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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禾云生與禾綏肯定無法理解,該如何對他們尋找個好借口。若說是自己想要建功立業(yè),他們一定以為自己瘋了。若說是報仇……算了,還是不行。

    禾晏翻了個身,要不修書一封,就跟當年一樣,趁月黑風高無人時,直接離家出走?要知道再過兩天征兵就要截止了,文書要是不填上去,就沒有機會了。

    正想著,青梅端著糕餅進來,見禾晏在塌上翻來覆去,大吃一驚,“姑娘已經(jīng)在床上翻了一晌午了,是不是吃壞了東西?奴婢找人來給姑娘看看?”

    “沒事。”禾晏擺了擺手,“我就是悶得慌�!�

    別說,禾云生在家里的時候覺得他吵,他去學館后,便又覺得悶。縱然一個人在府里練武,也提不上興趣。禾晏覺得人還真是奇怪,她在許家做孤家寡人做了整整一年,成日孤孤單單,可在禾家不過月余,就習慣了有禾云生在旁邊碎碎念叨的生活。

    大約是禾云生實在太能說了。

    禾晏翻了個身起來,道:“我出去一會兒�!�

    “姑娘去哪?奴婢陪您一道�!鼻嗝访Φ馈�

    “沒事,我去給云生取衣服。”禾晏答。這也過了二十日了,禾云生的春衫夏賞當做好了,禾云生下學都很晚了,還是她去幫忙拿一下。

    她臨走之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征兵告示,想了想,又把那張告示揣進懷里,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

    很久很久以后,當禾晏再回憶起今日時,只覺得命運玄妙,從她拿起那張告示的時候,宿命的巨掌翻云覆雨,將她再次橫掃入局,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已至下午,天氣盛好,禾晏循著記憶找到了那間裁縫鋪,裁縫鋪的老裁縫見到她就笑:“姑娘總算是來了,衣裳已經(jīng)做好,那位小公子不在么?”

    “上學去了,”禾晏笑了笑,將剩下的銀子遞過去,“老師傅好手藝�!�

    春衫和夏裳都是漂亮的青衣,樣式大方簡單,料子也透氣輕薄,穿起來一定很飄逸,禾晏以為,禾云生肯定會喜歡。她將兩件衣裳疊好裝進包袱,才跨出裁縫鋪,就有個陌生婢子迎上前來。

    “姑娘可是禾晏禾大小姐?”

    難道又遇著個熟人?禾晏心中嘆息,這會兒可沒有禾云生在身邊,無人跟她解釋這是誰。

    “正是�!焙剃瘫M量讓自己瞧上去自然些。

    那婢子聞言一笑,“我家夫人就在前面,恰好遇見你,想請你一敘。”

    “你家夫人?”禾晏思忖片刻,她并非真正的禾大小姐,若是老熟人,遇到怕是會露了餡,便謝絕道:“今日我有些不便,不如改日可好?”

    婢子一臉為難,“這……奴婢做不了主,請小姐隨奴婢見一見夫人,不會耽誤小姐許多時間,而且夫人說了,有重要的事與小姐相商�!�

    禾晏此生,最怕姑娘家因自己犯難,這婢子面露難色,禾晏便覺得自己好似給她帶來了麻煩,心就軟了半截。再一聽到有重要的事相商,心中頓時犯了嘀咕,如果真是重要的事,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可怎么辦?

    因此糾結(jié)片刻,她便道:“那好吧,我就去見一面。不過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可久留�!�

    “您就放心吧�!�

    婢子便在前帶路,禾晏瞧著走在前面的侍女。這女子雖然自稱奴婢,看著是下人,可衣裳料子極為講究,首飾也不凡,至少普通人家的侍女是決計沒有這等排面的。要么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婢子,要么就是富貴人家夫人的大丫鬟,禾晏覺得這應(yīng)該是兩者皆有。

    胡思亂想著,等禾晏發(fā)覺過來時,已經(jīng)走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小巷。

    “你們家夫人在這里?”她問。

    “我們夫人在這里有一處宅院,平日里很少住�!毖诀咝Φ�,“偶爾在這附近酒樓用宴乏了,就在這里歇一歇�!�

    哦,果然是大戶人家,歇腳的地方都是自家產(chǎn)業(yè)。禾晏在心中咋舌,禾云生聽到了,大概又要羨慕嫉妒恨好久。

    “就是這里�!毖诀吖辉谝惶幷呵巴O履_步。

    這宅院并不算大,看起來也有些陳舊,四處都沒什么人,門口連個守門的都沒有。禾晏隨這丫鬟進去,先是過了花園,待進了堂廳,那丫鬟忽然一改方才溫柔和婉的語氣,冷冰冰的對另一頭道:“夫人,奴婢把人帶來了。”

    禾晏抬起頭,對上的就是一張怒目切齒的嬌顏。

    “你就是禾晏?”

    這看上去,可不像是喝茶小敘的老友見面。

    “我是,夫人是……”

    “我乃當今承務(wù)郎唐家嫡長女,范成的妻子�!边@位夫人冷笑一聲,惡狠狠的答道。

    禾晏瞬間恍然大悟,再看周圍氣勢洶洶的丫鬟婆子,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這位夫人,似乎誤會了什么。

    她這是造了什么孽,才會托生到這么一把爛桃花的姑娘身上啊!

    第二十四章

    救人

    “夫人似乎誤會了什么�!背烈髁艘粫䞍�,禾晏才開口。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唐鶯頓時激動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誤會?你與范成在我入門之前便有了首尾,待我同他成親之后還不清不楚,做別人的外室就很高興么?我看你是死性不改,還想著做我范家的主母吧!”

    禾晏頭疼。

    這位夫人實在好不講道理,看著也是花容月貌,窈窕動人,怎么說話這般難聽。她正色道:“夫人不妨仔細打聽,我同范公子之前的確認識,不過自從夫人入門后,我便再也沒找過范公子。”

    “你胡說,你若是沒找過他,他如何會送東西給你?”

    “我也為此很是頭疼,若是夫人能勸解范公子不要這么做,民女真是感激不盡�!�

    她說完這句話,就見唐鶯身子踉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混賬……真是混賬!”

    禾晏有些同情的看著她,傻子都能看得出范成并非良配。就算不找禾晏,日后還會找別的女人。禾晏是看不上這位范公子,可世上愿意為了攀高枝而委身的其他人,并不在少數(shù)。這位承務(wù)郎的嫡長女,配范成綽綽有余,如此容色家境,便同范成綁余生在一處,豈不可惜?

    唐鶯身邊的丫鬟和嬤嬤連忙湊近,低聲安慰唐鶯。好一會兒,唐鶯才擦干眼淚。

    “你這小賤人,慣會說謊,我怎能一時聽信你的胡言亂語�!彼�。

    “夫人到底想要如何?”禾晏看了看天,“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回去?”說話的是安慰唐鶯的婆子,“你都做下這等不要臉的事情了,還想回去。在我們夫人沒好想如何處置你之前,你都得留在這!”

    禾晏:“……你們敢私自囚禁我?”

    那婆子鄙夷的看了一眼禾晏,“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不懂事,這怎么能算的上囚禁?你既然是我們少爺看中的人,也就是半個范家人。大奶奶作為主母,教訓一個下人難道不應(yīng)該嗎?就算告到官府里去,我們也有理!”

    禾晏都被氣笑了,哪有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

    見禾晏笑,原本有些踟躕的唐鶯怒意頓生,只道:“把她綁起來丟到里屋去,餓她一晚,明日且看她還是這般囂張!”

    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又剛剛嫁入夫家,還沒來得及學那些雷霆萬鈞,心狠手辣的手段,想要出氣,也就是把人綁住餓一餓,嚇一嚇而已。禾晏輕輕松了口氣,只要不動刀子就好,她倒是不怕,只是頂著禾大姑娘的身份,怕給禾家惹麻煩而已。

    那幾個婆子沖上來,將禾晏捆小雞似的捆成一團。禾晏至始自終動也不動,乖乖的任由他們綁縛,唐鶯看著,心中又是一陣發(fā)悶。

    等他們捆好后,便將禾晏丟進里屋的床上,丫鬟問道:“大奶奶,要不要留個人在這里守著……”

    “留什么?”唐鶯怒道,“就讓她一個人在這,待天黑了,看她怕不怕。若是被路過的賊子劫了,”她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容,“我看范成還要不要她!”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遠了,院子里再沒了動靜。

    禾晏雙手雙腳被綁著平躺在塌上,安靜的看著床帳子。

    別說,這床還挺軟,帳子瞧著用的也是講究的軟羅紗,這么看來,范大奶奶對她這個犯人還挺好的。又忽然覺得感嘆,同人不同命,范夫人隨便落腳的一個宅子,都比禾家精心打造的屋子還要華美。

    并且這宅子成日還空著,豈不是很浪費?

    她胡思亂想著,確認外頭再也沒有動靜,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動了動手腳。

    手被捆的有些不舒服,不過捆人這個手法,還是胡亂的捆粽子一般的。她嘗試著伸手去摸結(jié)扣,要知道當年入兵營,有整整十日的時間,都在學如何解扣,結(jié)扣。這等沒有章法的扣子,是最簡單的。

    禾晏摸了摸結(jié)扣的形狀,確定能解,便伸手要解,誰知剛要動作,就聽見外頭有人的腳步聲。腳步聲極輕,她耳力超群,聽出應(yīng)當是個男人,便停下手中的動作,側(cè)頭看向門外。

    難道真叫唐鶯說中了,還真有采花賊?

    腳步聲一步步逼近,禾晏也有些緊張起來,在袖中摸了許久,摸到了一根被削的尖尖的竹枝。

    去兵器坊里打造一把暗器實在太貴了,現(xiàn)在的她節(jié)衣縮食,連暗器都自己撿竹子來削,禾晏想著想著,又為自己感到心酸。

    那腳步聲已到跟前,門被推開,一個護衛(wèi)打扮的人走了進來。

    他沒料到禾晏是睜著眼的,嘴巴被一團破布堵住,正安靜的看著他,倒被嚇了一跳,隨即快步走來,在禾晏耳邊低聲道:“禾大小姐不必害怕,少爺讓我來救你�!�

    原來不是來采花,是來救命的。

    那護衛(wèi)將禾晏嘴巴里的破布除去,便將禾晏扛在肩上,道:“奴才先將您送出去�!�

    禾晏非常不習慣這個姿勢,讓她覺得自己好似成了別人的俘虜,就快被敵軍拖出去砍頭了。

    不過別人一片好心么,也不好說什么。

    護衛(wèi)將禾晏帶上一輛馬車,馬車很快從范家宅子離開。禾晏一聲不吭,倒教護衛(wèi)有些發(fā)毛。

    他還以為進來的時候會聽到禾晏大哭大叫,畢竟禾大小姐就是個膽小柔弱的女人,誰知道進來的時候禾晏什么事都沒有。就算嘴巴被堵住了,可她臉上的神情,有好奇,有提防,唯獨沒有害怕。

    護衛(wèi)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莫名覺得心里有些發(fā)顫。好在馬車跑得很快,大約一炷香功夫,就到了。

    護衛(wèi)將禾晏扶下馬車。

    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

    夜里的春來江沒有了白日的熱鬧,變得靜謐而安靜。這樣的夜,本該許多畫舫在此游玩,笙歌燕舞,飲酒尋歡。只因今日下起茫茫細雨,風寒冷冽,就只有零零散散幾只船舫飄在江中,一點漁火幽微,顯得格外寂寥。

    禾晏抬起頭,綿綿密密的雨絲落在臉上,涼而癢。她看著遠處,道:“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護衛(wèi)不敢看她的臉,抱拳道:“少爺在前面的船上等您,奴才這就送您過去。”

    ------題外話------

    祝各位小朋友節(jié)日快樂!要每天開心嗷o(*≧▽≦)ツ

    第二十五章

    糾纏

    小舟在江面上晃蕩,今夜無月,只有一點散星,江面映著江邊的燈火,影影綽綽能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影子。

    護衛(wèi)劃著小舟,朝江中心的那只裝飾精美的船舫靠去。

    禾晏垂著頭,一聲不吭。護衛(wèi)忍不住回頭去看禾晏,見女孩子坐在船尾,坐的筆直,雙手被繩索背在背后,亦是不動。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護衛(wèi)一個哆嗦,手中的船槳差點掉進江水之中。

    那一眼,實在很冷。他難以形容那種感覺,像是個死人在木然的看他,江面濤聲如夢,更顯得她鬼氣森森。

    實在太奇怪了。護衛(wèi)心中惴惴,她不怎么說話,也不問什么,安靜的出奇。尋常女子,這時候總該詢問一兩句吧?可禾晏沒有,她像是一尊安靜的人偶,安靜的不像是個活人。

    水,在夜色下泛著粼粼波光,像是旋渦,將她的思緒帶到那一日,她被賀宛如的人按著頭,溺死在池塘里。

    從前的她是會泅水的,還算善泳,可時至今日,到了此刻,全身繃緊的神經(jīng)告訴她,她怕水。

    她怕從這艘小船上掉進去,怕被吸入無窮的旋渦,怕再也掙不出水面,眼見著天光離自己越來越遠卻無能為力,怕這輩子又如上輩子一般戛然而止。

    她為自己此刻的懦弱和恐懼感到厭惡,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端坐在船中,沉默的任由這護衛(wèi)將自己帶上那尊華麗的船舫。

    船舫應(yīng)當是富貴人家自己的船舫,比樓船小一些,又比漁家小舟大許多。護衛(wèi)將禾晏送上船,掀開船篷的簾,將禾晏帶進去,便自己劃著小舟走遠了,似乎得了人的吩咐,不敢近前。

    禾晏注視著眼前的人。

    范成今日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的極為花哨富貴,而船艙內(nèi),也擺著熏香和彩色的燈籠,燈火蒙蒙,軟塌綿綿,一進去便覺出旖旎生香。

    禾晏從腦中的旋渦中掙扎出來,看向范成,道:“范公子�!�

    范成走過來,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下,道:“阿禾,你受委屈了�!�

    禾晏不做聲。

    “我沒想到那個女人會如此惡毒,竟然將你綁走,還關(guān)在屋子里。若非我令人暗中保護你的安危,得知此事立刻叫人將你救出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阿禾,如今你總該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吧?”范成痛惜道。

    禾晏瞧著自己腳上的繩索,搖頭道:“我不明白。”

    自始至終,范成的護衛(wèi)將她從宅子里接出來也好,上馬車也好,還是送到這艘船上也好,他都沒替禾晏解開繩索。

    粗糲的繩索綁著,早已磨破了她的手腕,但并不覺得疼,只是無言。

    “我怕你對我有誤會,不肯上船,才沒有替你解開繩子�!狈冻身樦哪抗饪催^去,忙解釋道。話雖如此,卻也并沒有其他動作。

    “這是船上,”禾晏笑起來,“我又不會跑,你可以把我解開�!�

    她一笑,如朝霞映雪,說不出的明媚生輝。范成看的有些發(fā)怔,心想我的乖乖,禾晏也不知如何長得,如今出落得越發(fā)動人,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分不曾有的颯爽英姿。

    這么一想,他心越發(fā)癢癢,就要伸手去摸禾晏的臉,禾晏一側(cè)頭,他便落了個空。笑容微頓,干脆蹲下身來,注視著禾晏道:“不是我不放開你,只是阿禾,你要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

    “我夫人生來善妒,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即使今日你回了禾家,明日她還是會想辦法找你。我岳父乃承務(wù)郎,你爹只是個校尉,想找麻煩,多得是機會。這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你�!�

    “你一個女兒家,又無人保護,一旦被她抓住,她定會想辦法百般折磨與你,我……于心不忍哪。”

    范成深情的看著她,“我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呢?”

    “哦?”禾晏反綁著的雙手正悄悄解開繩扣,她不動聲色反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見她口風有所松動,范成頓時喜出望外,想也不想的開口:“我想將你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平日里仍舊有丫鬟奴仆伺候你,這樣我夫人就找不到你。等時日長了,我再休了那個女人,便將你帶回范家,介時,你就是范家的主母,無人再敢欺負你�!�

    “正妻?”禾晏問。

    “不錯,”范成摸著胸口,“阿禾,我對你發(fā)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個。若不是這門親事早就定了下來,我根本不會娶她!你放心,我此生只愛你一人,我范成的妻子只會是你,只是你要等一等……”

    禾晏聞言,輕笑出聲。

    范成一愣。

    “你這是,想要我當你的外室啊�!彼馈�

    若是真的禾大小姐在這里,大概早就被這一番誓言感動的潸然淚下�?伤皇呛檀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男人想要騙一名女子,真是什么鬼話都說的出來。范成怎么會娶她當正妻?不過是想先騙了再說。

    不知她當年一心系在許之恒身上,賀宛如看她,是不是就如她現(xiàn)在看禾大小姐,同樣的可笑和可悲。

    “阿禾,你……”范成皺起眉。

    “范公子,我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你既然已經(jīng)娶妻,我也放下過去,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道。我無意你正妻之位,還望你也不要糾纏�!�

    話到此處,手上結(jié)扣一松,打開了。

    范成并未看到掉在地上的繩子,先是意外的看著她,片刻后,突然冷笑起來,“禾晏,你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好聲好氣的哄著你,你還來了勁了!糾纏?天下女人多得是,我何須糾纏你這樣的?不過本公子在你身上花費的時間心思,可不能白費了!”

    “范公子該不會要我折成銀子給你吧?”禾晏好笑。

    “本公子不缺錢,你就拿自己來償還吧。”他露出一個下流的笑容,“你要是將我伺候好了,說不定我還會賞你點銀子�!�

    禾晏還未開口,突然聽得一個暴跳如雷的聲音響起,“你放的這是什么狗屁!”

    禾晏詫然望去,見簾子一掀,一個濕淋淋的人大踏步走了進來,正是禾云生。

    第二十六章

    命中意外

    “云生?”禾晏險些以為自己眼花,她再看了看,的確是禾云生。

    禾云生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護在她身前,一掌把范成推出老遠。

    “你、你怎么上來的?”范成好容易站定后,指著他叫道,目光盡是不可思議。

    “當然是游上來的!”禾云生道。

    他這剛從水中撈起來,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淌水,蹲下身就去給禾晏解禾晏腳上的繩索。

    “你如何知道我在這里?”

    “我就怕姓范的糾纏你,早早的讓雙慶回去守著,誰知道正好看見你被人叫走�!彪p慶就是禾晏為禾云生買的小廝,平日里陪著他去學館。

    “雙慶跟到這里,便回頭告訴我,我一路跑過來,游過來,幸好趕上了�!彼麑⒑剃棠_上的繩子解開,正想去解禾晏手上的繩子,沒想到禾晏手上的繩子卻是松的。他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隨即站起身,怒視著范成道:“要不是我趕的及時,這畜生想對你做什么?”

    “做什么?”范成終于回過神來,他看向禾云生,有恃無恐的笑道:“你以為你來了,又能改變什么?”

    這船上除了他們?nèi)�,一個人也沒有,大概怕擾了范成的“興致”,連剛才送禾晏來的護衛(wèi)都不知所蹤,估摸著劃著小舟躲的遠遠的,只等事成之后得范成吩咐。

    “你姐姐,遲早都是我的人�!狈冻刹恍嫉溃骸拔铱茨銈兪蔷淳撇怀猿粤P酒,別給臉不要臉,當初是誰想方設(shè)法的爬我的床,現(xiàn)在裝什么貞潔烈婦!”

    “你!”禾云生聞言,頓時勃然變色,直撲過去,一拳揍過去,“你個混賬!”

    范成被他撲的差點跌倒,船舫被他這么一動作劇烈搖晃起來,倒教禾云生一個踉蹌。

    禾晏皺了皺眉,正想上去幫忙,卻見范成袖中有什么東西一閃,依稀是道銀光,她頭皮一緊,厲聲道:“云生躲開!”

    禾云生并不知道發(fā)生何事,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咚”的一聲,范成掏出的刀扎到了他的衣服。

    禾云生也驚出一聲冷汗,道:“你敢殺人!”

    “有何不敢?”范成面色猙獰,“一個校尉的兒子,死了就死了!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來,日日供我消遣,玩膩了就賣到樓里去�!彼笮ζ饋�。

    禾晏眼中浮起一絲厲色。

    她不動范成,不過是怕給禾家招來麻煩,可眼下看來,不管她動不動,范成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禾云生也怒火沖天,干脆回頭一頭撞在范成的肚子上,范成冷不防被撞倒,這船舫又搖搖晃晃,一下子跌倒在地。他張口就要喊人,禾晏喝道:“別讓他出聲!”旋即飛身上前,將桌上的帕子塞進范成嘴里。

    范成被堵了嘴,這一愣神的功夫,禾云生已經(jīng)騎到了他背上,一拳拳揍他,他本就是少年,力氣正大,范成雖然嘴巴叫囂厲害,但哪里又真的是他的對手,漸漸地便不再掙扎。

    “云生,夠了�!焙剃毯茸∷�,“再打下去他就沒命了。”

    “他死了才好!”禾云生咬牙切齒道,“死了就不會惦記你了!”

    “那禾家就麻煩了。”禾晏拉開他的手,“先把他弄起來�!�

    禾云生從范成背上爬起來,范成面朝地一動不動,他伸腳踹了踹,“起來,別裝死!”

    范成依舊沒動靜。

    “打你兩下就死了,你還真會訛人�!焙淘粕贿叧爸S著,一邊想將范成給踹起來,可才動了下,突然間,便見自己腳邊,范成趴著的地方,漸漸氤氳出一團紅色。

    他道:“他、他……”

    禾晏正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他們方才這船搖搖晃晃,不知道范成的護衛(wèi)看見沒有。眼下看來沒什么不對,可能以為這是范成的“興致”。這會兒聽得禾云生倏然變色的聲音,有些奇怪的一看,一看之下便定住了。

    片刻后,她蹲下身,鎮(zhèn)定的將范成翻了個面。

    “啊——”禾云生短促的叫了一聲,迅速捂嘴將剩下的聲音咽進了喉嚨,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

    范成被翻得仰躺在地,身子軟綿綿的像是沒了骨頭,腰腹處的衣衫已經(jīng)被血染紅了大塊,一點刀柄落在外面,刀尖已經(jīng)盡數(shù)沒在骨肉之中。

    剛剛同禾云生打斗時,范成從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后來船舫搖晃間刀掉在地上,又被禾云生撞的跌倒,不偏不倚,稀里糊涂,刀就刺進了他自己的腹中。

    本來也不至于這般深,偏禾云生還將他壓在地上用拳頭揍,于是便刺的整把刀都進了肚子,一命嗚呼。

    禾云生嚇得兩腿發(fā)軟,跌坐在地,驚恐的道:“他……他不會是?”

    禾晏伸出兩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吐出兩個字,“死了�!�

    禾云生茫茫然的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片刻后,他嗚咽一聲,六神無主的道:“他,他怎么就死了?我們怎么辦啊?”

    船還在江中,搖搖晃晃的飄著,四周除了船舫之中的燈火,似乎再無別的光輝。一片死寂中,禾云生的哽咽格外清晰,他說:“我們怎么辦啊?怎么辦?”

    到底是十幾歲的少年,從未殺過人,見過血,連殺魚都要繞道行走。嘴巴上說的兇巴巴,卻沒想到真的會要人性命。禾云生已經(jīng)慌了神,嘴里重復(fù)的念叨著毫無意義的“怎么辦”。

    禾晏蹙眉看著范成的尸體。

    她殺過的人太多了,不過都是戰(zhàn)場上的敵人,這樣的,沒殺過,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并不慌亂。再看禾云生,他神情恍惚,似哭似笑,搖著范成的尸體,似乎是想把他給搖醒,已然失去了神智。

    “啪”的一聲。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猶如當頭棒喝,禾云生從方才的混沌中清醒過來,看向面前的禾晏。

    他突然發(fā)現(xiàn),和他相比,禾晏冷靜的過分,她目光尖銳如劍,將他的心扎了個透涼,她的手也很穩(wěn),不像他的,還在抖。

    她的聲音也是冷的,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嚴厲,她說:“禾云生,你清醒一點,他已經(jīng)死了�!�

    ------題外話------

    晏晏:螞蟻競走十年了!

    第二十七章

    引開

    他已經(jīng)死了。

    禾云生呆呆的看著眼前。

    范成的傷口還在流血,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刺中了他的腹中。禾云生覺得嗓子發(fā)干,片刻后,他終于開口,聲音仍是顫抖著,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決心。

    他說:“我去衙門投案,人是我殺的�!�

    他站起身,渾渾噩噩的要往前走,才走了兩步,被人一把拉住,差點跌了一跤。

    禾晏問:“你去投什么案?”

    “他死了,我償命�!焙淘粕煅实溃疤旖�(jīng)地義。”

    “為這種人償命可不值�!焙剃炭戳艘谎鄣厣系姆冻桑拔冶緛硐耄袢站退氵^了,范成也不會善罷甘休。禾家遲早會麻煩上頭,不過眼下倒是少了個麻煩,他死了,至少禾家日后清凈了不少�!�

    “你可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

    禾云生記得,當時范成想要殺他,說“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姐姐奴役起來,日日供我消遣,等玩膩了就賣到樓里去”。這般狂妄自大的話,他說的理所當然。

    “你要知道,范成今日在這條船上殺了你我二人,不必償命,憑什么你失手殺了他,就要搭上自己的一生?我們的命就如同草芥,他的命就格外金貴,憑什么?”

    禾云生年紀尚輕,一腔熱血,為范成這樣的人償命,太不值得了。

    “我也不愿,”禾云生聞言,一腔悲憤籠上心頭,只道:“但我們現(xiàn)在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

    禾云生想得簡單,他殺了范成,范家上門,自己一命賠一命,此事全了。禾晏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前生出自高門大戶,自然知道如范成這樣的人家,就算禾云生投案以命抵命,范家也不會善罷甘休,禾綏和她,包括青梅和雙慶,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過來�!焙剃膛牧伺乃募�。

    禾云生疑惑的看著她。

    “你方才說自己是泅水過來的,可是善泳?能憋氣么?”禾晏問。

    禾云生點頭,“可以�!�

    “你換上我的衣服,等會兒聽我口信,就從船上跳下去,游到下游,再換上干凈衣服偷偷回家,一定要快,知道嗎?”

    禾云生懵懂點頭,又搖頭,看向禾晏,“那你呢?”

    禾晏從地上撿起包袱,那包袱里,還有她今日從裁縫鋪里為禾云生拿的新衣裳,她道:“我換件衣服,把他們引開�!�

    “他們”指的是范成的護衛(wèi)。

    禾云生大驚,脫口而出,“不行!”

    “你怎么引開?你是個女子,他們抓到你會殺了你的,他們會折磨你,你手無縛雞之力,落在他們手上會生不如死……”

    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被禾晏一把按住肩膀。

    “不會,我能甩開他們。”她道。

    幽暗的燈火下,少女目光清亮堅定,這個時候了,她甚至還在笑。那笑容很輕松,莫名的撫慰了禾云生慌亂的心情,可又讓他想哭。

    “我不能讓你去。”禾云生喃喃道。

    “聽著,云生,你穿著我的衣服跳船,我把他們引開,這兩日我們都不要見面,我要避風頭便不能回禾家。再過五日,你去城西有一家叫柳泉居的酒館,酒館門口有一排柳樹,你找到左起第三棵柳樹,往下挖三寸,我會在那里留下給你的信。咱們到時候再會合,知道嗎?”

    禾云生搖頭:“我不能讓你去……”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個男人,日后還要挑起禾家的重擔,你要冷靜下來,照我說的做,我不會有事,你知道的,我每次都沒事�!彼f。

    禾云生說不出話來。

    她的確每次都沒事,不管是王久貴也好,賭場賭錢也好,還是在校場是賽馬也好,每次她都能出人意料,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背上了人命。

    “父親那邊,你替我解釋�!焙剃痰�,“再過一會兒,范成的護衛(wèi)會過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F(xiàn)在快點換衣服。”她道,“你背過身,我先把外衣脫給你�!�

    船舫靜靜的飄在江中,禾云生同禾晏再相對而立時,兩人已經(jīng)換了裝束。禾晏穿著簇新的男裝,頭發(fā)扎成男子發(fā)髻,英氣逼人,果真成了翩翩少年郎。而禾云生穿著禾晏的長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面色尷尬。

    禾晏“噗嗤”一聲笑出來。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笑�!焙淘粕氖轮刂�,竟沒心思同禾晏斗嘴。

    “還沒到笑不出來的時候,”禾晏從地上撿起一塊面巾,將自己的臉蒙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然而眼里也是帶著笑意的,“你得習慣這種。”

    習慣這種?這種什么?殺人亡命天涯?禾云生只覺得疲憊,與之而來的,還有深刻的擔憂和恐懼。

    “我數(shù)一二三,你就往下跳知道嗎?”禾晏道,“別擔心我,我們會再見面的。”

    禾云生就要往船頭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看著禾晏的眼睛,道:“你會沒事的,對嗎?”

    禾晏揉了揉他的頭,少年的頭發(fā)還帶著方才從水里帶上來的水珠,冰涼涼,毛茸茸的。

    她綻開一個笑容,溫柔的回答,“當然。”

    第二十八章

    夜雨

    雨絲似乎也是黑色的。

    水天相接,沉沉天色里,漁火明明暗暗,仿佛來自彼岸的幽魂。最后一絲琴弦聲散去,夜晚變得格外靜謐。

    也就在此時,一聲女子的尖叫劃破長夜。

    “殺、殺人啦——”

    聚集在畫舫遠處的幾片小舟里,護衛(wèi)們正坐在一起,等待著范成的信號,乍然間聽聞凄厲慘嚎,不約而同怔了怔。

    “怎么回事?都這么久了,怎么還在鬧?”為首的侍衛(wèi)問道。

    “公子沒發(fā)手信,還是再等等吧�!庇腥说�。

    做范成的侍衛(wèi)這么多年,最重要的就是揣測主子的心思。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范成做范家少爺這么多年,除了自己貼上來的女子,糟蹋的良家子也不在少數(shù)。如今夜這樣的情況,早已發(fā)生過不止一次。將那些貧苦的女子拐到船舫或外宅,任范成欺辱。事成之后給點銀子打發(fā),那些女子家境貧寒,無處喊冤,便也只能算了。

    禾晏也將成為這其中的一個。

    本來禾大小姐對范成一往情深,倒也不必這么麻煩,誰知道經(jīng)過范家門口那么一鬧,真動了氣性,要同范成一刀兩斷。范成卻被勾起了心思,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他們這些護衛(wèi)要做的,也只是將禾晏帶到范成面前,以及事后善后。

    “我覺得不對。”為首的護衛(wèi)站起身子,站在船頭眺望,只見范成所在的畫舫在江水中劇烈搖晃,那搖晃的幅度,看上去像是有人在里面打斗。

    “不對,有問題!”他喝道,“都起來!趕緊過去,船上有異!”

    其余幾人皆是一驚,迅速劃著小舟朝那船舫靠近,才靠近還有些距離,忽然見自船舫里奔出一名女子,那女子跌跌撞撞,動作驚惶,看穿著正是禾晏,仿佛在躲避什么人,驚叫著一頭栽倒在江水之中。

    滔滔江水將她迅速淹沒,幾乎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像是石頭,只在水面激起一簇水花,再也沒了動靜。

    “公子!”護衛(wèi)忍不住喚道。

    沒有人去關(guān)心禾晏的生死,小舟快要靠近船舫之時,為首的侍衛(wèi)借著輕功,掠過舟頭,攀上船舫。他幾步進入船舫之中,但見船舫之中,有人背對著他,是個男子,臉上覆著汗巾,只露出眼睛,昏暗的燈火下亦是面目模糊。而他腳下,范成仰躺著,倒在血泊中。

    蒙面人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

    護衛(wèi)駭然至極,沒料到船舫之中何時多了這么一個人。再看范成,只怕兇多吉少。一時又驚又怒,想也不想的就朝蒙面人撲過去:“爾敢!”

    那蒙面人冷笑一聲,同護衛(wèi)纏斗在一起。

    打斗聲在船中響起,船舫越發(fā)搖晃的劇烈,其余幾名護衛(wèi)也追上船,那蒙面人見對方人多勢眾,便不再戀戰(zhàn),一刀劈開護衛(wèi)當頭長劍,想也不想的跳江。

    “抓住他!”護衛(wèi)首領(lǐng)大喝,“他殺了公子!”

    眾人紛紛跟上,卻發(fā)現(xiàn)蒙面人十分狡猾,護衛(wèi)們都上了這艘船舫,本以為他是跳江,卻是上了他們方才來的那只小舟。

    這是江中心,雖有人會泅水,可是夜色太黑,難免遇到危險�?尚≈圯p薄,順著水流劃得很快,船舫稍重,便是幾人一起劃槳,亦落于蒙面人半步。

    一前一后,細雨綿綿里,誰也沒有看見江中這一場逃殺。

    待快到岸邊之時,蒙面人將手中木槳一丟,腳尖一點,躍上江岸,就此消失在岸邊,護衛(wèi)首領(lǐng)道:“留兩個人去找城守備,其余人跟我追!”

    雖是夜,卻也不到深夜,春來江兩岸還有做生意的小販,但見一蒙面人忽的從碼頭處奔來,來的急促,沖撞小攤無數(shù),隨之跟在后面的是一叢侍衛(wèi),殺氣騰騰,令人膽寒。

    “出什么事了?怎么這么急唷。”被撞翻攤位的小販不敢多言,彎腰去撿地上散落一地的瓜果。

    “好似出了命案,看這后面追的人,當不是普通人家�!�

    “天可憐見的,最近怎么這么不太平�!�

    ……

    江邊的水帶著腥氣,水中陡然伸出一只手,先是抓住岸邊的石頭,接著,整個人從水中拔起,帶起一身的水腥氣。

    禾云生全身都在發(fā)抖,他不敢太早動作,省的被人發(fā)現(xiàn),在水底潛了許久,才悄悄的往下游游去。此刻面色發(fā)白,嘴唇烏紫,不知是江水太冷泡的久了,還是根本在害怕。

    他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籃子,里頭是禾晏在裁縫鋪里給他拿的衣裳。那是在船舫上放點心的籃子,禾晏將衣裳給他放進去蓋好,衣裳干干凈凈,沒有被水浸濕。他把身上女子的衣裳脫下來,團成一團扔進籃子里,又在籃子上綁了幾塊稍重的石頭,將籃子丟進江水中。

    江水瞬間吞沒了籃子。

    他把那身簇新的春衫換上,衣裳做的很合身,款式也很漂亮,還有同色的幞頭,恰好可以將濕漉漉的頭發(fā)藏起來。他穿著穿著,喉頭便哽咽起來。

    然而沒有多余的時間讓他在這里恐懼,禾晏的話還在耳邊。

    “你要換上干凈衣服偷偷回家,一定要快�!�

    一定要快。

    他腳步踉蹌,抄了一條小路,往回家的方向疾步走去。

    城里似乎有城守備軍在四處抓人,禾云生走著走著,聽到街邊有人談?wù)摗?br />
    “聽說江上船舫有人殺人了,死得好慘。”

    “誰��?”

    “不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沒看見城守備到處找人嗎?”

    “這么多人,兇手肯定插翅難逃,說不定都已經(jīng)抓到了。哎呀,這雨下的沒完沒了,衣服都濕了�!�

    談?wù)撀暆u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快一點,再快一點。

    青衫幞頭的少年從街邊疾走而過,他春衫尚薄,這樣的雨天大約覺得冷,有些瑟瑟的緊了緊衣襟,快步回家去。

    雨下的越來越大,街邊沒帶傘的行人匆匆避雨。小販躲到屋檐下,大聲吆喝著行人路過瞧上一眼,今夜和昨夜,似乎沒有任何區(qū)別。

    “姐姐……”有人小聲自語,如春夜的風,落在細雨里,了無痕跡。

    少年埋著頭往前走,不回頭,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

    第二十九章

    投軍

    “人朝這個方向去了,追!”護衛(wèi)首領(lǐng)對趕過來的守備軍指到。

    守備軍人馬充足,朝著他指的方向追去。范成的其他護衛(wèi)看向首領(lǐng),有人顫聲問道:“公子死了,我們該怎么辦?”

    身為范成的護衛(wèi),卻沒有保護好范成,范家一定會追究他們的責任,輕則重罰,重則……被遷怒以至于丟命。

    “到底是誰殺了公子?”也有人問。

    “我和那個人交過手,身手極好,”首領(lǐng)捏緊拳,“我不是他的對手�!�

    “是沖著公子來的?天啊,究竟是誰?”

    誰知道呢?范成做下那么多惡事,那人既然要他的命,顯然是仇恨已久。曾被范成糟蹋的姑娘也有父母兄弟,許是為他們的親人復(fù)仇,或是其他。人已經(jīng)死了,抓到了兇手,一切都真相大白。

    “禾大小姐……”有人終于記起了禾晏。

    “已經(jīng)沒命了吧。”

    那么深的江水,那么冷,一個女子沒什么力氣,掉下去兇多吉少�?赡怯衷趺礃�,沒人在乎,禾晏活著,或許還會被范家人遷怒,死了更好,一了百了,至少禾家的事就到此為止。

    “死了就死了�!笔最I(lǐng)木然道,“死了更好�!�

    一句話,就注定了禾晏的結(jié)局。

    ……

    馬蹄聲在街道深處響亮不絕,城中人心惶惶。

    有穿青衣的少年神態(tài)自若,從叫花子群居的破廟走過,順手將濕漉漉的舊衣扔進荒廢已久的枯井。

    衣裳已經(jīng)在逃跑途中換過了,春衫是穿在里面的,只要將外面的舊衣扔掉即可。頭巾倒是不必戴,省的引人注目。她在墻面摸了一把,手上便沾了一層灰,將沾滿黑灰的手往臉上拍拍,涂涂抹抹,方才過分白凈的臉立刻變的黑了些,像是……家境普通常在外勞作的少年郎。

    但還是個清秀的少年郎。

    少年郎不慌不忙的往前走,身后城守備軍四處抓人,禾晏的心里并不如表面輕松。

    范成的護衛(wèi)同她交過手,只要認真辨認,就會認出她的身形。外貌可以偽裝,身量卻不能騙人。京城的城守備軍并非吃白飯的廢物,要躲也并不好躲�?v然是跑到破廟里,只要對叫花子稍作盤問便知道自己是個生面孔。還有出城,城門想必此刻已經(jīng)被封,未來一個月進城出城都會嚴加盤查。這樣一戶一戶搜下來,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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