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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7章

    他直接從機場回了公司,白襯衫,米色寬腿工裝褲,手邊拉著半人高的拉桿箱。

    司機在地下停車場的車里等他,他上車,司機將箱子吃力地放進后備箱。

    姜顧拖著那個拉桿箱進了公司,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去了曾邇的辦公位。

    曾邇前夜在醫(yī)院照顧張恒青,此時困倦不堪,看上去她在看著電腦屏幕,實際她眼睛已經(jīng)合著,頭在空氣里微微搖曳。她的頭發(fā)用一支斑馬紋的發(fā)夾草草地束成一個發(fā)髻,耳邊落著幾縷發(fā)絲。

    姜顧看出她在睡覺,沒有走近,遠遠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給她發(fā)信息:我回來了,中午一起吃飯。

    曾邇睡了不知多久,她的頭忽然向后劇烈晃動,自己被嚇到醒來。

    她看到了姜顧的留言,回復(fù)了一條:我中午要補覺,不去了。

    姜顧收到曾邇的回復(fù),在辦公室坐不住了。他換上辦公室里預(yù)留的一套西裝,徑直去了曾邇那邊的辦公區(qū)。

    曾邇看到姜顧走過去,他兩眼盯住她,不露聲色。他找到王主管,兩人小聲溝通了一會兒。

    王主管喜氣洋洋地走過來,“跟大家說個好事兒啊,因為上個季度咱們銷售團隊業(yè)績又沖冠了,姜總今天中午嘉獎我們團隊,去對面粵菜樓吃一頓。當(dāng)然,我們這個季度的獎金也要有增長啊。”

    辦公區(qū)一片歡呼雀躍,姜顧站在遠處的角落,曾邇心里七上八下,她發(fā)信息給他:這是以權(quán)謀私嗎?

    他回復(fù):也可以說愛江山更愛美人。

    中午曾邇跟著大波同事去了那家粵菜樓,這是家有檔次的酒樓,很多明星也會經(jīng)常光顧,墻壁上掛著成排的明星到場照片。

    姜顧走在后面,一旁是王主管陪同。曾邇偶爾回頭,她都望到姜顧黏烈的眼神,些微幽怨的味兒,她假裝看不見。

    王主管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人,他把曾邇安排在姜顧旁邊的座位,姜顧自然坐主位。

    開席了,王主管主持,讓姜顧講話,姜顧搖頭推辭。

    曾邇坐在那里有點別扭,她怕姜顧又出什么幺蛾子給她。

    他給她倒橙汁,“姜總,我自己來�!痹円话褜⒐拷舆^來,順勢也給姜顧倒上�!跋肽銇碇!苯檶χ郎愡^來的臉低語一聲。

    曾邇裝作沒聽見。

    姜顧并沒有想收斂的樣子,他將身子側(cè)向她,偶爾喝一口橙汁,時不時便看向她。

    王主管看在眼里,同事們也諱莫如深。只有曾邇還在努力演戲,裝作一切都是誤會。

    用餐完畢,同事們紛紛離席,王主管識趣地先行離開,特意招呼著同事走在前面。

    姜顧趁勢拉住曾邇的手,不讓她離開。

    “放開我的手,同事們會看到�!痹兙o張地扯開自己的手。

    “看到就看到,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我追你�!苯櫼桓辈灰詾槿�。

    “你要做什么?放開我的手,我們說說話總可以吧。”

    “我下飛機都沒回家,就想著來找你。你連一頓飯都不肯跟我吃?”

    “所以你把場面搞這么大,你想過我很尷尬嗎?”

    “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晚上我有事�!�

    姜顧向曾邇身體靠近,在他們之間看不清縫隙的面對面里,他伸手撫摸她的臉,“一直要拒絕我嗎?給我個機會。”

    “我真的有事。姜顧,能不能不這樣?我很亂�!痹兒笸藘刹健�

    “好,那今天我也回去倒個時差,明天,記得把晚上時間留給我。求你!”

    曾邇沒法拒絕,她看到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流露著深情的祈求。她不討厭姜顧,甚至好幾次被他打動。

    “知道了,我先走了。”

    曾邇下班去看張恒青,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向窗外望。他舊傷未好,又添新傷,背影里凸起各種白色紗布,令人心酸。

    “晚飯吃了沒?”曾邇故作輕松。

    “你來了,曾邇�!彼渤鐾�。

    “有沒有想吃的,我買給你吃�!�

    “不用了,我想盡快出院。剛跟大夫說了一下,只要我不嫌麻煩,按時來換藥就行。”

    “你在這兒讓人放心點,回家又沒人照顧你�!痹儎裾f。

    “你不會不管我對不對?”張恒青新的眼鏡又摔裂了一邊。

    “可我也不能一直照顧你啊�!�

    “沒關(guān)系,我有固定的上門保姆,外賣也方便。”

    “那明天我來接你出院�!痹兛此y受的樣子,只好妥協(xié)。

    “曾邇,你可以扶我出去吹吹風(fēng)嗎?”

    “好。”曾邇想讓他坐輪椅,他無論如何都不要,一定要拄著拐杖走出去。

    “為什么不坐輪椅?你會舒服點�!�

    “我不要拖累你的樣子。我要站在你身邊�!睆埡闱鄬χΑ�

    他們?nèi)チ酸t(yī)院后院的花園,在一個白色長椅上坐下來。

    夕陽褪去不久,除了天邊還有些發(fā)亮的紅暈,天色已發(fā)暗。夏末的花凋謝的凋謝,殘留下來的也沒了樣子。風(fēng)里帶著爽快,曾邇的長發(fā)吹起,露出凈白的臉,張恒青看迷了眼。

    “我以后叫你什么呢?”曾邇問。

    張恒青卻很激動,“對,你該叫我什么更合適呢?”

    “還叫大叔?要不張主任?”

    “不,那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叫的。你可以叫我名字�!�

    ггИИщ  “張恒青!”

    他紅了臉頰。

    “不合適,就叫你張主任吧�!�

    “好吧�!�

    兩個人望著漸漸消失光線的墨色天空,“等我腳好了,我?guī)闳ド洗文莻露營地吧,那里天黑了,會有好多星星在夜空里跳。”

    “好久沒看過星星了。我還記得我們住過的那個院子,夜里你帶著我坐在外面,可以看見很多星星。”

    “你還記得?我好開心。你那時候還說看星星的日子是最幸福的日子�!�

    曾邇曾經(jīng)這么說過,似乎只有一次�!斑@你也記得啊。”

    “記得,你那時抬頭看星星的臉特別好看,你的眼睛亮得比星星好看�!彼蛩哪�。

    曾邇看了看他,仰頭在天上找星星�!拔覀冞@樣的結(jié)局挺好的,我也釋懷了這么多年壓在心里的苦悶。”

    “曾邇,這些年我什么也不想要。自從再次遇到你,我明白了,就算沒有遇到你,我也會有一天去找你。”

    “為什么?”

    “每個故事都要有個結(jié)局�!彼鲱^再次看向天空。

    9847

    當(dāng)下唯一的選擇

    曾邇懂酒的味道,她喜歡喝紅酒,一瓶的量就可以讓她第二天起不來床,也可以讓她的快樂達到巔峰。

    酒醉的快樂是短暫的,曾邇卻在一段時間后再次尋找,畢竟這樣的快樂來得比較容易。

    張恒青出院了,曾邇給他辦的手續(xù),打上車,扶著他去了他的家。

    他住學(xué)校分的住宅樓里,有些陳舊的黃漆外墻,樓道里有些悶了的氣味,電梯里還算干凈。

    張恒青開了家門,里面的裝修別具一格,米黃墻紙,白色底紋的大理石地板,開放式廚房,落地窗是換過的,和在外面看到別家的統(tǒng)一樣式不一樣。這間房子不像剛剛裝修過,但保持得很新。

    “這房子早就分給我了,我重新裝修了一下,這幾年我偶爾過來住兩天�!痹儗⑺龅缴嘲l(fā)上坐好。

    “這不是你的家?”曾邇好奇。

    “以后是。其實以前也是,像我的后花園,我偶爾過來住,是我放松的地方�!�

    “你是想逃避什么?”

    他低下頭,不說話,看落地窗一側(cè)擺放的一處盆景,青瓷模樣的盆底,黃楊的枝干佇立得大氣�?梢钥吹贸�,這盆黃楊被照顧得很好。

    王多蘿找過曾邇兩次,她敲門沒有人應(yīng)便走了,也沒有再聯(lián)系曾邇。

    王多蘿讓汪老太兩日內(nèi)搬出去,搞得家里雞飛狗跳。王多蘿連吃兩顆清心丸死守在家里不動搖。

    前天后半夜,靳冬風(fēng)從外面回來,王多蘿在房間里的沙發(fā)上刷手機,他進去便反鎖了門。

    王多蘿冷眼相看,他面對著她站了兩分鐘。

    “你有事?”

    他咣地一聲跪在地上,“老婆,我錯了,我想今天好好跟你認錯。好好的一個家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王多蘿從沙發(fā)上起身,沒有說話,看著他。靳冬風(fēng)痛哭流涕,他承認自己的錯誤,發(fā)誓以后會徹底改好。

    剎那間,王多蘿淚眼模糊,她感覺她愛過的那個靳冬風(fēng)又回來了,她或許可以做回原來那個依靠男人便可以活下去的女人。

    靳冬風(fēng)坐到她的身旁,抱住她,“老婆,我們回到以前好不好?我錯了!我們就像以前那樣過,你就忘了我這段混賬的日子�!�

    王多蘿卻這段日子明白:以前那樣的生活,她過得并不好。她明白,只有放下對靳冬風(fēng)的依賴,…

    曾邇懂酒的味道,她喜歡喝紅酒,一瓶的量就可以讓她第二天起不來床,也可以讓她的快樂達到巔峰。

    酒醉的快樂是短暫的,曾邇卻在一段時間后再次尋找,畢竟這樣的快樂來得比較容易。

    張恒青出院了,曾邇給他辦的手續(xù),打上車,扶著他去了他的家。

    他住學(xué)校分的住宅樓里,有些陳舊的黃漆外墻,樓道里有些悶了的氣味,電梯里還算干凈。

    張恒青開了家門,里面的裝修別具一格,米黃墻紙,白色底紋的大理石地板,開放式廚房,落地窗是換過的,和在外面看到別家的統(tǒng)一樣式不一樣。這間房子不像剛剛裝修過,但保持得很新。

    “這房子早就分給我了,我重新裝修了一下,這幾年我偶爾過來住兩天。”曾邇將他扶到沙發(fā)上坐好。

    “這不是你的家?”曾邇好奇。

    “以后是。其實以前也是,像我的后花園,我偶爾過來住,是我放松的地方�!�

    “你是想逃避什么?”

    他低下頭,不說話,看落地窗一側(cè)擺放的一處盆景,青瓷模樣的盆底,黃楊的枝干佇立得大氣�?梢钥吹贸�,這盆黃楊被照顧得很好。

    王多蘿找過曾邇兩次,她敲門沒有人應(yīng)便走了,也沒有再聯(lián)系曾邇。

    王多蘿讓汪老太兩日內(nèi)搬出去,搞得家里雞飛狗跳。王多蘿連吃兩顆清心丸死守在家里不動搖。

    前天后半夜,靳冬風(fēng)從外面回來,王多蘿在房間里的沙發(fā)上刷手機,他進去便反鎖了門。

    王多蘿冷眼相看,他面對著她站了兩分鐘。

    “你有事?”

    他咣地一聲跪在地上,“老婆,我錯了,我想今天好好跟你認錯。好好的一個家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王多蘿從沙發(fā)上起身,沒有說話,看著他。靳冬風(fēng)痛哭流涕,他承認自己的錯誤,發(fā)誓以后會徹底改好。

    剎那間,王多蘿淚眼模糊,她感覺她愛過的那個靳冬風(fēng)又回來了,她或許可以做回原來那個依靠男人便可以活下去的女人。

    靳冬風(fēng)坐到她的身旁,抱住她,“老婆,我們回到以前好不好?我錯了!我們就像以前那樣過,你就忘了我這段混賬的日子。”

    王多蘿卻這段日子明白:以前那樣的生活,她過得并不好。她明白,只有放下對靳冬風(fēng)的依賴,她才可以活得更有安全感。

    “老婆,別讓媽搬出去了,我不想家四分五裂的。咱們好好過日子�!�

    王多蘿的眼淚忽然也流不出什么來�!耙部梢宰屗粝聛�,只要你保證以后不會有這樣的事,手機號也換個新的。我愿意給你個機會�!�

    靳冬風(fēng)感激地又一次抱住她,一切按照王多蘿說的執(zhí)行。

    “靳冬風(fēng),如果你再讓我失望,我再也沒有路給你了�!蓖醵嗵}說這句話時,她有些飄渺,仿佛自己是一片白灰色的羽毛,在空中蕩漾。靳冬風(fēng)呼出的一口氣,觸碰了羽毛的邊角。

    王多蘿終于在一個周日的午后敲開了曾邇的房門。

    “你最近都去哪兒了?我敲門你都不在�!蓖醵嗵}進門。

    “我最近可精彩了,王喚楊在酒吧門口非禮我,被張恒青救了,結(jié)果他被打得傷痕累累,我只能跑去照顧�!痹儚谋淅锬贸龀戎�,遞給王多蘿。

    “發(fā)生這么多事��?”王多蘿感慨萬分�!巴鯁緱钍裁匆馑�?是他要分手的,簡直是流氓�!�

    “我也沒想到他這么壞,也是我的錯,那時候自暴自棄,現(xiàn)在想來我做了很多糊里糊涂的事�!痹兇┲べし�,蹲在地上開始整理瑜伽墊,汗水在胸前不停地淌。

    “我不喜歡任何運動,好像是骨子里的�!蓖醵嗵}羨慕地看著曾邇,“你有那么多興趣愛好,我很羨慕。我似乎只有相夫教子的愛好�!�

    “那也好啊,過你想要的生活。興趣愛好也只是分分神。”曾邇整理好墊子,坐下來,“和靳冬風(fēng)最近怎么樣?”

    “他說要痛改前非,我給了他一次機會。最近他百般討好我,我決定相信他,好幾次我都覺得我們有可能像以前那樣。”

    “既然要給機會,那就要相信他一次,這對你是好的�!痹兣牧伺耐醵嗵}的手臂。

    “我想再生一個孩子�!蓖醵嗵}難得面露悅色,“其實我一直想多要孩子,給英英做個伴,孩子多了,老了也不孤單。”

    “這是能讓你快樂的事?”

    “嗯,以前我就想要,可是靳冬風(fēng)和婆婆一直反對,老人是覺得太累,靳冬風(fēng)也覺得麻煩。我一直不敢提,現(xiàn)在我沒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我自己下定決心�;蛟S有了第二個孩子,我會對靳冬風(fēng)多一些情意,他或許也會真的收心�!�

    “孩子會改變那么多嗎?你可要想好了!”曾邇?yōu)橥醵嗵}捏把汗,她想到的只不過是多了個孩子,王多蘿會有更多理由委屈自己去生活,她為自己上了更多的枷鎖在身上。

    王多蘿的堅持寫在臉上,她那久違的微笑,曾邇不打算勸她,曾邇明白,任何的選擇無所謂對錯,都是當(dāng)事人在當(dāng)下能做出的唯一的選擇。

    “你想好了便好�!痹兙o緊抓住王多蘿的手,想要給她些力量,王多蘿的手一直虛弱無力,“你給了我很多安慰,謝謝你!”

    等曾邇再次見到王多蘿,已經(jīng)入了冬,她的肚子有一點凸起,整個人疲憊不堪。

    曾邇在小區(qū)門口碰到她,“曾邇,你回來了?”

    “對,我回來了�!痹儦馍诲e。

    “成都那邊的項目以后就不用你跑了吧?”王多蘿手里提著一些裝著菜的塑料袋,手凍得通紅。

    曾邇順手把袋子提過來,“不去了,我年底應(yīng)該會升職哦。也算沒有白白辛苦�!�

    “太子爺也回來了?”王多蘿像看好戲一樣盯著曾邇做反應(yīng)。

    “回來了。我們一起回來的�!�

    “你們還沒在一起嗎?”

    “還沒有。不說了,這個問題好煩�!�

    那時張恒青來了信息: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晚上方便見一下嗎?

    ——發(fā)文字不能說嗎?

    ——還是見面聊吧。

    曾邇不知道會是什么事,張恒青很少這樣嚴肅,她能聽出這件事可能比較不一樣,于是和他約定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上次兩人是在成都見的,張恒青在這不多的幾個月里,去了成都四五次,聲稱出差開會。

    他的腿完全恢復(fù)了,只是額頭被王喚楊打破的那個口子留了個凸起的疤痕,每次曾邇看過去便好像欠了他什么。

    9848

    冰冷的炭燒味兒

    曾邇是坐著出租車去的。

    她到達咖啡廳時,張恒青已坐在一張靠近室內(nèi)圓形噴水臺旁的桌子前。

    他叫好了兩杯拿鐵,在曾邇杯前放了一包糖。他低著頭撥弄手機,眉頭鎖在一起,寬闊的肩膀架著。

    曾邇走過去,“等了很久。”

    他馬上抬頭,“沒有,你有點曬黑了�!�

    “還好,成都很安逸。”

    “你以后不去了吧?”

    “對,項目結(jié)束了。快說,什么事這么著急找我?”

    他看著曾邇的眼神,“你想見見你的母親嗎?”

    曾邇聽到了一句那么陌生的話,她似乎從沒想過這件事,至少在此生,她沒有想過要去找她,見她。

    “我一直在查你母親的下落。好多個月了,前幾天終于有確切的消息,你母親找到了。”

    曾邇有只手抓緊觸碰在膝蓋上的桌布,“為什么做這么無聊的事?”

    “這個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想再見見她,我想幫你做這件事。”他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片,他打開抻平,遞給曾邇,“這是她現(xiàn)在住的養(yǎng)老院地址,我聯(lián)系過養(yǎng)老院,她的身體不太好,你去看看吧。我陪你去�!�

    “你先走吧�!痹兡樕兀瑵u變?yōu)樯n白。

    “曾邇,我可以陪你去�!�

    “快走,現(xiàn)在。”曾邇壓低的嗓音近乎燒傷喉嚨的百靈鳥。

    張恒青點點頭,將那張紙留在桌子中間,起身,看了看僵直在那里的曾邇,“隨時找我�!�

    曾邇在人流的簇擁下上了最后一班長途客車,外面下著雨,從早上開始,那雨嘩啦啦地下著,沒停過。

    她穿著那雙原本雪白的運動鞋被水泡濕,腳泡在襪子里。是的,她很冷,心臟里很早之前就藏著一塊冰,它紋絲不動地冰凍著,不被融化,也不主動融化。

    這種陰雨連綿的日子,她已經(jīng)不再那么恐懼,不像過去,這種天氣她會在下班后躲在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她會選擇最烈的白酒,倒在一只小巧的透明玻璃酒盅里,一口一杯,連續(xù)喝下五杯后她便天旋地轉(zhuǎn)。

    這樣的日子也讓她感恩,因為在未成年的時候,還有那些沒有錢買酒的日子里,趕上這種天氣,她只能縮進被窩里。在被里,她能夠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熱氣,還有嘴里散出來的口氣。

    眼…

    曾邇是坐著出租車去的。

    她到達咖啡廳時,張恒青已坐在一張靠近室內(nèi)圓形噴水臺旁的桌子前。

    他叫好了兩杯拿鐵,在曾邇杯前放了一包糖。他低著頭撥弄手機,眉頭鎖在一起,寬闊的肩膀架著。

    曾邇走過去,“等了很久�!�

    他馬上抬頭,“沒有,你有點曬黑了�!�

    “還好,成都很安逸�!�

    “你以后不去了吧?”

    “對,項目結(jié)束了�?煺f,什么事這么著急找我?”

    他看著曾邇的眼神,“你想見見你的母親嗎?”

    曾邇聽到了一句那么陌生的話,她似乎從沒想過這件事,至少在此生,她沒有想過要去找她,見她。

    “我一直在查你母親的下落。好多個月了,前幾天終于有確切的消息,你母親找到了�!�

    曾邇有只手抓緊觸碰在膝蓋上的桌布,“為什么做這么無聊的事?”

    “這個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有多想再見見她,我想幫你做這件事。”他說著,從背包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片,他打開抻平,遞給曾邇,“這是她現(xiàn)在住的養(yǎng)老院地址,我聯(lián)系過養(yǎng)老院,她的身體不太好,你去看看吧。我陪你去�!�

    “你先走吧。”曾邇臉色凝重,漸變?yōu)樯n白。

    “曾邇,我可以陪你去�!�

    “快走,現(xiàn)在�!痹儔旱偷纳ひ艚鯚齻韲档陌凫`鳥。

    張恒青點點頭,將那張紙留在桌子中間,起身,看了看僵直在那里的曾邇,“隨時找我�!�

    曾邇在人流的簇擁下上了最后一班長途客車,外面下著雨,從早上開始,那雨嘩啦啦地下著,沒停過。

    她穿著那雙原本雪白的運動鞋被水泡濕,腳泡在襪子里。是的,她很冷,心臟里很早之前就藏著一塊冰,它紋絲不動地冰凍著,不被融化,也不主動融化。

    這種陰雨連綿的日子,她已經(jīng)不再那么恐懼,不像過去,這種天氣她會在下班后躲在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她會選擇最烈的白酒,倒在一只小巧的透明玻璃酒盅里,一口一杯,連續(xù)喝下五杯后她便天旋地轉(zhuǎn)。

    這樣的日子也讓她感恩,因為在未成年的時候,還有那些沒有錢買酒的日子里,趕上這種天氣,她只能縮進被窩里。在被里,她能夠感受到自己呼出的熱氣,還有嘴里散出來的口氣。

    眼前黑乎乎的,時間久了,她卻能看見自己手的輪廓。她冷,是那種凍徹骨髓的冷。她抱住自己打寒顫,被窩里卻是冰箱,她藏在積著厚厚白霜的冰箱里。

    不知從何時起,無論這樣的雨天,還是記憶里那樣的雪天,曾邇便常常會忽然冷得恐懼,冷得聞到死亡的炭燒味兒。

    她坐到客車靠窗的位置,雨傘放到腳下,滴滴答答的雨水落成一灘水,她看著自己的腿和腳在那灘水的上方抖得畫圈,手縮進她的褲子口袋,仍然能夠感到牙齒在互相碰撞,發(fā)出只有自己能聽到的來回磨礪的聲音。

    她挨到了下車,那時風(fēng)雨交加,傘在手里掙扎,嘴角在抽動。

    郊外的土路在雨水浸泡下,泥濘不堪,每一步路都走得顫顫巍巍,這樣很好,曾邇只顧支撐著走路,忘記了其他。

    隱約在一片長成人那么高的雜草叢后面,有一排低矮,不算過于老舊的房子,門口邊緣破落的圍墻上掛著個白底紅字的招牌,她沒找錯地方,就是這個養(yǎng)老院。

    曾邇走了進去,里面光線很暗,很靜,她聽見不知哪里的洗手間水龍頭不斷滴水的聲音,還有,偶爾的,老人們低沉的呻吟聲,很低很低。

    她被那個駝背的,戴著污濁的一頂軍綠色的帽子的老人領(lǐng)進去,他嘴里燃著一只煙,掉落煙灰在身上和路上。

    曾邇終于見到了她,走進一個四人間的屋子,屋頂很低,她總覺得頭上壓下來什么東西。

    那個她躺在屋里靠窗的一個床位,灰白色的頭發(fā),閉著眼睛,蓋著一床起滿毛球,臟得看不清花色的棉被。她喘氣的聲音很大,好像有人掐著她的喉嚨,胸腔震蕩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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