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苗靖的差旅費用由公司承擔,陳異的火車票機票是苗靖付的,近四萬的路費花光了她身上最后一點積蓄,一窮二白把陳異逼上了火車。
兩人深情相擁著度過一段漫長安靜的時光,身體隨著列車高速行進微微晃動,帶來微妙的暈眩和動蕩感,陳異罕見溫柔撫摸苗靖的頭發(fā)和肩膀,鼻尖額頭輕柔又緩慢磨蹭她的臉頰耳朵,所有的柔情都在這一刻迸發(fā),眼睛痛脹發(fā)燙,胸膛有轟隆隆的潮涌肆虐翻攪,至酸至苦又遽然轉(zhuǎn)甜的感覺,拋卻十九歲那年他有模模糊糊的“想得到”,此后數(shù)年里再沒有任何想法覺得自己能夠“擁有”——那是苗靖,倔強認真又清冷高傲的苗靖,她說她總有一天會走得很高很遠,她和他完全不一樣。
在車廂角落那漫長的寧靜里想什么?想要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臉頰親吻,想要拘謹笨拙還是吊兒郎當還是裝酷耍帥回她一句“我也愛你”,想要痛澀難當永遠陪著她……
沒等陳異理清楚頭緒有下一步動作,苗靖一把推開他,清清干澀的喉嚨,把手里的東西懟在他面前,腦子冷靜清爽:“趁著還有點時間,把你自己的事情搞完。”
???
房子車子臺球廳個人資產(chǎn),各種零零碎碎的待辦事項,該告別交代的人和事,都要在他人酣然如夢里一次性搞定,苗靖直接給他列了張事務清單,陳異還沒來得及從復雜情緒里抽身出來,就聽見苗靖最急迫的吩咐,讓他先把銀行卡里的錢準備好。
苗靖已經(jīng)把房子整理好,鑰匙托給誰看管,車子或賣或轉(zhuǎn)手,臺球廳的火險和后續(xù)處理,醫(yī)院的繳費怎么辦,還有一些私人交情……
陳異:……
他越想越不對勁,扭頭擰著濃眉看她,眼神詭異,再問自己的護照和簽證從哪兒來,苗靖淡聲解釋說找周康安幫忙,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陳異再做什么,這么危險的情況下理應當開綠色通道,他跟她走得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陳異抽抽嘴角,臉上表情如打翻了調(diào)味盒,酸甜苦辣咸澀,相當之精彩。
感情……她打定主意……胸有成竹……知道他會來追他……
她說她愛他,想要他和她在一起,回藤城只是為了他,想要帶他走……
這他媽的……
苗靖�。�!
好像利刃從喉嚨直直深刺進胸膛,鮮血四濺,淌遍身體,都是灼燙的,燙得人戰(zhàn)栗又欲哭無淚。
“你就跟著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吧。”苗靖低頭按手機噼啪打字,聲音顯然淡定得可以,猛然一只大掌拍上了她的腦袋,捧著她的腦袋狠狠地□□一番,又緊緊摟住把她揉進胸膛,神情復雜,喑啞低語,幾近咬牙切齒的哽咽:“苗靖……苗靖……”
苗靖停住動作,神色有點微妙的僵硬和空白,似乎不太能適應身邊男人這種黏黏糊糊又不知如何發(fā)泄的情緒,只是呆呆任由陳異抱了一會,而后察覺他急遽收斂情緒,沉穩(wěn)呼了口氣,而后筆直僵硬攬著她,兩人眸光定定對視,各自情緒萬千,看見他眼底的一抹微紅和沉淪翻涌的情感,她甚至在那一瞬也霍然開朗,她能夠明確自己對他的感情,但他對她如何,兩人認識了這么多年,從身心都有了深層次的羈絆,她也注定成為他心里不可磨滅的經(jīng)歷和色彩。
再說,人都在她手上,他怎么跑得了。
四十個小時的旅途顛簸,從凌晨的火車輾轉(zhuǎn)至機場,異國萬里的行程漫長又心意,格外鎮(zhèn)定的人是苗靖,她已經(jīng)完全了解自己未來的展開,而身邊匆匆從醫(yī)院出來的男人,從火車上壓抑著情緒,動作和話語都隱隱帶著顫抖的幽深平靜,再到站在敞亮寬闊的國際機場,英挺臉龐上的那一瞬失神和茫然,苗靖一邊忙著打電話處理事情一邊牽住了他的手,像牽著只體型龐大的溫順狗狗,托運行李過安檢進候機室,看著深冬暖洋洋的紅日一點點從地平線躍起,耀眼的朝霞印進眼瞳,突然就點亮了眼睛的色彩,新生的活力和未來的憧憬,陳異在極安靜的候機室里,看見苗靖溫柔的微笑,心頭就突然欣喜亮了。
她踮腳伸手,他再溫柔擁住她,極輕的嘆了口氣,英俊的眉眼也染上了朝霞的瀲滟光芒。
“像那個時候�!�
“什么時候?”
他嗓音綿軟嘶�。骸坝幸荒辏銖幕疖囌境鰜�,我把你拽上摩托車,帶你去山上飆車……然后我們倆坐在山坡上看風景吹風,你哭累得蜷在我身邊睡覺了,我把你喊起來,你坐上摩托車,我們一起回家……”
“記得,初三畢業(yè),差不多是十年前吧,你說再讓我留三年�!�
陳異嘴唇小心翼翼碰了下她的額頭。
像繞指柔的精鋼硬鐵。
飛機往西飛行,他們一直在艷麗朝陽的照耀下和濃郁的云層穿行,也像未來和新生,漫長的旅程苗靖已經(jīng)安靜睡著,窩在他懷里沉沉闔眼,他凝視著她的睡顏,在失神和迷茫中反復掂量和沉思,太過突然的沖擊里陳異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到達戴高樂機場是午后。
陳異在金發(fā)碧眼人高馬大的老外中一點也不怯場,只是完全交流不通,看著機場指示牌和身邊聊天的旅客,兩手酷酷插進兜里,濃眉緊皺,佯裝高深莫測抬了抬冷峻下巴。
別說法文了,他現(xiàn)在也就認識些英語單詞,初中學過三年英語,多少還有點印象,他記得自己理科不錯,文科其實馬馬虎虎也不算太拉胯,腦子好用記憶力不錯,但口語完全是個土鱉,只能磕磕巴巴說句hello,omeetyou,站在機場連蒙帶猜都沒啥頭緒。
苗靖也是第一次來歐洲,但已經(jīng)提前做好機場轉(zhuǎn)機攻略,稍微一琢磨后便知道下一步如何走,陳異跟在她身邊,慢悠悠冷懨懨看她跟機場工作人員說話,一臉霧水還要裝作鎮(zhèn)定,冷不丁再跟苗靖面對面,她笑問他餓不餓,在附近吃點東西。
他淡然嗯一聲,展開肩膀挺直腰背跟在苗靖身后,氣勢渾然不像跟班,想了想,還找了點國際性話題:“老子當年在金三角,也認識好幾個老外,有個法國人,是地下賭場的高手……”
苗靖抿唇憋笑。
他們當然要并肩穿行在明亮干凈的公共場合,年齡相仿,相貌登對,默契十足,牽手或者相擁都要理所當然,投過來的每一縷目光都是善意和歆羨,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著,拋棄過往所有的羈絆和束縛,往自由和新生而行。
陳異的確隱隱感覺身體內(nèi)抽絲剝繭般散逸的輕松感,像十八歲成年,他從職高畢業(yè),邁入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野心勃勃意氣風發(fā),對未來無限幻象。
他心中五味陳雜,一時不知道應該面對她。
再從巴黎飛往波哥大,是漫長的黃昏,廣闊無垠的大西洋吞噬著落日的余暉,飛機上的旅客蒙著毯子昏昏欲睡,兩人倒時差倒得精神奕奕,肩膀緊挨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小聲聊天。
“下了飛機,公司安排了司機來接我,過去后先見項目負責人,在準備幾天我就要入職上班,公司有員工宿舍,你可以跟著我住宿舍,也可以出去租房子,但聽說波哥大治安不是很好,盡量在旅游區(qū)和富人區(qū)活動,少帶點財物在身,當?shù)赝ㄓ秘泿攀潜人�,我們先在銀行兌換一點現(xiàn)金,到公司之后,讓同事帶去CASADECAMBIO換錢�!�
“當?shù)刂袊瞬欢�,英語不普及,日常生活交流主要是西班牙語,過去之后,我們倆都要學一點語言。”
“波哥大在高原地帶,四季如春,早晚溫差大,不如藤城炎熱潮濕,飲食主要以土豆玉米各種烤肉為主,熱帶水果很多……”
苗靖給陳異科普哥倫比亞的氣候和風俗文化,盡快讓他在突如其來的迷茫中了解未來要面對的環(huán)境,陳異微微斂眉,手里或輕或重揉著她的手腕細骨,懶懶散散聽著,眸光如同夜海般闃黑沉默,兩人目光間或相撞,看她的眼神微有閃爍,隱隱綽綽藏著點點星火。
“你上班,我過去能干點什么?”他大喇喇敞著長腿,占據(jù)她的空間,搓搓自己粗礪下巴,“給你洗衣做飯干家務?”
苗靖聽他這么說,高挑秀眉,思忖幾秒后一錘定音:“當然可以。”
深入想想,竟然還有一絲隱隱期待。
陳異自己想像了幾幀畫面,竟然也覺得別致有趣,勾唇哼笑:“那也不是不可以�!�
這臭丫頭翅膀硬了,滿肚子心眼都針對他,拐彎抹角費盡心機把他拐到南美洲,還口口聲聲冠冕堂皇說愛他保護他,讓他飄到天上飄了幾十個小時——自己吃點軟飯怎么了,男人吃軟飯不傷腰,再說他這公狗腰相當?shù)脛�,他就伺候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把她當上帝供著�?br />
這么一想,陳異心頭也舒坦,渾身也有勁,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把苗靖攬肩靠在自己懷里:“老子做什么不行。先睡,到那地方我看看,到底什么破玩意地方�!�
兩人偎依而眠,睜眼落地波哥大的埃爾多拉國際機場,機場雖大,這個時間點倒不甚熱鬧,出關接受海關例行檢查,哥國海關工作人員看見兩張年輕的東方面孔,熱情洋溢跟漂亮女生搭訕,贊美苗靖美麗優(yōu)雅又青春可愛,問她從哪兒來,來哥倫比亞旅游還是工作一串問題。
都說拉丁美洲的男人英俊多情,下至十歲上至八十都是撩妹能手,陳異杵在一旁,聽這兩人廢話連篇,熬了四十多個小時的臉色隱隱不怎么耐煩,苗靖微笑著和人聊天,暫時忽略身邊男人,在一個問題后眼神快速在陳異身上瞟了下,笑道:“heismyfamily。”
“husband?”
苗靖一愣,淺抿櫻唇,臉頰微熱,不確定如何應答,音調(diào)猶猶豫豫拖長:“ye……”
旁邊急不可耐煙癮上泛的東方男人瞬間挺直了腰肩,熬到布滿血絲的眼睛也猛然熠亮,像一瞬重逢星月,璀璨閃亮。
第44章
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下)
出關后苗靖去Cambio兌換貨幣,陳異追問她剛才和海關聊什么,苗靖說只是簡單的入境問詢和禮儀社交,陳異旁敲側(cè)擊問他們以什么關系入境,苗靖搪塞說是朋友,他也不以為意,黑眸光亮流轉(zhuǎn),沒戳穿她嚴肅正經(jīng)的面孔,晃悠悠拎著行李箱跟著她往外走。
哥倫比亞貨幣面值大,一萬人民幣能換幾百萬比索,兩人瞬間升值成百萬富翁,工作人員好心提醒他們becareful,波哥大當眾搶劫財物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前不久還有游客在機場被搶手機錢包,陳異心里的警惕直覺涌上來,仗著身高體型都有威懾力,把苗靖橫腰一攔,強壯有力的胳膊圈著她,半夾半摟帶人往外走。
其實大半夜的機場根本沒什么人,用不著這樣嚴陣以待,苗靖亦步亦趨撞在他肩膀,似笑非笑瞟他,陳異眉棱挑起,扯扯嘴角,也回了個同樣意義的笑容。
公司派來的司機舉著姓名牌在出口處等苗靖,苗靖公司的南美事業(yè)部和制造中心都在巴西,在哥倫比亞設了個分公司,主要涉及BRT電動車項目,公司約莫有五六個中國員工,苗靖和司機接洽后,連著接了好幾個電話,除了當?shù)毓究偨?jīng)理的落地禮節(jié)問候,還有岑曄和盧正思的關心,聽得陳異身形一晃,極不自然擺出個陰沉臭臉。
司機是個巧克力膚色的哥倫比亞中年男人,名字叫拉米雷斯,流利的西班牙語中夾著幾句半生不熟的英文,看見苗靖眼睛發(fā)亮,熱情到讓人招架不住,陳異冷著臉,聞到拉米雷斯身上的煙味,迎上去做了個抽煙吐煙霧的動作,才把苗靖解救出來。
兩個男人倚在車旁吞云吐霧,南美香煙濃度大,口感粗獷,后勁狂野,陳異憋了不知道多少小時,第一口冷不丁被嗆了住,再抽一口,又有些醉酒的醺感,微倦沉重的臉色也松弛下來,兩人互相拍拍肩膀,嘰里呱啦連比帶劃,竟然也磕磕巴巴雞同鴨講聊了起來。
聊本土香煙,howmuch,whereefrom,這邊走私煙泛濫,多來自加勒比海沿岸,價格低廉口感也重,另外也盛產(chǎn)雪茄,再聊起中國煙,這種話題居然也絲毫不冷場。
苗靖偷眼看陳異,再蹩腳的英語也被他用出了揮灑自如的氣勢,一個個中式發(fā)音單詞從他嘴唇里蹦出來,居然也有種奇異的硬朗感。
波哥大的深夜和藤城迥異,2600多米的安第斯高原顯得天幕很薄,近赤道的空氣清冽涼爽,并不濃郁的黑夜配上街巷燈火綿延,雜亂艷麗的低矮建筑向遠處蔓延,車內(nèi)低緩悅耳的西語音樂,苗靖倚在陳異臂彎里,兩雙眸子都不約而同注視著車窗外的景色。
她也聽見他沉穩(wěn)篤定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很有節(jié)奏性的跳動,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陌生土地,前塵往事慢慢遠離消失,浮上來的情緒讓兩人都覺得有點陌生新奇。
公司有安排外籍員工宿舍,整租了五層公寓的某一層,分配了一個房間給苗靖,兩人瞅著光禿禿的床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不知所措的拘謹,最后還是陳異去浴室洗澡,苗靖和衣先睡。
夢里床墊輕微下陷,后背嵌入溫熱懷抱,手臂收攏,身體貼緊,下巴在她發(fā)間摩挲了幾下,連體嬰一般相擁而眠,心跳相連,像十八歲那年的暑假,青澀又默契的親昵。
波哥大的生活就在睜眼后開啟。
新生活來得措手不及,波哥大是個極有代表性的拉美城市,氣候宜人,風情熱烈,加之歷史遺留的殖民和內(nèi)戰(zhàn)色彩,使得城市文化碰撞復雜而凌亂,這里英語普及率低,更別提東亞文化和東亞面孔,是完全陌生的第三世界,苗靖性格要強,安頓好自己后就忙著入職和接手新工作,第一天就跟著公司同事聚餐加班,把陳異扔在公寓自力更生。
除苗靖外,公司還有一位擔任翻譯工作的中國女生,其他幾個國內(nèi)同事或是銷售部或是售后部,知道苗靖要來,但不知道還帶了個挺拔頎長的年輕男人,一時都大為好奇。
苗靖介紹陳異時語氣頓了頓,還在猶豫如何擺正兩人關系,倒是陳異收放自如,主動握手說自己是苗靖的男朋友,跟著她一塊出國發(fā)展,請大家多多關照云云。
也許是早就有了最親密的身體接觸,或者壓根對俗世關系沒那么強烈的正式感,無論是家人、哥哥、朋友、男朋友,甚至于丈夫……這些詞匯,兩人的接受度都很好。
于對外的社交場合,陳異收斂得很好,語氣謙遜,態(tài)度粗放爽快,加之容貌帶來的加持,眾人對他印象不錯,看他含笑搭著苗靖的肩膀,苗靖垂眸淺笑,感情很自然融洽,纖柔漂亮的女生,讓人有安全感的男生,一個氣質(zhì)清冷有距離,一個帶點混不吝的野勁,走在波哥大色彩濃郁的街頭,居然出奇的契合相配。
公寓里的廚房和客廳都是共用,另外由于是員工宿舍,陳異不方便長住,他打算出去租房子,波哥大消費水平低,建筑都比較低矮,高樓大廈少,北部和西部治安更好——陳異已經(jīng)大致了解波哥大,借著手機翻譯軟件跟拉米雷斯進進出出,開始在波哥大看房租房,添置家居用品,著手生活。
房子很快就租好,就在離公寓樓幾十米遠的一棟三層小樓里的頂樓,房東是家法國人,古老的紅磚建筑,樓下花園打理得生機盎然,頂樓面積不大,但有漂亮的大露臺可以觀賞風景和吃brunch,陳異也是在手機上學會brunch這個詞,無非是懶覺睡到飽晚點吃飯,但想像那畫面居然也覺得很不錯,簽合同買家具打掃衛(wèi)生,順利安頓下來。
苗靖主要負責和國內(nèi)項目對接的技術部分,由于兩區(qū)時差關系,剛?cè)肼毦兔χ影啵惍愊葘W會入鄉(xiāng)隨俗,摸索清楚周邊生活環(huán)境,再把波哥大的幾個地標中心和苗靖上下班的路程認熟,每天穿行在波哥大的大街小巷,聽著不知所云的西班牙語,即便路過不甚太平的老城區(qū),當?shù)厝丝此婵祖?zhèn)定,緊繃的肌肉和高大身形,就算是亞洲面孔也不敢輕視。
苗靖每天下班會過去幫忙布置新家,看見房間新添置的某件風格別致的古董家具,才知道他居然跑去了跳蚤市場。
“剛來幾天而已……你怎么知道跳蚤市場在哪里?”
“我每天給拉米雷斯的大兒子一萬比索,讓他帶我逛波哥大,什么餐廳最好吃,哪里買東西便宜,對了,今天看見一家華人超市,你想要買什么,列個單子給我。”
他怎么會沒有生活能力,從小就是自己野蠻生長,后來在金三角待了兩年多,語言不通有什么關系,靠面相氣質(zhì)表情動作,敏銳的觀察力和一點聰明勁,在哪都是游刃有余,用不著苗靖帶他去摸索新生活,他已經(jīng)開始自己探索新世界。
苗靖很放心。
等到新家完全收拾好,陳異漫不經(jīng)心問她要不要搬過來住,苗靖背對著他整理櫥柜,也很隨意嗯了一聲,當天回公司宿舍收拾了行李,搬到了陳異新租的房子里。
這個匆匆搭建起來的家沒有藤城舊家的半點痕跡,但感覺總有相似之處,只有一間大臥室,拱形花窗外蓊郁的綠樹被厚重窗簾遮擋,老舊的歐式四柱帷幔床邊鋪著艷麗針織地毯,精美燭臺上幽幽搖曳的燭光是墨西哥橙花和無花果的香氣,床尾悄然滑落的衣衫和晃蕩的輕薄帷幔隱隱透著無限繾綣。
出國后的第一次,氣氛好到不像話,肌膚觸及之處好似完全融化,化成一汪柔軟的碧水,雨落漣漪或者巨浪掀天都是極致感知,從國內(nèi)醫(yī)院的病床輾轉(zhuǎn)到半個地球外的陌生國家,歷時很多天終于塵埃落定。
他在疾風驟雨中突然停頓,汗涔涔低頭親吻她柔軟濕潤的嘴唇,念她的名字,喑啞顫音經(jīng)由唇瓣傳過去一句含糊的話。
苗靖在潮熱失神的狀態(tài)下全然不知,軟綿綿應了句:“嗯?”
他定定注視著她,撫摸她的鬢發(fā)臉頰,落下一個個炙燙吮吻,在幽暗的燭光下用若有若無的音調(diào)呢喃,仿佛無聲的夢囈:“苗靖�!�
“我沒未對人說過……我從不在乎,也不確定……”他掠奪她唇腔里的甜美氣息,“但我還是想說……”
“想說什么呢?”
她迷離眼眸倒影著他的英俊臉龐,仍深陷于感官的泥沼中。
陳異目光灼灼,唇瓣翕張:“我小時候撒野挨揍,你躲在角落偷偷看我,我躺在客廳床上半死不活,你半夜給我喂飯吃,我在學校橫行霸道,你幫我掩護替我操心,我攔你不去火車站,你陪我過日子,給我洗衣做飯,我們一起長大,我們什么事都做過……”
他手指滑過她的細眉:“你是我這輩子最特別的那個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過得好……苗靖,如果最特別,最掛念,最忘不了,這些能稱之為愛的話……我也愛你……”
從火車上她的表白,直拖到現(xiàn)在,他才開口。
苗靖眼波瀲滟,摟住他毛絨絨的腦袋,柔聲問:“如果沒有做線人那件事,如果只是普通工作的小混混陳異,我離開去念大學,你會怎么樣?”
“我自個養(yǎng)大的妹妹,她聰明漂亮又能干倔強,她把我治得服服帖帖,她什么都給了我,她好像就是為我而生的。我玩命賺錢,讓她出去見識見識,交個書呆子男朋友,當然樣樣都不如我,等她大學畢業(yè)站在她學校門口,我戴金表開豪車,帥得一表人才,問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跟她睡覺,娶她當老婆,我這輩子就養(yǎng)一個人,我知道她,我養(yǎng)得起�!�
“你從金三角回來,就沒有一絲絲念頭要看看我,聯(lián)系我嗎?”
“看過,找過,你那時候在球場打球,耀眼得像顆太陽,我搭了三十多個小時的貨車,身上又臭又臟�!彼斫Y(jié)滑動,“人的思想是會變的,經(jīng)歷過的事情越多,刀口舔血,提心吊膽,我覺得……你沒有我也能過得更好,我自己也不過如此,不值一提,最開始就走錯了路。”
“你回到藤城,我好像在做夢一樣,想趕你走,又想你留下,但其實只要你需要……留在你身邊,不讓你一個人,追你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苗靖把吻銜過去,溫柔含住了他的唇。
他和她的愛都如出一轍,只要想像他們年少時曾在一盞孤燈下牽手并行,時至多年后回想這一幕仍然覺得心動想回頭,那他們就不曾走散。
在陳異貧瘠的人生里,的確少有說愛的機會,縱使是和苗靖的那幾年,也完全是情感本能驅(qū)使行徑,難得有溫情脈脈的時刻。他從沒對人說過愛,她也未必需要他說出口,只需要他身體力行的實踐,只需要他們兩人在一起,只需要他的目光永遠注視著她。
吻又輾轉(zhuǎn)至灼燙,戰(zhàn)栗從唇舌傳至喉管胸肺,再蜿蜒而下,雪白的床幔因為晃動飄飄拂起,而后緩緩落回,掩住一雙垂在床沿十指緊握的手。
-
這夜的表白之后,生活似乎沒什么不同。
兩人關系沒有明確的約定,無所謂男女朋友,無所謂兄妹家人,也無所謂婚姻孩子未來計劃,簡單的社會定義難以概括兩人的感情,但生活是人生的全部,只要在一起,什么都可以。
拉丁美洲的人們天性樂觀,熱情奔放,愛煙酒舞蹈和音樂,對愛的表達更是淋漓盡致,常見街頭熱吻的情人和各種離奇的愛情八卦,在這樣熱情浪漫的國度,兩人也很少互表愛意,很少說我愛你,中文的“愛”總是太正式,說太多也許顯得輕浮,陳異向來也不是嘴甜的人,寥寥幾次吐露,也總是在床上耳鬢廝磨的時刻。
哥倫比亞是鮮花和水果的國度,各種花卉爭奇斗艷,價錢又低廉,陳異每天會在路邊花店買一束花,家里率先實現(xiàn)了鮮花自由,當然買的最多的是玫瑰,當?shù)孛倒迤贩N多到鋪天蓋地,苗靖連續(xù)兩個月收到了不同品種的玫瑰花,每一天都美好得讓人心神俱醉。
陳異比苗靖更快融入當?shù)厣睿鐚W會西班牙語,苗靖公司每周會組織員工上一節(jié)西語課,但陳異是拿著西語教材學完發(fā)音和單詞,直接站在街頭和人交流,臟話和俚語運用得爐火純青,以至苗靖每次和他出門,英語無用武之地,西語還差一截,全靠陳異張羅。
偶爾兩人也用西語聊天,苗靖在廚房做飯,遇見當?shù)靥赜械氖巢�,陳異會過來教她單詞和發(fā)音,pepinodulce,aguacatechoque,念得字正腔圓,要是問,都是當?shù)厝私趟陌l(fā)音,從路邊玩耍的孩童到八十歲的老太太,都能搭訕幾句。
苗靖斜斜脧他一眼:“是樓下果蔬攤的老板娘教的吧?身材挺火辣,每天給你留最好的水果,你挺受歡迎的,嗯?”
他跟拉米雷斯混久了,也給自己找了份工作,富人區(qū)的保安巡邏,每天穿著防彈衣,端著把真槍杵在大廈門口,閑事還能跟同伴混跡當?shù)厝顺Hサ木瓢�,可想而知已�?jīng)融入到何種地步。
陳異咧嘴一笑,圈住纖柔腰肢,在她腮邊啄吻:“想什么呢,老板娘有丈夫,還有三個孩子�!�
苗靖輕哼一聲。
他下巴枕著她肩頭,音調(diào)喑沉性感:“Tequiero�!�
Tequiero,西語口語化的“我愛你”,滿大街遇見個親戚老朋友都能念出這個詞,遇見表白也總能聽見,自然流暢,輕松無負擔。
他也沾染了一點南美風氣,摟著她的時候時不時蹦出一句西語土味情話,都是跟男人學的撩妹手段,有時候苗靖聽不懂,有時候能聽懂兩個單詞,他也不解釋,等苗靖自己事后恍然大悟,露出一點微微窘迫或者憋笑的表情。在床上**,他喜歡貼著她的耳朵說Teamo,熱愛和深愛,外語總能帶一點自由隨性的色彩,沒有中文“我愛你”那樣的鄭重宣誓感,可以隨時隨地,毫無顧忌,任何場合訴諸于口。
除了我愛你,陳異說得最多的一句是:“Tueresmimedianaranja�!�
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
苗靖很喜歡這個比喻。
很熟悉的感覺——剝開澄黃香氣的橙皮,微黏酸澀的汁水濺在指尖,耐心清理白色果絡或者直接一口咬下,隨后的滋味只有唇舌得知,清甜或者酸苦彌漫在胸膛,世界上沒有兩只一模一樣的橙子,但一只橙子就擁有全部世界,一分為二,終有屬于你獨一無二的另一半。
第45章
猛男嬌妻(上)
波哥大臨近赤道,準確的說是北緯四度,因為高原的關系氣候從炎熱降至溫涼,只有旱雨兩季,雨季時間從五月持續(xù)到十一月,經(jīng)常是上午艷陽高照,下午暴雨突至,陽光雨水、藍天白云和彩虹在這里極為常見,清涼辣妹裝和羽絨夾克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同一視線內(nèi)。
苗靖從國內(nèi)帶的行李不算太多,不知道從哪找到的出國攻略,帶了不少常用藥品和轉(zhuǎn)換電源以及迷你小電器,再加上日常用品和衣物,最后翻陳異衣柜,只給他收拾了幾件挺括的半正式著裝。
陳異落地波哥大后,觀察了一番街頭行人,先去買兩身不那么游客的衣服——當?shù)仄胀ㄈ说闹b和國內(nèi)其實沒什么區(qū)別,只是擁有更加土潮的顏色和款式,年輕人也追求潮牌,并且穿搭方式通常讓人耳目一新,當然富裕階層也是衣著考究,服色摩登正式,很注重禮儀和場合。
不過當苗靖看見他拎回來的緊身背心、花襯衫和飛行夾克,熱帶作戰(zhàn)靴……還是不動聲色地抽了抽唇角。
生活可不是二十世紀美國電影里毒梟遍地幫派混戰(zhàn)的拉丁風潮。
但苗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低頭呷了口當?shù)氐拿a(chǎn)咖啡,回味濃郁香氣的同時順帶回味了下拉丁美洲特產(chǎn)的帥哥們——哥倫比亞人種簡直是個大雜燴,街頭什么膚色都能找到,從蒼白憂郁五官深邃的北歐背包客,眼睛湛藍如深海的西班牙裔少年,再到濃眉大眼身材賁血的印歐混血兒,笑容燦爛溫暖的本地土著,英俊性感,粗獷迷人,熱情如火……簡直是風格迥異走馬觀花的帥。
苗靖好整以暇看陳異穿上了花襯衫,頎長挺拔的身軀掩于衣下,敞開兩顆衣扣的衣領露出胸膛蜜色肌膚,肌肉有力的手臂,破洞牛仔褲包裹的修長雙腿和結(jié)實窄臀,再看他把皮衣往肩頭一甩,吊兒郎當?shù)鹬銦煶鲩T買菜。
Fine,亞洲帥哥臉,古巴風襯衫,非洲牛仔褲,美軍作戰(zhàn)靴,萬寶路香煙,很混合很放蕩很招惹不起,很Latin
style。
他們住的地方屬于波哥大富人區(qū),每棟公寓樓都有保安看守,街道治安還不錯,波哥大工作日早上都是大堵車,苗靖和同事一起拼uber上班,晚上她通常加班,陳異去接她,整個白天他當無業(yè)游民,很興致勃勃地混入了波哥大街頭。
兩人有筆不多不少的積蓄,但錢都是苗靖在管,家中不放太多現(xiàn)金,隨用隨取,除了租房開銷外,她每個月還給陳異一筆家用錢——這感覺其實很妙,像念高中那會他隨手從兜里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給她當生活費,如今苗靖捏著一沓大面值的比索,看著陳異摸摸鼻尖,面色詭譎把錢塞進錢包。
“每個月給我多少錢?”
“一百五十萬比索的生活費,另外五十萬給你和拉米雷斯喝酒用�!�
兩百萬��!
陳異心里還是會小小別扭一下,沒事啦,其實也就是人民幣三千多塊,他在藤城吃喝玩樂一天也就這個數(shù)。
“不夠再問我要�!彼浇鞘幹崛崦烂赖男Α�
他抬起冷峻下巴,佯裝不屑輕哼一聲:“夠了�!�
陳異欣然接受新生活,兩人的家務其實很簡單,洗衣服打掃衛(wèi)生這些都是小事,囫圇干就完了,只是做飯有點犯難,他在國內(nèi)什么時候下過廚,撐死了只會煮面條,另外在這里做中餐沒那么容易,找個電飯煲都難,各種調(diào)味料食材也要慢慢收集,好在哥倫比亞美食不少,咖啡和果汁屬于絕佳精品,街頭餐館常見Ajiaco(玉米雞肉湯)和Sancocho(燉雞)以及各種烤肉煎餃鱒魚飯都很符合中國人的口味,以至于剛?cè)サ念^兩個月,陳異一直帶著苗靖吃外食。
兩人吃東西都不挑,十幾歲的青春期,只要有食物能填飽肚子就行,吃什么東西都能適應,下班回家的路上,陳異替苗靖背著公文包,攬著她路過街邊的食物攤,會買一份Lea,這是哥倫比亞的一種傳統(tǒng)菜,整只烤乳豬里塞滿土豆洋蔥米飯香料,烤得焦香四溢,香氣撲鼻,陳異回家再切幾片牛油果搞個沙拉,煮個罐頭番茄湯,很豐盛地打發(fā)苗靖。
她皺皺鼻尖,施施然坐在餐桌前,等著廚師送來碗筷:“今晚就吃這個?”
“不喜歡?”陳異大大咧咧上菜,“冰箱里還有哥倫比亞肉夾饃,給你解凍一下?”
苗靖握著餐具,無所謂聳聳肩膀,薄薄軟軟的耳朵被人捏住,在薄繭指尖磋磨揉捏。
“老子做什么你吃什么,以前吃了多少頓你做的清水煮面條我可半聲都沒吭�!蹦腥瞬嫜驹谒韨�(cè),氣勢不容忽略,虎視眈眈,“吃!!”
“哦——”她音調(diào)拖得長長的。
初來乍到,晚上怕不安全,兩人通常都不出門,吃完晚飯苗靖會加班,跟國內(nèi)同事線上對接項目,陳異收拾殘局
,在廚房洗洗涮涮,收拾完后他會去露臺坐坐,懶在躺椅上,蹺著兩條長腿慢悠悠抽根煙,看看波哥大的夜景。
“無聊嗎?”
苗靖忙完拎著一聽啤酒過來,擱在他手邊,陳異從淡青煙霧里抬眼看她,順手一撈,把人攬到懷中坐,語氣懶散:“無聊什么?”
“不無聊嗎?”
以前的陳異成天不著家,身后永遠跟著一幫小弟,上天入地哪哪都能混場子,什么時候孤單寂寞過,現(xiàn)在跟著她萬里迢迢跑到南美,語言不通,沒事業(yè),沒朋友,沒消遣。
“沒事的時候,給波仔給以前的朋友打電話聊聊天?”
“聊過,他們那幫人……羨慕得口水都流出來。”他咬著煙嘴,漆黑眸光望著露臺外的黯淡天幕,聲音縹緲淺淡,“我那輛車讓呆毛轉(zhuǎn)手賣了點錢,臺球廳算是毀了,我也不要了,波仔沒什么別的想干,他也只對臺球廳這套熟,我讓他換個地方繼續(xù)開,找了個帶院子的半露天場所,他自己當老板,賣車的錢就算我的入股,干這行發(fā)不了財,養(yǎng)家糊口還是夠的,家里房子我讓波仔隔幾個月去給我看看,其他也沒什么好操心的�!�
真的是了無牽掛。
苗靖偎依進他的胸膛,撫摸他手臂留下的幾塊淡紅傷疤,他環(huán)緊她的纖腰,把她箍進懷里,深嗅她身上的馨香:“波哥大……這里的人不富裕,但人都不懶,早上七點多路上就開始堵車,人都很有意思,樂天派,做事少根筋,直來直去,你看那些搶劫殺人的基本沒什么腦子,不過真沒什么中國人,我一出門,一群女的圍著我問是不是韓國歐巴,他媽的老子這大雙眼皮哪里像韓國人。”
她微笑:“我也被人問過這話,其實韓劇在哥倫比亞還挺流行的,波哥大有些韓國人。”
“還得學幾句韓語,老子以后要是干丟臉事,就說自己是韓國人�!彼冻鲆荒▔男�,低頭摩挲著她微涼小巧的鼻尖,瞳眸里的光芒像星星墜落,啄啄她的唇,“工作忙完了嗎?”
“忙完了�!�
“那來干點不無聊的事打發(fā)時間?”他嗓音輕輕啞啞,把手中煙頭摁滅,“犒勞犒勞我這一天給你洗衣做飯,接送你上下班?”
苗靖清澈眼珠骨碌轉(zhuǎn):“現(xiàn)在才晚上八點半�!�
“樓下法國老頭跟我吹噓他當年多厲害,我說我們中國男人又不是不行,一晚上兩小時不帶喘的。”
苗靖嫌棄式捏他的嘴,猛然輕呼一聲,被他打橫抱起,大步跨進臥室,扔進柔軟的枕褥間,她撐著手臂偏頭看陳異,高大的身形立于床畔,低頭解開襯衫一個個紐扣,只能看見他眉棱下濃密黑睫,高挺鼻梁跌宕至緊抿雙唇,結(jié)實手臂往下一翻,襯衫揉成團扔在床尾,抬頭沖她咧嘴一笑,眼眸熠亮,那笑容里有說不出的放浪形骸。
她心頭顫顫,機敏往床內(nèi)挪,被一只大掌攥著腳踝拖過來,嗚咽一聲,覆于霸權之下。
早上五六點,雪白的枕褥間有窸窣動靜,不久之后歸于平靜,苗靖通常會再睡一會,陳異神清氣爽起床,健身完后去浴室洗澡,再叼著牙刷進臥室,推搡被窩里的小腦袋,喊苗靖起床。
餐桌上擱著已經(jīng)泡好的咖啡,是苗靖最喜歡的榛果牛奶風味,哥倫比亞的咖啡實在出色,陳異也學著跟她嘗嘗小資情調(diào),的確還不賴,很快接受了這個味道——她每天早上起床腰酸乏力,全靠一杯咖啡提神醒腦,再轉(zhuǎn)身一看,陳異穿著白背心和運動長褲在廚房煎雞蛋培根,每一寸肌肉肌膚都透著生機勃勃的油光。
“你穿這個出門?”
陳異嚼著苗靖吃剩的最后一口玉米餅和半個焦糊的雞蛋,看苗靖披上奶杏色西裝外套,把頭發(fā)松松挽起,兩粒珍珠耳釘光澤瑩潤,光澤飄逸的長裙下露著白皙纖細的腳踝,慢悠悠踩進細跟高跟鞋里。
“不行么?”苗靖企圖把高領針織衫再往上拽出點安全感,擋住脖頸上的痕跡。
“不能換身丑點便宜點的?”他皺起濃眉,“看起來很貴很好搶�!�
沒記錯的話,她身上這條裙子就是在藤城買的,刷他的卡,一萬五。
苗靖細眉高挑:“那我應該穿什么?”
拉美裔的女生身材都非常curve,胸前尤其洶涌澎湃,并且很善于用衣服襯托hot,這種著裝風格已經(jīng)被熟視無睹,但像苗靖這樣的寬松簡單風格,清新自然里又透著東方女性的優(yōu)雅溫婉,其實特別……惹人注目。
不管是工作環(huán)境,還是跟陳異一起出門閑逛,搭訕的男人層出不窮,以至于陳異每次帶她去餐廳,都要穿得很招惹不起,再配上兇橫不耐煩的冷臉,才能擋住那些蠢蠢欲動的目光。
第46章
猛男嬌妻(中)
“衣服、褲子,不貴的那種。”
苗靖思忖兩秒,回房間換了件軟綿綿的寬松彩色毛衣,牛仔褲,帆布鞋,黑白wayuu編織包。
迎上陳異的目光,見他掀開眼簾定定瞅著她,舌尖頂頂腮幫子,似乎敗下陣來,嘆口氣,佝著高大身形站起來:“老子送你去公司!”
借了法國房東皮埃爾的哈雷摩托車——這個退休老頭是個中學老師,還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粉絲,移居波哥大后變成一個狂熱的戶外愛好者,陳異幫他校正過摩托車剎車,成功獲得了皮埃爾的信任。
哥國也是摩托車大國,高原晨風微寒,兩人穿梭在擁擠車流里,苗靖坐后座環(huán)住他的腰,摩托車停在路口,大掌捂住她的冰冷指尖,陳異問她冷不冷。
“不冷�!�
“冷就抱緊點�!彼阉氖譅康剿聝�(nèi),貼著他溫熱結(jié)實的腹肌,“我替你擋著風�!�
周邊車流有拉丁女生把豐滿身體緊貼在男友后背,親密聊天接吻,笑聲格外清脆自由,苗靖把下巴枕在陳異肩頭,下意識把他摟得更緊,陳異扭頭,手指搓她微涼的臉,她抿唇?jīng)_他微笑。
摩托車送到公司樓下,陳異目送她走進大廈。
“下班我來接你,晚上出去吃還是在家做?”
“隨便,你來定�!�
“那在家煮方便面行不行?”
“行啊。”
從小到大,這丫頭真的挺好養(yǎng)的。
“過來�!彼L腿支地,手里抱著她的頭盔,勾唇淺笑,“湊近點。”
苗靖往前走兩步,他捏著她的下巴,循著紅唇索吻:“好好上班別亂跑,出公司跟同事一起,有事給我打電話。”
交錯綿長的呼吸一瞬即離,苗靖飛快脧了下周圍,讓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家庭煮夫的生活大抵悠閑,陳異先去paloquemao市場買菜,這里算是波哥大的網(wǎng)紅市場,望不到頭的攤位擺著色彩斑斕的果蔬,還有亞洲蔬菜攤,蘑菇豆腐空心菜豆芽都能買到,鮮花區(qū)有如海的花卉和人民幣兩元一枝的仙藍色大飛燕。
路過面包店再買個藍莓派,答謝皮埃爾借車之情,這個法國老頭在細節(jié)處精明計較,但為人又慷慨熱情,陳異每天都陪他瞎掰一會,西班牙語入門不算難,只是語法和語速容易拖后腿,兩個男人坐在花園看報紙喝咖啡,從波哥大的周末hiking和摩托車游行隊伍,再到中國各大城市和全球影響力,也能磕磕巴巴聊半個上午,陳異的散裝西語也突飛猛進,逐漸能應付日常對話。
家里還有活沒干完,不宜久坐,陳異上樓整理家務熨洗衣服,打開電視聽當?shù)匦侣�,再把衣服晾曬在天臺,坐在天臺邊緣,愜意點支煙,看雪白的床單在風中輕輕拂動。
樓下有人音調(diào)奇怪地喊“陳”,車鈴聲叮叮響,是拉米雷斯的大兒子,吉諾今年才十七歲,白天兼職給人遛狗,晚上是餐廳的侍應,今天他過來帶陳異一起逛逛老城區(qū),主要也是santafe那片,這是波哥大夜生活最熱鬧的街區(qū),擠滿了酒吧旅館和背包客。
吉諾帶陳異去了家小有名氣的臺球廳。
陳異在國內(nèi)玩斯諾克和中八,哥倫比亞這邊以撞球和開侖為主,球得特別厲害,陳異想試試南美洲的臺球打法。
當?shù)氐呐_球玩法都特別隨性,球臺條件不好,出桿也很猛,以進球為主,臺球廳里的小青年沒在這見過中國人,人高馬大又吊兒郎當,穿著花哨輕浮又廉價,十分不符合中國人的氣質(zhì),再看出球,很中規(guī)中矩的斯克諾打法。
陳異身上只帶了十萬比索,光明正大擺在球桌旁,一萬比索一盤,眾人料想這錢賺的應該很容易,結(jié)果在臺球廳泡到下午三點,這十萬比索也沒輸光,最后一點錢陳異請大家喝杯酒,就這么認識了一幫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