭揮起臉盆格擋,臂上腿上還是接連又遭了數(shù)刀!

    “殺了他!”蝦皮的暴吼聲夾雜在嗡嗡耳鳴聲中。

    頭上又挨了狠重一踢!夏六一的意識再也無法支撐,恍惚間撲倒在地,迎面感覺有風(fēng),應(yīng)該是有人再次向他踢來,他下意識掄手去擋。另一個方向傳來的風(fēng)感卻突然更加強(qiáng)烈。

    “咚——!”

    有人一腳將那襲擊者的腿踹了開去,襲擊者戰(zhàn)立不穩(wěn)栽倒在地,緊接著便是被踩中下腹后的凄厲慘叫!

    夏六一昏昏沉沉,雙手撐地而跪,在清醒與混沌中不斷沉浮。他聽見隱約的激烈打斗聲——有人護(hù)在他身前,正與來襲者們惡斗。

    胳膊突然被人一提,他被拽了起來,他歪靠在對方肩背上喘息,一個冷淡的聲音道,“沒死吧?”

    是秦皓。

    “你怎么在這兒?”夏六一喘息道。

    “你就這點(diǎn)兒身手?”秦皓直白地問。

    “老子手里沒刀!”夏六一怒喝道,左手一把扣起秦皓持紙刀的右手手腕,朝兩人腦后一刺!來偷襲的一人被刺中高舉的手臂,慘嚎聲剛起,又被夏六一一個后踹踢開老遠(yuǎn)。

    秦皓見他尚能戰(zhàn)斗,便索性將紙刀塞進(jìn)他手里,“刀給你。一共八個,我六個,你兩個。”

    “一人四個!”夏六一更怒了。

    “你看不見,站不穩(wěn),右手還廢了�!鼻仞┲卑椎攸c(diǎn)明。

    “你閉嘴!”

    夏六一暴喝一聲重振起殺氣,與秦皓一起沖向了對方人群!打頭陣的蝦皮又被秦皓一腳踹到了臉上,夏六一跟著扣住蝦皮身旁一人手臂,轉(zhuǎn)身一個過肩摔砸到地上,當(dāng)腹一刀!慘嚎聲頓起……

    ……

    黑暗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周遭繁雜的風(fēng)聲漸漸平息,夏六一聽到了最后一名襲擊者墜地的聲音,四下里低喊呻吟一片。

    夏六一虛脫地軟倒下去,又被秦皓扶了起來。他撐著一口氣問,“蝦皮,還沒死吧?”

    “誰都沒死,”秦皓冷淡道,“我只報(bào)答你救我,不為你殺人�!�

    夏六一沒心情計(jì)較他話里的不屑,艱難地咽了一口血,命令道,“把我扶到蝦皮那里去�!�

    秦皓深吸了一口氣,聽起來挺不情愿被使喚,但還是把他攙了過去。

    蝦皮就躺靠在離他們不遠(yuǎn)的墻邊,不知道被傷了哪兒,呼吸聲聽起來哆嗦得厲害。夏六一拽起他頭發(fā),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蝦皮哇地咳出一口血,呻吟道,“別殺我……求求你……”

    夏六一靠著他坐了下來——實(shí)在是沒力氣再站了,疲憊道,“我不殺你,我們來說說話�!�

    “說,說話……好,好,只要你別殺我,我什么都說,我什么都說……”

    “誰告訴你我要算計(jì)你的?我的人?”

    “不,不是,大疤頭想買通我馬仔,我馬仔告,告訴我了�!�

    夏六一嘆了口氣——這個大疤,蠻力不缺,心眼卻太少,做事終究是不夠謹(jǐn)慎。

    “大疤頭也是你刺傷的?”

    “我,我一個馬仔刺的,然后把牙刷塞進(jìn)大蟒手里了。”

    “門口剛才那個阿Sir也是你買通的?他幫你把跛沙捆起來,往每個水龍頭里塞沙包,然后你再帶人圍攻我,最后做成我跟跛沙互相殺死對方的樣子?”

    “是,是�!�

    “我確實(shí)是想殺你,不過不僅僅是因?yàn)槟阍诶卫锊婚L眼,”夏六一提示道,“還因?yàn)槿昵胺势吒S應(yīng)串通謀害青龍,而你是他的副堂主�!�

    蝦皮篩糠似的抖,聲音很猶豫,“我,我不知道這,這事�!�

    夏六一又疲憊地嘆了口氣,突然一刀剁進(jìn)了他的大腿!

    “啊——��!啊�。“。。。 蔽r皮凄厲慘叫起來。

    “安靜點(diǎn)�!毕牧话醋〉侗矒岬�。

    “啊……唔……”蝦皮痛哭著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沒心情陪你殺時間。大窩口道36號,是你老母住的地方?”

    蝦皮哭著使勁點(diǎn)頭,又想起他現(xiàn)在看不見,嗚咽著忙說,“是是是……不不不!求求你!我老母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

    “你老實(shí)說話,我就不為難她。三年前的事,從頭到尾詳細(xì)地說出來!許應(yīng)和肥七究竟謀劃了什么?跟華探長有什么關(guān)系?”

    “是是是,我都說,我都說……是許應(yīng),許應(yīng)先來找肥七,說他想取代青龍做大佬,想取得肥七和華探長的支持。青龍之前拒絕了跟肥七合作碼頭上的生意,肥七很不高興,許應(yīng)說他愿意合作,還許諾每年給華探長翻倍的紅包。后,后來他們就商量搞臭青龍,逼他下臺,把他軟禁起來……”

    “軟禁?!那是他媽的謀命篡位!”夏六一手下一重,蝦皮嗷一聲慘叫。

    “真,真的!我,我沒說謊!許應(yīng)一開始不想殺青龍,肥七也很猶豫,我是一直勸肥七不要?dú)⒌�!畢竟青龍講道義,在道上有聲望,要是許應(yīng)殺了青龍篡位,道上的人肯定不支持,肥七若是挺一個反骨仔上位,肯定也會遭反對!但是后來過了幾天,華探長突然來找肥七,說青龍必須死……”

    “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華,華探長很堅(jiān)持……”

    夏六一的拳頭驟然握緊,嘎吱作響,咬牙道,“后來呢?”

    “后來許應(yīng)說要是直接殺青龍,在道義上說不過去,說要設(shè)一個局,栽贓到你頭上。后來青龍死了,你也逃了。肥七以為這事就這么成了,還開香檳慶祝。誰料到你又出現(xiàn)了,還殺了許應(yīng),做了龍頭。肥七不甘心,想接著殺你。華探長卻跳出來阻止,說只要青龍死了就夠了,誰上臺無所謂,不要接著鬧大,況且你不知情,對他們沒有威脅。肥七覺得華探長是舍不得你封的紅包,就想把你跟華探長一起做了……后來肥七反而被你搞死了,他那是活該!我,我雖然知道,但都沒有參與過,我只是他手底下一條狗,求求你,不要?dú)⑽遥灰獨(dú)⑽摇?br />
    夏六一臉上一片陰沉,神情森冷得令蝦皮渾身篩糠似的抖了起來。然而他最終開口,卻只是平靜地道,“今天的事,你們幾個是蓄意傷害,我跟秦皓是正當(dāng)防衛(wèi),要是你們有一個人錄口供的時候胡編亂造,我就請你們所有人的老母過節(jié),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

    “秦皓�!毕牧黄^又道。

    “嗯?”

    “一會兒你提醒醫(yī)生,先清理我眼睛�!�

    “唔。”

    “去把跛沙放了,讓他出去叫阿SIR們來�!�

    秦皓依言而去。夏六一朝后一仰,頭靠在了墻上,懶懶地拍了拍蝦皮還插著刀的那條腿。蝦皮默默含淚,絲毫不敢掙扎。

    “放心吧,我不殺你。還得謝謝你�!毕牧蛔旖菭科鹨唤z疲憊的笑容。

    “現(xiàn)在我可以保外就醫(yī)了�!�

    ……

    四面慘白的病房內(nèi),幾張病床被簾子隔成了幾個單間。最靠里的一張床上,夏六一被纏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一只腳還被吊了起來,眼睛上也纏了紗布,左手打著點(diǎn)滴,右手則被銬在了床邊鐵桿上。

    空氣里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

    夏六一等了半天,連個氣音都沒聽見,忍不住發(fā)問,“你怎么了?哭了?”

    “沒�!弊诓〈才缘暮纬跞K于開口道,聲音很平靜。

    “你到底是怎么混進(jìn)來的?”夏六一的保外就醫(yī)還在申請中,現(xiàn)在猶處于被嚴(yán)密看管的狀態(tài),病房門外照理說應(yīng)該守著兩個阿SIR。

    “……”穿著偷來的白大褂、掛著吊牌、偽裝醫(yī)生的何初三,又沉默了。

    夏六一又等了半天,他卻連屁都不放一個,有了點(diǎn)兒火氣,“他媽的好不容易見一面!你啞巴什么?說話!”

    何初三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說。”

    “怎么了?因?yàn)槲乙沽�,何精英嫌棄我了?�?br />
    “你不會瞎,醫(yī)生說如果恢復(fù)得好,過幾天就能拆紗布�!�

    “那你還啞巴什么?不想跟老子說話?老子都這樣了,你不想說話就給老子滾出……”

    話未說完他就被何初三捂住了嘴。耳朵里聽見何初三情緒激烈的呼吸聲,竭力壓制了好久,何初三松開手,低聲道,“六一哥,我真想把你關(guān)起來�!�

    “啊?”夏六一沒聽明白。

    “我真想把你銬在床上,哪兒都不讓你去。你要是跟人打架,我就先廢了你的腿。你要是讓別人傷了你眼睛,我就先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你要想跑,我就干死你�!�

    “……”

    “我說完了�!�

    “……”

    夏六一大張著嘴傻了半天,最后干巴巴地咂咂嘴,“別欺負(fù)我看不見,你壓根不是何阿三吧?”

    嘴巴馬上又被堵上了,不過這次是用的舌頭。夏大佬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吻了三分鐘有余,最后氣喘吁吁地掙脫開,銬著手銬的手徒勞地?fù)]了幾下,“咳,行了行了,知道是你了。”

    何初三又坐了回去,低著頭靜靜地再沒有發(fā)聲。

    夏六一覺得他今日實(shí)在古怪,估計(jì)是看自己受傷太重,受了刺激,腦子有點(diǎn)兒不正常。

    “我真沒事,”夏大佬放下身段,和顏悅色地安撫他,“牢里的武器都是邊角料做的小玩意兒,被隨便扎了幾下而已。這點(diǎn)小傷算什么?你沒看我當(dāng)年……”

    “你不要說當(dāng)年!”何初三怒道。

    夏六一閉了嘴,神色冷了下來。他本來就有深沉心事,又加之暫時失明,躺在床上不能動,全身各處的傷都在犯疼,心情十分煩躁。沒想到何初三收到風(fēng)后竟混進(jìn)醫(yī)院來看望他,夏大佬一顆小心肝剛剛美得要上天,就被何初三揪下來踩在地上糟蹋。他媽的接二連三地向他甩臭臉,他就是再寵何初三,也受不了這口氣!

    夏六一也不說話了。房間里再度死寂。氣氛冰冷得快要凝固。

    “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何初三站起來說。

    “……”

    夏六一沒回話,把臉轉(zhuǎn)向了相反方向。他聽見何初三的腳步聲毫不猶豫走向門口。

    丟你老母!撲街仔!

    他忍不住抬起扎點(diǎn)滴的手,按住了胸口——那里空空蕩蕩,清理傷口的時候,醫(yī)生收走了他的玉佛。

    撲街仔……

    胸口猛地一沉!沖回來的何初三一把抱住了他,一腦袋埋進(jìn)他肩窩里,呼吸聲近乎哽咽。

    夏六一呼吸滯了一滯,察覺到他身體不自然的輕顫,自己心里也酸脹起來。他將手從兩人的胸口夾縫中掙扎出來,撫上何初三的發(fā)頂。

    “六一哥,”何初三痛楚到顫抖的聲音在他耳邊,“你就不能平平安安的?我就只是想要你平平安安!這么小的愿望,為什么總是這么難實(shí)現(xiàn)!”

    夏六一嘆息著摩挲他腦袋,“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受傷之后再說對不起!我不想再看見你這樣躺在病床上!我只想你好好的!”

    “傻仔,別傷心了,我會好起來的�!�

    何初三抱他抱得死緊,一松手就會失去他似的。夏六一心軟得要化成水,想抬起雙手回抱他,奈何右手還銬著鐐銬,只能持續(xù)不停地摸他的腦袋安撫他。

    將臉埋在夏六一肩頭平復(fù)了好久呼吸,何初三才終于開口道,“你要是保外就醫(yī)的話,是不是不用回監(jiān)獄了?”

    “嗯,是。”夏六一刑期原本就只剩下一個來月,在醫(yī)院里養(yǎng)養(yǎng)傷也就過去了。

    “那我天天來看你�!�

    “嗯,好�!�

    何初三起身,認(rèn)真地看著他,“你答應(yīng)過我洗白�!�

    夏六一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嗯,我答應(yīng)了�!�

    “你洗白的后路,我都會給你鋪好。你手下那些‘弟兄’,只要肯金盆洗手,都能有一份安穩(wěn)工作,養(yǎng)家糊口。你到時候沒有后顧之憂,說洗白,就一定要洗白�!�

    “嗯,一定。”

    何初三在他生了胡茬的下巴上親了一口,看起來是完全平靜了,“我得走了,待久了會被查房的護(hù)士發(fā)現(xiàn)。”

    “去吧�!�

    這小子的腳步聲這下倒是一步一小停,三步一大頓,走得戀戀不舍的。夏六一豎起耳朵一直聽到他腳步聲消失在走廊里,這才疲憊地嘆出一大口氣。

    憶古思今,夏大佬回顧兩人相識以來的種種過往,郁悶地認(rèn)識到——他好像一直都被何初三吃得死死的。他媽的除了他,誰敢在驍騎堂的龍頭大佬面前耍小性子,說些什么“關(guān)起來、干死你”之類狗膽包天的鬼話,發(fā)完脾氣還撲大佬懷里撒嬌,還敢跟大佬提要求、談條件!

    夏六一氣得狠狠撓了兩把床,恨不能把何初三揪回來噼里啪啦揍屁股。

    他在床上唉聲嘆氣,一簾之隔的隔壁病床突然響起人聲,嚇得夏大佬差點(diǎn)從床上翻下去!

    “想不到你真的喜歡男人?這是你相好的?小兔子挺有個性啊。”

    “跛沙?!你怎么在這兒?”

    “我怎么不在這兒?他媽的那個阿Sir把我捆起來之前捅了我一刀,你們一群撲街打架打了半天,講話還他媽講半天,再晚點(diǎn)兒把老子放下來,老子就要掛了!”

    夏六一嗤了一聲。這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的樣子,誰掛了也輪不到他掛。

    “你被揍得挺慘啊,夏雙刀。你也有今天?”

    “得了吧,跛沙,我跟人拼命的時候,你他媽還光著屁股在后頭沖涼,你好意思笑話我?”

    兩個倒霉催的大佬隔著簾子對掐了幾句,激動起來都牽扯到傷口,各自吸冷氣憋疼去了。憋過勁了,齊聲嘆了口氣,心中都是感慨萬千。

    “喂,跛沙,咱倆也算難兄難弟了吧?”

    “是難叔難侄,老子比你大一輩!”

    “嗤,老不死的�!�

    “你他媽……”那邊床頭鐐銬“鐺鐺”了幾下,悻然作罷,“夏小六,你這人就是脾氣太臭,太他媽張揚(yáng)�!�

    “多謝夸獎�!�

    沙大佬在那邊一噎,氣得沒話了,過了一會兒實(shí)在憋得不行,又開口道,“你下個月就出去了?”

    “是啊�!�

    “真他媽狗屎運(yùn)。”

    “呵,是不像你沙大佬,養(yǎng)好傷還要回去蹲二十年�!�

    沙大佬又噎了一下,悻然道,“行了行了,夏雙刀,你少說兩句。我沙家俊輕易不求人,現(xiàn)在是腆著臉來跟你說話。你再怎么給個臺階下�!�

    “哦?你有事求我?”

    “我……我進(jìn)來之前在外頭私藏了一筆錢,誰都不知道。你出去以后,幫我找出來,給我老婆孩子帶去。”

    “你馬仔那么多,怎么不讓他們?nèi)ィ俊?br />
    “他媽的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當(dāng)年是哪個反骨仔向差佬賣了我,我誰都信不過�!�

    “你信得過我?”

    沙大佬嘆了口氣,“你這人是討厭,不過跟青龍一樣,還算講道義。你要想坑我,在澡堂里就該趁機(jī)一刀捅死我,栽贓在蝦皮身上。你不但沒有,還救了我。我沙家俊欠你一條命,以后你在牢里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你出去以后,我替你照料他們�!�

    夏六一樂了,“那就辛苦你了,沙兄�!�

    “是你沙伯!”

    第46章

    我是大嫂啊

    夏六一以帶錢給跛沙的老婆孩子之事相逼,硬讓跛沙把那層輩分削了,兩人結(jié)拜了忘年兄弟。沙老哥對著這位比他小了十幾歲的夏老弟,心有不忿,時不時就想找地方來出氣。兩人同躺一間病房,每天打嘴仗從早上斗到晚上,把那幾年前誰挑了誰場子、誰搶了誰貨的舊賬都拖出來好好算了一算,算到怒處,甚至掀開簾子隔著走道用枕頭一通瞎斗……

    只有在每天何初三穿著醫(yī)生服偷溜進(jìn)來的那五分鐘里,沙大佬才識趣地偃旗息鼓,捂著被子堵上耳朵默念耶穌基督——夏雙刀家的這只小兔子,說起小情話來簡直肉麻得旁人沒臉聽!

    等何初三悉悉索索溜走了,兩位大佬馬上又開始鏖戰(zhàn)不休……

    在繳納了巨額的保證金之后,保外就醫(yī)正式申了下來,夏六一名正言順地轉(zhuǎn)去私家醫(yī)院,與沙大佬分道揚(yáng)鑣。轉(zhuǎn)院的時候,何初三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穿得西裝革履的,作為“家屬”來接夏大佬,攙著夏六一上了一架輪椅,讓他先在旁邊坐會兒,給他收拾衣物。

    沙大佬從來不在何初三來的時候找存在感——人家小倆口一天就溫存這五分鐘,他要敢去打擾,夏六一憋急了能再捅他一刀——這時候終于忍不住掀開掛簾一角,想要瞅瞅這位驍騎堂大嫂廬山真面目。

    何初三早在第二次來“探病”的時候就被夏六一輕咳提醒旁邊還躺了個獄友,因此見到沙大佬并不驚慌,單是朝他禮貌一笑,繼續(xù)疊夏大佬剛換下來的舊衣服。

    沙大佬玩味地上下掃了何初三好幾眼,“夏老弟,為兄心中一直有一事,這幾日百思不得其解,必須要問問你。”

    夏六一眼睛上的紗布已經(jīng)拆了,重復(fù)光明,正坐在輪椅上抱著保溫桶呼呼地吃何初三給他做的椰汁雪蛤膏,腮幫子鼓鼓的,頭也沒抬,“沙老兄,有屁就放,吊什么書袋子?”

    “你們倆……”沙大佬又瞅了何初三一眼,還是不敢相信,這小兔子瞧起來又白又溫順,明顯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怎么看也不像能把夏大佬“關(guān)起來”、“干死”的人,“你是被壓的那個?”

    “呼咳!”夏大佬冷不丁被椰汁嗆�。∥嬷弊拥芍箘趴�!

    何初三趕緊過去給夏大佬拍背,一邊摟著他肩膀安撫,一邊端莊賢惠地向沙兄解釋,“沙大哥你說笑了,當(dāng)然是我伺候他,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犯上啊�!�

    沙大佬眼珠子一轉(zhuǎn),狐疑道,“是嘛?第一天你進(jìn)來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何初三靦腆一笑,嬌滴滴地往夏大佬身上一靠,“我那是看他受傷了,心疼,發(fā)發(fā)脾氣罷了�;厝ミ不知道咱們大佬怎么罰我呢。沙大哥你行行好,幫我說幾句好話,求他饒了我?”

    夏六一咳得說不出話,滿臉漲紅,聽不下去地往他屁股后面狠拍了一巴掌——何影帝你演夠了沒有?

    何初三被他一巴掌拍了個趔趄,捂著屁股委屈兮兮地對沙大佬作出“你看”的表情。

    沙大佬半信半疑地目送他倆出了病房。門口看守的阿SIR進(jìn)來查看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就在登記表上簽了字,也拿給夏六一簽了簽。

    “你……”阿SIR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何初三一眼,總覺得眼熟,“你是他弟弟?”

    “我是他表親�!焙纬跞慌商谷坏赜IR目光,他這幾天扮醫(yī)生來的時候都戴了口罩,理應(yīng)不被認(rèn)出來。

    “就你一個人來接他?轉(zhuǎn)院的車呢?”

    “其他人在停車場�!�

    阿SIR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放行了。臨走時從后頭往夏六一輪椅靠背上拍了一拍,“出去以后老實(shí)點(diǎn)兒!別又進(jìn)去了!”

    夏六一沒回頭,懶洋洋地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

    何初三推著輪椅,兩人泰然自若地進(jìn)了電梯。電梯門剛一關(guān)上,夏六一呼地往何初三屁股上又扇了一巴掌!

    “痛!干什么啊,六一哥?”

    “讓你胡說八道!撲街仔!”夏六一滿臉通紅還沒褪完。

    “我不是跟他解釋我才是被壓的那個么?”何初三挺委屈。

    “老子讓你第一天來的時候胡說八道!”夏六一更加惱羞成怒,四下亂摸,摸到掛在輪椅后的保溫桶,就順勢拿來拍他。

    “嗚��!痛!別打了六一哥!雪蛤膏要灑出來了!痛啊啊……”

    ……

    崔東東和小馬帶著幾個保鏢,手捧鮮花,在停車場隆重歡迎了大佬與大嫂。眼見大嫂走路姿勢扭曲,臉上還帶著可疑的紅印,眾人頓時醒悟,紛紛扭過頭去竊笑——大佬真心急。

    崔東東一臉看不過去,幫著護(hù)工一起把夏六一搬上私家醫(yī)院的轉(zhuǎn)院救護(hù)車,順勢就坐在了夏大佬旁邊,低聲譴責(zé)道,“你真是禽獸!”

    “我禽獸什么了我?”夏六一被她罵得莫名其妙。

    崔東東示意對面正摸著座椅試試探探、齜牙咧嘴地想坐下的何初三,“你在病房里就把人家給上了?這里是醫(yī)院,你不會收斂點(diǎn)兒?傷都沒好急什么啊?”

    夏六一氣得立馬提了聲,“我上……”壓低聲怒道,“我上個屁!”

    “你掩飾個屁!”崔東東譴責(zé)地瞪了他一眼,扔下他去關(guān)懷何初三,“小三子先別坐,姐給你墊條毯子�!�

    夏六一眼瞅著何初三還真羞澀靦腆地坐在崔東東給墊的小毯子上,一副飽受大佬蹂躪的樣子,氣得鼻子都要歪。他扭頭看見小馬也是一臉義憤難平的神情。小馬湊上來小聲罵道,“大佬,這小子也太不體貼人了!你傷這么重,他還勾引你,真是不懂事!”

    夏六一一巴掌把他扇遠(yuǎn),“滾你!”

    ……

    光天化日的,一群江湖人士在私家醫(yī)院的高級病房里開香檳紅酒大肆慶祝,鮮花與水果鋪滿了桌椅和病床,頭頂?shù)鯚羯蠏熘蕩馇�,還有“歡迎回家!大佬最靚!”的大橫幅。

    “安靜一下!安靜一下!”崔東東踩在桌子上喊道,“弟兄們,今天我們要慶祝兩件事!第一是歡迎大佬平安歸來!雖然包成個木乃伊,不過好歹還活著嘛不是!哈哈哈!”她一邊笑一邊躲開了夏六一朝她砸過來的枕頭�!按罄心銊e急,等我說完��!第二件事,今年的六一節(jié)日咱們錯過了,現(xiàn)在怎么說也要給咱大佬好好補(bǔ)個生日!來人——上蛋糕——!”

    小馬帶著又一群人一邊用蹩腳的英文高唱著生日歌,一邊推了一個三層的大蛋糕進(jìn)來,蛋糕頂上插著一面小紅旗。小馬把它摘下來,放聲朗讀,“祝大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永遠(yuǎn)十八歲!”

    “十八你老母!”躺坐在床上的夏六一笑著朝他又扔了一個枕頭。

    “大佬兩個枕頭都扔完啦!沒有武器啦!”崔東東在高處振臂一呼,“兄弟們上��!按住大佬灌酒——!”

    一群漢子歡呼著沖上來往大佬手里塞酒瓶子,“大佬喝喝喝!”“大佬我敬你!”“大佬先喝我這杯!”

    “他受傷,不能喝酒�!弊谙牧慌赃叺暮纬跞Σ坏鼡踉谇懊孀钄r。崔東東一聲令下,“把小三子抬起來扔掉——!”

    眾大漢歡呼著把何初三整個人抬了起來,“噢——!”“噢——!”地往天上扔。

    “扔扔扔!扔得越遠(yuǎn)越好!”夏六一在后頭笑罵,“酒拿來!老子要喝!煙也給我點(diǎn)上!”

    值班的護(hù)士聽到聲音,想進(jìn)來勸阻,也被這群肆無忌憚的黑社會抬了起來,尖叫著與何初三一起被扔上扔下。守在門口的幾個保鏢往路過的病人手里一個勁兒塞紅包,“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他們的背后,歡呼聲、開香檳的聲音、敬酒聲和尖叫聲震響了整座醫(yī)院……

    ……

    傍晚時分,小馬喝得微醺,哼著歌搖搖晃晃地回了自己管轄的夜總會。幾個留守的馬仔圍上來,“小馬哥!”“馬哥!”“大佬怎樣啦?”

    小馬朝自己臉上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巴掌印一指,“瞧見沒?好著哪!中氣十足!”

    幾個馬仔輪番上來扒他臉,“對對對,就是大佬打出來的樣子。”“咱大佬不是受傷了嗎?受傷還有這么大力氣,真威猛�!薄拔乙蚕氡淮罄写蛞幌�,榮耀啊�!�

    “滾滾滾滾滾……”小馬發(fā)起威來,把這群臭小子全趕跑了。穿過人群熙熙攘攘的舞池,他走上二樓的辦公室,鎖起門來清點(diǎn)了一番最近的賬目,然后又搖搖晃晃地上了三樓。

    三樓的裝修比下面兩樓要簡陋得多,破破爛爛的石灰墻,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偌大的客廳里孤零零地放著一臺電視機(jī)和一個單人沙發(fā)。這里是小馬的臨時住所,與驍騎堂里其他頭目不同,他沒有買房,無固定居所,只在他管事的幾個場子附近有臨時的臥室,還在市區(qū)里分別租了幾套房。狡兔三窟,他馬如龍毫無疑問是驍騎堂最善“藏”的一個人。

    他用鑰匙打開了房間盡頭的臥室門。被他藏在里面一個月的人,從被褥凌亂的床上抬起頭來。散亂的長發(fā)遮住了這人的臉,這人懶洋洋地用留著尖長指甲的手刨開了一點(diǎn)點(diǎn)頭發(fā),看清楚了是小馬,又將腦袋埋了下去。

    小馬看了一眼桌上,臨走時留的面包和肉干都沒有動過,只有水被喝了半杯。

    “起來吃點(diǎn)東西,”小馬踹了踹床,“你想餓死?”

    這人在被子底下伸長手腳做了個姿勢扭曲的懶腰,過了好久,才嘟噥出一聲,“我想吃牛排�!�

    “這兒沒牛排�!�

    “你帶我出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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