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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小壇碧芳酒見了底,琴聲未絕,眾人已經各自東倒西歪的醉去。燕賀與林雙鶴醉的最厲害,林雙鶴正舉著扇子與燕賀奮勇力爭,“夫人有什么了不起?有夫人的人,怎會懂得自由可貴?”

    “你懂個屁!”燕賀醉醺醺的罵他,“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楊銘之酒量淺,喝一點點便有些頭暈,他倒是沒有發(fā)瘋,只是克制的坐著,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有些虛浮而已。

    禾晏如今的酒量比楊銘之還要不如,薔薇露雖然清甜,到底也是摻了酒,喝了幾杯,就覺得困意襲來,不知何時便覺得頭重腳輕,一頭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一行里人,唯獨清醒的就只有楚昭與肖玨二人了。

    “樓上有空的屋子,”采蓮道:“不如先將他們送去樓上休息一陣,奴家讓姑娘們煮些醒酒湯煨著,醒來后可以直接喝。”

    肖玨頷首。

    且不說其他的,光是燕賀與林雙鶴這副模樣,放到街上指不定出什么大事。采蓮便令人去攙扶林雙鶴與燕賀到樓上。

    楊銘之搖搖擺擺的站起來,勉強維持著清醒,微笑道:“我就不必了,我的馬車還在門外,我回去休息�!闭f罷,也不等回答,自顧自的往外走。

    花游仙有些擔憂:“這……”

    肖玨:“隨他�!�

    楊銘之走后,楚昭便看向禾晏,正要開口,就見肖玨走到禾晏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叫她:“禾晏。”

    禾晏睡得朦朦朧朧的,下意識的將肖玨的手拍掉,繼續(xù)好眠。肖玨頓了一刻,彎下腰,將禾晏抱了起來。

    一旁還在彈琴的姑娘驚了一驚,手指一錯,琴聲劃出古怪的一聲。花游仙卻是低頭笑了,對肖玨道:“肖少爺請隨奴家來�!�

    見肖玨將禾晏帶走,采蓮看向剩下的楚昭:“楚公子……”

    這年輕人便溫文爾雅的沖她一笑:“麻煩了�!�

    ……

    屋子在樓上最角落的一間,與林雙鶴他們離得遠,走廊的盡頭是閣樓,一眼望過去,仿佛仙山亭苑�;ㄓ蜗烧驹陂T口,笑道:“這屋子沒有人住過,隔幾日都會打掃,肖少爺請便�!�

    肖玨道了一聲“多謝”,將禾晏抱進屋里。

    花游仙退了出去。

    肖玨個子很高,禾晏又很瘦弱矮小,抱起來的時候很輕松,不像是抱了個姑娘,反而像是抱了只貓兒般的輕盈。這屋子里的塌很矮,大約是因為平日里無人住過,有些冷清。肖玨彎下腰,將禾晏放在塌上,又半跪在地,靠著床頭,替她將被子蓋好。

    月色朦朧如煙景,夏日里清風淺淺,順著窗戶飄進來,似乎將酒意也吹動了幾分。青年低頭去看睡在床上的女孩子,耳邊似乎響起方才燕賀的話來。

    “活到現在,只怕你們連姑娘的手都沒有拉過,第一個吻都還留著�!�

    他睫毛垂下來,眸光凝著塌上的人,低聲自語:“倒也不是�!�

    濟陽水戰(zhàn)時,禾晏也曾在水下差點被憋死,那時候救人心切,也與她渡過氣……那應該就是他的第一個吻了……如果那也算是吻的話。

    不過,這個人卻好像還不知道。

    這未免令人有些不悅,年輕人屈起手指,像是忍不住要去敲打她以示懲戒,然而卻在快要碰到禾晏額頭的時候停了下來。緊接著,敲打變成了柔和的輕撫,肖玨替她將吹到臉上的亂發(fā)撥到了耳后。

    臨出發(fā)時,林雙鶴對他說的話又浮上心頭。

    “懷瑾啊懷瑾啊,你若是喜歡禾妹妹,自然當去爭取一番。就算她喜歡楚子蘭,可你也知道,她與楚子蘭是不可能的,楚子蘭也非良配。你如此姿容家世,難不成還怕比不上楚子蘭?我是不知道禾妹妹以前遭遇過什么,不過但凡你對她好一些,表現的不要如此不近人情,她喜歡上你,應當是很容易的事�!�

    “你知不知道,在禾妹妹的心中,從來不是一個認為自己該被‘偏愛’的人�!�

    年輕男人盯著塌上的女孩子,目光漸漸深幽,這一點,縱然是林雙鶴不說,他也感覺到了。可這很沒有道理,鸞影的消息里,禾綏對這個女兒寵愛有加,不至于令她妄自菲薄。

    在演武場上、刀光劍影中的飛揚灑脫,和在尋常世俗,人情世故中的卑微謹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是一個矛盾的人,偏偏這點矛盾,就讓她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肖玨垂眸看著她,伸出手,似是想碰碰她的臉頰,手指即將觸到的時候,猛地驚醒,立刻縮回手,站起身來。

    頓了頓,他將窗戶掩上,關好門,重新出去了。

    ……

    外頭的風月涼爽,閣樓涼亭里,似是舊時風景。

    年輕男子慢慢走著,神情淡淡。他黑衣錦袍,袍角繡著的金蟒華麗而危險。自遠而近,在夜色里劃出璀璨的影子。

    涼亭的長椅上,有人已經捷足先登,靠在雕花的欄桿上飲酒。

    肖玨走了過去,那人站起身來,沖他盈盈一拜:“肖少爺�!�

    正是花游仙。

    “小少爺們都已經各自送回房中休息了�!被ㄓ蜗汕纹さ囊恍�,“肖少爺放心,姑娘們都沒敢進房里,伺候的都是小廝�!�

    這群少爺們非富則貴,來入云樓也并非是來找樂子,花游仙心里,也從未將他們當做恩客一般對待。只當是朋友來訪,暫時歇腳罷了。

    肖玨沒有說話。

    花游仙雙手扶著涼亭里的欄桿,看著遠處,晴月當空,遍灑銀霜。她道:“真沒想到這么多年,還能再遇到小少爺們,今日奴家真的很高興,倘若丁媽媽還在,她也會一樣高興的�!�

    “你為什么和離?”肖玨問。

    花游仙一愣。

    青年沒有看她,只看著涼亭之下,街道上隱隱流轉的星點燈火,漫不經心的問。

    過了一會兒,花游仙笑起來:“還能為什么?自然因為所得非所愿,”她嘆息了一聲,“小少爺們,奴家當年也與你們一樣,以為只要趕走惡人,就是團圓美滿。殊不知,人世間有各種各樣困難險阻,惡人作梗,不過是其中最簡單的一種罷了�!�

    當年眾人替花游仙趕走了童丘石,拿回了身契后,花游仙便跟著王生去了揚州。丁媽媽和入云樓的姐妹們縱然萬般不舍,卻也希望花游仙能得兩人相守,幸福一生。

    花游仙與王生,也的確過了一陣子恩愛和諧的日子,這是在到揚州之前。

    等到了揚州之后,種種考驗和磨難就接踵而至。

    王家雖然是商戶,卻也是揚州赫赫有名的富戶。乍聞嫡子帶了一個女人回來,沒名沒分的,已是不喜,待知道這個女人原是出自花樓,更是極力反對�;ㄓ蜗蛇@時候才知道,王生從頭到尾,都沒有將他們的事告訴王夫人與王老爺。

    他們家的兒子,若是娶一個花樓女子,只怕會成為揚州城的笑話。花游仙自知身份低賤,不想與王生為難,見對方態(tài)度堅決,既難堪又傷心,就與王生說,不若就此分離。

    王生不愿意。

    好容易才爭取來的幸福,怎么能折損在自家父母的手上?王生一怒之下,絕食抗議,只告知父母,倘若不能娶花游仙,便就此離家,一去不回,此生再不回揚州。

    天下沒有坳得過兒女的父母,王夫人心疼兒子,到最后也敗下陣來,答應同意花游仙進門。但不得對外稱花游仙的身份,只說是遠方親戚投奔來的表妹。揚州街坊四鄰不知其中彎彎道道,只當是真的�;ㄓ蜗杀氵@么進了王家的門。

    本以為苦盡甘來,之后便不必再有種種苦楚了,沒想到這僅僅只是開始。

    王夫人對花游仙存了偏見,自打入門起,就刻意要敲打她,每日晨昏定省的立規(guī)矩,不得出府門,大小事務全部操勞,但凡有不對,便陰陽怪氣的道:“也怪不得你,畢竟……”

    這也便罷了,王夫人磋磨過花游仙后,王生便會在二人獨處時寬慰妻子,替母親向花游仙道歉�;ㄓ蜗梢蚕胫�,日久見人心,或許時日長了,王夫人瞧見她的真心,對她的誤解自然會解開。

    雖然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花游仙當初在入云樓時,便以美貌風情聞名四方,嫁到了揚州,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偶爾王家設宴時,還是要出來接待眾人。但凡瞧見她臉的人,無不為她容色驚艷。一來二去,揚州城里便流傳出來,商戶王家嫡子娶了一門妻,新婦王大奶奶生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傳言越傳越廣,甚至有揚州城里一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偷偷翻墻進府,就為了看一眼傳說中美艷絕倫的王大奶奶。

    王夫人更生氣了,時常責罵花游仙不守婦道,招花引蝶�;ㄓ蜗梢嗍俏⑽蠢米约旱拿烂踩プ鍪裁�,因美貌而生的罪惡與荒謬,怎么能全都算在她的頭上?

    與此同時,王生對花游仙的態(tài)度也有所改變了。天長日久,對花游仙的迷戀漸漸被府中各種瑣事帶來的煩悶替代。王生在某一次王夫人告狀的時候,滋生出一個“要是當初娶的不是花游仙就好了”的念頭。

    他被這念頭驚住,強令自己不許再想下去。可惜的是有一就有二,這念頭出現的時候越來越頻繁,到最后,連愧疚之心也被磨去。

    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終于來了。

    某一日,王夫人遠方的一門侄子到揚州來做客,暫時住在王家。此人本就游手好閑,不學無術,一見花游仙便驚為天人,又從王夫人嘴里得知花游仙本是花樓女子從良,頓生不軌之心。花游仙在王家地位本就不高,侄子便想趁機揩油,與花游仙共成好事。

    可惜的是,花游仙并非如旁人所想那般自甘墮落,嚴厲制止了此人的行為,侄子心中不甘,竟然在王夫人面前說花游仙勾引自己。王夫人大怒,下令將花游仙關進柴房,以示懲戒。

    花游仙到那時,其實還是存著一線希望的。只要王生相信她,或許她還會堅持的更久。可惜的是,世上無條件的信任畢竟是少數,王生不僅沒有站在她那一邊,還因王夫人的話動搖了。

    王夫人道:“她本來就是花樓女子,千人枕萬人騎,怎么會安心跟你回家過日子。只要逮著機會,就會勾引男人,我兒,難道你要被人戴了綠帽子還沾沾自喜?要讓咱們王家成為揚州城里的笑話?”

    “休了她!”

    王生寫了休書,花游仙看著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冷冷開口:“你若要休妻,我就敢告訴全揚州的人,我來自金陵城的入云樓,你們王家娶了個花樓女子做新婦。”

    “你!”王生怒極,“難道想要糾纏我不成?”

    “你想多了,王公子,”花游仙淺淺勾唇,只是鳳眸里,再無當年情意,“我的意思是,和離�!�

    王家最重臉面,又巴不得甩掉花游仙這么個“污跡”,和離之事很順利。倒是王生,在拿到和離書,花游仙離府那日,想起過往,竟生百種不舍,試圖挽留。

    花游仙看著他:“王公子,當年游仙嫁給你,是希望你能滿足游仙少時心愿,陪游仙走遍名山大川,自打游仙嫁與你后,卻從未踏出王家一步。如今恩怨兩清,王公子非游仙良人,只此一別,山高水長,望永不相見。”

    她走的格外冷靜。

    當年離開入云樓時,丁媽媽曾告訴她:“游仙,你可曾見過飛蛾撲火,有什么好結局?”

    她那時候年輕,聞言只是笑著答道:“縱然有片刻光亮溫暖,一瞬也就足夠了�!�

    女子雙手輕輕撫過眼角,她仍然美貌,可到底不似從前了。因年輕而無畏的姑娘從未想過,這愛真的就如此短暫,以至于當年的掙扎與堅持,都顯得格外可笑。

    “不說奴家了。”花游仙笑笑,換了話頭,“小少爺呢,您身邊的這個姑娘,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嗎?”

    此話一出,肖玨驀地抬眸,“你說什么?”

    ------題外話------

    都督的世界觀崩的稀碎。。

    以及,花姐才是拿到劇本的人ε=(′ο`*)))

    第一百九十一章

    懷疑

    花游仙一愣,道:“禾公子……不是女兒身么?”

    “不是這個,”肖玨蹙眉,漂亮的眸子中銳利頓顯,“你說‘當年’的‘姑娘’?”

    花游仙有些迷惑的點頭,“那個戴著面具的小姑娘……肖少爺不知道么?”

    肖玨目光頓時變得不可思議,“姑娘?”

    “難道肖少爺到現在都不知道?”花游仙也驚訝了起來,“當年肖少爺特意叫人將小姑娘的碧芳酒換成了薔薇露,奴家還以為少爺早就知道了……”她似是想起來什么,眼睛彎了彎,“奴家當時正因如此,來故意逗她,將她逗得面紅耳赤,十分有趣�!�

    肖玨神情震動,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那時候聞出碧芳酒甘冽醇厚,只怕醉人的厲害。而禾如非剛剛才在莊戶上挨過人揍,上了藥不久,若是喝酒,還是喝清淡些的好。便令花游仙換成了甜滋滋的薔薇露。但肖玨怎么也沒想到,花游仙眼下竟會告訴自己,禾如非是姑娘?

    “你可確定,”肖玨看向面前的女子,“他是女子?”

    “奴家長在入云樓,偶爾也會有富貴人家的小姐貪玩,扮作男子來樓里玩兒的。媽媽吩咐姐妹們若是遇到這樣的姑娘,不要戳穿她們,讓她們玩玩鬧鬧,護著她們一點就好了。所以真要是女扮男裝,奴家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位戴面具的小少爺,其實扮男子已經扮的很好了,也不曾有戴耳環(huán)珠釵的痕跡,行事舉止都與尋常男子一般無二。只是奴家總覺得有些不對,便借故坐在她身邊……”她笑起來,“她分明是裹了束胸,且緊張的不得了,奴家逗一逗,她就慌張的要命。不過那張面具倒是挺能唬人的,倘若換做旁人,應當不能看出來。而且小少爺們那時候與女子接觸的不太多,不能一眼瞧出來她的女兒身,也是自然�!�

    肖玨無話可說。

    他與禾如非同窗不算長久,不過一載余,可這些年,從未懷疑過禾如非不是男子。猛地從花游仙嘴里聽到此話,實在是難以相信。但他又很清楚,花游仙并非信口開河之人,雖然說得委婉,但定然是敢確定才會這么說。

    “看樣子……今日的那位禾姑娘,與當時的小少爺當不是一人了。”花游仙好奇的看著肖玨,“奴家還以為,肖少爺如此照顧那位姑娘,與當年如出一轍,還以為是同一個人呢�!�

    肖玨此刻心頭正亂,聞言搖頭道:“她不是�!�

    “楚公子好似也對禾姑娘有意,”花游仙托腮,這個動作,讓她顯出幾分少女的俏皮來,“不過,奴家看得出來,那位姑娘喜歡你�!�

    肖玨抬眼看向她。

    “少爺大概不知道,”花游仙輕笑起來,“今日酒桌上,她看你的時間,可比看那位楚公子的時間多多了。而且……采蓮叫人來勸酒的時候,禾姑娘緊張的差點摔了杯子�!�

    “少爺如果喜歡禾姑娘,可要主動一些。一朵花足夠漂亮,想摘的便不止一人�!闭f完這句話,她就直起身子,提起涼亭桌上的酒壺,道:“奴家也醉啦,先回屋歇息了。小少爺就在這里,慢慢的想,想明白了,明日就清楚了。”她沖肖玨風情萬種的一拜,“告辭�!�

    花游仙消失在長廊深處,肖玨坐在涼亭里,看著桌上的燈籠。

    說了這么長的話,到現在,令他震動的還是一件事,禾如非竟然是女子?

    沒有人見過面具下禾如非的臉,是一開始禾如非就是女子,還是只是跟著他們來金陵的“禾如非”是女子。肖玨沉思片刻,心下斷定,跟著來金陵的禾如非沒有被掉包,就是過去在賢昌館里認識的禾如非。也就是說,賢昌館里的那個禾如非,世人面前的那個禾如非,就是女子。

    一時間,過去種種禾如非的古怪行徑,頓時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為什么會一直戴著將整張臉都覆蓋的面具,就連睡覺也不會拿下。為何禾家的近侍對禾如非異常的疏遠,從不貼身伺候。為什么從來沒有人與禾如非一道沐浴溫泉,為什么禾如非力氣不大,個子矮小,還比尋常少年要瘦弱的多。

    因為“禾如非”是女子。

    可是當著文宣帝摘下面具的禾如非,又分明是個不折不扣,實實在在的男兒身。

    先前華原一戰(zhàn)的戰(zhàn)事又浮現在他眼前。驍勇善戰(zhàn)如禾如非,卻在華原戰(zhàn)事上慘敗,身邊親信皆戰(zhàn)死,這與當初鳴水一戰(zhàn)何其相似。鳴水一戰(zhàn)滅口是因為肖仲武的副將們知道主將被謀害的真相,華原一戰(zhàn)中,必須要滅口的理由是什么?

    那些被“戰(zhàn)死”的親信,是發(fā)現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想來想去,最大的秘密,無非就是當年跟著一道上戰(zhàn)場的“飛鴻將軍”,與如今這個陛下面前親封的“飛鴻將軍”,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甚至于差的夠遠。

    “飛奴�!�

    暗色中,飛奴走了出來,心中亦難掩驚訝。當年陪著肖玨到金陵的,飛奴也是侍衛(wèi)之一。自然也知道那個戴著面具的少年是禾如非,如今時日過了這樣久,才知道那個世人眼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飛鴻將軍是女子,如何令人不吃驚。

    “速速告知鸞影,徹查禾家一切事宜,從當年禾如非出生起查起,另外,撫越軍中是否還有曾與禾如非一同作戰(zhàn)過的兵士,暗中保護他們的安危�!�

    他站起身來,“恐怕很快,就有人要殺人滅口了�!�

    ……

    日頭曬到臉上,毛茸茸的,禾晏伸手遮住外頭刺眼的陽光,慢慢睜開眼。

    屋子里有個姑娘正在往桌上放籃子里的粥食,笑道:“小公子醒了?”

    “我睡著了嗎?”禾晏問道。昨夜里喝了幾杯薔薇露,便困的出奇,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如今的酒量,著實是不能和前生相提并論,要知道當年還年幼的禾晏,都不至于連幾杯都喝不了。

    “小公子睡得早,是肖少爺將小公子送回屋里的�!惫媚锩虼揭恍Γ傲稚贍敽脱嗌贍敹家呀浶蚜擞眠^飯,正在樓下等著。小公子吃過早點,梳洗過后就下去吧�!�

    她沒有要伺候禾晏的意思,將吃食擺好后,就退了出去。想來應當是肖玨的意思,如今她是女兒身,這一行人里也就只有燕賀與楊銘之不知道了。不過至少到現在,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禾晏吃過東西,整理了一番才下樓。剛下樓,就聽見燕賀與林雙鶴在一邊爭吵不休,燕賀道:“不可能!昨日你先醉的。”

    “少來,燕南光,我是看著你喝多了,怎么可能我先醉,你莫要不承認。不信你問懷瑾,懷瑾,是我先醉還是他先醉?”

    不等肖玨回答,燕賀就趕忙道:“你問他干什么?他是你朋友,當然向著你說話!反正你先醉!”

    “……燕南光,你這么耍賴,你夫人知道嗎?”

    禾晏下了樓,與他們打招呼,看向坐在窗前的肖玨。他正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出神,竟連禾晏下樓也沒注意。這倒是稀奇,禾晏走到林雙鶴身邊,問:“都督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模樣�!�

    林雙鶴聳了聳肩:“誰知道?一大早就這樣了�?赡苁窃谙牖厮肪┲蟮氖掳�。”

    他說的簡單,禾晏心中卻有些惴惴。莫不是昨夜她喝醉了說了什么胡話?可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不過……”禾晏瞧了一下四周,“怎么不見楊大人和楚四公子?”

    “好像昨夜他們都不曾留在入云樓,大概是講究吧。楊銘之本來就不喜這些地方,至于楚子蘭,”林雙鶴故意看著禾晏,慢慢道:“他昨夜要是住在入云樓,等回了朔京,徐娉婷能扒了他的皮,這還不算,只怕整個入云樓也要跟著遭殃。所以他也算是做好事了�!�

    正說話的時候,燕賀已經走到肖玨身邊,將桌子重重一拍,“回神了!”

    肖玨抬了抬眼。

    “不是說早上還要去找楊銘之?趕緊,”燕賀很著急,“要說什么事快點說完,別耽誤回京�!彼炅舜晔�,“我跟承秀說了回京的時間,晚一天都不行�!�

    自打知道了燕賀是“人夫典范”之后,這人也干脆毫不遮掩了,十句里有八句都是自家夫人。肖玨懶得理會他這看似不經意的炫耀,站起身,對眾人道:“走吧。”

    待上了馬車,禾晏才得了空隙,問出自己關心的問題,“都督,燕將軍,我們去找楊大人,所為何事?”

    大抵是經過昨夜大家一起喝酒,燕賀便將禾晏劃做“自己人”陣營,并未隱瞞,道:“不知道,只說與烏托人有關。反正到了就知道了�!闭f到烏托人,他的神情也有些凝重起來,“不知朔京那頭情況如何。”

    楊府離入云樓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大約過了幾炷香時間,馬車便停在了楊府門口。

    楊銘之作為金陵巡撫,府邸卻十分簡樸,乍一眼看去,與平常人家沒什么兩樣。禾晏還記得當初劉瑞做金陵巡撫時,聽聞小伙伴們所說,府邸修繕的豪奢無比,以至于去偷身契的少年們險些在花園里迷路。

    楊銘之……并不貪圖富貴,至少初心不改,那么,何以在當年對自己的好友說出那樣傷人的話語?

    禾晏心里思忖著,隨著眾人一同邁進大門。

    楊銘之府上的下人也不多,看起來就像是金陵城里普通讀書人的宅子。花園沒怎么打理,隨意種著些竹子,待到了堂廳,擺設也寥寥無幾,引人矚目的,大抵就是掛在墻上的種種山水字畫了。

    禾晏湊上去看,并非什么名家字畫,全都是楊銘之自己親手所寫。桌上還擺著一張寫好的紙墨,尚未來得及裝裱,

    “十年學讀書,顏華尚美好。不逐人間世,斗雞東郊道。富貴如浮云,金玉不為寶。一旦鵜鴂鳴,嚴霜被勁草。志氣多感失,泣下沾懷抱�!�

    禾晏一怔,楊銘之怎么寫這個?他這諷刺的是誰?又是在為誰飲泣?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就聽見里頭走出來一人,開口道:“你們來了。”正是楊銘之。

    他今日沒有穿官袍,只穿了平日的常服,看起來更讓人難以將他與金陵巡撫聯(lián)系起來。

    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楊銘之吩咐小廝來倒茶。茶香裊裊,燕賀捧著茶盞,抬眼看向楊銘之,問:“有話直說吧,這里沒外人,你托人告訴我們說有要事相告,所為何事?”

    楊銘之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聽說,你們是從潤都來的?”

    “怎么?本將軍的威名傳到了你耳中了?”燕賀得意道:“的確是從潤都來的。若非我?guī)е娳s到,潤都那一城人只怕早就被烏托人殺的精光。你是不知道當時情況的危急,我們趕到的時候,潤都城總兵都開始吃人了�!闭f到這里,燕賀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也真做得出來!”

    燕賀一說起自己的功勞,便說個沒完。楊銘之顯然不想聽他在這里顯擺,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肖都督,濟陽水戰(zhàn),潤都城戰(zhàn),你都在,你與那些烏托人打過交道,覺得他們怎么樣?”

    肖玨:“不怎么樣。”

    他神情平淡,禾晏忙解釋道:“濟陽水戰(zhàn)和潤都城戰(zhàn),恰好我也在。楊大人,那些烏托人非常兇殘,有備而來。手段狡猾,且在潤都城外大肆屠殺大魏平民百姓,十分可惡�!�

    楊銘之看著她,問:“他們是有心大魏國土?”

    禾晏:“顯而易見。”

    楊銘之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全天下的人都是這樣想的�!绷蛛p鶴道:“難道不是嗎?”

    “朝廷不是這樣想的。”

    眾人一愣,看向楊銘之。

    楊銘之眉頭緊鎖,神情亦是十分沉肅,“我得了消息,烏托使者正在趕往朔京的路上。朝中主戰(zhàn)主和兩派各自爭執(zhí)不休,陛下有意主和。”

    “瘋了吧!”不等楊銘之說完,燕賀就嚷起來,“別人都打到家門口了,怎么還主和?以為是佛祖降世來普渡眾生的嗎?”

    楊銘之搖頭,“不僅如此,他們提議在大魏國土內設立傕場,兩國商貿互通往來。”

    ------題外話------

    這個副本完了就進主線啦,后面就沒啥支線副本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京

    話一出口,屋中眾人都沒有說話。就連向來不務正業(yè)無心國事的林雙鶴,聞言都露出費解的神情。

    畢竟敵國率兵侵略,吃了敗仗,自家天子居然還處處為他們著想,這聽上去如同兒戲。

    “如今朝廷里,太子、徐相以及文臣一派大多主和,武將里尚未表態(tài)。”楊銘之看向肖玨,“我是想問問你們,你們當如何?”

    “這還用說?”燕賀道:“我們又不是軟骨頭,別人來打了一巴掌,還要將臉伸過去讓他打另一巴掌?我非要把烏托人趕回老家,讓他們日后不敢再踏入大魏一步不可!”

    “那我就放心了。”楊銘之沉聲道:“只是……不知道你們的話,能不能讓陛下改變主意�!�

    又說了些近來烏托人的異動,眾人才起身離座。因楊銘之送來的這個消息,肖玨他們也不打算在金陵多呆兩日了。既然烏托使者已經在來朔京的路上,必然要加快腳步趕回朔京面圣,現在朔京多是徐相的人,縱然不是徐相的人,也被壓著不敢說話。要是真的答應了烏托的求和,甚至在大魏開設傕場,對大魏百姓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重新集結了兵馬后,眾人用過午飯,就要啟程了。肖玨與燕賀騎馬隨著兵馬在前面走,禾晏與林雙鶴坐一輛馬車,楚昭與應香的馬車則在最后。

    并行的兩騎間,肖玨開口道:“賢昌館以后,你有沒有見過禾如非?”

    燕賀一愣,才道:“我與他又不熟,就封將后見過幾次,也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不過自打他封將以來,除了華原一戰(zhàn),你可見過他帶過兵?我看他如今也是安逸日子過久了,華原一戰(zhàn)才如此不濟。你問他做什么?想找他敘舊?”

    肖玨沒回答他的問題,繼續(xù)問道:“你之后見到的禾如非,與過去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燕賀皺眉:“我怎么知道?我又沒一直跟著他。不過他這些年倒是長了些個子,比之前高了一些。似乎也比從前會說話討巧了一點,我去陵郡之前,聽說禾家有意為他娶妻,肖懷瑾,”他掃了一眼身側同伴,“如果禾如非比你先娶妻……你不會連禾如非都比不過吧?”

    肖玨懶得理他,驅馬上前去了。

    馬車里的禾晏,并不知道方才肖玨與燕賀之中,有過這樣一段對話。越往朔京走,她的心事越重。林雙鶴也瞧了出來,坐到她對面,問:“禾妹妹,你怎么回事?從我到潤都看見你時就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什么心事。這些天你連話都說的很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有難處的話盡管告訴為兄,為兄一起幫你想辦法。”

    禾晏苦笑一聲。

    她只是在想,待回到朔京以后,要如何揭發(fā)禾如非。如今她成了武安郎,身份上倒是比原先那個校尉女兒更能接近禾家與許家了,可“武安郎”這個官職,本就帶著諸多限制。而能夠證明真假禾如非的親信,又被禾如非滅了口。人證方面,實在是有些難,只能從他處下手。而守著這個共同秘密的,就是許家。

    如果能從許家下手,許家為了自保,扯出禾家來……他們會自亂陣腳。為利益結成的同盟,本就不會太穩(wěn)固。

    禾晏想的入神,冷不防被林雙鶴在面前伸了伸手:“禾妹妹?”

    禾晏看向他,道:“我是在想,等回京以后應該怎么辦�!彼种�,“林兄也知道,我是從朔京城里逃出來的,又扯進了一樁官司里。街坊四鄰都知道我是個女子,現在還不到大搖大擺回去的時候�?峙乱娢业母感郑贾荒芡低档匾��!彼妓髁艘幌�,“上次陛下賜封的時候,我還留下來一些銀子。是夠租一處小宅子的銀錢,可是我不便出面,林兄要是門路廣,可否替我操辦一下?錢自然會一分不差的給你�!�

    林雙鶴聽完她的話,一拍大腿,“我還以為是什么麻煩。小事一樁,此事包在為兄身上�!彼涣民R車簾子,喊道:“懷瑾,懷瑾!”

    肖玨一頓,放慢了步調,駕馬折返到馬車跟前,問他:“何事?”

    林雙鶴沖他綻開一個笑容,“我剛剛答應了禾兄,等回到朔京,替他在城里租一處宅子。只是你也知道,這租房一事,并非一朝一夕就租好的。在沒找好宅子之前,禾兄能不能住你府上?你們肖家院子又大又寬敞,分一間給禾兄不是什么難事吧?”

    禾晏萬萬沒想到林雙鶴竟然會這樣說,忙道:“林兄,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都督,沒關系,我在外頭找個客棧就行了……”

    “住客棧多費銀子�!绷蛛p鶴道:“你年紀輕輕的,怎么能如此揮霍,不懂得勤儉持家的好處?聽我的,就住在懷瑾家。懷瑾,你給個準話,行不行��?”

    肖玨看了一眼禾晏,禾晏身子一僵,就見他極輕的點了一下頭,“可以�!�

    禾晏:“……”

    說完這句話,肖玨就駕馬往前去了,林雙鶴放下馬車簾子,得意的看向禾晏:“你看,現在豈不是兩全其美�!�

    禾晏有氣無力的靠在馬車上,心道,這真是十足的孽緣,非但沒有保持距離,反而越來越近,都住到肖玨家里去了。

    雖然住在肖玨家中,也確有好處。跟在肖玨身邊的各種場合,說不準見到許之恒與禾如非的機會越大,指不定就能發(fā)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她按捺下心中幾乎要察覺不到的輕快,輕咳一聲,在心中暗暗對自己道,一定是這樣的。

    ……

    朔京城里,京城許家,書房外小廝守著門,里頭正有人說話。

    小幾前正坐著兩人,一人青衫落落,文質彬彬,另一人亦是俊美公子,只是眉眼間多了些內斂深沉之氣。他們二人正對著面前的棋局沉吟,棋盤上黑白子錯落縱橫,看起來,是一盤亂局。

    這二人,一人便是許家大爺,眼下的翰林學士許之恒,另一人則是剛剛回京不久,在華原一戰(zhàn)慘勝烏托人的禾如非。

    “肖二公子就要回京了�!痹S之恒落下一子,“歸德中郎將與肖二公子回京后,必然會向陛下進言,力主將烏托人趕出大魏。”

    禾如非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棋局。

    “禾兄還在想華原一事?”許之恒淡淡一笑,“知情人全都不在世上了,禾兄盡管放心,這世上不會再有人知道這個秘密�?v然有知道的,也沒有證據,翻不了盤了。”

    禾如非瞥他一眼,“許公子似乎太過放心了一點,別忘了,當年在賢昌館進學時,肖懷瑾、燕南光包括林雙鶴,都是見過禾如非的。”

    “那又如何?”許之恒不以為然的開口,“少時的禾如非,本就與同窗不怎么親厚。真要親厚,也不至于同窗多載都無人發(fā)現他的身份。我看禾兄是多慮了,就算肖懷瑾與燕南光回到朔京,你與他們打交道也不會太多。”

    禾如非跟著落下一子,“但愿�!�

    他的心里,忽然的想起昨夜的噩夢來。夢里他正在華原戰(zhàn)場上帶著兵馬廝殺,忽然間身后有劍刺來,他躲閃不及被刺中心口,倒下之時,看見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了身。

    那是個戴著面具、穿著鎧甲的年輕人,當他慢慢的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熟悉的、秀麗英氣的臉,禾晏就這樣微笑的看著他,輕聲道:“大哥——”

    禾如非猛地驚醒,一摸額頭,盡是冷汗。

    明明禾晏已經死去了一年有余,這個名字已經漸漸為世人忘卻,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被世人記住過。日子平靜的走了這樣久,卻還是會在這樣的關頭,出現在他的夢里,令他夜不能寐。

    “你的那個侍妾……”他道。

    許之恒的臉色冷下來,“已經死了�!�

    禾晏死在了賀宛如手里,禾晏死后的一個月,他就隨意尋了個由頭讓人將賀宛如打殺了。尸體拖到了亂葬崗,怕是早就被惡狼野狗分食,日后就算萬一……萬一真的查出來什么,也可以盡數推到賀宛如身上。當日參與其中的所有打手和小廝婢子,一并處理,整個許家里里外外,全都換了一遍。

    禾晏身前既是將軍,死后用了這么多下人一道去陪她,也算全了他們夫妻間的一段情誼了。

    “很好。”禾如非冷道,“不要出任何紕漏�!�

    正說話時,書房外有人敲門,許之恒起身開門,一名年輕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亦是芳華妙齡,仔細看去,眉眼間與禾晏還有三分相似,只是沒了女將于沙場之中凝聚的英氣堅毅,多了幾絲嬌美甜軟,如朔京城里嬌滴滴的春花,舉手投足都是嬌養(yǎng)出來的乖巧可人。

    這是許之恒新娶的妻子,如今的許大奶奶禾心影,亦是禾元盛的嫡次女,禾如非的堂妹,禾晏的親生妹妹。

    “大哥,夫君,你們在里頭說話,心影就讓人在廚房做了些點心。”禾心影笑著將幾碟酥餅放到小幾上,“說累了可以墊墊肚子�!�

    “辛苦了。”許之恒溫聲開口,將她一道拉在自己身邊坐下,“你也坐坐吧�!�

    禾心影依言在許之恒身側坐下,看向禾如非,笑道:“大哥有些日子沒來許家了,爹娘身子可還好�!�

    禾如非略一點頭:“都好,你無需擔心�!�

    禾心影便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與這個堂兄,其實過去算不得親厚。禾如非少時性情便格外孤僻,還時常戴著一副面具。禾家人都知道禾如非是因為貌丑才戴著面具遮臉的。禾心影小時候瞧著每日禾家大宴,禾如非都孤零零的一個人躲在一邊,還有些可憐他�?蓢L試著靠近他幾次,禾如非便如躲瘟疫一般的躲著自己,一來二去,禾心影也就淡了這份心思。

    后來,禾如非背著禾家人投軍去了,竟真被他掙了份軍功。連帶著禾家所有未出閣的小姐都水漲船高,其中也包括了她的嫡親姐姐,禾家二房那位出了名的病秧子。

    禾晏重新回到禾家的時候,禾心影已經很大了。且那時候因為禾如非的關系,禾家為禾晏說了一門好親。許家大爺許之恒,年紀輕輕已是翰林學士,生的亦是俊秀斯文。禾心影還曾一度妒忌過這個姐姐,明明身體那般不好,又多年未曾回京,京城貴女中壓根兒都不知道有她這么一號人物�?扇思乙换貋砭湍茏鲈S大奶奶,這是何等的福氣。

    不過這點妒忌在禾晏死后就沒有了。禾心影心里為禾晏難過,縱然她與這位姐姐沒甚么感情,可到底血濃于水。才剛剛得了門好姻緣,眼看著就能享福了,卻這般命薄。

    與之奇怪的是,禾晏死后,禾家與許家替她大辦喪事,整個朔京都知道禾家看重這位早逝的二房嫡女,可只有禾心影明白,禾家里,除了自己的親娘,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親爹,看起來都沒有旁人眼中的那般傷心。

    喪事一過,除了偶爾在有人的場合提起禾晏時會擦拭幾滴眼淚,平日里,府里甚至都不會提起禾晏這個人。好似從來沒有禾家二房的嫡長女一般。

    禾心影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沒容的下她想清楚為何家里人對自己姐姐如此涼薄時,禾元盛竟然坐主,定了她與許之恒的親事,要她給許之恒續(xù)弦。

    許之恒縱然成了鰥夫,在朔京里也是旁人心中的好夫婿人選。尤其是禾晏死后,他表現的深情更讓許多姑娘家敬慕不已。禾心影雖然也知許之恒出色,內心卻極度不愿意嫁到許家。姐妹共侍一夫,朔京里不是新鮮事。但多半是嫡女做正妻,庶女做滕妾,相互照應。哪里有一前一后兩個嫡女先后嫁給同一人的,禾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她這么年輕貌美,家世又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少爺做正房夫人,豈不是比做許大奶奶更好?

    但于這件事上,一向寵愛她的禾元亮竟然十分堅決。而她的母親,禾二夫人雖有心為她爭取,卻無能為力——在禾家,女人說話總是不作數的。

    禾心影就這樣心不甘情不愿的嫁進了許家。

    嫁到許家后,禾心影才發(fā)現許之恒竟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體貼溫柔。一個俊秀出色的夫君事事照顧自己,很容易淪陷,而且,許之恒的確很討女人喜歡。他對亡妻偶爾流露出來的遺憾和念想,會更讓人認為,此人重情重義,值得托付終身。

    禾心影嫁到許家后,禾如非這個堂兄倒是時不時地來看她。禾心影有些受寵若驚,她如今應當是禾家所有小姐里嫁得最好的這個,禾晏沒能享到的福氣,她全部都享受到了。

    只是有時候會覺得不真實而已。

    “對了,大哥,夫君,”禾心影開口道,“先前每年秋日我都要與母親上山去寺廟燒香祈福,今年雖不在家里了,還是想與母親一道�!�

    許之恒笑道:“自然可以,倘若那一日我無事,就陪你一道去�!�

    禾心影欣喜開口:“真是太好了�!�

    又坐了一陣子,她才起身出了門,留許之恒與禾如非在里頭說話。待出了門,身邊貼身侍女小柳道:“大奶奶,是要回院子嗎?”

    禾心影搖了搖頭,“走走吧�!�

    院子里,夏日的池塘泛著郁郁蔥蔥的綠,池水平靜的如一汪鏡子。禾家的池塘里總是種著許多荷花,到了這個時節(jié),暗香浮動,可許家的池塘,別說荷花,連假山都沒有一座。

    許之恒是個風雅之人,唯有這一處池塘,仿佛一池死水,看的久了,就覺得像是一處無底深淵,隨時會將人拉扯下去。她的姐姐禾晏就是在這里失足溺死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或許是那點血緣關系,令她每次走到這里時,總覺得風格外涼,水尤其是冷,令人心里不舒服。

    禾心影移開目光。

    陪嫁丫鬟小柳問她:“大奶奶,剛剛在屋里的時候,您怎么不多待些時候呢?呆的時間越長……許家人就會對您越好。”

    禾心影也明白,許家老爺夫人對她這個兒媳如此寬厚,八成是看在禾如非的面子上。她與這個“飛鴻將軍”的大哥兄妹感情越是親厚,許家人就越是不敢薄待她。

    禾心影搖了搖頭,自嘲似的一笑,“大哥本來就不是來看我的,我在里頭多久都沒有區(qū)別�!�

    倘若有認識禾晏的人在此,就會發(fā)現,這張嬌軟的、甜美的臉龐上,眸中所流露出的洞悉與明亮,與曾經的“許大奶奶”何其相似。

    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

    不到一月時間,金陵到朔京,路上休休整整,加上趕路,總算是在立秋前到了城門前。

    朔京城門前,得了消息的護衛(wèi)早已大開城門,兵馬進城,沿街百姓全都對著隊伍指指點點。

    禾晏與林雙鶴躲在馬車中,倒是不曾接受這些指點,林雙鶴心癢難耐,對禾晏道:“早知道這樣威風,我也該讓懷瑾給我一匹馬,坐在馬上,姑娘們也能將我的臉看的更清楚些。”

    “……就算你不坐在馬上,林兄,朔京城里的姑娘,也對你的臉很清楚了。”禾晏安撫他。

    “這倒也是�!绷蛛p鶴聽她這么說,仔細一想,也不再糾結了。

    禾晏自己對出風頭一事,沒有太多想法。當年帶著打了勝仗的撫越軍回京時,亦是如今日這般熱鬧,只是那時候她戴著面具,極不自在,生怕被人發(fā)現端倪。待回了禾家后,第二日,真正的“禾如非”便代她接受了之后所有的一切榮光或是負擔。

    她從未用過自己的臉去面對“飛鴻將軍”帶來的一切。

    馬車“吱呀”一聲停了下來,燕賀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骸澳銈冞要在里面坐多久,都快到宮門口了。”

    禾晏一怔,與林雙鶴下馬。

    楚昭早在進城以后,就與他們的馬車分道揚鑣,只差了下人來說一聲。禾晏也沒有在意,本就不是一路人,分成兩路也是自然�?偛豢赡芩∵M肖府,楚昭也跟著住進肖府吧?

    “都督,我們這是要……”禾晏問。

    “我要進宮一趟�!毙かk看了她一眼,“你先在馬車里等著吧�!�

    “等等,”燕賀疑惑的看向他,“你怎么不帶著這小子一起?進宮必然要面圣,趁著這個機會,讓陛下好好認識一下這小子,日后對他仕途多有好處。你既是別人上司,就該找一切機會抬舉下屬。還是你怕姓禾的日后成就在你之上,故意不讓他出頭?”

    禾晏真是對燕賀心服口服,無論多少種可能,他總能想到最無聊的那一種。

    “現在還不是時候。”肖玨也懶得和燕賀解釋,看向禾晏,難得耐心的問了她一句,“你一個人在這里,沒問題?”

    禾晏笑道:“我能有什么問題,都督盡管放心的去,我就在馬車上睡一覺好了�!�

    林雙鶴覺出味兒來,露出一個頭,“懷瑾,你的意思是,我也要進宮?”

    肖玨冷眼瞧著他。

    林雙鶴輕咳一聲,“請問,我能不能不去?”

    “不能。”肖玨冷笑道:“雖然是我寫信請你來涼州,但你走之前,沒有告訴林家任何人。林太醫(yī)發(fā)到我?guī)ぶ姓胰说募毙爬哿艘欢�,你現在要不要看看?”

    林雙鶴尷尬的一笑,“我那不是……想著你找我定然情勢危急,人一急,腦子就不好使,我忘了,對,我忘了告訴家里人了�!�

    燕賀抱胸作壁上觀,唯恐天下不亂的涼涼開口,“你不是他好友嗎?幫他背一口黑鍋又不會死�!�

    林雙鶴大為感動:“南光兄,認識了你這么多年,總算從你嘴里聽到了句人話�!�

    “閉嘴。”肖玨微微不耐的皺眉,林雙鶴登時噤聲。待他從馬車上下來后,肖玨正要與他幾人一道離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走到馬車邊。

    禾晏撩開馬車簾子看他。

    “你在這里,不要亂跑,宮外附近人多眼雜,”肖玨叮囑她道,頓了頓,語氣溫和了一點,“等我出宮,就帶你回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家

    肖玨三人隨著引路的侍人進宮去了。

    禾晏一人坐在馬車里,聽他那句“帶你回家”,明知道肖玨只是隨口一說,聽到的人卻覺得暈暈乎乎的,頭埋在掌心里,有些飄飄然。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家”,前生的禾家雖然是家,不曾給過她親情和溫暖,許家也是家,可他們卻將她一手推進冰冷的池水中。今生的另一個“禾家”,倒是終于讓她有了些活在人世上的眷戀與溫情,可事情沒處理好之前,又不得貿然與他們相見。

    想到此處,禾晏方才的喜悅漸漸平靜下來。

    她得先想辦法回去一趟,見見云生與禾綏。這一走就是一年多,想來禾綏與禾云生心里牽掛極了。早在涼州衛(wèi)時,自打身份被發(fā)現,禾晏還曾偷偷給飛奴塞過錢,央求飛奴想辦法讓朔京的人帶個口信給禾綏報平安。等去了濟陽,烏托戰(zhàn)事一起,就將此事忘記了,有一陣子沒給禾綏他們帶信,禾綏他們應該擔心壞了。

    她還得想辦法去一趟許家。

    從禾如非入手,尚且有些艱難。她得先從許家入手,禾晏被害死,從頭到尾許之恒與禾如非都沒有直接露過面,她死在賀宛如手中。以許之恒的性情,必然要殺賀宛如滅口,或許那一日在場的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但許家難道就沒有聰明人?就如當年鳴水一戰(zhàn)落下個柴安喜一般,許家的院子里,未必就沒有漏網之魚。

    那就是她的機會。

    她得先證明許大奶奶死因有異,才能層層抽絲剝繭,揭露出禾家最大的險惡秘密。

    禾晏細細思考著回到朔京日后的計劃,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黑了。待宮門前的燈籠亮起來的時候,看到熟悉的影子從里面走了出來。

    出來的只有肖玨和燕賀二人,未見林雙鶴,禾晏奇道:“林兄怎么不在?”

    “林太醫(yī)在宮里,他暫時不走了�!毙かk答道,隨后看向燕賀。

    “別看我,我現在要回府了。”燕賀叫下人去牽馬,“承秀還在家里等我,”他似是對有人在等自己這件事格外自豪,“你孤家寡人的,當然不在意這些。”說罷,翻身上馬,道了一聲“走了”,揚長而去。

    說實話,禾晏過去覺得燕賀剛愎自用,日日跟斗雞一樣,但凡看個優(yōu)秀的人才都要比來比去,他的人生過得也太過辛苦了一些。如今見他離開的時候笑容滿面,竟然生出一絲絲羨慕。

    大抵遠行之后有人在家等候,真是一件特別高興的事。

    她看著燕賀離開的背影看的出神,冷不防耳邊傳來肖玨的聲音:“還不上來?”

    禾晏忙縮回了馬車內。

    飛奴和赤烏在外頭駕車,禾晏與肖玨坐在馬車里。從潤都到朔京,這一路上熱鬧極了,燕南光、林雙鶴、肖玨與禾晏四個人都是過去同窗,加在一起都能湊一桌打葉子牌。平日里吵吵鬧鬧也不覺得,這會兒眾人散去,只有她和肖玨兩個人在馬車內,氣氛安靜,便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你緊張什么?”肖玨靠著馬車內,漫不經心的問。

    禾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磨蹭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沒去過你家,初次登門兩手空空,有些過意不去而已。”說到這里,禾晏倒是真的想起此事,問肖玨,“都督,要不我們等下路過貨鋪,買些點心布綢給你家人做禮吧?”

    肖玨盯著她的眼睛,扯了下嘴角,“你是去提親嗎?初次登門做禮?”

    “不需要嗎?”禾晏問,“我沒有去別人府里做過客,不知道初次去做客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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