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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難道我身體真的變差了?”他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心里十分憋屈:他已經(jīng)很努力地好好吃飯好好鍛煉了!小腹肌已經(jīng)很好看了!

    駕駛座上的Kevin安慰道,“是何先生太辛苦了。何先生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吧?”

    “是啊,”何初三疲憊地嘆道,“一想到他在恨我,就有些睡不著。”

    “何先生還準(zhǔn)備瞞夏先生多久?”

    何初三想了想,發(fā)出又一聲嘆息。

    ……

    轎車朝著市區(qū)的方向行駛著,漸漸駛?cè)肓宋宀拾邤痰哪藓绻庥爸�。繁星密布,月已高懸,但對于這座歌舞升平的不夜城來說,一切的熱鬧喧囂才剛剛開始。何初三靠在車窗邊,像個孩童一般用額頭抵著窗玻璃,癡癡地看著窗外急掠而過的街景。

    他踏上了舞臺,嶄露頭角地唱了一折戲,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但在中場休息的間隙,他并沒有事隨人愿、初占上風(fēng)的興奮喜悅,也沒有運(yùn)籌帷幄、胸有成竹的豪情壯志。他此時此刻的心境是那樣的簡單而單純:他吹了一陣海風(fēng),又累又困,頗想鉆進(jìn)他六一哥懷里撒個嬌。

    ……

    何初三深夜歸家,回了夏六一在九龍城的那間村屋。自打總公司出事,他借口代持事務(wù),公然地搬到了大佬的村屋,美其名曰“等大佬回來”。從村屋正門進(jìn)入后,不多時,他又從后門偷偷拐了出來,翻墻而出。途經(jīng)一條僻靜荒蕪的小巷,翻進(jìn)了隔壁另一棟村屋的后院。

    幾個保鏢在墻下巡邏,對他的突然闖入習(xí)以為常,畢恭畢敬地向他問好。他走進(jìn)層層把守的屋內(nèi),穿過客廳,走到屋角,拉開了通往地下室樓梯的偏門。

    ——關(guān)在里頭的夏六一絲毫料想不到,他就被關(guān)在了自己家隔壁;而他的貼身保鏢阿南和阿毛也被關(guān)在了這棟樓里。

    何初三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向守在地下室門口的保鏢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貼在門上小心地聽了聽里面的動靜,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睡了?”他向保鏢比口型。保鏢點(diǎn)了點(diǎn)頭。何初三示意他打開房門,悄聲進(jìn)入。保鏢又飛快地從外鎖住了門。

    房間里只亮著一盞昏暗的小燈。夏六一側(cè)身蜷縮在床上,沒有蓋被子。鐵鏈還銬在他腳踝上,手邊的手銬鏈子也在微微反光。

    何初三輕輕地走到床邊,彎腰撈起跌落在地的被子,正要給他蓋上,腹部突遭重?fù)簦?br />
    他一聲也沒來得及發(fā)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眨眼間就被按倒在了床上!脖子被手銬鎖鏈牢牢勒住,霎時間喘不過氣來!他難受地嗚咽著,滿臉漲紅,下意識地扭動掙扎,但看清壓在他身上的是滿目殺意的夏六一,便停下了動作,認(rèn)命地閉上了眼睛。

    夏六一在最后一刻松開了鎖鏈。何初三發(fā)出粗重的撕裂般的喘息,艱難地嗆咳,還沒緩過勁來,手腕上一涼,只聽“咔嚓、咔嚓”兩聲輕響,他的右手被手銬銬在了床柱上。

    夏六一面無表情地翻身下床,蹬開了虛套在自己腳踝上的腳鐐,看也不看他地向門邊走去。

    “你出不去的,”何初三在后面嘶啞道,“他們不會開門�!�

    夏六一沖回床邊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嚨,“我就在這兒殺了你,你說他們開不開門?”

    “咳咳……不……不會……”何初三吃力地道,“我交代……過……無論發(fā)生任何事……哪怕我死在里面……呃!”他閉上眼睛再也說不出話來,因為盛怒的夏六一猛然加重了力道!

    過了一會兒,夏六一寒著面再次松開了他。他翻過身蜷縮起來嗆咳不止,趴在床邊吐出了幾口帶著香檳味的胃液膽汁和一丁點(diǎn)食物殘渣——除此之外,他的胃里空空如也。

    夏六一聽著他一聲一聲的嗆咳和干嘔,心臟難受得像要撕裂成兩半�!澳愕降滓墒裁�?你真想逼我殺了你?”

    何初三喘著氣,爬起來拿起床頭的水杯漱了漱口,又拉開床頭抽屜,扯了一張紙巾,并且偷偷將抽屜里的一件小東西納入了掌心。

    他用紙巾擦了擦嘴,道,“你舍得?”

    “你說呢?!”

    何初三低聲笑了,有些開心,又有些難過。他又累又痛,快要支撐不住,索性爬到床頭坐了下來,往腰后墊了兩個枕頭,又將被子蓋在自己腿上,終于感覺舒服了一些。徐徐嘆出一口氣,他若無其事地問夏六一,“你是怎么解開手銬的?”

    夏六一一腳把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電視機(jī)從床底下踢了出來,又從褲兜里摸出一根拆下來的硬銅線。

    何初三又笑了,“真厲害,不愧是六一哥。”

    他之前給夏六一松開四肢束縛、留了活動空間的時候,也想過這樣會鎖不住夏六一,不過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哪里舍得將夏六一一天二十四小時地死死銬在床上?

    夏六一又問了一遍,“你到底要干什么?”

    何初三搖了搖頭,“不能說。”

    “東東是不是還活著?”

    “……”

    夏六一久久得不到他的答復(fù),又氣又急地跪上床,騎在他身上按住了他的肩膀,緊盯著他的眼睛,“你說��!你上次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東東是不是還活著?!”

    何初三回看著他,眼眸里的光芒深邃似海,“如果我說不是,你要?dú)⒘宋姨嫠龍蟪穑俊?br />
    “何初三,你不要逼我!”夏六一怒道,“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能動她!”

    他悲憤交加,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熬忍了好一陣,才艱難地開了口,“傻仔,你動了她,我還怎么原諒你?”

    他的痛苦與煎熬那樣直白地寫在他的臉上,利刃一般割劃著何初三的心臟。何初三仿佛受虐狂一般,又覺疼痛,又覺快樂。疼痛是因為感同身受地感到了夏六一的疼痛,快樂是因為即使到了這一步,夏六一依舊竭盡全力地在尋找著原諒他的理由。

    他多想現(xiàn)在就將一切對夏六一和盤托出,但他不能。在接下來的一場大戲上演之前,他不能讓夏六一知道劇本的內(nèi)容——夏六一一定會阻止他,甚至也許會為了他放棄復(fù)仇。但他若不替夏六一完成這件事,他一世都無法將夏六一從青龍和小滿死亡的陰影中解脫。

    他曾因為夏六一的莽撞、愚昧和欺瞞而憤怒,想順勢讓夏六一反省反省。但他心里無比清醒地知道,他何嘗不是在欺瞞夏六一,他何嘗不是背著夏六一將危險擔(dān)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他受到了傷害,夏六一何嘗不會擔(dān)憂與難過?這些天來,他何嘗不是一樣被矛盾和歉疚所煎熬著?

    他拖動著手銬抬起手,揩去了夏六一眼角的濕意,然后湊上來深深地吻了夏六一。

    夏六一被他吻得心亂如麻,恍惚間似乎嘗到了何初三嘴里說不出的苦澀,內(nèi)心愈發(fā)苦悶煎熬。他一動不動地由著何初三親吻,不做反抗,也不做回應(yīng)。

    何初三親了他許久許久,最后滿足地嘆出一口氣,脫力地向后靠坐在了枕頭上。

    “說件開心的事吧,”何初三道,“小馬哥還活著�!�

    夏六一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真的,他活著回來了。他猜到你被我軟禁,想將我趕下臺�!�

    夏六一又驚又喜,一時間竟忘記了大門被鎖,翻身想下床出去,但一只腳剛踏出去,就感覺頭腦發(fā)沉,意識開始模糊。

    “你喂了我什么?!”他扶著頭怒道。難怪這小子滿嘴苦味!

    “安定藥,剛剛從抽屜里拿的,”何初三道。他也開始昏昏欲睡,于是抓緊時間一邊說話一邊脫了外衣鉆進(jìn)被子里,將兩個枕頭擺好,邀約式地拍了拍床,“上來吧,好久沒一起睡了�!�

    夏六一憤怒地站在原地不肯動彈。何初三笑了笑,自顧自地閉了眼,同時提聲對外面的保鏢喊道,“待會兒等我們睡著了,就進(jìn)來把他搬回床上重新銬上!”

    “……”氣得快閉過氣去的夏六一。

    ……

    謝家華坐在病房門外的椅子上,神色惝恍,在思慮深沉心事。

    他先前通過國際刑警香港分部向泰國分部申請共享了金彌勒的資料,又結(jié)合秦皓在泰國的經(jīng)歷,發(fā)現(xiàn)了一樁舊事:驍騎堂的第一任龍頭郝威與驍騎堂后來的毒品上線金彌勒,很可能早在二十年就相識。金彌勒年輕時自稱到過香港、搶過銀行、殺過人,這段經(jīng)歷被當(dāng)作他心狠手辣的談資,而在金彌勒的舊識之間廣為流傳。而郝威也正是在二十年前突然得到一筆橫財,開始創(chuàng)立驍騎堂,放高利貸、開賭檔。二十年前香港有一樁轟動一時的銀行大劫案,兩名蒙面劫匪至今仍未被抓獲,現(xiàn)在看來,有可能正是金彌勒與郝威。當(dāng)時在劫案中還犧牲了一名警員,名為陸勇,在場的另一名警員,正是他的父親謝英杰……

    秦皓替他辦完了出院手續(xù),匆匆走了過來,喚了他一聲,“家華哥?”

    謝家華反應(yīng)慢了一拍,過了一會兒抬起頭,又是平日里冷肅沉穩(wěn)的模樣,“辦好了?”

    “是。走吧,我送你回家�!�

    秦皓先前開了謝家華的私家車來接他,這便帶著謝家華往電梯間走去。謝家華一邊走一邊詢問他這幾天的近況,得知政治部已經(jīng)對他審查完畢,正在等待正式的處理通知。他的警察身份將恢復(fù),但是或?qū)⒃馐芙导壧幏帧?br />
    “我沒事的,家華哥,這是我應(yīng)得的。”秦皓道,“我只是擔(dān)心他們調(diào)我去后勤部門,我想留在O記跟你。”

    謝家華撫了撫他低垂的腦袋,“別擔(dān)心,這件事我會跟上級溝通。家寶情況怎樣?”

    秦皓有些猶豫,“我不知道。那天審查之后他就被停職了,聽說一直沒有出過家門,他的處理結(jié)果我也不知情。”

    謝家華猜測他姨娘,也就是家寶的母親、自己父親的妹妹,會求她那做警務(wù)副處長的哥哥插手幫忙將此事按下,但自己那自詡公正廉潔的父親一定不會答應(yīng)。家寶這次處境堪憂。

    秦皓跟著他走進(jìn)電梯,湊在他耳邊繼續(xù)低聲匯報道,“之前你讓我們將那兩具女尸送去法醫(yī)科,利用‘基因鑒定技術(shù)’做檢測,跟從崔東東家中找到的毛發(fā)進(jìn)行比對。今天早上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那兩具尸體不是崔東東跟方小蘿的。”

    謝家華眉頭緊鎖,他早猜到了這種可能。

    秦皓接著道,“我們查到別墅爆炸案發(fā)生的前一天,九龍殯儀館報案說丟失了兩具女尸�,F(xiàn)在正在聯(lián)系尸體家屬來做基因鑒定。”

    謝家華仍然沒有開口,他皺著眉頭看向前方——電梯門在底樓開了,他見到了站在門口、懷抱一束鮮花、正在等電梯的陸光明。

    陸光明也看見了他,彎起眼睛燦爛地笑了,“謝Sir,真巧�!�

    謝家華迅速按下關(guān)門鍵。陸光明長腿一蹬,卡住了電梯門,順勢擠了進(jìn)來,將那捧花往謝家華懷里一塞,“我專程來恭喜你出院,謝Sir。你們這是去哪兒?去差館還是回家?”

    謝家華冷著臉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轉(zhuǎn)頭樂呵呵地跟秦皓也打了個招呼,“嗨,小哥,又見面了。”

    秦皓看了眼謝家華,識趣地也不說話。

    陸光明笑嘻嘻地,“這位小哥真嚴(yán)肅。你一定是謝Sir親手帶出來的,頗有他老人家的風(fēng)范!”

    被稱為“老人家”的謝家華頓時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陸光明狡黠地朝謝家華眨了眨眼。而秦皓目睹兩人眉來眼去,心中隱隱便覺得蹊蹺不安——他認(rèn)識謝家華多年,從未見謝家華這樣喜怒形于色地跟人賭氣斗眼。

    電梯門此時在地下停車場的那層打開了。謝家華一把將花塞回陸光明懷里,奪路而出。秦皓緊隨其后。陸光明抱著花追在最后,絮絮叨叨道,“你們?nèi)ツ膬�?載我一程。我的車昨天送修了,剛才擠公交過來花了一小時呢�!�

    謝家華從秦皓手里奪過車鑰,緊攥在手里,對攔在車前的陸光明毫不客氣地道,“走開�!�

    “我真的趕時間,”陸光明道,“我上午在廉署有個會議,十點(diǎn)就要開了。本來想早點(diǎn)來看望你再早點(diǎn)回去,誰知路上堵車�!�

    “自己搭的士�!敝x家華冷道。

    “別呀,反正你們都順路。我記得去你家的路上正好要經(jīng)過廉署嘛,”陸光明眨眨眼,“難道說我倆上次‘那個’之后你搬了家唔唔唔……”他被黑著臉沖上來的謝家華捂住了嘴。

    “……”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的秦皓。

    陸光明被謝家華一手按肩膀一手捂嘴,順勢就迎面撲進(jìn)了他懷里,將那束花往他胸前一塞。謝家華趕緊將他推開。他張嘴又要瞎喊。謝家華一把又將他摟了回來,繼續(xù)捂嘴。秦皓僵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謝家華跟陸光明揪扯成一團(tuán)。正這個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阿華!你在搞什么?!”

    謝家華立刻一把推開了陸光明,轉(zhuǎn)過身去。

    站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個神色威嚴(yán)的中年男人,兩鬢斑白,刀削風(fēng)礪的面部輪廓與謝家華十分相似,身材高大魁梧,衣著肅整清雅。他方才剛剛踏出一輛商務(wù)車,抬頭就見謝家華與一個男青年拉扯成一團(tuán)、倆人手里竟然還同時抓著一束鮮花!

    他怒喝完之后,面色鐵青,大步向謝家華走來,揚(yáng)手一個重重的耳光!

    謝家華不躲不閃地生受了,半邊臉頰頓時泛起微紅,面無表情地回看向他。

    “大庭廣眾之下跟一個男人摟摟抱抱?!這是警察該做的事?!”中年男人怒道。

    謝家華面無表情地道,“您誤會了。這是廉記的陸Sir,因為案件上的事跟我有些小沖突,不是什么跟我‘摟摟抱抱的男人’�!�

    他的父親,現(xiàn)任警務(wù)副處長謝英杰,將審視的目光投向了陸光明。陸光明眼中古怪而難以遮掩的恨意令謝英杰心生驚疑。氣氛僵持了一瞬,陸光明突然牽唇微微一笑,仿佛沒事人一般從懷里摸出名片一張,雙手奉上,“您好,我姓陸,現(xiàn)于廉署供職。剛剛跟謝Sir有些小誤會,姿態(tài)不雅,讓您見笑了�!�

    謝英杰掃了一眼那張名片,并沒有接,而是向后招了招手——他們說話間幾名隨行人員正從后方的停車處趕過來。其中一人趕緊上前代謝英杰接過名片,并且回了陸光明一張他本人的名片,上面表明他是警務(wù)副處長辦公室的秘書。

    陸光明作出驚訝模樣,“原來是謝副處長,見笑了,見笑了�!�

    “你找謝督察什么事?”謝英杰質(zhì)詢道,“什么案子需要到醫(yī)院打擾一位因公負(fù)傷的警察?你們廉記現(xiàn)在就這樣辦事?”

    “不敢不敢……”陸光明客套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家華擋在了身后。謝家華道,“這些小事不勞您費(fèi)心。您找我有什么事,請直說吧。”

    “我來醫(yī)院看望我的兒子,能有什么事?”

    “是嗎?三天前我就入院了,這幾天里您連一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我以為您今天也是因為公務(wù)才來的�!�

    “謝家華!我是你父親,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

    謝家華畢恭畢敬但毫無感情地道,“父親,您別激動,我們父子間的事是家事,大庭廣眾的,請不要讓旁人看了笑話。還是說,您又想找個借口把我送到美國‘進(jìn)修’?”

    他上前一步挨近謝英杰,低聲道,“您究竟怕我查到什么?”

    謝英杰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謝家華退后一步,平靜道,“謝謝您來看望我。我的身體情況良好,已經(jīng)出院,不勞費(fèi)心。慢走不送。”

    他不等謝英杰再說什么,轉(zhuǎn)身打開自己車的車門進(jìn)了駕駛座,同時對秦皓和陸光明示意道,“上車�!�

    秦皓立刻開門坐進(jìn)了后座。陸光明遲疑地對著謝家華指了指自己,謝家華眼睛一瞪,陸光明趕緊抓緊機(jī)會一溜小跑繞到另一邊鉆進(jìn)了副駕駛座。

    轎車揚(yáng)長而去。謝英杰站在原地,臉色鐵青。

    第84章

    給我先生做餐飯

    轎車快速地駛出停車場,駛上大道。車上三人都各自陷入了沉重的心緒之中,久久地?zé)o人開口。

    幾分鐘之后,謝家華將車停在了路邊,轉(zhuǎn)頭對陸光明道,“我要去差館,不回家。你在這兒自己搭的士�!�

    陸光明點(diǎn)頭下車,沒有再做糾纏。但他剛走出沒多遠(yuǎn),就被從后面追上來的謝家華拽住。陸光明回頭見是他,頗感意外。

    “謝Sir還有什么事嗎?”

    謝家華遲疑著,頓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最近查到一些陳年往事,明白了你一直以來纏著我是為什么。你父親在二十年前一起銀行劫案中殉職了,當(dāng)時我父親是他的搭檔。你懷疑我父親貪污受賄,是不是因為你認(rèn)為我父親跟你父親的去世有關(guān)系?我雖然跟他關(guān)系不好,但我從小看著他辛苦查案、認(rèn)真辦事,從來沒有過徇私枉法的行為,我相信他的人品。二十年前那件事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光明神色變了,眉宇間現(xiàn)出怒意,“我父親死了二十年!嘉奇哥死了十年了!就因為你選擇相信你父親,就要讓他們枉死嗎?!”

    謝家華神色也變了,“你什么意思?你想說嘉奇的事跟他有關(guān)?”

    陸光明冷笑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

    謝家華如遭雷擊,腦中一瞬間閃過一些零星的片段,不由得遍體生寒。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地?fù)u著頭,不可置信地問陸光明,“你叫嘉奇‘哥’?你跟嘉奇真的認(rèn)識?”

    陸光明甩開他的手,氣極而去,又被謝家華拉住。

    “這些事我會調(diào)查下去,我一定會!”謝家華急促道,“但你不要擅自行事!他是警務(wù)副處長,不是你能動得了的!”

    陸光明還要用力掙扎,被他牢牢攥住�!拔沂菫榱四愫茫∧忝靼讍�?”

    陸光明掙脫了出來,“不勞您費(fèi)心!謝Sir!”

    ……

    秦皓坐在轎車?yán)�,心情�?fù)雜地看見謝家華捂著臉走了回來——他先前被他父親扇了左臉,但此時紅腫的卻是右臉。

    謝家華皺著眉頭坐入駕駛座。秦皓在后面問,“要緊嗎?”

    “什么?”

    “嘴角,流血了。”

    謝家華掰下后視鏡,對著擦了擦嘴角,又試探性地摸了摸腫起來的臉頰,疼得直皺眉頭。

    “發(fā)生什么事?”秦皓問。

    “沒什么,”謝家華嘆道,“以前打過他,剛才還給我了。”

    “你跟他睡過嗎?”

    謝家華動作一滯。

    “我以為你不喜歡男人�!鼻仞┙又�。

    謝家華將后視鏡掰回原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不是戀人關(guān)系�!�

    “但你很在意他。”

    謝家華沒有答話。他在意陸光明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你喜歡男人就好了。”秦皓道。

    謝家華依舊沉默,過了一會兒,道,“阿皓,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這一點(diǎn)永遠(yuǎn)不會改變�!�

    “嗯,我明白�!�

    “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的,我明白�!�

    ……

    傍晚時分,驍騎堂總公司。何初三站在落地窗邊,神情冷淡地接著電話。他口中發(fā)出與面色截然相反的恭敬話語,眼睛看著窗外霓虹閃耀的維港夜色,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在落地窗上玻璃上劃出幾道字形。

    “喬大哥滿意就好,是小弟的榮幸。好,再聯(lián)系�!�

    他掛了電話。屋外隨即有人敲門。

    “進(jìn)來。”

    Kevin關(guān)上房門,走到他近前來低聲匯報道,“何先生,小馬哥帶人闖進(jìn)了您現(xiàn)在住的村屋,同時還派了一撥人去了您的那間公寓。”

    “有人受傷嗎?”

    “皮外傷,不礙事。照你的吩咐,大家假裝抵抗了一陣,就讓他們進(jìn)去了�!�

    “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沒有?”

    “沒有。不過他留了話,說要是不把大佬交出來,就對何先生不客氣�!�

    何初三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小馬哥啊小馬哥,赤膽忠心,六一有他這個兄弟真好,真令人羨慕。也罷,過幾天就把他大佬還給他吧�!�

    Kevin突然有些緊張,“何先生,真的過幾天就‘行動’?”

    “怎么?還有什么沒準(zhǔn)備好嗎?”

    “不不,只是……何先生,那太危險了!真的要做嗎?”

    何初三安撫地在滿面愁容的Kevin肩上拍了一拍,“別緊張,一切都會沒事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早就該做的事……”

    他想到了從撞破戀情那天到現(xiàn)在被他“緩一緩”了大半個月的阿爸,自己也愁苦了起來,嘆息著揉了揉太陽穴,“我這一走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家,走之前也該安頓好家事。幫我備車吧,今晚回去見阿爸。”

    ……

    二十分鐘以后,何初三在眾保鏢的簇?fù)碇逻M(jìn)入轎車。浩浩蕩蕩的大佬車隊駛向了九龍城區(qū)。這位睿智沉穩(wěn)、年輕有為的代堂主,寶相威嚴(yán)地端坐在后座上,兩只手平放于膝蓋,滿臉堅毅肅然,大有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之勢。

    車停在何阿爸居住的那棟唐樓樓下,Kevin從副駕駛座下車,畢恭畢敬地拉開車門。

    車內(nèi)半天沒有動靜。

    Kevin彎腰朝里看了一看,“何先生?”

    “等等,我再緩緩�!�

    Kevin直起身,用眼神把疑惑地探頭探腦的保鏢們給趕到了一邊。

    車內(nèi)又安靜了一會兒,何堂主說,“Kevin,不如你給我買瓶酒?”

    Kevin又彎下腰去,低聲勸道,“何先生,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道理我懂,”何堂主說,“但是我腿軟,胃疼�!�

    “不然今晚還是回去?”

    “別別別,來都來了�!�

    里頭悉悉索索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跨出一條長腿,伸出一只微微發(fā)抖的手,“扶我一下。”

    Kevin把何初三扶了出來,一路送到樓梯口。何初三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往上送了。他臉色蒼白地扶著樓梯,囑咐Kevin道,“你把他們都帶遠(yuǎn)一些,我阿爸打人動靜大,別讓他們聽見了�!�

    “是,何先生。您自己多保重。”Kevin關(guān)切地看他一眼,向后退去了。

    何初三扶著樓梯磨磨蹭蹭地往上挨,一邊走一邊自己也覺得好笑:他怎么會這么怕阿爸呢?阿爸又不能將他打死。他連死都不怕,不對,還是挺怕的,為什么這么怕阿爸?

    這么害怕,大概因為他知道阿爸是一位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大概因為阿爸善良質(zhì)樸、清正自律、時時刻刻將禮義廉恥與潔身自好放在心中,大概因為這么多年來阿爸在那樣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為了將他清清白白地養(yǎng)大而不知耗費(fèi)了多少心血與汗水,大概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他傷透了阿爸的心。

    他從來沒有傷過阿爸的心,他的叛逆期來得這樣晚,積累了多年,一擊就將阿爸置于重傷。他也感到十分難過,他舍不得,但他無法背離自己的真心,他別無他路。他愛夏六一,也愛阿爸,他不能失去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他需要得到阿爸的認(rèn)可和祝福。

    何初三走過了這一段漫長的心路,站在了家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扣響了門。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的漫長,終于他看見了門后欣欣訝然的臉。

    他踏入家門,見到了正在客廳抽著煙看電視的阿爸。他在這一秒突然松了一口氣,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反而釋懷了。

    何阿爸抽著悶煙等他等了大半個月,對他的到來并無半分驚訝。他站了起來,手托著煙桿子,冷著臉看向兒子。吳媽正在縫補(bǔ)一件衣服,也趕緊站了起來。

    何初三當(dāng)著一家人的面,朝著阿爸就地一跪,目光堅定地抬起頭,帶著緊張的顫意道,“阿爸,我有話要跟你說�!�

    ……

    Kevin站在街邊,遠(yuǎn)遠(yuǎn)地遙望著唐樓三樓的窗戶。暖黃的燈光一直亮著,沒有人影,也沒有明暗的變化。從這個距離,聽不到里面?zhèn)鱽淼娜魏温曇簟?br />
    夜風(fēng)簌簌地吹拂著路邊樹木的枝枝葉葉。馬路中央的一張廢紙被小小的旋風(fēng)卷起又拋下,卷起又拋下。街道的角落,一只小小的野狗啪嗒啪嗒地出現(xiàn),探頭探腦地偷看了他幾眼,又啪嗒啪嗒地去了。

    Kevin點(diǎn)燃了一支煙,一邊抽一邊定定地望著那扇窗戶。

    月移星幕,夜色漸沉。Kevin低頭跺腳,踩熄了腳下數(shù)不清第幾根煙頭。再抬起頭來時,他看見了從唐樓走出的何初三。他示意保鏢們原地待命,自己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何先生!”

    何初三神色疲憊但輕松,臉上隱約多了幾道紅痕。Kevin迎上去欲攙扶他,被何初三擺手拒絕了。

    “何先生,您還好嗎?”

    “還好,只挨了一巴掌�!�

    “何老先生還好嗎?”

    “該說的我都說了,給他一些時間吧。你派人暗中保護(hù)好他們,未來形勢一旦緊急,就馬上送他們離開�!�

    “是。何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保護(hù)好他們�!盞evin看著何初三堅定地道。

    夜風(fēng)穿街走巷,撩起了這個后生仔的額發(fā),露出他因為寒冷而略顯蒼白的面容。何初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煙蒂堆�!澳阋恢钡仍谶@兒?怎么不上車等?”

    Kevin垂下眼去�!皼]什么,擔(dān)心您……擔(dān)心您這邊有事需要我去辦。”

    何初三看著他面上有些靦腆又尷尬的笑容,一時間心里產(chǎn)生了訝然。他冰雪聰明,敏銳細(xì)心,瞬間察覺到了這個后生仔暗藏的異樣又微小的心思——幾年前的他,不就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

    “Kevin,”他溫聲道,“你……”

    Kevin向后退了一步,頭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何先生,您不要誤會。您當(dāng)年救了我和我阿媽兩條命,我一直就非常感激您,希望這輩子還能再見您一面。沒想到真的還能再見到您,您又將我從喬爺那里帶出來,教我做正事走正道,堂堂正正地掙錢養(yǎng)家,不用再去做古惑仔,甚至還將您的計劃都告訴我,對我全心地信任。我,我不知道該怎么答謝您,哪怕是拿我這條命還給您。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盡心盡力地幫您做事。我是您的私人助理,在外面等一等您本來就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他這一番話連珠炮似的說出來,倒是堵得何初三沒了話說。何初三看著他一片真切的神情,仿佛真是自己方才腦補(bǔ)過了頭。

    何初三沒有再深究——這樣絕對不應(yīng)該的感情,本來就應(yīng)該徹底地斷絕、不再深究�!皩Σ黄穑俏覄偛耪`會了�!�

    “沒有,不是何先生的錯。夜里涼,何先生請上車吧。”

    “好。”

    ……

    幾天后。

    小馬將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嘴里叼著一支煙,一邊瞧著前方發(fā)呆,一邊神經(jīng)質(zhì)地掰著指節(jié),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響。

    幾個月前他和玉觀音從懸崖上掉落,所幸掛在了一棵千年老樹上。他背著重傷的玉觀音逃出了樹林。不料地藏王同樣僥幸未死,追上來企圖偷襲他們。他最終殺死了地藏王,代價是從肩及腰地被砍了一刀。他與玉觀音都傷勢過重,在玉觀音的一位朋友家獲得了救治,熬過了生死之劫,接下來又搬到鄉(xiāng)間去隱居養(yǎng)傷,每天爭爭吵吵、打打鬧鬧,悠閑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驍騎堂出事的消息傳來。

    他得知崔東東身死、夏六一下落不明,急忙趕回了香港。在香港的這十天以來,他一直在調(diào)查何初三。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他知道近期發(fā)生的這一系列變故一定與何初三有關(guān)。他自打認(rèn)識這小子的第一天起,就看出這小子內(nèi)心鬼祟,尤其是對方偷瞧著大佬時的眼神,時時令他膽戰(zhàn)心驚——在他眼里,簡直是一副要將大佬徹徹底底據(jù)為己有的貪婪模樣!這小子面憨心黑,區(qū)區(qū)一個投資顧問,哪里滿足得了他的胃口!原來這小子要的是驍騎堂的龍頭寶座,要的是將大佬……將大佬“金屋藏嬌”!

    小馬想到這里,簡直恨得咬牙切齒。這小子不僅篡位奪權(quán),還竟然這樣折辱大佬!甚至還害死東東姐!簡直罪不可��!

    小馬狠狠地磨著牙,將已經(jīng)吊出長長一截?zé)熁业南銦熮粝ㄔ诹塑嚧吧��;覊m撲簌簌灑落在他褲子上,但他毫不在意。

    “進(jìn)去多久了?”他皺著眉頭問。

    “五個小時�!弊隈{駛座的虎頭道。

    “他媽的!”小馬罵道,“早上六點(diǎn)就進(jìn)去待了五個小時,下午出來了一趟,晚上回來又進(jìn)去五個小時,這他媽都半夜一點(diǎn)了!這個撲街在里面印假鈔嗎?!”

    “這個撲街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已經(jīng)在小馬的示意下跟蹤了何初三一個禮拜的虎頭道,“隔兩天去一次健身房,另外跟喬爺見了兩次�!�

    “這老不死的,”小馬罵了喬爺一聲,“他一摻和就沒好事,當(dāng)年就該勸大佬做了他!誰下去買點(diǎn)東西吃?老子要餓死了!你們餓不餓?”

    坐在后座的兩個保鏢連忙點(diǎn)頭,“餓餓餓!”

    “餓還不快點(diǎn)去?!”小馬一瞪眼。

    兩個保鏢趕緊拉開車門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抱回幾碗杯面,一車的大男人開始吸吸呼呼。吃著吃著,其中一個保鏢突然鼓著腮幫子“唔唔唔!”地叫了起來,眼睛直往車窗外瞪。

    小馬抬頭一看,趕緊拍了正狼吞虎咽的虎頭一巴掌,“別吃了!出來了!”

    說話間,何初三的車隊從地下停車場駛了出來。他現(xiàn)在是代堂主,該有的安保措施一項都沒少,前后跟著三輛衛(wèi)星車,隨身保鏢全是從國際保全公司請的大塊頭鬼佬,個個生得熊形虎樣、膀大腰圓,連小馬和虎頭那副壯實身材站在他們的身邊都顯得嬌小玲瓏�;㈩^原本想直接將何初三綁回來拷打一頓、問出大佬下落,結(jié)果跟蹤了好幾天,愣是找不到任何機(jī)會下手。

    小馬的車偽裝成一輛載客的士,不緊不慢地跟在了車隊后面。車隊沒有在沿途做任何停留,也沒有繞路,直接駛回了夏六一在九龍城區(qū)的那棟村屋。

    “他每天都回這兒?”小馬一邊張望一邊道。

    “對。尖沙咀那間屋子他沒回去過�!被㈩^道。

    “古怪……”小馬搓著下巴上的胡茬,皺眉思索著。一周前他帶人闖入了這間村屋,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何初三那間位于尖沙咀的租賃公寓里也沒有藏人。這小子究竟把大佬藏在哪兒了?他為什么放著自己的租屋不住,非要獨(dú)自跑到大佬這間村屋�。�

    “他每天晚上都沒有出過這棟村屋?”小馬疑道。

    “沒有啊,”虎頭道,“我天天派人拿著望遠(yuǎn)鏡盯著大門呢。他每天一進(jìn)小樓,就一直到第二天才出來�!�

    “后門呢?”

    “這院子有后門?”虎頭驚道,“我第一天就看過了,沒有��!”

    “房子有后門!”小馬朝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院子還用后門嗎?!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翻出去?!”

    虎頭恍然大悟地捂著腦袋,“是哦!”

    小馬恨鐵不成鋼地朝他腦門上狠狠戳了戳指頭,總算明白了當(dāng)年大佬拎著棍棒痛抽自己屁股時的悲憤心酸,“多用用腦子!多派幾個人盯著院子后面!”

    ……

    村屋內(nèi),虎背熊腰的外籍保鏢們層層包圍著小樓,就連客廳角落里都有兩個保鏢筆直站立著。何初三西裝革履地站在廚房里。深夜兩點(diǎn)了,他卻系著一件圍裙,滿手白漿,不緊不慢地和面揉團(tuán)。

    Kevin拿著大哥大走了進(jìn)來,“何先生,所有的事安排妥當(dāng)了。”

    何初三正歪著腦袋很認(rèn)真地在捏一只包子,聞言“嗯”了一聲,“小馬哥呢?”

    Kevin遲疑了一下,何初三抬眼看他。他不得已地坦白道,“小馬哥今晚派了人守在院后�!�

    何初三低下頭去繼續(xù)捏著,“也是時候了,那就明天吧。”

    “何先生,”Kevin上前一步,仍不放棄地勸說道,“真的要這樣做嗎?喬爺已經(jīng)相信您了。昨天我去見他,他跟我說您幫他套出了一大筆錢,他覺得您‘很有用處’�!�

    何初三扯出了第二只面團(tuán),用搟面棍攤成餅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塞著鮮肉餡,同時耐心細(xì)致地向他解釋道,“他覺得我有用,跟他徹底信任我,是兩回事。我讓他轉(zhuǎn)交的那筆美金,他說不定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交給老掌柜——不是他敢獨(dú)吞老掌柜的錢,而是他不敢輕易舉薦我給老掌柜,擔(dān)心我別有異心、其中有風(fēng)險。只有抓住我的把柄和性命,變成我唯一的靠山,他才會覺得安心�!�

    “可是……萬一明天他不肯出手,誰能保證您的安全?”

    何初三搖了搖頭,“他一定會出手。我能幫他掙錢洗錢,他舍不得我這個‘撈財童子’�!�

    Kevin徒然地張了張嘴,還欲再勸。何初三抬頭朝他笑了一笑,不容置疑地道,“放心吧,我撐得住�?纯催@個,捏得不錯吧?我第一次做。”

    Kevin看著那只圓潤飽滿的包子,愁緒不減,但只能贊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何初三舉起包子自己端詳了一陣,頗為滿意,“好啦,先去睡吧,明天有得你忙�!�

    “何先生不去休息嗎?”

    何初三低頭揉起了第三只包子,嘴角牽起微笑,“給我先生做餐飯。關(guān)了他十幾天,總得哄一哄吧?”

    ……

    星移月落,窗戶邊上泛起了第一縷晨光。沐浴更衣后的何初三站在洗漱臺前,用發(fā)膠將額發(fā)理向腦后。鏡中現(xiàn)出一張成熟英朗的面容,眼中閃耀著熠熠晨輝,沉穩(wěn)而鎮(zhèn)定。

    他回到廚房,將已經(jīng)熬好的一鍋香菇滑雞粥盛入一只大粥碗里,細(xì)心地撒上蔥、香菜、豬皮,淋了小半勺芝麻香油,將粥碗放入食盒。然后打開蒸籠,將同一時間蒸好的幾只鮮肉大包也盛了出來。

    他拎著食盒走進(jìn)客廳。Kevin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后。何初三回過頭去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Kevin滿眼憂慮,何初三拍了拍他的肩。

    “別擔(dān)心,做好你該做的事,盡力就好�!�

    “我一定會的。請多保重,何先生�!�

    何初三點(diǎn)點(diǎn)頭,快步從后門離開了小樓。將食盒架上院墻,他老模樣翻墻出院,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小馬安插監(jiān)視人手的位置。

    他故意走了一條能被對方眼線所發(fā)現(xiàn)的小道,向隔壁村屋走去。

    第85章

    一切都會沒事的

    何初三拎著食盒進(jìn)入地下室,剛跨進(jìn)去就愣了一愣。

    滿室凌亂。被子、枕頭、床墊、床單全都卷作一團(tuán),胡亂地堆砌在地上。床上的木板已經(jīng)被一塊一塊拆了下來,橫七豎八地亂扔著,只剩一張空蕩蕩的鐵架子。

    夏六一正仰面躺在那空床架子上,枕著胳膊發(fā)著呆——他花了一夜功夫,把整張床給拆了,企圖卸掉那只連接他腳鐐的床柱。拆完了才發(fā)現(xiàn),何初三早防著他這手呢,里頭是一張鐵做的床架,被整個焊死在了地面上。

    頂你個肺!撲街仔!

    他的撲街仔此時一臉感慨,將食盒放在床頭柜,在冰冷又空蕩的床架上找了一塊橫條坐下,嘆道,“我怎么好像養(yǎng)了一只獅子?你也太能拆了�!�

    夏六一嗤笑了一聲,懶懶地翻過身,面朝著何初三道,“拆床算什么?小時候飚車摔斷腿,被青龍關(guān)禁閉關(guān)一個月,我拆墻出去的�!�

    何初三又好笑又無奈,“后來呢?被抓回去了嗎?”

    “抓回去了,多關(guān)了一個月。”

    何初三苦笑著,伸手理了理他凌亂的額發(fā),“你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乖?”

    而他抬眼看向了何初三,反問道,“你什么時候才放我出去?”

    何初三不說話,仍是苦笑。

    夏六一見不得他這樣的笑容,心里一陣難受。他在這屋子里關(guān)了這么多天,從一開始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到憤怒與歇斯底里,再到苦悶與迷惘,到最后冷靜思索,他早已明白了何初三表象之下另有所圖。

    他攥住了何初三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嘆息道,“我知道你不會串通秦皓,更不會害死東東。你不是那樣的人。青龍別墅爆炸,是為了隱藏東東的蹤跡對吧?你在別墅地下挖了暗道,換了尸體。否則你害死她就是了,何必再當(dāng)著差佬的面炸別墅�!�

    何初三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仍舊沒有說話。

    六一繼續(xù)嘆道,“這些事的起因是因為我,是我混蛋,是我瞞著你做傻事,把你逼到這一步。你生氣是應(yīng)該的,你要關(guān)我、罰我,都隨你。只是我很擔(dān)心你,你究竟在搞什么?你別把自己陷進(jìn)去了�!�

    何初三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以前我也總想這么問你,‘你究竟在搞什么’?到后來才懂你的難處。你活得太孤獨(dú)了,遇到什么事,總是習(xí)慣自己去承受、去解決。我不怪你,我心疼你�?墒悄阍缇筒皇且粋人了,你有我了,你可以學(xué)著多依賴我一些,多向我索要一些,別總想著將我推到一邊。你不明白嗎?我是你的愛人,無論什么事我都可以幫你一起扛�!�

    夏六一輕聲道,“我舍不得。你那么干凈,我不想弄臟你�!�

    “我難道就舍得你嗎?”何初三道,“我知道你想為青龍報仇,但魯莽沖動地打打殺殺就能報仇嗎?如果那時候你和東東姐先我一步查出秦皓是臥底,你們會對他做什么?你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嗎?你想過冒險報仇的后果嗎?一旦你做出那些事,你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撫摸著夏六一的眉眼,深切痛楚地問,“你想過萬一你出了事,我要怎么活嗎?”

    夏六一心里難以言喻地酸澀,向他抬起了雙臂,何初三鉆進(jìn)了他的懷里。兩人在冰冷又硌人的床架上緊緊地抱成一團(tuán)。夏六一摟著何初三的肩背痛苦地道,“我想過!我不想那么做,不想離開你!我也知道打打殺殺不對,但除了打打殺殺我什么都不會,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我甚至想過就這樣放棄算了,但是我一閉上眼就是青龍跟小滿的臉!他們死得好慘,眼睛都沒有閉上……”

    他話音發(fā)著抖,憤怒而悲戚,倉皇而苦痛。何初三偏頭輕吻著他的發(fā)鬢,在他耳邊輕語安撫著,“噓,噓,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你要報的仇,我會幫你報�!�

    夏六一從悲憤中醒過神,“你說什么?”

    他抬起頭拉開兩人的距離,“你知道我要找誰報仇?你到底知道多少事?你這段時間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何初三張了張口,但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出,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小馬的怒吼和激烈的打斗聲響了起來。

    何初三嘆道,“來得這么快,還想跟你一起吃頓飯�!�

    “小馬?”夏六一也聽出來了,趕緊坐起身,“他找過來了?”

    阿三也坐起身,道,“等你醒了,你就明白了。你一定不要破壞我的計劃,不然我……”

    他停下了話頭,意識到自己并沒有什么可以用來威脅夏六一。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為了他的安危,夏六一可以接受那樣的一輩子。

    他什么話都沒有再說,吻住了夏六一。夏六一聽他說“等你醒了”就開始警覺,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嘴對嘴地喂安定藥,趕緊用力地推拒舌頭,結(jié)果肩后一涼,又一支針劑打了進(jìn)去。

    夏六一被他換著花樣騙了三次,氣得眼前發(fā)黑。何初三在他耳邊低聲道,“給你熬了粥,蒸了包子,記得熱一下再吃。你乖乖的,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夏六一從他哄勸安撫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他緊緊地抓住了何初三的手臂,竭力地瞪大眼睛看向何初三,在巨大的驚恐與焦慮之中緩緩軟倒了下去……

    ……

    “碰——!”地一聲重響,小馬一腳踹開了地下室的大門,闖了進(jìn)來!他滿面煞氣,手持一根血跡斑駁的鐵棍,雙臂青筋暴起,帶著狂怒殺意的眼睛掃視向了屋內(nèi)!

    坐在床邊的何初三站了起來。夏六一躺在他身后的鐵架床上,四肢被手銬牢牢地銬在床的四角。他雙目緊閉,頭顱無力地低垂著,身上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赤裸的全身帶著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曖昧痕跡。

    小馬見此情狀,怒不可遏,沖將上來狠狠一棍抽向何初三!

    ……

    “碰——!”地一聲重響,Kevin撞開了某情趣酒店一間貴賓房的房門。摟著豐乳肥臀的小女友賴三妹睡得正酣的喬爺被驚醒,將震怒的目光投向了門口。

    幾名保鏢用槍抵著Kevin的腦袋。為首的那個辯解道,“大佬,這小子說有急事找你……”

    Kevin一身狼狽,額上還有擦傷,看起來不久前剛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佬,出事了!馬如龍帶人搗了何初三的老巢,把夏六一救走了!”

    “他媽的這個廢物!”喬爺坐起來,將懷里嚶嚶作態(tài)的賴三妹一把推開,“老子讓他早點(diǎn)殺了夏六一,這個死玻璃腦子里進(jìn)了屎嗎?!他自己怎樣了?死了沒有?”

    “還沒有,被帶去驍騎堂的祠堂了,看起來是要執(zhí)行家法!大佬,現(xiàn)在怎么辦?”

    喬爺聽說人沒死,冷靜下來,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同時瞥了一眼賴三妹。賴三妹做作歸做作,卻很會察言觀色,立馬嬌滴滴地蹭上來為他按摩。

    喬爺躺了回去,享受著美人兒輕柔的按摩,過了許久才哼出一聲,“看看再說。大哥大拿過來,人都給我滾�!�

    保鏢趕緊奉上一部大哥大,跟Kevin一起滾了。賴三妹笑嘻嘻地要往喬爺胸口上揉,豈料喬爺端著大哥大一邊按號碼一邊森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人?”

    賴三妹打了個哆嗦,顛著胸、踩著小碎步滾了出去。

    ……

    夏六一在深沉的黑暗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跑著,不知自己所處何地,不知自己所向何方,只感覺到刺骨扎心的悔恨與驚懼,竭力地要沖向遠(yuǎn)方挽留住什么。他發(fā)出一陣急促的喘息,猛然睜開了眼睛!

    心臟在胸腔里咚咚震響,跳得發(fā)疼,他喘著氣翻身下床,結(jié)果腳下一軟栽到了地上。守在床邊的人趕緊跳起來扶起了他,“大佬!你醒了?!”

    夏六一捂著胸口,疼痛而眩暈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眼眶頓時濕潤,顫抖地喊出一聲,“小馬?!”

    “是我!大佬!”小馬眼底也含了淚,“我回來了!”

    夏六一緊緊地抱住了他,欣喜道,“你真的還活著!活著就好……”

    他回憶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場景,趕緊退開身,扶著小馬的肩膀慌問道,“阿三呢?!”

    小馬臉上現(xiàn)出恨之入骨的怒意,“那個反骨仔被綁在外面!弟兄們都到齊了,正等著你醒過來執(zhí)行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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