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突然間心臟抽搐,筆從手里掉了下去,滾到腳邊。心像是要碎了一樣,疼得呼吸不上來,整個人手腳都開始發(fā)麻,眼淚無意識地往下流,難過到想吐。
好像遙遠的地方,與我精神相連而又息息相關(guān)的樹正在被砍倒。
「河清,你怎么了?」
一旁工作的師兄王硯禮看見我這副模樣,慌忙快步過來看我。
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師兄,我想請假。就現(xiàn)在,去普濟寺。」
這些年,偶爾也會有這種心慌的情況,但從沒有今天這么強烈。
愛上一個人,就好像在侍奉著一個隨時會隕落的神,輕重緩急的呼吸都與他有關(guān)。
我太害怕了,必須得依靠什么汲取點安全感。他們說,普濟寺求愿最為靈驗。
當(dāng)人無能為力到絕望的時候,就只能寄托于信仰。
直到站在寺廟前,我的心還在發(fā)慌。雨下得很大,師兄不放心我一個人過來,默默在邊上撐著傘陪我。
我不肯打傘,我怕心不誠,佛聽不到。
他見勸不動我,于是自己也不打了。沒一會兒身上全濕透,在旁人眼里我和師兄成了兩個精神失常的落湯雞。
天空陰沉,天邊像裂開了無數(shù)道口子,雨聲連成一片轟鳴,石道兩邊的樹木瘋狂搖晃,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砸下。
行人都在躲雨,直直杵在大雨中的我們突兀又怪異。
佛寺建于山上,一百零八道臺階,從山腳到山頂,我不顧旁人眼光,一跪三叩首。
頭頂觸底,膝蓋跪地,悶重的磕撞聲被雨滴打散,聲聲都在替他求著平安。無數(shù)次雙手合十間,喚的是他的名字。
額頭被砂礫磨出血,膝蓋磕到淤青,我只求佛祖看到我的一片誠心。
咬牙爬完最后一級臺階,佛寺的大門卻漸漸在我眼前闔上。
門縫里,老僧人穿著深色袈裟,手持念珠,眉宇間透著莊嚴肅穆。
「若無因緣,何以相遇;若無相欠,何以相欠。向來緣淺,因緣已盡;因緣已盡,再無相欠。
「施主,請回吧�!�
寺門徹底關(guān)上的剎那,山間梵音驟響。
恍惚間,我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苫仡^,身后只有肆虐的風(fēng)。
鋪天蓋地的迷茫和絕望瞬間席卷了我,不知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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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對著他的背影說了聲「再見」。
我以為,此次一別,要等經(jīng)年。
但其實,他日重逢,要等來生。
只是在一個平常的早上,我像往常那樣走進解剖室,卻發(fā)現(xiàn)解剖臺上躺著的是我最想見的人。
「死者姓名周海晏,年齡
31
歲,性別男,身高
186
厘米左右,體重
75
千克,死亡時間
48
小時......」
后面的我已經(jīng)聽不清了,只覺得耳朵嗡嗡響。
「小唐,死者你認識?」
「不認識�!�
「那這次你來解剖�!�
「好。」
我故作鎮(zhèn)定,師兄多看了我兩眼,卻什么也沒說。
分開已經(jīng)僵硬的右拳,掌心緊握的是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被疊成小小的三角形。
我以為我會痛哭,會咆哮,會嘶喊。但事實上我什么感覺都沒有,情緒像是被完全抽離了,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原來人難過到了極致,是會突然恢復(fù)平靜的,平靜到我面不改色地操作完整個流程。
隨著他的尸體一起回來的,還有一段視頻,記錄了三十個小時內(nèi)他所經(jīng)受的慘無人道的折磨。
那些毒販,拿火燒他的身體,用錘子一寸一寸敲碎他的骨頭,用鞭子打出一條條傷口。在他快喪失意識時,在傷口上撒鹽,反復(fù)用力擊打面部頭部......最后活生生被折磨致死。
這是來自邊境最大販毒集團被中方搗毀后,無能而卑鄙的垂死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