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禾晏一怔,偏還有個不知死活的人湊近來,神秘的對禾晏道:“禾老弟,你可知道沈醫(yī)女是什么來頭?”
若這是昨夜之前,禾晏大抵還要詫異一番,不過已經(jīng)從楚昭嘴里得知了沈暮雪的身份,便再也不覺得離奇。那人也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不等禾晏開口,自己就道:“沈醫(yī)女,可是如今御史大人府上的小姐!這等身份尊貴之人,若非是為了肖都督,怎么會這般走千里?若是我有這樣一位佳人如此相待,我這輩子,絕對只對她一個人好!”
禾晏心道,她最近是否老是和沈暮雪這個名字杠上了。一個兩個的,何苦都要來排著隊來扎她的心?
“你們說的這些都不靠譜,”梁平不肯認輸,很倔強的堅持,“倘若肖都督真的喜歡沈姑娘,何以到現(xiàn)在也不說一聲。我是男人,我最了解了,男人要是喜歡一個女人,不可能藏得住。藏得住的,都是沒那么喜歡。天大地大,沈姑娘何故在一棵樹上吊死,還不如睜大眼睛看看身邊人,說不準緣分就在身邊�!�
“梁平你真的病了,還病的不輕。我看沈醫(yī)女是該給你送兩副藥看看眼睛,這腦子是怎么長的,怎么能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
眾人吵吵嚷嚷,田朗不動聲色的往旁挪了一步,他可不想加入妄議上司的破事之中,要是被逮住了,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禾晏也想溜之大吉,不想在這聽這些扎心之言,偏偏眾人還不肯放過她,一位教頭拍了拍她的肩:“禾老弟,你怎么不說話?你也是咱們中的一員,你也來說說,沈醫(yī)女和肖都督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是老沈不自量力了?”
禾晏:“……”
眾人神情殷切的看著她,好似她的這句點評至關重要。
禾晏硬著頭皮,頂著心里滿滿的不甘愿,勉強笑道:“……。是,沈姑娘名媛美姝,耀如春華。肖都督玉質(zhì)金相,豐神俊朗,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話一出口,委屈都要溢出來了。心道她這是招誰惹誰了,聽聽旁人扎心也就罷了,還要自己來扎自己一次。
“身份呢?身份是不是也很相配?”
禾晏:“……是的,右軍都督與御史小姐,本就是一個世界的人。與咱們都沾不上關系�!�
“禾老弟,你現(xiàn)在很得都督信任,說不準都督新婚的時候,還會請你去觀禮。這樣值得恭喜的事,你是不是現(xiàn)在就要開始攢銀子,準備好新婚賀禮了?”
禾晏在心里將這個說話人的臉牢牢描摹了一遍,心里咬牙切齒,面上還要裝作一派云淡風輕,“那是自然,這樣值得恭喜的好事,必須要送件大禮才成。”
眾人哄笑成一團,居然就開始給禾晏出謀劃策等肖玨與沈暮雪成親的時候,要送些什么才好,竟無一人注意到禾晏僵硬的神情。
“你們很閑?”身后有冷漠的聲音響起。
大伙兒回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肖玨過來了,身后還跟著沈暮雪和提著藥桶的沈瀚。
知曉私下里妄議上司私事被逮了個正著,眾人嚇得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敢說。心中尚且懷著一絲僥幸,肖玨估計也沒聽到多少,否則以他的脾性,一開始聽到了就會阻攔,這會兒才說,可能也才剛剛到。
肖玨走上前來,暗藍錦袍將他襯的面如冠玉,豐姿如月,然而聲音也是冷的,話雖然是對著眾人說的,眼睛卻盯著禾晏,眸光似藏了刀般銳利深沉。
“有空閑在這里說三道四,我看你們?nèi)沼柖甲龅煤芎�?�?br />
教頭們立刻變成鵪鶉,無一人敢說話。田朗心中大慰,還好他有眼色,早早的不跟這群烏合之眾同流合污。看吧,這不就被逮住了?登時越發(fā)驕傲的站的更筆直了些,顯得自己與旁人截然不同的正直。
沈瀚也在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就讓梁平跟沈暮雪一起去拿藥桶了。他與沈暮雪回來的時候遇到肖玨正往演武場走,三人一起過來,剛到看到的就是眾人問禾晏肖玨與沈暮雪是否相配。
問出這話的人,簡直是居心叵測!怎么能讓禾晏去回答這種問題呢?這不往人心口戳刀子嗎?他還沒看清楚究竟是哪個天才問的這種話,就聽見禾晏不假思索的回答。
“……。是,沈姑娘名媛美姝,耀如春華。肖都督玉質(zhì)金相,豐神俊朗,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瀚登時就能感到自己身邊人散發(fā)出來的森冷寒意。再小心偷偷的看一眼肖玨,臉色難看的,就跟媳婦被人搶了差不多。
沈瀚在心中捶胸頓足,為何這種令人尷尬的事總是要被他撞見?他這輩子老實謹慎也沒做過什么壞事,怎么就這么難?
禾晏看向肖玨,年輕的都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嘴角浮起一絲譏誚:“身為新兵,和教頭廝混。既然你精力這樣好,看來是日訓量還不夠�!�
他轉身對田朗淡道:“禾晏的日訓,可以再加一倍。”
田朗:“……是。”
肖玨挑眉冷道:“還不去?”
禾晏看了他一眼:“是。”轉身跳下高臺,走向了隊伍之中。
她能感覺的出來,肖玨是對自己不滿�?墒恰髅鞲由鷼獾暮孟袷撬艑�?禾晏進了隊伍,重新拿起長槍,目光落向臺上的人影,他的身邊,沈暮雪站著,如玉佳人,天生一對。
禾晏低下了頭。
在場的教頭一個個被挨著罰過,垂頭喪氣的走了。臨走時得了警告,日后誰要再在涼州衛(wèi)胡言亂語,就直接收拾包袱滾回老家。
田朗早已以還要操練兵陣為借口溜之大吉,演武場上只有一個恨不得將自己變成擺設的沈瀚與沈暮雪。
沈暮雪站在肖玨的身后,望著他如樹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苦澀。
方才她與沈瀚走到此處,聽聞有人將她與肖玨拿到一處說話,除了羞惱之外,其實是喜悅的。
她喜歡聽這些,喜歡自己的名字與肖玨的名字綁在一處。好似只要這樣,就能說明她與肖玨的關系似的,也暗示著她對于肖玨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個。所以聽到禾晏那么說,沈暮雪很高興。
可是當她抬起頭,看見肖玨瞬間冷下來的眼神時,就愣住了。
她不敢說全然了解肖玨,可對這男人的喜怒哀樂,還是多有了解。他不喜歡聽到人這么說,同自己的竊喜截然不同,肖玨甚至有些生氣。
為什么會有人聽到這種事情感到生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聽到的人根本不喜歡自己。
肖玨不喜歡自己。
沈暮雪神情黯然,于黯然中,又有一些疑惑,如果說不喜歡聽,可以無視掉,但這樣的生氣,還是稍顯意外。肖玨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對于許多事,更多的是不在意。
他很在意,為什么?
——題外話——
沈瀚:cp大型離婚現(xiàn)場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準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給教頭們熬好的藥汁都被教頭們端走飲盡,自從林雙鶴來到?jīng)鲋菪l(wèi)后,肖玨的湯藥,都是由林雙鶴負責,是以連可以搭上話的話頭都沒有。沈暮雪站在這里,肖玨一心盯著南府兵操練日訓,沒有要與她說話的意思,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感到尷尬。
她終究是御史府上金枝玉葉的小姐,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心強的要命。她可以舍下一切與肖玨共患難,放著錦衣玉食的官家千金不做,來這樣的苦寒之地做一個醫(yī)女。但她卻做不到如那些普通百姓家的姑娘,甚至是下人、婢子,坦率而直接的對肖玨表達自己的心意。
沈暮雪一直希望的是,只要她陪在肖玨身邊,肖玨終有一日會發(fā)現(xiàn)她的好,會主動來告訴她,他們才是世上最般配之人。這是她的矜持,她也從來很放心,畢竟這么些年,肖玨身邊不乏有撲上來的美人絕色,可從未見他動過心。肖玨根本不近女色。
而如今,沈暮雪卻困惑了。有一些事令她有不好的預感,倘若她還沒有讓肖玨看到自己的好,肖玨就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呢?
沈暮雪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面。
她提起空了的竹籃,沒有與肖玨告別,轉身往外走。肖玨練兵的時候,不喜人打擾,這些年,她早已將肖玨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沈小姐�!庇腥私凶×怂�。
沈暮雪抬起頭,面前的男子廣袖長袍,笑著指了指前方,“你再這樣低頭走,就會撞上前面的石頭了�!�
不遠處,矗立著一塊巨石。涼州衛(wèi)的新兵們常常喜歡在這塊巨石上磨刀亂砍一氣,如今上頭坑坑洼洼全是刀痕,還有人刻著亂七八糟罵人的話。她方才魂不守舍,竟連這么大塊石頭都沒瞧見,若不是楚昭出聲提醒,也真要悶頭撞上了。
沈暮雪停下腳步,沖楚昭欠了欠身,“楚四公子�!�
她知道肖玨與楚昭立場不同,楚昭畢竟是徐相的得意門生。只是楚昭生得好,性情又溫柔,尋常女子很難對他生出惡感。沈暮雪也是一樣,平日里見了,禮數(shù)從來不丟。
“沈小姐似有心事�!背盐⑽⒁恍Γ骸翱墒窃跒樾ざ级綗⿷n?”
沈暮雪一驚,瞬間有種心事被人窺見的慌張。不過片刻就冷靜下來,輕聲道:“沒有的事,只是在想今日看過的醫(yī)書上的藥理。楚四公子多慮了�!�
楚昭點了點頭,就要繼續(xù)往前走。錯身而過的剎那,沈暮雪心有所動,突然開口問:“楚四公子好像與涼州衛(wèi)一位叫禾晏的新兵交好?”
沈暮雪曾見過幾次,楚昭與禾晏說話的模樣。雖然平日里楚昭平易近人,待人接物從來不拿官家少爺?shù)募茏樱步^對不是一個熱情健談的人,在涼州衛(wèi)了除了和那個漂亮的過分的侍女說話外,與其他人并無太多往來。而對禾晏的時候,態(tài)度卻很親切。
“禾兄?”楚昭一頓,“禾兄是我在涼州衛(wèi)的好友,沈小姐可有什么事找他?”
他這般直接了當?shù)某姓J下來,沈暮雪反倒不知道該問什么才好。片刻后才看向楚昭,“烏托人出兵濟陽的時候,聽說楚四公子當時也在,還與都督他們同住在中騎大人府上。楚四公子又是禾晏好友,想必對禾晏的事情知悉不少。”
楚昭安靜的聽她說話。
沈暮雪猶豫了一下,才問:“都督與禾晏關系怎么樣?他們......相處的可還好?”
“沈小姐這話問的有些奇怪,”楚昭的目光掠過面前女子,沈暮雪有些緊張的揪著裙角,楚昭微笑,“禾兄身手了得,性情率真,很得肖都督信任。沈小姐應當比任何人要清楚,肖都督絕對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不過禾兄并非尋常人,似乎很輕易地打開了肖都督的心�!�
“比起說是主子和心腹,我認為肖都督與禾兄之間,更像是朋友�!�
“朋友?”沈暮雪的聲音有一瞬間變得稍稍尖利,她蹙眉:“右軍都督和一個新兵,身份差的這樣大,怎么能做朋友?”
楚昭笑了:“沈小姐所言差矣,交朋友自來應當隨心隨性,年齡、身份、立場都不重要。朋友之間,怎么能分高低貴賤呢?肖都督待禾兄,本來就很好。在濟陽的時候,他們二人共處一室,一張桌子上吃飯。肖都督還給禾兄置辦衣裳行頭,若說是上下級,未免就過分牽強了些。”
沈暮雪聽得暗暗心驚。
肖玨愛潔孤僻,與人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已經(jīng)是極限,共處一室?她難以想象,還為禾晏置辦行頭,他何時關心過旁人的這些細枝末節(jié)?
楚昭盯著沈暮雪的眼睛:“沈小姐是在擔心什么?”
沈暮雪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識的搖頭否認:“沒有�!�
“沈小姐女子之軀,既然能從朔京不遠千里來到?jīng)鲋�,當是心志堅定、勇敢坦蕩之人,怎么在這件事上反倒生了怯意�!�
沈暮雪抿著唇?jīng)]說話。
“沈小姐擔心之事,我大概能了解一二。禾兄是我好友,我不能說的太多,不過,在下也同樣敬佩沈小姐的心意,所以……沈小姐若真是放不下,不如親自去探尋一番。有的時候,”他淡淡道:“人應當相信自己的直覺。尤其是……女子。”
沈暮雪抬起頭,面前的男子仍舊微微笑著,眸光溫和關切,卻讓她不自覺的渾身生出一層淡淡的寒意。
“我……不明白楚四公子說的是什么。”她蹙了蹙眉,攥緊了手中的籃子,快步繞過楚昭的身邊:“我要回去炮制藥材了,楚四公子,告辭�!�
沈暮雪匆匆的走了,背影瞧上去,很有幾分狼狽。楚昭看著她的背影,面上的笑容微收,片刻后,低頭自語:“越來越有趣了。”
“沈暮雪,”他喃喃道:“肖懷瑾,你會選擇哪一個呢?”
……
演武場上新兵的日訓結束了。
林雙鶴路過演武場的時候,恰好看見肖玨散去南府兵,便上去打了個招呼,打算同肖玨一道回去吃飯。
“懷瑾,你這幾日是不是給我禾妹妹的操練太重了,我好久都沒看見她。我得提醒你,她身上還有傷,雖然也不是很嚴重,可姑娘家不比男子,應當多休養(yǎng)才是,你做人最好體貼些。”
肖玨冷道:“多管閑事。”
“這怎么能叫閑事,禾妹妹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朋友之間,本就應該互相幫助�!�
“先管好你自己吧�!�
林雙鶴搖了搖扇子,敏感的察覺出肖玨今日心情不大好。雖然這人心情好與不好,面上都不會太過流露,不過……到底是多年交情,一些細微之處,還是可以捕捉的。
他正要出聲詢問,一抬眼,看見不遠處有人也正往前走。涼州衛(wèi)來來往往除了新兵就是教頭,不穿統(tǒng)一勁裝的人,總是顯得格外注目。林雙鶴就道:“楚四公子?”
楚昭回過頭,見是肖玨與林雙鶴,頷首道:“肖都督,林公子。”
“這么晚了,楚四公子在這里做什么?”林雙鶴問道。
“剛剛去五鹿河邊走了走,現(xiàn)在回去了�!�
天氣已經(jīng)漸漸開始暖了起來,有了初夏的炎意,五鹿河邊沒了冬日的冷寂,清涼怡人,夜里走一走,的確舒適。
肖玨冷若冰霜,根本懶得搭理楚昭。林雙鶴卻自來圓融,做不到將氣氛弄得如此之僵,只是他與楚昭本來也并未有多交往,只得沒話找話。問楚昭道:“楚四公子腰間綁的是什么?”
楚昭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笑了:“只是石頭罷了。”
林雙鶴有些好奇,楚昭既是楚家的四公子,又是徐敬甫的得意門生,雖然穿著不會過分華麗昂貴,卻也算是講究的。他還以為楚昭腰間佩的是塊玉,沒料到是石頭。楚家快要倒臺了?這般窮酸?
似是瞧出了林雙鶴眼里的詫然,楚昭笑了笑,將石頭從腰間解下,遞給林雙鶴。
林雙鶴看了一眼,這是一塊扁扁平平的石頭,天然是一匹馬的形狀,尾巴處有磨刻的痕跡。又在馬首和馬身處被鑿刻過,倘若這是玉料做成,也算有趣鮮活,可是石頭做成,就更像是拿給小孩子把玩的玩意兒,瞧不出有什么特別的。
這的確只是一塊石頭。
“楚四公子怎么會想到系一塊石頭在身上�!绷蛛p鶴將手中的石頭遞還給他,清咳兩聲,“這石頭,可配不上楚四公子的身份�!�
“友人心意,縱是石頭也無價。”楚昭回答的很認真。
林雙鶴一聽此言,心中頓起促狹之意,笑著看向楚昭:“楚四公子的意思,這是心上姑娘所贈?”他心中對楚昭大為改觀,要知道楚昭是徐娉婷看中的人。楚昭再厲害,也還厲害不到敢跟徐相公然對抗,而徐相最寵愛自己的掌上明珠。徐娉婷眼高于頂,定然不會送一塊石頭給楚昭,能送出這等東西的姑娘,十有八九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楚昭敢把徐娉婷以外的女子所贈之物公然戴在身上,也不怕被徐家父女發(fā)現(xiàn),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這如何能令人不佩服?
楚昭愕然片刻,搖頭笑了:“不是什么心上姑娘,是禾兄�!�
此話一出,四周靜了一靜。
肖玨目光落在楚昭臉上,林雙鶴卻迫不及待的問:“你說是禾……兄送你的?”
“算是吧,”楚昭道:“石頭本就是她鑿刻完成�!�
林雙鶴大驚失色。
千防萬防,禾晏居然還是陷了進去!連送石頭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可見是很喜愛了。不過這也不能怪她,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誰又能抵擋的了溫柔親切的美公子的攻擊?
若是旁人便也罷了,可楚子蘭,林雙鶴以為,實非良配。且不說楚子蘭父親楚臨風院子里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就一個徐娉婷就難以應付。禾晏畢竟沒什么身份背景,徐娉婷想要找個理由對付禾晏,簡直易如反掌。楚昭心里要真有禾晏,最好的做法應當是敬而遠之,可他如此不加掩飾,豈不是讓禾晏成了活靶子,放在前面等著徐娉婷來找麻煩。
何況,楚昭可是知道禾晏女子身份的。
一時間,向來“與人為善”的林雙鶴,看楚昭的眼里也就帶了幾分敵意。
楚昭是何許人也,將林雙鶴陡然生出的敵意看在眼里,神情不變,又看向肖玨,年輕公子的暗藍錦袍在夜色下,渡上一層冷清色澤,身姿清俊挺拔,眼里一片暗色,淡淡的瞧著自己。
似有銳利鋒芒。
他笑著拱了拱手:“我的屋子到了,就先不打擾肖都督和林公子。明日見。”說著,便轉過身,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這個楚子蘭,有點來者不善啊�!绷蛛p鶴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
似乎是沖著禾晏來的。
……。
屋子里的燈又被點上了。
肖玨換下衣裳,在桌前坐了下來,白日里在演武場看操練新兵,夜里還要看京城送來的軍冊。
林雙鶴坐在一邊,瞅著他,不多時出去,又很快進來,手里端著一盤果脯,悄無聲息的放到了肖玨的桌上。
肖玨看了他一眼。
“今日剛好這邊的廚房做了一些,你既然愛吃,就多吃一點�!�
肖玨蹙眉:“這是什么?”
“梅子��!”林雙鶴一拍大腿,一本正經(jīng)道:“你不是愛吃酸的嗎?這剛摘的都沒腌制,要多酸有多酸�!�
默了一刻,肖玨道:“端走。”
林雙鶴站直身,搖著扇子道:“我不走。肖懷瑾,楚子蘭都這么說了,你還坐得�。磕阍俨粍邮�,禾妹妹被楚子蘭拐走,可是遲早的事�!�
青年漠然回答:“與我無關�!�
“你、我、禾妹妹,在濟陽城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沒有情也有義。楚子蘭是個什么人,你我心中都清楚。大家同為男人,他想干什么,傻子也瞧得出來。楚子蘭沒辦法擺脫徐娉婷,卻要我禾妹妹一心惦記著他。你不知道,先前我在濟陽的時候,禾妹妹對楚子蘭愛而不得,都跟我說,這輩子不打算成親了。你說說,這人是造了多大的孽?”
肖玨垂著眼,眸光微動,卻也沒攔著林雙鶴繼續(xù)往下說。
“沒有那個本領娶人家偏要去撩撥,我覺得這人品行不端,”林雙鶴道:“我禾妹妹人是傻了些,可身手好,講義氣,人也長得不錯,除了家世普通了些,哪里比別人差。這么好一姑娘,可不能被楚子蘭給耽誤了。涼州衛(wèi)除了我之外,也就你能和楚子蘭較量一二了。你去把禾妹妹的心思勾回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肖玨冷笑:“你當我是什么人?”
“我知道,這事委屈你了�!绷蛛p鶴拍了拍好友的肩,“但你想想,楚子蘭這么肆無忌憚下去,遲早要出事。你敢說他身邊沒有徐娉婷安排的人,只要消息一傳回去,禾妹妹就遇到大麻煩了。我不能袖手旁觀,你也不能,好歹你們也是扮過假夫妻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如此無情?”
越說越過分了,肖玨道:“再多廢話,明日我就讓人送你回朔京�!�
林雙鶴噎了一噎,嘆了口氣,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要是不出手,我就出手了,總不能讓我禾妹妹白白被徐娉婷給欺負�!�
說罷,一甩手,走了。
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肖玨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盤青澀的梅子上,忽而生出幾分煩躁,手中的筆一頓,竟然從中間折為兩段。
下一刻,中門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門鎖“啪嗒”一聲開了,門都已經(jīng)開了,對方卻還要裝模作樣的敲了敲門:“都督,我可以進來嗎?”
肖玨:“……”
“不出聲我就當你答應了�!边@人非常自然的道,將門推開,一進門,對上的就是肖玨冷颼颼的目光。
“咳,”禾晏站直身子,“都督,你在屋里啊,那你怎么不說一聲呢?我還以為你不在�!�
肖玨:“有事?”
“我來是想問你,”禾晏認真道:“我明日日訓的時候,是依照今日的量,還是同先前一樣?”
雖然今日得罪了肖玨惹得他生氣,但肖玨畢竟是她上司,禾晏還是得好脾氣的主動來問。
“你體力足夠的話,再加五倍都可以�!�
怎么聽著好像氣還沒消,而且越來越大了?禾晏思忖著,覺得今日的肖玨還是少招惹為妙,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都督早日休息,我還有事在身,就不打擾你了�!闭f罷就要退出去。
“你很忙?”肖玨嗤道:“什么事?”
“楚四公子要我晚上過去找他,說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我�!焙剃痰溃骸皶r間應當差不多了�!�
她這話說的忐忑,事實上,楚昭找她究竟有什么事,禾晏也不清楚,應香來的時候說的鄭重認真,叫人也不敢小看。
肖玨抬眸看向她。
年輕都督在燈火下,容顏俊美的不像話,中衣松散,肌膚如玉,偏偏一雙眼睛如凍了三年的寒潭,目光凌厲的讓人心生怯意。
他的聲音倒是很平靜,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怒氣。
“不準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進官
“不準去�!�
禾晏怔住。
片刻后,她問:“為什么?”
肖玨看向她,彎了彎唇,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嘲諷,“楚子蘭是徐敬甫的人,在涼州衛(wèi)呆著別有用心,你和一個奸細走得過近,是也想投誠做徐敬甫的人?”
這個罪名可就扣得大了,禾晏連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
肖玨冷哼一聲,沒理她。
“都督,我當然知道楚四公子身份特殊,”禾晏態(tài)度十分誠懇,“我保證,我們平日里所談之事,絕沒有半分涉及到有關涼州衛(wèi)的機密,再者,我也不知道涼州衛(wèi)的什么機密。楚四公子要真有試探軍務之意,我會避開的�!彼吧谶@方面做得尤其敏感,肖玨還真不必在此操心。
“而且,”禾晏又道:“倘若他在涼州衛(wèi)真的別有用心,我這般接近于他,說不準還能套出些話來,對我們有利�!�
肖玨瞥她一眼,“你如此蠢笨,只怕沒有套出話,就先被人掀了底�!�
禾晏:“……”
或許江蛟說的不對,世上不止只有女子,男子每月間也有一段日子極為暴躁,看誰都不順眼。
橫豎今日肖玨都不會放人了,禾晏心中嘆息,只得道:“好吧,都督,那我不去找他了。不過我還是與楚四公子身邊的丫鬟說一聲,否則平白無故失約,也不太好。”
應香來的時候說的鄭重,可別真有什么急事。
肖玨神情平靜:“不必,反正你們?nèi)蘸笠膊粫鶃��!?br />
禾晏:“……”
肖玨做人真的很直接。
……
夜?jié)u漸深了,應香從屋外進來,將門掩上,走到窗前的男子面前,低聲道:“四公子,禾姑娘屋里的燈滅了,應當是歇了�!�
楚昭聞言,神情未見憤怒,只搖頭微笑道:“果然�!�
“應當是肖都督不允�!睉愕溃骸安贿^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失約,也實在……”
“無妨,”楚昭看向掛在窗前鳥籠里的畫眉,苦寒之地,竟因他而增色不少,仿佛回到了朔京繁華之鄉(xiāng),他逗弄了一會兒鳥兒,才轉過身,道:“肖懷瑾越是緊張,越是可以證明一件事。”
“禾晏對他來說,很不一樣。”
桌上的燈火輕輕晃動,連同著他的聲音一起消失在暗影中。
“她會成為肖懷瑾的軟肋�!�
……
第二日,禾晏照常去演武場日訓,今日日訓肖玨也在場,因著這幾日肖玨的情緒實在很反常,禾晏也不敢偷懶,訓練的格外賣力。到了中午,快要到歇息的點時,突然間,沈瀚幾人急匆匆的從涼州衛(wèi)新兵那頭跑了過來,跑到肖玨身邊,道:“都督,都督,京城來人了!”
這話的聲音大了點,南府兵皆是不為所動,禾晏卻有些奇怪。京城好端端的來涼州衛(wèi)做什么?自上回趕走了日達木子帶著的烏托人后,涼州衛(wèi)安安生生過了大半年,這個時候京城來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肖玨讓田朗繼續(xù)操練新軍,自己隨著沈瀚往另一頭走。又過了一會兒,沈瀚與肖玨重新出現(xiàn),身后還跟著浩浩蕩蕩一群人。為首的是個穿著宮中袍服的公公,手拿拂塵,笑容和善。肖玨對田朗示意,田朗立刻讓南府兵停下日訓。
那位面容和氣的公公上前一步,笑道:“哪一位是禾晏?”
被點到名的禾晏一怔,站出來行禮道:“小子正是�!�
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禾晏,目光讓人有些發(fā)毛,這樣的場景禾晏并不陌生,她曾有過,心中頓時驚訝,難道……
下一刻,這位公公就道:“陛下有旨,禾公子接旨吧�!�
禾晏恭恭敬敬的跪下身來,見面前人打開明黃色的圣旨卷軸,長聲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涼州衛(wèi)禾晏,赤膽忠心,驍勇善戰(zhàn),于烏托戰(zhàn)事屢立奇功,朕心甚慰。特封武安郎,加以冠服。特此昭示天下,欽此——”
禾晏一愣,武安郎?
見她沒有動彈,公公提醒道:“禾公子?還不快接旨謝恩?”
禾晏忙上前叩謝接旨。心中仍是疑惑,陛下怎么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嘉獎她?表面上看是因為上一次涼州衛(wèi)的烏托兵事和濟陽城兵事。但這件事怎么會被宮里知曉,肖玨應當不會說,縱然是穆紅錦,也只會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如實告知,而皇上是不可能留意到她這么一個小角色的,尤其是這兩場仗,她并非主角。
心中疑竇還未散去,那公公已經(jīng)笑著對禾晏拱手道:“恭喜恭喜,禾公子如此年少有為,將來定會前程無限。”
禾晏笑著與他還禮,看向一邊的肖玨,肖玨眉頭微蹙,似是對眼前的局面也并不怎么欣慰,禾晏心中明了,想來此事也是出乎肖玨意料之外。
京城中來人,當然不會是特意為了嘉獎她一人的。主要還是獎賞肖玨這個主將,賞賜一箱一箱的抬進涼州衛(wèi)。南府兵們訓練嚴苛,不敢側目。涼州衛(wèi)新兵們何時見過這個陣勢,當即迫不及待的在演武場上伸長脖子,努力聽著這頭的動靜。
等肖玨隨著宮里人去衛(wèi)所里面說話的時候,涼州衛(wèi)的新兵們便“呼啦”一下全涌過來,將禾晏圍在正中,七嘴八舌的恭維。
“恭喜禾老弟,這么快就升官兒了!”
“以后是不是就不再咱們涼州衛(wèi)混了,得進京!進京去!哎,有誰知道武安郎是個什么官嗎?是不是比教頭還厲害?那樣教頭日后看了禾老弟豈不是還要叫大哥?”
“我早就說了禾兄弟不一般,我當初第一次看見禾兄弟的時候,就知道禾兄弟絕非池中物,出人頭地是遲早的事。”
“呸,你少來馬后炮!”
人群擠得禾晏話都沒辦法完整說一句,還是洪山見狀不好,將她從人群里拉出來一通狂奔,等到了河邊,周圍人少了,小麥他們也跟了上來,禾晏才得了空隙。
“阿禾,恭喜呀,”洪山哈哈大笑,“這下總算得償所愿了�!�
“建功立業(yè)之路,你也完成了一半�!秉S雄捻著脖子上的佛珠,“已經(jīng)很快了�!�
“這都是走了什么狗屎運?”王霸頗不甘心,“你是給上頭吃了什么迷魂藥嗎?”
江蛟笑道:“這可是禾兄自己一步步掙來的,濟陽那等地方,一個不好就丟了性命。既然豁出去,得到如今地步的賞賜,當是實至名歸。”
“可是,”小麥看向禾晏,“阿禾哥看起來怎么好像并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眾人看向禾晏,當初在涼州衛(wèi)爭旗的時候,禾晏表現(xiàn)的恨不得立刻就能進九旗營建功立業(yè),如今真的封了官,面上卻絲毫不見喜悅,甚至有幾分愁容。
石頭問:“出什么事了?”
禾晏勉強笑笑:“沒什么,就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嗬,”王霸冷笑,“這叫叫花子撿了錢,歡喜瘋了。有什么不高興的,矯情!”
禾晏沒說什么,事實上,她倒也不至于不高興,只是有些奇怪罷了。正因為她前生做“禾如非”時,功勛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上來的,所以才知晉升有多艱難,而如今莫名其妙陡然被封官,實在很不合常理,而且,偏偏是武安郎這么個官職。
很難讓人不多想。
或許,她應該去問問肖玨,究竟內(nèi)情是怎么一回事。
……
和洪山他們說完話后,禾晏就打算回去找肖玨,問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還未走到住的地方,就在屋前的院子里看見了沈暮雪和肖玨。二人站在樹下,沈暮雪正對肖玨說著什么,不多時,沈暮雪彎腰從地上的箱子里捧起一匹綢緞來。皇上賞賜下來的東西,大概也有珍貴的布料,可惜肖玨并無家眷,涼州衛(wèi)里統(tǒng)共也只有沈暮雪一個姑娘,這些衣裳料子,自然就送給了沈暮雪。
沈暮雪好像很高興,捧著綢緞對肖玨道謝,自打禾晏見到沈暮雪以來,這姑娘都是冷冷淡淡,如仙女一般不可接近,如今對著肖玨笑靨如花的模樣,卻讓禾晏上前的腳步停住,腿上好似有千斤重,難以往前一步。
她遲疑著,打算等二人說完話后在上前,冷不防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怎么不過去?”
禾晏回頭,楚昭站在面前,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不是太要急的事,等一下過去也無妨�!焙剃谭笱艿溃骸俺衷趺丛谶@里?”
“我是來找你的�!背芽戳艘谎蹣湎碌亩�,又看了一眼禾晏,“既然禾兄不著急的話,不如就先緊著我這頭吧�!�
禾晏想了想,道:“也行。”
她轉過頭,與楚昭往肖玨相反的方向走,問:“楚兄找我可是有急事?”
“看來禾兄日訓是真的很忙,忙到將我昨夜與你的約定都忘了,現(xiàn)在也不曾記起�!�
禾晏恍然,她今日本來是記住的,誰知道京中的敕封一下來,便將楚昭的事拋之腦后。聞言道歉道:“對不起,我昨夜不知不覺睡著了,今日本來想來跟你道歉,可是……”
“說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楚昭笑笑,“你今日進官,當然該高興�!�
禾晏腳步一頓:“你也知道了?”
“我昨日就知道了�!�
見禾晏瞬間疑惑的臉,楚昭才道:“京中來的人,昨日已經(jīng)飛鴿傳書與我,說是今日就會到。我昨夜里找你,本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想著你乍然得封,不如提前先與你打個招呼,不至于無措。沒想到你睡著了,不過,看禾兄這樣子,進官后也依舊冷靜,看來是在下多慮了�!�
“你說京城中的人昨日就飛鴿傳書與你?”禾晏看向他,“他們?yōu)楹我嬷�?�?br />
只怕肖玨都沒能提前得到消息。
“因為,”楚昭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是我向陛下請封禾兄進官的。”
竟然是他?
饒是禾晏有過很多猜想,也萬萬沒想到這個可能,只問:“楚兄這是為何?”
楚昭繼續(xù)往前走,輕聲道:“在濟陽城的時候,你我都親自見過烏托兵兇殘的樣子。運河邊,禾兄將能抵御水火的衣物贈與我,令我十分感激。戰(zhàn)爭殘酷,禾兄卻絲毫無懼,禾兄的英勇無畏我看在眼里。且在此之前,禾兄激戰(zhàn)日達木子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大魏能有禾兄這樣的英雄,是大魏的福氣�!�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肖都督不肯升你的官,但我想,如果能幫上禾兄‘建功立業(yè)’,我很愿意效勞。”
這些話聽上去沒有半點問題,但不知為何,禾晏仍然覺得奇怪,想了想,她道:“但楚兄此舉,實在令我意外�!�
“你看起來,好像并不因為進官而高興?”他問。
“我只是一時有些無措而已�!�
楚昭瞧著她,片刻后,笑了:“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畢竟進官之后,你與肖都督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一步,你既然喜歡他,也不必總是因身份的事而苦惱�!�
禾晏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嗆住,猛地看向楚昭:“你說什么?”
“禾兄不是很喜歡肖都督?”楚昭笑容溫和,摸了摸鼻子,“否則你剛剛看見沈醫(yī)女與肖都督在一處,也不必如此難過�!�
“我沒有。”禾晏本能的反駁。
楚昭笑而不語,既沒有逼問她,卻也沒有順著她的話敷衍過去。一時間,禾晏十分沮喪,懷疑自己是否在過去的時日錯過了許多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怎生一個兩個都看的清楚明白,柳不忘是,林雙鶴是,連楚昭都是。
她表現(xiàn)的這樣明顯嗎?她分明一直很克制有禮,小心謹慎。
楚昭看向遠處:“其實,肖都督心中也未必沒有你,畢竟以肖都督的脾性,對禾兄已經(jīng)是諸多關照了�!�
禾晏問:“你這樣覺得?”
“禾兄想要知道肖都督的心意,其實很簡單�!背研Φ溃骸拔铱梢詭湍阍囂��!�
“怎么試探?”禾晏莫名其妙。
面前的男子忽然靠近,禾晏背后靠著樹,被他這么一湊近,險些下意識的一拳揍過去,他的臉在禾晏跟前停住,目光含笑,尤為醉人,“很簡單,禾兄是姑娘,不懂男子的占有欲。如果我刻意與姑娘表現(xiàn)的很親近,倘若肖都督心中有姑娘,必然會十分生氣,倘若他無動于衷……姑娘也就不必在他身上多費心神。所以,這是個很簡單的辦法�!�
禾晏在心里將他這段話默了一遍,才明白他的意思。她在行軍打仗上恨不得將三十六計倒背如流,但這種事上的心眼,還是第一次聽到。當即就問:“……照你的意思,這不是在利用你嗎?”
楚昭仍是笑著看向她,眸光溫柔的要命,“如果是禾兄的話,利用也沒關系。”
這話說的,真的很令人感動了。
只是……
禾晏站直身子,往旁邊挪了一步,避開了他靠近的胸膛,“多謝楚兄的好意,不過,我不想這樣做�!�
楚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為何?”
“你說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筛星榈氖拢趺茨茉谄渲袚诫s手段呢?我喜歡一個人,不管是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還是一輩子不開口,都是坦坦蕩蕩的。如果還要費盡心機去試探,去猜測,豈不是很累?這樣的感情縱然得到了,也并非我心中所想。難道楚兄沒有聽過一句話嗎?用謊言去驗證謊言,只會得到另一個謊言。到最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禾晏還有句話沒說,要知道肖玨看楚昭不順眼極了,縱然肖玨不喜歡她,看見禾晏與楚昭待在一塊,也要大發(fā)雷霆,她若是因此會錯意,豈不是自作多情。
楚昭愣了一下:“難道禾兄不好奇,在肖都督心中,禾兄是什么地位嗎?”
“不好奇�!�
禾晏答的爽快,叫楚昭一時沒有說話。
“楚四公子,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他知道�!焙剃痰溃骸敖窈笠膊淮蛩阋�。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世上之事,瞬息萬變,在一起這個詞,楚四公子能確定的也僅僅只是一時,而非一世。而我能確定的,也只是我自己的心。”
楚昭看著禾晏,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片刻后,他才又恢復了方才的微笑:“既是禾兄的意思,我也不好自作主張。不過,剛才的話一直作數(shù),如果哪天禾兄改變了主意,希望‘利用’我,在下不會有半分推辭�!�
禾晏也笑,語氣格外堅持:“不會有那天的�!�
……
禾晏的身影漸漸遠去,應香從屋里走了出來,輕聲道:“四公子�!�
楚昭看向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他“嘖”了一聲,“竟然拒絕了�!�
“禾姑娘不打算讓肖都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應香感嘆,“是不想讓肖都督感到為難吧�!�
楚昭淡淡一笑:“世上竟有這樣愚蠢的女子,既不想爭取,也不求廝守,守著一份看不見摸不著的心意,還自以為是全世界最高潔的東西。可笑�!�
這讓他想到了葉潤梅,也是如此。為情犧牲的女子,都是如此愚蠢,讓人輕視。
應香垂眸沒有說話,半晌才聽得楚昭道:“走吧�!�
……
禾晏慢慢的往回走。
她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是楚昭向文宣帝請封她進官。楚昭對她說的那些理由,聽上去非常合乎情理。如果禾晏真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新兵,乍然得封,只怕會欣喜若狂,縱然之前對楚昭有任何成見或是懷疑,都會瞬間煙消云散,還會在心里責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偏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兵,而是對將領兵事十分熟悉的飛鴻,因此,禾晏比任何人都清楚,武安郎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官職。聽著是四品,花團錦簇,可事實上,調(diào)動不了任何兵。她前生沒能依靠任何人,只能從新兵做起,不知賣了多少功勞給上司,才能得小官職,小官職漸漸往上升,直到再無人可遮擋她的功勛,終于被陛下看重。但如今,她看起來像是一步登天,實際上,還不如百夫長權力大。
如果楚昭只是向陛下請封,至于請封什么官是陛下自己的決定,這件事就還好。但如果武安郎這個官職,是楚昭親自提議,這其中的意味就深長了。
他為自己請封,卻請了一個完全沒有實權的官職,所圖謀的,究竟是什么。
……
屋中,飛奴和林雙鶴站著,看向站在窗前的人。
“我禾妹妹進官了?”林雙鶴一頭霧水,“你不是說,得等回到朔京后你去見陛下嗎?怎么回事?”
“林公子,”飛奴忍不住道:“這一次,是楚四公子向陛下請封的�!�
“楚子蘭?”林雙鶴皺眉:“我禾妹妹進官不進官關他什么事?他這是獻的哪門子殷勤?”
肖玨神情平淡,只是仔細去看,眸中微帶寒意。
飛奴嘆了口氣,“不是殷勤不殷勤的問題,現(xiàn)在進封,不是件好事。”
林雙鶴搖扇子的動作一頓,看了看飛奴,又看了看肖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點聽不明白。”
“我本來想,等回京后,以女子身份為她請封�!毙かk淡道:“楚子蘭搶先一步,看似幫了禾晏,實則埋下隱患�!�
“將來有一日,禾晏的身份被揭穿,就是欺君罔上,株連九族�!�
林雙鶴倒吸一口涼氣。
他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會吧,楚子蘭不是早就知道了禾妹妹的女子身份?都這么長時間了,不是都保密的很好,日后……應當也不會露陷吧?”
“這就是楚子蘭高明的地方�!毙かk嗤道:“他本來想對付的,只是我而已。”
禾晏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楚昭確實做到了替禾晏保密,沒有將禾晏的身份昭告天下,轉頭卻給禾晏請封,成功的將禾晏的身份變成了一個陷阱。如果沒有這件事,禾晏的女子身份,被揭開的那一日,可以用各種理由對付過去。但陛下嘉獎進官后,就不一樣了。
禾晏將會成為最好的一把刀,捅進肖玨的心臟。
這就是楚子蘭的打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慘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