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
“進(jìn)來吧。”
師爺推門而入,剛踩進(jìn)去就“誒呀!”一聲別過頭去!大床上肉體橫陳,喬爺皮耷耷的肚子上壓著一顆白花花的小屁股,場面簡直不堪入目。
“大佬啊,您怎么還帶到家里來了?!”師爺一顆心苦如黃連。
青春靚帥的小sammy,像只白壁虎一般攀在喬爺身上。比起之前又愛發(fā)騷又愛發(fā)潑的賴三妹,他顯得多么清純懂事啊,當(dāng)即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羞答答地縮到喬爺懷里去了。
喬爺無比愛憐地隔著被子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瓜,“什么事說吧�!�
師爺嫌棄地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揮了揮手里的資料。喬爺嘆了一聲,拍了拍sammy示意他先出去,“我的師爺老寶貝兒,你怎么這么愛吃醋?”
“我的大佬!您就別這個寶貝兒那個寶貝兒了,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您看看!”師爺急火火地將資料懟到他眼前去,“這就是那天在慈善晚會上跟您那大寶貝兒何初三打架的人!壓根不是什么混吃混喝的窮小子,是廉記的探員!那天他們倆在角落里偷偷說著話,我一過去,他們就打起來了!這其中肯定有鬼!”
喬爺把資料接過去看了幾眼,上面除了姓名與職業(yè)經(jīng)歷,還有一張陸光明的照片:年輕俊氣的面容,彎彎的月牙眼,拍得還挺狡黠可愛。嘖嘖嘖,真是可惜了!
“就這個事?”他問師爺。
“這還不夠大事?!”
“哎喲,我的師爺,”喬爺一臂將他攬了過去,“你這顆上了年紀(jì)的心能不能歇息一下,別這么神神鬼鬼?你想得到的事,人家何顧問想不到?他早就把這人的身份給查出來了!前天晚上,已經(jīng)悄悄地給……”他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是他跟您說的?”師爺疑道,“他有膽殺廉記?”
“殺誰不是殺?這廉記的小子非殺不可。他查到了我們以前給探長們?nèi)t包的事,又開始查何顧問做的賬,再讓他查下去,說不定要查到老掌柜頭上了。”
“您親眼見到何顧問殺人了?”師爺仍是疑道。
“昨天kevin送了張死人照片過來�!�
“照片呢?”
“kevin當(dāng)場就燒了��!留著做什么?等差佬查上門?”
師爺皺巴著臉,總覺得這事更不對勁——何初三如此心狠手辣,做事滴水不漏,當(dāng)初怎么會偏偏留下夏六一的命,搞到自己被捅出兩個窟窿?難道基佬們都像喬大佬一樣愛意泛濫,容易被男人美色迷暈頭?還有這個kevin,明顯也被何初三迷暈了頭,心到底是向著哪邊的?
師爺被喬大佬不耐煩地攆出門去,十分萎靡地坐上了車。前兩日接連下雨,到今天才放了晴,此時本是春末夏初、陽光爛漫的好天氣,他卻滿心沉重,郁郁不得志。
……
與此同時,何初三一身素黑西裝,戴著一副墨鏡,踏下了停在大澳島碼頭的小輪。老掌柜的代理人孤身一人在碼頭上等他,與之前在地下茶室中的風(fēng)雅做派相反,他今日穿著普普通通的布衫長褲,看起來和島上居民并沒有什么兩樣。
濃厚的海腥味迎面而來,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破舊灰白又搖搖欲墜的木板橋上,足底傳來嘎吱嘎吱的震蕩聲。狹窄的海道兩邊層層疊疊都是古老而窄小的海上棚屋,木制的棚屋被深入水中的木樁所支撐,木樁腐朽,屋子破舊,有的屋頂搭著帆布,有的屋頂搭著木板,顏色花花綠綠,看起來貧窮又繁雜。一路走來都沒有見到什么年輕人,幾個老婦在屋邊就著海水搓洗著衣服,一旁的破木架上掛滿了曬干的咸魚。一切都顯得寧靜而荒涼。
代理人領(lǐng)著何初三走橋串巷,進(jìn)入了漁村的深處,在一間與其他屋子沒什么兩樣的小棚屋前停下腳步。何初三見到屋前屋后分別站了幾個島民打扮但卻肌肉結(jié)實的疑似保鏢的男人,心頭一凜,知道就是這里了。
保鏢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一番,對他放了行。何初三獨自一人步入房中,瞥了一眼外屋堂中供奉的香爐,祭臺上隱約放著一張女子的黑白照片,在香煙繚繞中看不真切。他繞過祭臺,穿過空無一人的內(nèi)室,走到了臨海的木臺上。
一個穿著樸實無華的男人,背對著他坐在一張小木椅上,正在釣魚。聽到他走近并停下的腳步聲,男人發(fā)出了威嚴(yán)又平靜的聲音,“坐吧�!�
何初三在他身邊另一張小椅上坐了下來。
“來過這兒嗎?”
“沒來過。”
男人專注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標(biāo),側(cè)臉的輪廓刀削斧鑿般堅硬�!斑@里以前叫‘疍家村’,這些漁民被叫作‘疍民’。四幾年打仗的時候,很多難民逃到這座島上,無處可去,無房可居,就住在水里、住在船上。我就出生在這樣一條又臟又破的船上,我從小的夢想就是離開這里。我十四歲那年,劃著一條小木舟,想從這里劃去香港島。劃了許久許久,從白天劃到黑夜,夜里辨不清方向,四面都是漆黑的海水,只能繼續(xù)劃下去,要么劃到陸地,要么死在海里。我劃了兩天兩夜,第三天的早上,船漏水,沉了,我拼命地向前游,最后游到了港島�!�
他說完,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何初三。
何初三仿佛過電一般禁不住渾身一顫——他感覺到了虎目一般嗜血的殺意!那是一雙生食過血肉、撕裂過人心的眼睛,那絕不是故作高深文雅的代理人所能偽裝的!而他清清楚楚地認(rèn)出:對方正是時任警界華人最高長官、身為警務(wù)副處長的謝英杰!
謝英杰看出了他眼中的震驚與懼意。“會游水嗎?”
“不會。”
“如果船沉了,你怎么辦?”
“我上得您這條船,就知道船不會沉�!�
謝英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微微顫抖的漁線浮標(biāo)�!昂牵〔恢旄吆i煹哪贻p人�!彼种刂匾惶後灨�,一尾大魚撲騰著躍出了水面!
“說說你的計劃吧�!�
第114章
(下)你還這么年輕
“說說你的計劃吧�!�
何初三打開公文包取出厚厚一疊數(shù)據(jù)資料。謝英杰扼起拼死掙扎的大魚,輕松扔進(jìn)了一旁的漁桶中,用一條毛巾擦了擦手,“收回去,不要給我看花里胡哨的東西,不要講廢話。你能為我做什么,你計劃怎么做�!�
何初三將資料塞回包里,將長達(dá)一兩個鐘頭的廢話都吞了回去。
“您聽過對沖基金嗎?”
“知道。”
“去年這個時候,國際炒家在歐洲市場利用對沖方式先后沖擊里拉、馬克與英鎊,最終在九月‘黑色星期三’做空一百億英鎊,迫使英鎊大幅度貶值,退出歐洲匯率市場。幾周之內(nèi),國際炒家借此獲利七十億美元。這事您聽過嗎?”
謝英杰那令人生寒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已經(jīng)猜到了他想說什么。
“您有興趣在香港玩一場嗎?”
謝英杰的神情沒有一絲松動,冷漠地審視著他�!澳闼^的那些炒家,動用的資金是上百億美元,而且都是資深的國際操盤手。你算什么東西?你有什么資格學(xué)他們玩?”
“對沖所依據(jù)的‘對沖比率’是通過數(shù)學(xué)模型精確估算出來的,我熟悉香港市場,我有全港最一流的數(shù)據(jù)分析團(tuán)隊,我的團(tuán)隊每年經(jīng)手操盤的資金量達(dá)上億港幣,平均盈利每年40%以上。香港的金融市場是完全自由開放的,聯(lián)系匯率的透明度很高,并沒有其他地區(qū)的自我保護(hù)措施;銀行總結(jié)余數(shù)量很少,通常只在10億至15億港幣;散戶的盲從心理高,謠言煽動效果極強(qiáng)……我只需要挑準(zhǔn)‘造市’之機(jī),拋空期貨,沽空港股,利用媒體大肆散播流言,就可以震蕩整個香港金融市場!兩周之內(nèi),獲利甚至可以翻倍!”【注1】
何初三越說越熱切,滿眼都是對財富與權(quán)勢的狂熱欲望。謝英杰卻轉(zhuǎn)過頭去重新看向了水面,冷冷地嗤出一聲,“呵!天真可笑的瘋言瘋語。我以為你能說出什么話來�!�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兩名保鏢從內(nèi)室中躥了出來,一左一右將何初三按跪在地!木椅翻倒,“噗通!”一聲砸入了海道中!
他冷淡地道,“沒什么用。處理了吧。”
保鏢手中多出一條手指粗細(xì)的鐵鏈,眨眼間纏住了何初三的喉嚨!
“掌柜的!”何初三大叫出一聲,雙手竭力摳抓著鐵鏈,臉頰迅速漲紅,漸漸從聲嘶力竭轉(zhuǎn)為氣息衰弱,“山的那邊在建青馬大橋和新機(jī)場!天壇大佛剛剛封頂!而這里依舊貧窮破敗,跟蛟龍城寨一樣被時代所淘汰……您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退休之前不玩一把大的,就這樣被時代所淘汰……您甘心嗎……”
謝英杰毫無動容地看著水面。何初三的聲音徹底消失,掙扎越來越微弱……謝英杰突然抬了抬手。保鏢鐵鏈一松。何初三栽倒在地,滿面赤紫地嗆咳,哆嗦著攀到了木臺邊緣,對著水面一陣嘔吐。
他快要將胃都吐了出來,漆黑一片的視野許久才出現(xiàn)了水面的盈盈反光。他掙扎著爬起身來一看,保鏢已經(jīng)從木臺上消失了,謝英杰仍是坐在那里冷漠地釣著魚。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何初三用袖口擦著嘴,狼狽地跪坐在了謝英杰身旁。
“你需要多少?”謝英杰道。
何初三喘著氣,“呼!當(dāng)然是,呼,越多越好……”從死亡邊緣轉(zhuǎn)了一圈,他那些緊張與懼意全然消失,滿布血絲的眼中多了一抹虎狼般的狠絕與殺意。他漲紅著臉,面上涌起了扭曲的笑容,“七三年‘雷總探長’退休的時候,據(jù)傳身家五億港幣。掌柜的繼他之后,潛心‘經(jīng)營’了二十年,拿出五億美元,不算多吧?”【注2】
……
木板橋上又響起了嘎吱嘎吱的震蕩聲,海道兩邊的棚屋后升起了縷縷炊煙。老掌柜的代理人依舊不緊不慢地帶著路,何初三跟在他身后,兩人默默無言。
代理人將何初三引回了碼頭。臨走前,他掃了一眼何初三頸部勒痕和眼底血絲,突然低嘆出一句,“你還這么年輕。”
何初三沒有答話,將墨鏡架在了鼻梁上,滿面冷漠地經(jīng)過他身旁,踏上了渡輪。
……
夕陽西斜的時候,他回到了港島。kevin帶著兩個保鏢在上環(huán)碼頭等他。零零散散的乘客接連下了船,kevin只見他最后一個從船上走出,天明明已經(jīng)暗了,他臉上還架著墨鏡,領(lǐng)帶沒有打結(jié),而是松松地遮擋在脖子上,腳步略有些搖晃。
“初三哥!”kevin沖上去要攙扶他,卻被他推開。
“別碰我,”他沙啞著聲說,“回去吧。”
kevin緊張又擔(dān)憂地引他往停車場的方向去。兩人走到行人稀少的拐角,何初三突然停下步伐,“街對面,躲在貨車后面那輛灰色轎車,是什么時候停在那兒的?”
kevin也覺得那輛小車有點眼熟,疑道,“我來的時候這條街還沒有停車�!�
何初三摘下墨鏡放進(jìn)兜里,突然筆直地沖著那輛轎車走了過去,一把拉開駕駛室的艙門將司機(jī)拖拽出來,狠狠一拳揍倒在地。副駕駛座沖出了另一名男子,被追上來的kevin和兩個保鏢摁住。何初三拉開后座車門,在后座乘客的凄厲慘叫聲中將他拽出車來,按在地上迎面“咚!咚!咚!”地就是三拳!然后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領(lǐng)帶,套住了對方的脖子!
跟蹤kevin來此的師爺被他揍得臉歪鼻斜,口鼻中都溢出血來!kevin眼見師爺滿臉漲紅,僵直地蹬著腿腳掙扎,明顯是快要不行了!他驚叫道,“何先生!”
何初三充耳不聞,赤紅的眼中帶著刺骨的寒意,惡靈附體一般從喉嚨中發(fā)出狂獸的喘息。kevin沖上來對著他耳朵大喊道,“初三哥��!”
何初三陡然間松開了手,仿佛回魂一般轉(zhuǎn)過頭看向kevin,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染上血跡的雙手。他站起來向后退了幾步,什么話都沒有說,腳步倉皇地向停車場的方向去了。
kevin示意兩名保鏢趕緊跟上他,自己攙扶起嗆咳不止的師爺。“師爺,非常對不住。何先生他真的一心為喬爺和掌柜的做事,求求您別將他逼急了�!�
師爺自作自受,這下子真是切身體會到了何顧問的心狠手辣,后怕地沖kevin擺了擺手,讓他快滾蛋。
kevin轉(zhuǎn)頭就跑,追進(jìn)停車場,見前面幾名來取車的路人都被何初三的怪異模樣和他脖子上的勒痕嚇到,對他指指點點。他趕緊追上前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何初三頭肩上。何初三渾身微微顫抖著,一言不發(fā)地鉆入了車內(nèi),緊靠著車窗,仿佛虛脫一般呼出了一口長氣。
“何先生……”kevin擔(dān)憂道。
何初三緊閉著眼睛,聲音嘶啞寒冷地像剛剛被人從冰窟里撈出來,“別說話,我累了,回去吧。”
……
【注1:此處何初三的“計劃”仿的是98年國際炒家攻擊香港引發(fā)金融大戰(zhàn)的手段。此時的背景是93年,此處杜撰何初三根據(jù)92年的“黑色星期三”(真實事件)提前5年就想出了98年的那套招,何顧問提出的資金數(shù)額也遠(yuǎn)比98年那場要低。此劇情純屬仿造杜撰,胡編亂造,熟悉經(jīng)濟(jì)、金融知識的朋友請手下留情,莫要深究。本章部分資料及數(shù)據(jù)參考了葉永剛、何國華老師所著《香港金融保衛(wèi)戰(zhàn)》及1998年《香港經(jīng)濟(jì)導(dǎo)報》中《曾蔭權(quán)在立法會上談?wù)娜胧写胧�,特此注明�!?br />
【注2:此處是向《五億探長雷洛傳》電影的致敬,與現(xiàn)實真人無關(guān)�!�
第115章
(上)滾!
幾天之后的深夜。老掌柜的代理人出現(xiàn)在了何初三在灣仔的數(shù)據(jù)分析公司的辦公室中。他戴著帽子與墨鏡,豎起的風(fēng)衣領(lǐng)口緊緊地遮擋著面部。他的人將kevin與何初三的保鏢都攔在了公司之外。偌大的一層辦公樓,只有何初三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亮著燈。
何初三關(guān)上了房門,為他沏了一杯茶。他卻并沒有坐下,而是走到窗邊,摘下墨鏡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
“這里的風(fēng)景倒是不錯�!彼�。
維多利亞港灣兩岸璀璨的燈火,與夜幕上的繁星連接在了一起,映亮了他灰色的眼眸和他眼角刀割般深邃的紋路。
“我很久沒有看過星星了。”他平靜道,然后抬手捂住了衣服領(lǐng)口上的一塊突起,無頭無尾地?fù)Q了話題,“你為他做這件事,你收多少?”
何初三站在他身后道,“利潤的三成�!�
“從沒有人拿過兩成以上。”
“也從沒有人為他做過這樣的生意�!�
代理人轉(zhuǎn)過身來,“黃毛小子。你以為沒有人提議他這樣做嗎?你以為是你膽大嗎?”
“不是。是他老了,他心急了。”何初三道,他看著代理人的手,知道那下面捂住的是一塊監(jiān)聽器——這位替身的一言一行,從來都在謝英杰的監(jiān)視與操控之下�!澳裉煸捳f多了�!�
代理人不以為然地苦笑一聲,“我很久沒有真正說過話了。人活在偽裝里久了,會忘了自己是誰。我時常以為我就是他,只有這個東西提醒我,我什么都不是……這么多年來,你是第一個看穿我不是他的人。”
他看了何初三一眼,那個苦澀又意味深長的眼神,令何初三心里拂過一陣寒意——對方仿佛也已經(jīng)看穿了什么。
但代理人沒有再接著說下去,而是坐在了沙發(fā)上,松開捂住衣領(lǐng)的手,正色道,“‘那位’同意你下周開始做事,你要求的資金會準(zhǔn)時到位。但我們有自己的賬戶和交易員,到時候我會在這里跟你一起,通知交易員按你的要求做事�!�
何初三一早料到謝英杰的謹(jǐn)慎,不會讓錢直接經(jīng)他掌控。“好�!�
“不過,前提是你先投入自己的資金‘造市’,情況良好我們才會跟進(jìn)。”
何初三面露難色,“我手下的資金恐怕不足以起勢�!�
“微風(fēng)也能起浪。見不到漲潮,沙灘上的船怎么落水?”
何初三猶豫了片刻,“好,我明白�!�
代理人又跟他談了一些合作的細(xì)節(jié),之后便起身離開。何初三送他出公司,他走著走著,突然又捂住領(lǐng)口,低聲道,“事成之后,他不會留你�!�
“我會留下來的,就像你留下來一樣�!�
代理人微微搖了搖頭,“有時候,留下來并不是好事�;厝グ�,不用送了�!�
何初三停在了公司門口,目送他們一行人步入電梯。幾名高大的保鏢蜂擁圍攏著代理人——一邊“保護(hù)”著他,一邊“押送”著他。何初三想起代理人先前那番話與那個苦澀的眼神,不由得眉頭緊蹙。
他讓kevin開車送他回了附近的酒店——脫離喬爺?shù)谋O(jiān)控之后,他一直住在這里。然而最近幾日以來,監(jiān)控并沒有消失,反而無處不在——不是喬爺,而是來自老掌柜的警惕與警告。
他獨自進(jìn)入房間,一邊走一邊蹬開鞋襪,赤著腳踩入浴室中,掃了一眼房間角落里的監(jiān)聽器。他穿著衣服坐入了浴缸,打開水龍頭,身體慢慢向下滑落了下去,與自己一身污穢一起沒入了“嘩嘩”的水流中。
……
周一的下午,室外陽光正烈。公司的兩名合伙人沖入了何初三的辦公室中。
“sam,你究竟在搞什么?!我剛剛出差回來,frank就跟我說你不顧他的阻攔,把所有客戶的資金都轉(zhuǎn)移到了期市和股市?!”
落地窗邊拉著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外面的陽光,房間里陰悶而逼仄。何初三端著小盤喝著咖啡,眼睛依舊緊盯著電腦屏幕。
他冷淡地道,“我有我的安排�!�
“那都是客戶的錢��!”先前發(fā)話的合伙人激動道,“你是不是想‘搞事’?你根本沒有那么大的資金量!你能玩什么?!”
另一人拉阻著他,也嘆道,“sam,你做事向來冷靜,在風(fēng)險面前判斷力強(qiáng)。ricky大膽激進(jìn),我做事謹(jǐn)慎,當(dāng)初我們?nèi)艘黄痖_公司,就是為了互幫互補(bǔ),各自發(fā)揮所長。大家說好一起做事,有什么問題一起商量。但是你這段時間的操作,實在太莽撞了�!�
“你們既然承認(rèn)我判斷力強(qiáng),就該相信我的判斷�!焙纬跞�。
“放屁!你根本就是瞞著我們亂搞!”ricky激動道,“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極有可能讓公司蒙受巨大損失?!小心我去客戶們面前告你�。 �
何初三冷冷的目光從電腦前移向了他們,“你搞清楚,那是我的客戶,不是你們的客戶。我在公司的股份比你們倆加起來都要多!在這間公司,是我話事!”
“你說什么鬼話!”ricky碼著袖子要跟他動手,被frank死死拉住。frank繼續(xù)兩頭勸道,“ricky你別激動,大家朋友一場,沒必要搞成這樣。sam,你剛剛說的話確實讓人傷心,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就像變了一個人?之前你一陣去國外,一陣生病住院,你不在公司的時候,我和ricky埋頭做事,從來沒有背著你自作主張,現(xiàn)在你一回來,什么都不跟我們商量……”
“沒什么好說的,”何初三打斷他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怕承擔(dān)風(fēng)險,好啊,就退出公司吧。”
“什么?!”兩人都驚道。
“我買下你們的股份,明天叫你們的律師到公司來�!�
這下兩名合伙人都怒了!大家一起辛辛苦苦創(chuàng)業(yè)打下的江山,說拆伙就拆伙?!頓時都破口大罵了起來!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一時間亂成一團(tuán),外間的幾個小經(jīng)理趕緊跟kevin一起沖進(jìn)去拉開老板們。kevin連說帶拽,終于將兩位氣成蛤蟆的合伙人“勸”出了公司,囑咐幾位員工一邊哄一邊送回家,路上莫要出事。
“都是你這個衰仔!自打今年你進(jìn)公司,sam的腦袋就像中了風(fēng)一樣!”ricky臨走還要遷怒他幾句。“我一看你就是個古惑仔!就是你帶壞了他!”
“是是是,您慢走�!眐evin連跟老板滾床單的鍋都背了,這頂臭帽子有什么不好戴的呢,面色如常地替他關(guān)上了車門。
兩輛轎車先后啟動,揚(yáng)起一地塵灰。kevin在那鋪面的鐵銹氣息中嗆咳了幾聲,狼狽地摸出紙巾擦了擦汗?jié)竦哪�,轉(zhuǎn)頭回了公司。
何初三獨自坐在陰暗的辦公室里,房間里只有電腦屏幕的些微光芒。kevin回身關(guān)上了房門,低聲勸道,“初三哥,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風(fēng)險太大連累他們,才逼他們退出公司。不過如果客戶的錢出了問題,你要怎么交代呢?”
何初三疲憊地搓著太陽穴,“我只要兩天時間,只要引出對方的資金,就可以馬上收手�!�
“可是如果對方遲遲不出手,或者中途出現(xiàn)什么問題,”kevin猶豫道,跟了何初三這么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金融圈的內(nèi)幕,“初三哥,你真的要造假市嗎?這對普通股民的沖擊是非常大的。我阿媽前幾天才跟我說,我家對面樓有人炒股失敗,搞到全家跳樓……”
何初三冷厲的目光掃向了他,“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我沒有,初三哥。我只是擔(dān)心你……”
“好了不用說了!”何初三打斷他道,“你出去吧�!�
kevin識趣地閉上嘴,退了出去。
何初三徒留在滿室黑暗之中,伸手關(guān)掉了電腦,在機(jī)箱漸漸停止轉(zhuǎn)動的滋滋聲中聽到了自己猛烈的心跳。窗外是熱烈而璀璨的陽光,但他卻被一道厚密的窗簾所阻隔,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謝英杰冰寒嗜血的眼神,瀕臨窒息死亡的恐懼,喉嚨深處傳來的嘎吱聲與涌動在耳邊的血流聲,始終在他腦中盤旋不去,瘋狂與殺意仿佛惡靈一般植根吸附在他的骨髓里。代理人的那句話像一只黏滿沙土的蚯蚓,在他心中來回地鉆磨,鉆出冰寒的疼痛:“人活在偽裝里久了,會忘了自己是誰。”
他突然站了起來,狠狠將桌面上的一切拂到了地上!
“啪!”“砰——!”
“何先生?!”外面有員工敲門道。
“不要進(jìn)來!滾!”
第116章
(下)心被風(fēng)吹跑了。
日落月升,公司辦公室中的人影漸漸散去。何初三房間里的燈卻始終沒有亮起來。夜晚十點多,房間門外突然突兀地響起了手機(jī)鈴聲。
仰躺在沙發(fā)上的何初三微微睜了眼,復(fù)又闔上。
鈴聲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室外沒有人走動與接聽的聲音。
“kevin?!”
沒有回音。
何初三坐了起來,煩躁之余不減警惕,微微拉開了房門向外一看�?帐幨幍霓k公室大堂里空無一人,遠(yuǎn)遠(yuǎn)的公司門口接待處站著幾名他的保鏢。一支嶄新的大哥大就在他的腳下,正發(fā)出滴里噠啦刺耳的鈴聲。
他撿起大哥大,關(guān)上房門,疑惑地按了接聽鍵。
“喂?”
“阿三,是我。”夏六一的聲音在那頭響起。
何初三渾身的血液一下子燒灼了起來。他快步避開房門,躲到了窗邊,又撩起窗簾一角朝樓下看了一看,低聲急道,“我不是說了這段時間不要聯(lián)系嗎!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雙眼睛不知道在哪兒看著我!多少雙耳朵聽著我!”
“噓,噓,別急,”夏六一溫和道,“你聽我說,你從公司后門出去,走安全通道上樓頂天臺……”
“你不能過來!樓下有盯梢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夏六一仍是耐心地安撫著,“你聽我的,先上天臺好不好?”
何初三心如亂麻,一邊聽著電話一邊步伐匆匆地走出了辦公室。沒有讓保鏢跟著,他獨自一人走入了樓梯間,摸黑登上了頂樓。
天臺上四處橫生著管道,還有一些積水。何初三焦急地四下張望著,卻沒有見到夏六一的人影。“你在哪兒?!”
“你面朝海灣,往右邊走。”
何初三一直走到了天臺的盡頭,海風(fēng)呼呼地刮響在耳邊。他在手機(jī)里聽到了同樣的雜音。他攀上石護(hù)欄向前望去——幾十米遠(yuǎn)外的另一棟大樓樓頂,月色下有一個人影在拼命向他揮著手。
“看到我了嗎?!”夏六一在電話里喊道。
何初三鼻頭一酸,“看到了。”
“我也看到你了。你又瘦了。”
何初三擦了擦眼角,“亂講。隔這么遠(yuǎn),你哪里看得清。”
“kevin跟我說的�!�
“是他讓你來的嗎?”
“他只說你情況不太好,是我自己要來的,你別怪他�!�
“嗯,不會。見到你我很開心�!焙纬跞宋亲�,又恢復(fù)了以往那黏黏糊糊的撒嬌聲,“好想抱抱你�!�
“好啊!我現(xiàn)在就跳過來!”人影在那邊做了個夸張的蹦跳動作。
何初三一下子笑出聲。他背上臟污又沉重的負(fù)擔(dān)仿佛在那一瞬間消失烏有。他趴在護(hù)欄上,笑得直不起腰。
“有那么好笑嗎?”夏六一也笑了。
“嗯,好笑。六一哥也會開玩笑哄人了。”
“這哪里是哄人?”夏六一笑道,“現(xiàn)在才是,你等著!”人影突然從那邊消失了。
“你去哪兒?”
大哥大似乎被遺落在了原地,話筒里只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何初三踮起腳來使勁張望,突然聽到話筒那邊傳來“啾——!”一聲炸響。
一束金色的光芒從對面樓頂直沖向天空!在墨藍(lán)的天幕上炸開了火樹銀花!
“啾——!啾——!”接二連三的花火隨之?dāng)D滿了天幕,仿佛在兩座樓上的天空中搭建了一條五彩繽紛的橋梁,連接起兩顆遙遙相望的心。
幻影般的細(xì)小光火如雨般墜下,映亮了何初三如黑潭般幽深的瞳眸,重新在他眼中凝聚出璀璨的光芒。他癡癡地抬頭仰望著天空,直到最后一朵花火也在夜風(fēng)中逝去。
“喜歡嗎?”夏六一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喜歡你�!�
“哈哈哈,”夏六一在那頭得意地笑道,“還有呢,看這兒!”
何初三眨巴著眼睛,眼看著樓對面的人影舉起了一塊巨大的心形立牌!上面纏滿了小燈珠,亮著五顏六色的耀眼光芒,閃閃發(fā)光的一大顆心可別提有多騷包了!
紙質(zhì)的立牌足有一人高,被大風(fēng)吹得搖搖擺擺,夏六一兩手舉著抓不穩(wěn)它,偏頭用肩膀夾著電話,喘息著問,“看到了嗎?”
“看到了�!焙纬跞共蛔⌒Α�
“我也喜……”夏六一話還沒說完就被風(fēng)吹了個跟頭,連人帶心栽回去了。何初三只聽得那頭“噼里啪啦”好一陣響動,然后傳來夏六一沮喪的聲音,“靠!”
“你沒事吧?”
“沒事。他媽的,心被風(fēng)吹跑了�!�
“嗯,吹到我這里來了�!�
夏六一笑了起來,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灰,重新攀上護(hù)欄�!爸v肉麻話還是你厲害�!�
“哈哈哈,你已經(jīng)很有進(jìn)步了�!�
夏六一的聲音和緩了下來,“阿三。”
“嗯�!�
“你遇到問題了?”
何初三的笑容微微凝滯,“沒事,我能處理�!�
“你記不記得是你跟我說:‘你是我的愛人,無論什么事我們都可以一起扛’?你現(xiàn)在這樣讓我很擔(dān)心。你一定要自己撐嗎?有什么事可不可以跟你的先生說一說?”
何初三雙手捧著電話,在地上蜷縮著坐了下來。猶豫了許久,他才發(fā)出了深深壓抑的聲音,“我見到他本人了。他很可怕,像一個黑洞,所有靠近他的東西都會被吸進(jìn)去。我當(dāng)時很怕,我以為我要死了……”
夏六一攥緊的手心被指甲摳出了血,“阿三,你聽我說,你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爸媽和欣欣我都會保護(hù)好他們,你下樓跟你的保鏢待在一起,我馬上就帶人過來接你�!�
“不,不,”何初三用力搖著頭,“不要過來!我真的沒事!你聽我說,我就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能套牢他,我能做完這件事。我現(xiàn)在,我只是……我手頭的資金不多了�!�
“你需要多少?”
“兩千萬�!焙纬跞q豫道。他清楚驍騎堂“總公司”的情況,經(jīng)過幾輪洗血與資產(chǎn)重組,目前能流動的資金最多只有幾百萬。
夏六一卻片刻遲疑都沒有,“好,什么時候要?”
“兩天之內(nèi)。”
“好,你放心,我跟東東去想辦法�!�
“這筆錢要是干凈的�!�
“好,我知道�!�
“我得走了。待在樓頂?shù)臅r間太長,怕引起懷疑�!�
“……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會的�!�
何初三往話筒上吻了一吻,掛斷了電話。攀上護(hù)欄最后看了對面樓的人影一眼,他轉(zhuǎn)身匆匆下了樓。
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的事業(yè),不可能離開故土生活的老雙親,想要為愛人掃清宿怨、從此在這座城市里平安相守的執(zhí)念,像水草一般纏繞著他。他不敢再跟夏六一說下去,他的心并沒有無堅不摧,再多說一句話,他怕他會不顧一切地沖到對面抱住對方,拋開一切浪跡天涯,再不分開一分一秒。
人若真能如飛鳥般自由。
……
何初三在保鏢的護(hù)送下上車回酒店。一路上沒有看見kevin的身影,保鏢說他幾個小時前留下那支新大哥大就離開了。何初三順手用那支新手機(jī)撥給了kevin的號碼。
那頭許久才接通,半天沒有人說話。
“喂?kevin?你在哪兒?”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道,“他在洗澡�!�
“你是誰?”何初三疑道,覺得對方聲音有些耳熟。
對方也覺得他耳熟,“你是誰?”
kevin在這個時候把大哥大搶回來了,“別亂接我電話。喂?”
“是我�!�
kevin那邊躲躲閃閃地好像進(jìn)了浴室,傳來了關(guān)門聲,“您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我最近情緒太差,委屈你了�!�
“沒事的,只要您沒事就好�!蹦穷^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kevin對外面喊道,“你等一下!”
“你現(xiàn)在在哪兒?那個人是誰?”
“咳,酒吧認(rèn)識的�!�
“……”被委屈到去酒吧消愁還睡了個一夜情啊。
kevin很尷尬,“對不起,喝多了一點就……您那邊有事嗎?我現(xiàn)在就回來�!�
“不不不,你,不,你們好好休息吧�!�
第117章
(上)還要犧牲多少人?
謝家華深夜歸家。家里客廳還亮著燈,陸光明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上把玩著一只草編小鯊魚,“吃飯了嗎?給你留了幾個叉燒包�!�
“吃了�!�
陸光明蹦起來將留在餐桌上的一盤包子收進(jìn)冰箱�!拔疫給你洗了衣服,快謝謝我�!�
謝家華瞟到陽臺上掛的幾件外衣,與兩條迎風(fēng)搖擺的內(nèi)褲。他眼皮子接連跳了好幾下,“……謝謝。”
“這是什么?我從你衣服里翻出來的�!标懝饷鞅幕厣嘲l(fā)拿起那只小鯊魚。
謝家華進(jìn)浴室洗澡去了,“買給你的�!�
“什么?”
“嘩——嘩——”
謝家華借著水流聲裝沒聽見。豈料陸光明直接拉開了門大大咧咧站在他面前,搖晃著那只小鯊魚問,“買給誰的?”
謝家華赤裸裸地背過身去不理他。陸光明一下子鉆進(jìn)了水花下,掐了一把他的屁股,“謝sir,給誰啊?”
造反了你了?!謝sir回身將他按在墻上,扒了他濕漉漉的衣服,把他給辦了。陸光明一邊掙扎一邊笑,彎彎的月牙眼閃著光芒。
兩人在浴室里翻江倒海地胡鬧了一陣,最后陸光明光著屁股被謝家華扔上了床。陸光明趴在床上興致勃勃地還在玩那只小鯊魚,讓它在被子上游來游去。
“睡覺!”謝家華搶了鯊魚放在床頭,關(guān)了燈。
陸光明笑嘻嘻地往他身上湊,“你上哪兒買的?怎么想到買這個?”
“你中意嗎?”
“中意呀�!�
“那就對了,哄小朋友用的�!�
陸光明臉皮比城墻還厚,一掄大腿騎在了他身上,“那我要去告你剛才知法犯法,身為公務(wù)人員,猥褻小朋友�!�
“現(xiàn)在是你猥褻我吧?”謝家華示意二人的位置。
“我這叫做襲警�!标懝饷鞴恍�,掀開被子將兩人都裹了進(jìn)去,肆無忌憚地襲起了警。
……
窗外月落日升,第一縷晨光灑到床角的時候,陸光明在謝家華緩慢低沉的呼吸聲中睜開了眼睛。他小心地移開謝家華搭在他腰間的手臂,從謝家華懷里退了出去。他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出臥室,進(jìn)浴室洗漱一番,從陽臺晾衣架上取了一套衣服穿上。
穿上鞋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躡手躡腳地重新摸回臥室,去取那只小鯊魚。手剛摸上鯊魚尾巴,就聽到了謝家華的聲音。
“如果是很危險的事,就不要去了�!�
陸光明被抓到偷溜現(xiàn)場,愣了一愣,隨即若無其事地將小鯊魚塞入衣袋中�!爸xsir如果辦案遇到危險,也會這樣想嗎?”
“……”謝家華沉默了。
陸光明趁機(jī)撒開腿往外溜去,在玄關(guān)被謝家華追上。謝sir寒著臉一個壁咚將他扣在墻上,嚇得陸光明松鼠縮頭,“做,做什么��?”
謝家華將他從不離身的那塊唐嘉奇的靈牌項鏈,套在了陸光明的脖子上,又替他整了整領(lǐng)帶。
“注意安全�!�
陸光明低頭摸著那塊靈牌,神情有些恍惚�!叭绻艺f……”
——我是去逮捕你的父親。
謝家華專注地看著他,但他嘴唇微顫著,最終還是闔上了。他推開謝家華沖出了大門,飛快地鉆入了電梯間。背對著謝家華的方向等著電梯緩緩上行,他偷偷地抹了一把眼睛。
……
幾個小時之后,陸光明將一疊厚厚的新資料擺在了他上司許sir的桌面,還擺上了一對袖扣。從袖扣中拆出了微型竊聽器,他將錄音材料播放給了許sir。
【“這里以前叫‘疍家村’,這些漁民被叫作‘疍民’……”
“沒什么用,處理了吧�!�
“啪——!砰!”“掌柜的!……呃,呼,呼……”
“你需要多少?”】
許sir默不作聲地聽完了錄音。陸光明又拿出幾盒音頻材料,“還有,這是何初三與謝英杰的代理人、與和義社‘龍頭’喬春安的部分對話。”
許sir仔仔細(xì)細(xì)審閱了所有的資料,最后道,“何初三什么時候會行動?”
“兩日之內(nèi)。他會跟謝英杰的代理人待在一起,一旦謝英杰的巨額資金注入市場,我們就可以封鎖賬戶,同時逮捕交易員、代理人、喬春安,和謝英杰本人。前三者與何初三的供詞、賬戶里的巨額資金、音頻以及這些資料,足以形成完整的證據(jù)鏈,謝英杰這回插翅難逃!”
許sir沉吟道,“我跟boss在電話里簡單交換過意見,他的意思是此事事關(guān)重大,等他回來再處理。他現(xiàn)在在倫敦參加研討會,要下個月才回來�!�
“等不了那么久了!一旦被謝英杰察覺不對勁,何初三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他自己則隨時可能潛逃離境!抓住他的機(jī)會只有那一瞬間!”陸光明急道,他扯下脖子上的靈牌扣在了辦公桌上,“這個人的名字您還記得嗎?!他也是我老師的學(xué)生,也曾經(jīng)是廉署的一員!他為逮捕這個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還要犧牲多少人?!”
許sir沉默了半晌,“好。這件事有我頂著,我向boss負(fù)責(zé)�!�
陸光明緊緊攥住了那枚靈牌,“謝謝您�!�
……
兩日之后,清晨。
南丫島偏僻山腰上的村屋小樓。小馬打著哈欠推開屋門,去小院里摘早餐煮牛腩面要添的蔬菜。阿南和阿毛樓前樓后地打掃著衛(wèi)生。
二樓臥室中,崔東東埋首在小蘿懷里睡得正香。突然聽見樓下小馬一聲慘叫。
“大早上的鬼吼鬼叫什么?!”崔東東怒喊道。
“大佬呢?!”小馬拽著阿南和阿毛的衣領(lǐng)使勁搖,沖樓上喊道,“大佬又自己偷跑啦��!”
……
同一時間。九龍城碼頭附近,一戶唐樓居屋的樓下。何阿爸撐起了士多鋪前的遮陽棚,抬頭望了望清朗無云的天空,只有幾抹絢爛的朝霞在遠(yuǎn)處高樓大廈的縫隙間游走。
“今天天氣好!”他對吳媽道。
吳媽正拿著雞毛撣子掃貨架,“天氣好,也要記得吃藥�!�
“現(xiàn)在就吃,現(xiàn)在就吃,啰嗦�!�
“欣欣去上課��?”吳媽朝屋外喊道。
穿著小裙子、背著畫板的欣欣笑嘻嘻地路過,燕子一般輕盈地旋走了,“今天老師帶我們?nèi)ノ髫晫懮�!我晚上不回來吃飯噢!�?br />
“早點回家!不要同你班上那些傻仔出去瞎玩!”何阿爸。
“知道啦!啰嗦!”
……
廟街附近一條僻靜的小巷,一輛寫著“xx貨運公司”的破舊面包車內(nèi)。謝家華與幾名下屬已經(jīng)在這里值守了一整夜,他們在等一個躲藏在附近的在逃重案犯。大家一邊警惕地觀察著窗外,一邊啃著充當(dāng)早餐的干面包。
坐在駕駛座的小警員吃著吃著就睡著了,被副駕駛座的謝家華一記爆栗敲在腦門上。
小警員猛然驚醒,下意識摸住了腰上的槍,隨即茫然四顧,并沒有發(fā)現(xiàn)嫌犯,只有謝家華鐵面無私的臭臉。他捂著額頭抱怨道,“阿頭啊,不要這么暴力嘛。你這樣怎么找女朋友��?難怪單身這么多年……”
“你別說,人家阿頭早就有女朋友了!”后座的一名警員樂道,“人家最近脖子上經(jīng)常有l(wèi)ovebite(吻痕)!”
一車人都沸騰了起來:“哇噢——��!”“阿頭這么古板,哪個女仔敢往他身上啃?”“野獸派嘍,我說一定比他小很多,阿頭寵愛人家,阿頭老牛吃嫩草……”
謝家華黑著臉爬起身一通大爆栗,下屬們紛紛抱頭逃竄�!巴�!冰山滑坡啊!”“阿頭饒命……”“嫌犯出來了!”
……
中環(huán)香港交易廣場,聯(lián)交所門前。離早市競價時段還有半個鐘頭,巨大的展覽板前已經(jīng)站滿了圍觀的市民。
衣冠楚楚的交易員們紛紛步入大堂,一臺臺電腦熒幕上亮起光標(biāo),大堂正中的大屏幕開始閃爍。
……
灣仔國際會展中心旁,一戶面海的獨棟辦公樓中。何初三對著鏡子洗了一把臉,面目濕潤地望向鏡中那雙黑潭般深邃的眼睛。他扯了一張面巾擦干凈手臉,整了整領(lǐng)帶與額發(fā),快步出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