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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沅槿擔心陸昀有沒有帶傘,又怕那雪下得大了,積在路上,他回來時會難行。

    不覺間已臨近二更,仍不見陸昀回來。

    許是有公事在外頭絆住了腳。

    沈沅槿深信他,從不疑心他會在外頭亂來;只是這樣的雪夜著實讓人心神難安。

    這般又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仍是不見陸昀回來,二更的梆子聲傳入耳中,沈沅槿心中愈發(fā)忐忑。

    辭楹觀她眉心微蹙,便勸她道:“郎君約莫是歇在外頭了,雪夜寒涼,娘子何妨早些睡下,明日再差人出去問問罷。”

    為今之計,也只有此了。這樣冷的天,倒要去何處尋人呢?又不好大晚上驚動舅姑。

    沈沅槿想畢,自個兒用熱水凈過面,叫辭楹掌燈,自行上床去睡。

    辭楹吹滅屋中最后一盞燭火,執(zhí)著燈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去下房安歇。

    沈沅槿一夜不曾睡好,好容易熬到翌日破曉,再沒了睡意,披衣坐在羅漢床上,聽那落雪的聲音打發(fā)時間。

    天蒙蒙亮時,辭楹也起身了,先穿衣去水房燒些熱水洗漱一番,而后才往屋里來喚沈沅槿起身。

    辭楹信手推了門,還未踏進屋中,就見沈沅槿在昏暗光線里靠著引枕獨自靜坐。

    “什么時辰了?”沈沅槿低聲問她。

    辭楹道:“約莫是辰時。這樣冷的天,屋里沒有碳火,娘子怎的在這處坐,不怕凍著。”

    陸昀一夜未歸,沈沅槿總不能安心,打發(fā)人去大理寺尋他。

    只那小廝還未出府便被人攔住,而后,陸秩那邊派了人過來她這處傳話。

    “郡王昨兒下了大理獄,這兩日約莫是回不來了;王爺正想法子救他出來,讓奴囑咐郡王妃莫要聲張,萬不可叫王妃知道�!�

    沈沅槿有如晴天霹靂,險些站不穩(wěn),努力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扶住案面,忙不迭追問道:“下獄?因何事下獄?便是朝廷拿人,也該有個名頭�!�

    那婢女道:“個中緣由,奴亦不知,郡王妃有什么話,需得等王爺歸府,問問王爺�!�

    沈沅槿問不出什么,便叫送他她出去。

    陳王現下不在府上,必定是在為此事奔走去了。沈沅槿沒奈何,只能等他回來問過情況再做計較。

    傍晚,那瓊花般的白雪還在漱漱往下墜落,庭中白雪越積越深。

    陸秩奔波一整日,身心俱疲地自馬車上下來,凜冽的寒風刮在臉上跟刀割似的,雪水浸濕他的鞋襪,涼意浸透皮肉,冰寒刺骨。

    沉眸一言不發(fā)地往府里進,沈沅槿早在他院外等候多時。

    “阿耶�!鄙蜚溟鹊偷蛦玖岁懼纫宦暎匐y壓抑心間對陸昀的擔憂,開口問他:“二郎的事,如何了?”

    陸秩停下腳步,確認此處并無旁人,還是頗為謹慎地壓低聲音道:“自圣人登基以來,太子任尚書仆射,攝六部事,昨日早朝,太子參二郎貪墨,欲為罪臣翻供脫罪,呈了罪證和贓物,圣人發(fā)怒,命大理寺下獄清查�!�

    二郎一貫清正端方,又豈會為那黃白之物所動?沈沅槿不信他會貪墨,語氣堅定道:“阿耶,二郎定然是冤枉的,我不信一個肯為平民百姓洗刷冤屈的人會去貪墨�!�

    今天他已將能見的人都求了個遍,卻是無一人肯出手相助。是以無需沈沅槿來找他,至多不過明日,他亦會命人請她過來。

    她這會子就在面前,陸秩索性豁出這張老臉,益發(fā)沉了聲調:“你我信他又有何用?需得圣人、太子和刑部的人信。這樣冷的大雪天,監(jiān)牢嚴寒無比,倘若刑部的人再動起刑來屈打成招,二郎如何經受得住?麗妃如今頗得盛寵,若是她能去向圣人求情,御史臺和刑部有了顧忌,不敢動用私刑,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麗妃,她的姑母。前些天宮里傳出消息,沈蘊姝有了身孕,圣人格外開恩,準她每月進宮探望她兩回。

    這月她才去過一日,倒是還可再去一回。沈沅槿并不想讓沈蘊姝參與到前朝的政事中去,不免有些猶豫不決。

    陸秩見她下不了決斷,卻是朝她俯身下拜,低聲下氣道:“我只玄

    儀和大郎兩個兒子,玄儀的阿娘去得早,獨留下他這一個骨血,若有閃失,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顏面去見她的阿娘...我是長輩,此事原不該叫你出頭的,實是別無他法了,這才厚著顏,懇請你看在和二郎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千萬救他這一回。”

    這三年多來,陸昀待她極好,從不曾虧過待她分毫,便拋開男女之情不談,親情和情分總也是有的,她又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沈沅槿黛眉蹙起,亦彎了腰膝虛虛扶他起身,“阿耶這般,豈不是要折我的壽嗎?我明日就進宮去見麗妃,阿耶快快請起�!�

    親耳聽她應下此事,陸秩仍堅持拱手一拜,這才肯站直身子。

    翌日清晨,沈沅槿好生梳洗一番,拿了令牌拜帖,乘車望宮門而去。

    拾翠殿。

    沈沅槿扣響殿門,掌事媼婦開了門,見是她,將人帶到一邊,面無表情地道:“麗妃身子骨弱,這一胎并不穩(wěn)固,太醫(yī)囑咐過,必定要安心靜養(yǎng),萬不可情緒波動太大;臨淄郡王的事,圣人特意吩咐過不讓麗妃知曉,是以郡王妃今日是不能見到麗妃了。”

    陸昀她要救,姑母的身子亦要顧及。

    聽那媼婦如此說,沈沅槿立時歇了見她的心思,“即是如此,姑母身子要緊,我便不進去叨擾了。”話畢,悻悻離開。

    不能去求姑母,便只能去求陸淵或是陸鎮(zhèn)。從前陸淵看在姑母的面上,對她并不十分冷漠,約莫是要好說話些;可他如今成了帝王,是她輕易能見的嗎?

    沈沅槿這般想著,腳下步子愈發(fā)沉重,終是問著路尋到了太極殿外。

    內侍隔著殿門傳話,陸淵正批折子,聞聽是沈沅槿求見,執(zhí)筆的動作一頓,漫不經心地道了句“不見”。

    姑母見不得,陸淵不見她,如今她能去求見的,便只有掌管此事的陸鎮(zhèn)一人了。

    他的性子太過冷硬孤僻,平日里總是板著一張臉,似乎只愛和刀劍相對,周身又透著股上位者的威儀,沈沅槿對他雖稱不上害怕恐懼,終歸是不大喜歡同他這樣的人相處,便是不巧遇著,亦不過是敬而遠之罷了。

    然而此番不得不去求見于他,便也只能暫且將他視作平易近人之人了。

    沈沅槿行走在冰天雪地間,撐傘的手早凍得發(fā)紅,那傘面上的白雪亦積了好些,用微微發(fā)僵的手將其抖落,渾然不知她的衣上也因風向的緣故積了些霜雪,轉而向宮人去問東宮的位置。

    內侍來報時,陸鎮(zhèn)已在東宮等候她許久。

    “請進來。”陸鎮(zhèn)話音一落,那內侍便恭敬道了聲是,折回去請沈沅槿進殿。

    沈沅槿在檐下收了傘,隨人進去。

    溫暖如春的金殿中,陸鎮(zhèn)執(zhí)筆端坐于禪椅之上,身前是一張案幾,案面堆了些文書。

    沈沅槿走了不下半個時辰的路,不免手腳冰涼,嗓子也有些發(fā)干,叫那炭盆中散出的熱意一烘,只覺暖和極了。

    她的鼻尖和耳朵都發(fā)著紅,行禮說話的時候唇瓣翕張,無端叫人想起春日里新熟的鮮嫩櫻桃。

    案前的男郎耐心聽她說完此行的目的,末了方從禪椅上立起身來,信步走向她。

    沈沅槿因他的靠近攥緊了手,纖長的卷睫微微顫動,等待著他的答復。

    落針可聞的環(huán)境中,不知是哪處的燈燭爆了一下,發(fā)出低低的滋啦聲;殿中光影搖曳,陸鎮(zhèn)來至沈沅槿身前,灼灼目光落于她的丹唇之上,他想,因她而起的妄念,是該滿足一二了。

    高大如山的身影不斷逼近,遮住大片燭光,沈沅槿被陰影籠罩,本能地往后退。

    “別躲�!标戞�(zhèn)出言喝止她,在她驚慌錯愕的眼神中,抬手為她拂去衣上的積雪,“雪路難行,不知郡王妃今夜可愿宿在東宮?”

    第29章

    聽話,放松些

    落雪的日子,

    屋里的光線算不得好,殿中燃了燈輪照明,橙黃的燭光映在陸鎮(zhèn)的面上,

    五官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光暈,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越發(fā)清晰,叫人難以忽視。

    陸鎮(zhèn)說這話時的表情云淡風輕,仿佛口中所言之事再稀疏平常不過。

    她早已嫁與陸昀為婦,

    他怎可輕飄飄地道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語?他要她在東宮過夜,話里話外的意思表達,實在太明顯不過。

    沈沅槿頃刻間掙圓了眼,

    瞳孔放大,

    不敢置信地望向陸鎮(zhèn),

    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殿下慎言!”饒是沈沅槿這會子心跳如擂鼓,還是強裝鎮(zhèn)定地提醒他注意言辭,期盼他還尚存些許廉恥之心,

    莫要再這般口出輕薄之言。

    她不知,她的這番話語非但未能喚起陸鎮(zhèn)的廉恥心,反越發(fā)勾起陸鎮(zhèn)想要征服和得到她的齷齪心思。

    陸鎮(zhèn)唇角微揚,

    輕嗤一聲,揚起聲調毫無顧忌地道:“郡王妃竟沒聽清嗎?孤方才說,雪路難行,

    郡王妃今夜可宿在東宮�!�

    沈沅槿在踏足東宮前,對陸鎮(zhèn)的印象還停留在無妻無妾、不近女色上,卻原來,真正的他,

    竟是這樣一個覬覦人婦的無恥之徒。

    她是想救出陸昀、洗刷他的冤屈不假,可這并不代表她會甘愿獻出自己的身體;便是陸昀此刻知曉了,

    也不會同意她這樣做的。

    況此事尚無定論,即便陸鎮(zhèn)攝刑部事,可在他之上,還有圣人陸淵,刑部也未必沒有如陸昀一般正直的官員;陸鎮(zhèn)若要顛倒黑白,行那等卑鄙的陷害之事,怕也不是那樣容易的,總該拿出確鑿的證據,給圣人和朝廷一個說法。

    圣人正值盛年,又豈會昏聵到聽信陸鎮(zhèn)一家之言。她該去求陸淵,求陸淵安排第三人徹查此案,而不是在這里同這個道貌岸然的色胚白費唇舌。

    沈沅槿想畢,努力讓自己暫且壓下心中對陸鎮(zhèn)的驚懼、惡心和不適之感,裝作沒聽見過他的那些冒犯之言,雙眸微沉不卑不亢地道:“今日是臣婦冒昧,還請殿下勿怪;家中長輩還在等著臣婦歸家,這便先行告退。”

    她因急著離開這里,卻是連行禮告辭都顧不得了,抽身就要走,豈料陸鎮(zhèn)那廂甚是眼疾手快,竟在她邁開步子前,長臂一揮,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陸鎮(zhèn)手上的力道太大,手心又熱,甫一貼上沈沅槿手腕處的白皙肌膚,立時叫她覺得骨肉俱痛,皮膚滾燙。

    不可忽視的熱意,沈沅槿的腦子頓時亂作一團,就連頭皮都跟著緊繃,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來。

    沈沅槿極力維持著一絲清醒與理智,用盡渾身的力氣去掙開陸鎮(zhèn)的手,怎奈那人的手像是焊牢的鐵鉗一樣,任憑她如何掙扎使力,根本無法撼動他分毫。

    “你放開,陸鎮(zhèn),你放開我!我不愿意,不愿意,你不能逼迫我!”沈沅槿每掙扎無果一分,心中的恐懼便越甚一分,哪里還能好聲好氣地喚他太子殿下,又怕外頭的人聽見,只能盡量控制著音量低聲斥他。

    她既敢毫不設防地送上東宮的門來,豈有容她全身而退的道理,當他這里是她和那階下囚的后花園,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么。

    陸鎮(zhèn)用另只手去勾她的腰,將她往自己身前輕輕一帶,迫使她踮起腳尖,整個上身都撲進他結實寬厚的胸膛里,繼而低垂了頭,湊到她耳畔,不加掩飾地道出心中所想:“孤便此番便是強迫了你,陸昀那個階下囚又如何呢?其實那日在馬背上,孤就想槽你了。”

    他怎能對著一個女郎道出那樣骯臟下流的字眼?!頃刻間,沈沅槿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怒意和厭惡,掙扎反抗地越發(fā)強烈,幾近失了此前維持多年的良好教養(yǎng),沖著陸鎮(zhèn)張唇就罵:“陸鎮(zhèn),你真是齷齪下...”

    然而喉嚨里的流字還未出口,陸鎮(zhèn)溫熱的薄唇便壓了下來,全然覆住她櫻桃般大小的飽滿唇瓣,粗糲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關,直往里搗,似要掃遍每一個角落。

    她的唇又香又軟,仿佛盈滿清甜汁水,這世間的任何鮮果都無法與之媲美,怎么啃咬吸吮都覺不夠,恨不能時時含在嘴里才好。

    他的舌似要將她的口腔占據,連呼吸都被他掠奪,沈沅槿只能艱難地用鼻息換氣,大腦有些缺氧,臉頰漲得通紅。

    陸昀從不曾這樣野蠻地對待過她。

    沈沅槿尋不到擺脫陸鎮(zhèn)的法子,只能兩手并用抵在他的胸膛處勉強隔開些距離,心中又急又氣,更覺屈辱至極,不覺間落下兩行熱淚來。

    溫熱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至唇畔,被陸鎮(zhèn)的唇舌帶入口中,暈染出淡淡的咸味。

    她哭了,是他吻得太急太重,弄疼她了嗎?陸鎮(zhèn)有些心煩意亂,生出片刻的遲疑來,原本無甚章法的舌尖微微頓住。

    沈沅槿趁著陸鎮(zhèn)出神的檔口,勉強止了止淚意,兩行皓齒發(fā)狠去咬他的舌尖,而后雙手向上發(fā)力去推打他的膀子。

    陸鎮(zhèn)吃痛,立時思緒回籠,再沒了對她的憐惜,哪怕舌尖被她咬破,沁出血來,亦不肯就此離開她的唇,勻出只手來扣住她的脖頸,另只手重了攥她腰的力道,將她牢牢禁錮在自己的懷里。

    她又哭了。點點咸味混著淡淡的鐵銹味,陸鎮(zhèn)卻是益發(fā)難以自持,沉湎其中。

    前所未有的滋味,非是夢境中吻她可比的。單是親吻便有這般銷魂滋味,若要了她,豈非如登仙境?

    陸鎮(zhèn)暗自想著,早在不知不覺間粒將起來,熱流匯聚。

    沈沅槿驚恐萬分,蜷起腰背直往后躲。

    陸鎮(zhèn)顯是忍不過了,大掌松開對她脖頸的桎梏,急急忙忙地去抓她的白凈素手。

    沈沅槿如何肯從,兩手死死握緊了拳頭。

    腹下脹得難受,陸鎮(zhèn)鳳目微凝,頗有幾分不滿地離了她的唇,嗓音低啞地命令沈沅槿道:“松開�!�

    此時此刻,被玉念支配的陸鎮(zhèn)看上去甚是可怖,似乎下一秒就要化身林間捕食獵物的兇惡野獸。

    沈沅槿不敢再像先前那樣貿然出言激怒于他,而是盡量試著用平和些的語氣同他講道理,望圖喚醒他的一絲羞恥心。

    “臣婦不愿意,殿下貴為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可去尋樂意與殿下這般的女郎,何必要強人所難?殿下若這時收手,臣婦可當做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渾身血液叫囂著,天知道他是用了多么大的自制力才能強撐著聽她說完這番話。

    陸鎮(zhèn)眉心蹙起,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待跟前女郎落下話音,他竟大發(fā)慈悲般地忽然張開五指,解除了對她手腕的控制。

    他就那般靜靜站著,未發(fā)一言,默不作聲地注視著她,仿若幽暗叢林里發(fā)現獵物的虎狼,全神貫注,目不斜視。

    眼見他擰眉不說話,沈沅槿吃不準他的心思,也不敢問,權且當作他是已經清醒過來、理智回籠了;壯著膽子短暫地同陸鎮(zhèn)對視數息后,確認他再無其他動作后,深吸一口氣,當即逃也似的轉身離去。

    就在沈沅槿將要推門而出的時候,身后驟然傳來那人陰惻惻的聲音,威脅和恐嚇的意味十足。

    “今日隨郡王妃進宮的人,除車夫外,好似還有兩名婢女,孤想想,其中一個可是叫辭楹?她此時應當就在暖閣內侯著你�!�

    辭楹二字入耳,沈沅槿幾乎是一陣惡寒。她今日進宮之事,他原來早就知了,大抵是一早就提前派了人在宮門處窺探于她。

    沈沅槿正思量間,陸鎮(zhèn)倨傲的語氣便再次在耳邊響起道:

    “自你今日踏足東宮之時起,此廂事上便由不得你拒絕;如今你是愿也好,不愿也罷,孤都要定你了;待今日過后,你去大理獄尋陸昀簽了和離書,孤自會放他出來,往后再不與他為難。你若想讓他長長久久地活著,除順從孤外,別無他法�!�

    此話一出,沈沅槿立時從頭涼到腳,徐徐收回伸出去欲要推門的手,復又緊緊握成拳,唇瓣翕張,聽見自己那仿佛浮在云端的微弱聲音:“我若抵死不從,你會一并殺了辭楹她們嗎?”

    陸鎮(zhèn)并不正面回答,扯著嘴角道:“娘子既有此問,想來心中已有答案。娘子該當知道,這世上決計不會說話的,唯有死人而已;你若死在東宮,孤又豈能容她們在外胡言亂語�!�

    話畢,兀自坐回羅漢床上,好整以暇地注視著沈沅槿,語氣里帶了些不耐:“孤的耐心不多,你若果真不惜命,也不在意他們的性命,現下便可自行了斷�!�

    不惜命,她怎會不惜命,這條性命來之不易,若是就此失去,誰知還會不會有第三條;何況這幅身軀才二十歲的年紀,她還有諸多想要去做的事……

    活著方有希望,她一定要活下去,也要陸昀能夠活下去。

    貞潔從不在衣衫之下,她若為了這個去死,無端連累旁人,著實不值當;至于陸昀,天底下豈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就當是他們今生有緣無分罷。

    沈沅槿深思熟慮過后,漸漸冷靜下來,抬眸看向陸昀,試探他的口風:“太子殿下大費周章地逼迫我與夫郎和離,可是存了欲要娶我為妻的心思?”

    是存了娶她為妻的心思嗎?

    陸鎮(zhèn)還未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他只知自己想要她,見不得她是陸昀的妻,同陸昀親近。

    如今她既提了出來,他便不可不想一想了;憑她的出身和臨淄郡王妃的身份,自然當不得太子妃,旁的位份,他倒是不吝給她。

    陸鎮(zhèn)沉吟片刻,輕描淡寫地道:“待你我成了好事,你若愿意,孤可納你為良娣�!�

    莫說是良娣,便是太子妃又如何,她絕不會嫁給一個無恥下流、仗勢欺人的惡棍。

    沈沅槿一早便料想到他不會有娶她為妻的心思,她要的也正是他的這句話,如此便可將話挑明了說。

    “我不會與人做妾。方才殿下只說了順從于你,待我與夫郎和離后便放了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殿下應不會誆騙我一弱質女郎罷�!�

    他不嫌她二嫁之身,愿以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之位聘她,她竟還挑剔起位份來了。

    陸鎮(zhèn)想到此處,不免覺得心中憤憤,登時面露不悅,失了耐心詢問她道:“孤親口所言,自當遵守。娘子可想好要死還是要活了?”

    沈沅槿聞言,沒有接話,沉默許久后,終是下定決心,腳步艱難地走向陸鎮(zhèn),而后在他面前立住,動作僵硬地去解自個兒衣上系成結的帶子,用自己的的行動告訴他答案。

    不多時,陸鎮(zhèn)所有的目光皆匯于一處,女郎身上厚重的外衫褪去后,露出一件素白包邊的里衣來,那訶子裹住的渾圓愈發(fā)凸顯,呼之欲出。

    陸鎮(zhèn)看得口干舌燥,不自覺地滾動喉結,嫌她解得太慢,旋即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輕而易舉地摟抱住她,急急吻上她的唇,兩手去扯她的衣帶。

    里衣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妃色的訶子。

    訶子上刺著兩朵純白的蘭花,無端叫他想起,女郎無聲靜坐時的清冷氣質。

    陸鎮(zhèn)指尖滾燙,胡亂摸索間,只覺所過之處,無一處不軟,待訶子的找到系帶,毫不猶疑地扯去。

    滑膩豐軟,陸鎮(zhèn)貪婪地攏了攏,勉強止住吻她唇的心思,視線向下。

    白生生的一片,其上的珠玉尤其惹眼。

    陸鎮(zhèn)埋首,薄唇輕啟,迫不及待地銜住那珠玉。

    時值寒冬,沈沅槿失了上衫,如何經受得住,饒是屋里燃著碳火,亦不免輕輕顫動。

    陸鎮(zhèn)意亂情迷,再顧不得許多,張開兩條壯實的鐵臂托抱起她,大步往內殿走。

    舍不得離開她,陸鎮(zhèn)整個人與她一同跌進錦被之中,輕車熟路地解下自己腰間的蹀躞帶,綢緞的衣袍立時披散開來,墜落于地。

    沈沅槿處在下方,彼時只能看見他束著金冠的發(fā)頂,他身上的衣衫越來越少,很快便現出滿是緊實肌肉的魁梧身軀。

    單是前臂就足有她的腿粗,寬大的手掌能握住她的半邊腰,整個人像是比兩個她還要多,叫人如何不心生害怕。

    心中恐懼,沈沅槿別過頭,不敢直視他。

    陸鎮(zhèn)沉迷于女郎的酥雪,暫無心思去看她面上的神情,將那用柔軟綢緞制成的褻褲隨意丟棄于地,抓了她的一只小手握在手里,繼而向下。

    還未貼近,沈沅槿便被熱氣燙到,本能地往后縮,想要把手收回去。

    陸鎮(zhèn)豈肯容她躲,強勢地按下了。

    手指留了縫隙,攏不住。沈沅槿方才還只是恐懼,這會子已是魂不附體。

    即便她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女郎了,仍是叫他那嚇得花容失色,長睫都在微微顫動。

    察覺到她在抖。陸鎮(zhèn)動作一頓,支起下巴看向她,低低問了句:“害怕?”

    沈沅槿眼眸微垂,心神不定地點頭承認。

    陸鎮(zhèn)觀她這副惹人憐惜的柔弱模樣,不禁心生疼惜,脫出手來輕撫她的鬢發(fā),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與她說話:“既害怕,待會兒就乖順些,才好少受些苦頭�!�

    他這話半點不像是在寬慰她,反而充斥著命令的意味,非但起不到安撫沈沅槿的作用,反而叫她越發(fā)厭煩于他。

    沈沅槿沒有理會他,只跟塊沒有生命力的木頭似的躺在錦被上。

    陸鎮(zhèn)將她的襦裙堆疊至腰上,凝了許久,忽地伸出手去。

    沈沅槿極力忍耐,別過頭去,攥住軟枕的兩側。

    心中厭惡他,每一秒鐘都是那樣的漫長;鈍痛襲來的時候,疼得她倒吸涼氣、臉色發(fā)白。

    沈沅槿原以為自己能夠坦然面對,可真當陸鎮(zhèn)這樣做了,她的心里還是覺得屈辱至極,眼中的熱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不多時便哭花了一張臉。

    女郎低低啜泣的聲音傳入耳中,攪得陸鎮(zhèn)心生煩悶;他這會子進退不得,亦不好受。

    “乖,放松些�!标戞�(zhèn)溫言細語地引導她,緩了又緩,終究不忍全然擁有她。

    即便如此,陸鎮(zhèn)還是體會到了不可言喻的滋味,夢中的那些如何能與之相提并論。

    陸鎮(zhèn)紅了眼,握她腳踝,力道漸重,然而半刻鐘未至,竟是敗下陣來。

    對視的瞬間,兩人都怔了會兒,沈沅槿先陸鎮(zhèn)一息反應過來方才發(fā)生了何事,以為自己得以解脫,勉強止了止眼淚,抬起腰就要起身。

    剛剛發(fā)生的事,于陸鎮(zhèn)而言,足可用恥辱二字形容。陸鎮(zhèn)豈肯面對這樣的自己,重又按下她的肩,再次牢牢禁錮住她的邀肢。

    沈沅槿見狀,登時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地伸手去推陸鎮(zhèn)。

    可想而知,她的這番舉動,在陸鎮(zhèn)面前無異于螳臂擋車,根本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

    帳中的溫度不斷攀升,熱意翻涌升騰,沈沅槿壓抑著聲調,眼中淚意不斷,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串子,漱漱而落。

    陸鎮(zhèn)看了,心里莫名有些悶悶的,不自覺地抬手拭去她面上的淚痕,擰眉反問:“好娘子,我已是忍著了,怎的還是這般難受?”

    沈沅槿疼得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只怏怏點頭,卻是抿著唇未發(fā)一言。

    觀她氣息奄奄,淚痕斑斑,攥著褥子的指尖都在發(fā)白,大抵的確十分難耐。

    陸鎮(zhèn)不欲讓她就此怕了他,橫豎他只說順從,未說明次數和日數,往后他要尋她的日子還有著呢,倒也不必太過心急。

    “娘子明日既還要見家中長輩,孤此番便發(fā)一回慈悲,輕放了你。”陸鎮(zhèn)平聲說完,果真退后。

    脹痛感緩和許多,沈沅槿這才勻出些心思去分析他嘴里的話是何意思。

    他為何要說此番?莫不是還想有下回?

    不待沈沅槿得出答案,陸鎮(zhèn)便挪動的身子讓她側躺,壓了她的腿,從后方貼抱住她,接著撩開她的發(fā)鋪在枕上,大掌穿過她的手臂撫著前面的軟玉,細吻她的脖頸和肩背。

    他的體格太大,身上太熱,沈沅槿很快又開始出汗,煺間的異樣感難以忽視,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聲調。

    待此廂事畢,沈沅槿手心通紅,眼睛哭得紅腫,嗓子也啞了。

    陸鎮(zhèn)命人送熱水進來,草草清洗過后穿了褲子,而后取來一早備下清熱消腫的藥膏,再次凈手,指尖取藥替她涂抹。

    破皮的地方有些刺痛,沈沅槿輕輕嘶了一聲,本能地向后躲。

    陸鎮(zhèn)一把拽住她的腿,不讓她躲。

    “娘子若想好得快些,便乖乖上藥�!标戞�(zhèn)態(tài)度強勢,語氣聽上去算不得好,沈沅槿咬著牙沒再亂動,卻又感覺到一團微涼霧氣拂至肌膚上。

    陸鎮(zhèn)上藥的動作放輕放緩許多,似乎還在輕輕吹氣,顯然是為著緩解痛感。

    窗外的天色麻麻黑了,但因屋中燃著半人高的燈輪,不大能夠感覺得到。

    沈沅槿將頭埋在軟枕里,在他手指上最后一處藥的時候,咬住了下唇。

    她的微小動作俱被陸鎮(zhèn)看在眼里,格外動了些心思,伺候她一回,取來一身干凈的里衣里褲幫她穿好。

    他這處連女郎的貼身衣物都有,很難叫人不懷疑他是否也同旁的女郎在此處行過那事,這身衣物是不是旁人的...

    她現在只想快些離開此處,哪有挑三揀四的心思,扶腰下床,自個兒去穿外頭的衣裳。

    陸鎮(zhèn)會穿寢衣,可這女兒家外穿的衣物,他還不曾替人穿過,怕耽擱沈沅槿出宮的時間,便也沒有去幫倒忙。

    兩條腿軟得厲害,沈沅槿強忍著不適轉身離開,剛要推門時,陸鎮(zhèn)那廂也已穿好衣袍,恢復到平日里持重肅穆的模樣。

    陸鎮(zhèn)凝視著她,指節(jié)分明的大掌裹住她細白的手背,垂首在她耳邊輕聲吐詞,“孤只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后休沐日,孤在崇仁坊玄風巷掛碧玉琉璃燈籠的倉華別院侯著你;郡王妃若不能帶了和離書前來,孤亦不知御史臺和刑部提人審問,是否會動用私刑�!�

    話語中的威脅意味十足,沈沅槿視他為洪水猛獸,一心只想快些離開,想也不想地點頭答應:“好。再晚宮里就要下鑰了,我真的該回去了。”

    陸鎮(zhèn)沉眸看一眼沈沅槿脖子上難掩的紅紫痕跡,“好意”出言提醒她道:“回去換身領子高些的衣衫�!�

    沈沅槿心里發(fā)毛,木訥地點頭應下,待陸鎮(zhèn)收回手后,將衣領往上提了些,接著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西次間的廂房內,辭楹早已等候沈沅槿許久,多次詢問東宮的內侍無果后,甚至還起過出門去尋沈沅槿的心思,但卻每回都會被人攔在門口,不讓她踏出廂房一步。

    外頭雪已漸漸停住。張內侍望見沈沅槿出來,這才讓人去放辭楹出來,將桐油傘交還給她,另有狐裘和夾棉的衣裙一套。

    沈沅槿張唇就要拒絕那些衣物,然,她還未及出言,身后的素衣宮娥便上前一步同她耳語道:“藥膏放在狐裘下。太子殿下特意囑咐,郡王妃下回過來時,便穿這身衣裳。”

    那宮娥說著話,捧著那朱漆梨木托盤跟在她主仆身后,顯是要送她至宮門。

    沈沅槿很不喜歡這種強按她頭不容她拒絕的感覺,就好似叫人控制了人身自由一般。心事重重地走在冰天雪地中,腿間的酸痛疲乏無一不提醒著她今日在東宮所受的屈辱。

    辭楹向來心細,可謂觀察入微,當下瞧出沈沅槿頗有幾分奇怪的走路姿勢,加之她又在太子殿中那樣長的時間,隱約明白過來些什么。

    辭楹沒有貿然開口去問,只是體貼地攙扶住沈沅槿,刻意放緩步子,陪她慢行到宮門處。

    杜若自然而然地將那宮娥代入沈麗妃宮里的宮人,與人見過禮后,看到托盤內那件毛絨雪白的狐裘,隨口一問:“這狐裘可是麗妃賜給郡王妃的?”

    那宮娥沒有搭話。

    沈沅槿豈能說是陸鎮(zhèn)送的,沒奈何,沉吟片刻,點頭道了聲是。

    辭楹在一旁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見她神情不大自然,越發(fā)篤定心中所想。

    杜若沒有多心,直言外冷天冷,招呼沈沅槿和辭楹快些上馬車。

    車廂內置了炭盆,杜若翻開火星子往盆里添碳,一直到馬車停下,她二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杜若鮮少遇到她們如此沉靜的時候,臨下車前,打破了無聲的狀態(tài),“郡王妃今日去了這好些時候,約莫與麗妃說了好些話罷�!�

    沈沅槿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下了馬車后,快步往府里走,吩咐人去浴房備熱水。

    且說陸秩那處聞聽沈沅槿回府了,因天色不早,倒不好將人叫人詢問結果,姑且等到明日再做打算。

    沈沅槿在浴房內泡了足有兩刻鐘,憶及下晌的事還是覺得心有余悸,待擦干身上水漬換好衣物后,獨叫了辭楹進屋。

    “明日一早,你去府外替我抓副避子的藥方來,煎好后將藥渣倒了,若是有人問起來,便說是我今日往宮里走這一遭吹了冷風受寒,吃些驅寒的藥。”

    心中猜測終究不如親耳聽到來得震撼,辭楹面上滿是震驚和心疼,怔怔道:“太子他,他...”后面那句“強迫了你”似是堵在了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沈沅槿輕輕頷首,給出肯定的答案。

    “娘子�!鞭o楹的眼眶不知怎的就變得濕潤,鼻尖也發(fā)酸,聲音里帶了些隱隱的哭腔。

    “無事,都已過去了�!鄙蜚溟容p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為自己的事感到難過,帶著哭腔,“累了一日,你也早些回去睡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方才沐浴的時候,那些破皮的地方沾了水還有些痛,沈沅槿雖惱怒送她這件狐裘的人,卻也不欲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陸昀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也不比他那樣,是以她屋里從沒有那樣的藥……。

    沈沅槿兀自去取來那藥坐在床榻上涂過一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到了許多從前與陸昀在一處的日子,譬如他為她描眉,陪她制胭脂,給她剃魚刺,與她摘荷花……

    次日起身時,沈沅槿眼里含了些淚意,看著眼前的家具陳設,每一樣都見證了她與陸昀的恩愛過往,然而不久后,她便要與陸昀勞燕分飛,叫她如何不傷懷。

    待用過早膳,沈沅槿將辭楹端來的避子湯一飲而盡后,為著快些救陸昀出來,不得不提筆去寫和離書。

    晌午,陸秩特意抽空自署衙回府,命人去請沈沅槿過去他的書房一趟。

    沈沅槿穿著高領的長衫,另又戴了保暖的兔毛圍脖,披上一件翠羽錦緞斗篷,撐傘出了門。

    她今日還未好全,是以走得就慢了些,過了將近一刻半鐘后方到二房里。

    陸秩開門見山,問麗妃是否答允。

    沈沅槿佯裝從容地同人扯謊,叫他安心。

    擔心陸昀在獄中的安危和身體,沈沅槿當日將和離書寫好,翌日清晨便往承天門山的大理獄而去。

    獄丞那處昨日一早便得了東宮之命,當下聞聽是臨淄郡王妃前來探望臨淄郡王,心中疑惑太子殿下葫蘆里賣得究竟是什么藥,還是畢恭畢敬地將人請進去。

    寒涼潮濕的獄房,陸昀無聲靜坐,脊背挺得筆直;即便身陷牢獄也不曾灰心喪氣,眼神依然清澈明亮,發(fā)亦未亂。

    這樣的他,像極了一只孤寂落寞的鵠。沈沅槿在牢門前駐足,好一陣子才信步入內。

    陸昀沒想過會在這里見到她。許久不曾洗漱,自慚形穢,低垂了頭,羞于見她。

    “二郎。”沈沅槿站在小窗外透進來的那一絲光亮處柔聲喚他。

    陸昀手忙腳亂地整了整衣衫,又撫了撫鬢發(fā),緩緩站起已經有些僵硬的身子來,卻聽見她用極為平靜的語氣繼續(xù)說道:“我們和離吧�!�

    第30章

    她需得快些去見陸鎮(zhèn)

    陸昀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這三年多,他們明明過得極幸福,他給她充分的尊重和自由,

    她亦給溫情和關懷,從前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里,他們朝夕相伴,恩愛非常,

    可如今,她竟親口道出要與他和離的話語...

    是因為他下了大理獄的緣故嗎?陸昀的腦海里最先想到這個緣故,可很快,

    他又予以否定:她從來不是薄情之人,

    斷不會因為這個緣由便想棄他而去,

    必定是有旁的難處。

    陸昀情急,顧不得自己的雙手是否干凈,當即去握她的手,

    低聲下氣地懇求道:“沅娘,成婚那日,我曾說過要你的攜手到老的;我沒有做過貪墨之事,

    圣人、御史臺和刑部的人斷不會因太子一人之言而治我的罪。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可以陪你面對的,你等著我,

    等我從獄中出去,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他的這番話說得言辭懇切,甚至帶了些慌亂和隱隱的鼻音,沈沅槿心中酸澀,

    不忍抬眼看他,只自欺欺人道:“等你出來?我怎知你何事才能出來?倘若你出不來了,

    抑或是流放邊陲,難道要我為你守一輩子寡或是陪你一同流放?我根本不像你眼中看到的那樣好,我也有私心,我也會算計,我不想再為你的事惶惶不安、擔驚受怕,你說過會永遠尊重我的意思,我如今只想與你和離,你若果真守信,便該讓我早些解脫出來�!�

    陸昀靜靜聽她說著,每聽完一句,便心涼一截,最后那句“放我自由”更是如同鋒利的尖刀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扎在他的心上。

    可即便她將話到這個份上,陸昀還是不相信她會是她口中那個“不像他看到的那樣好”的女郎,他的好,不獨是他眼看到的,更是他用心感受到的。

    陸昀眼里泛起淚光,清澈的星眸凝視著她,姿態(tài)放得愈低,哀求她道:“沅娘,我怎舍得讓你守寡、陪我流放,倘若此番圣人果真叫小人蒙蔽,定了我的死罪或是流放之罪,我自會給你放妻書;可我相信,圣人不是昏庸之輩,斷不會輕易受人蒙蔽,沅娘再給我些時日,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待我出獄后,我們還像先前那樣好好過日子可好?”

    沈沅槿沉了眸子,愈發(fā)不敢去看陸昀的臉,尤其是他的眼...她怕自己一旦瞧清楚了,便會眷戀和不舍他的滿腔愛意,不忍就此離他而去。

    沈沅槿極力克制著鼻尖的酸意,讓自己的聲調不帶半分情緒,狠心道:“回不去了,陸昀,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確切得說,我從不曾愛過你,這三年多來,我對你只有感動,從不曾有過情意。如我這等涼薄之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戀,你若還有半分男郎的氣性在,今日就簽了和離書,放開我,也放過你自己�!�

    不曾愛過他,不曾有過情意。

    陸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些美好的過往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浮現掠過,樁樁件件都在提醒著他,刺痛著他,倘若她對他只有感動,那么這三年以來的點點滴滴,他們之間所有的恩愛甜蜜竟都是她演出來的么?

    她怎么可以如此殘忍,怎么可以在這樣的境況下,讓他相信,她其實從來都不曾對他動過情。

    陸昀幾近崩潰,滿眼的不敢置信,溫熱的淚在眼里要落不落,失智般地用力去攥她的肩,生怕他力道小些,她就會憑空消失似的,歇斯底里地反問道:“不,沅娘,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同我說過,要長長久久地與我在一處,等你過了二十二歲的生辰,你會與我生兒育女。你若不曾對我有過情意,根本無需那般哄騙于我!”

    他的表情極度痛苦,看得沈沅槿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處,喉嚨里亦酸澀得厲害,就連呼吸都變沉重緩慢。

    可事到如今,她早已沒有退路可走,只能狠下心腸就那般靜靜地看著他,“二郎,你弄疼我了�!�

    她的話音才剛落下,陸昀的理智立時回籠許多,手足無措地松開她的肩,滿眼心疼地說著道歉的話,“對不起,沅娘,我不是故意弄疼你,對不起...”

    陸昀一面向她道歉,一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從她的話語和神情里找出破綻。

    她或許并非沒有對他動過情,而是有苦衷和難處,又或者是有某種外因在迫使她離開自己。

    但不論是出于何種原因,他現在能做的,唯有盡力去挽留她,求她不要離開他。

    陸昀復又去握她的手,神情懇切地道:“沅娘,你從來都不是我的枷鎖,我放不開你,也無需放過自己;你不喜歡我、不愛我也無妨的,只要我愛你、可以繼續(xù)感動你便夠了,我求你莫要在事情尚未有定論之前拋下我好不好?”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哪里還有半分往日同她說話時的舒朗陽光,像是隨時都可能會哽咽出聲來一般。

    沈沅槿低垂下頭,緩了好半晌才不至讓自己的表情垮掉,流露出哀傷之情;狠心將她的手從陸昀的掌心里抽出,“不好。陸昀,你聽清楚,我從

    來都不喜歡你,將來也不會愛你,我不想再做你的妻,我要與你和離...你說過會永遠尊重我的心意,你不能食言�!�

    他曾說過會尊重她的心意,可他從來不曾設想過有朝一日,她竟會同他提出和離。

    從前的誓言化作鋒利的刀劍狠狠刺向他的心口。陸昀喉嚨里堵得厲害,眼里的淚意再難抑制,緩緩劃出兩道淚痕來,不再去握她的手,而是去攥她的肩,不死心地問:“沅娘,你抬頭看看我,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果真要棄我而去,與我和離。”

    雙手重得了自由,沈沅槿緊緊攥著衣袖,忍著淚意揚起下巴,抬眸看他,“陸昀,我要與你和離,今時今日,現在就要�!�

    沈沅槿話畢,自袖中將備好的和離書取出,“陸昀,你我夫妻緣分已盡,我求你,求你快些結束我這幾日的惶惶不安、迷茫彷徨�!�

    求。她竟對他用求這個字,且求的還是讓他簽了和離書。

    心上像是有一柄小刀不斷往里刺,疼得陸昀強忍著淚意直吸冷氣,喉間驟然涌起一股腥甜的熱意,被他用盡全力壓下,囁嚅著吐出一個好字,眼神空洞地道:“我簽,沅娘,你要得我都會給你,你無需向我用求字的�!�

    他的話音低緩沉悶,足以想見他是經受了多么痛苦的心里斗爭才能道出這句話的。

    沈沅槿無力地合上雙目,將眼中的水霧生生憋回去后,睜開眼揚聲喚外頭的獄卒送來筆墨。

    那獄卒看一眼身側端坐吃茶的獄丞,討得他的示下后,自去取了筆墨送進去。

    陸昀在落款處簽完字,再難抑制胸中的痛苦和凄楚,終究還是在沈沅槿的面前的濕紅了眼眶,哽咽道:“我的私印在沅娘那處,沅娘回去后可自行蓋上�!�

    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鼻尖酸澀到喉嚨也跟著發(fā)澀,沈沅槿緩了許久方低低道出個孤零零的“好”字。

    此間的氣氛當真沉重壓抑極了,沈沅槿害怕自己再多留一刻,多看他一眼便會心生不忍和后悔,沖動毀去手心里虛虛握住的那張和離書…

    若沒有和離書,二郎便不能平安出獄。沈沅槿在心中再三告誡自己,卻是連只言片語也沒有給陸昀留下,頭也不回地抽身離去。

    牢門很快便被獄卒重新鎖上,陸昀走到牢門處握著木門,雙眸緊盯沈沅槿離開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被轉角的墻體遮擋,再看不見了,那口腥甜終是吐了出來。

    陸昀撫住心口,掩面飲泣,淚落如雨。

    大理獄外,辭楹坐在馬車里等她,時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待瞧見她的身影,她人已走出來百余步了。

    辭楹識得字,看過她寫的和離書,知曉她此時必然也是傷懷的,故而并不過問她結果,只是站在車板上牽她上來。

    她和郡王的過往,辭楹皆看在眼里,不禁為兩人的分離感到惋惜。

    即便沈沅槿不曾同她明說是陸鎮(zhèn)逼迫她與陸昀和離,辭楹也能憑著這兩日發(fā)生的一切推斷出來;那日娘子就只去了東宮,娘子回來后便寫了和離書,倘若不是太子所為,辭楹再想不出還能有什么別的緣由。

    沈沅槿對著車壁發(fā)呆,一路上未發(fā)一言,辭楹知她心里難過,便那般靜靜陪她坐著。

    約莫兩刻鐘后,馬車在府門前停下,沈沅槿面色凝重地下了車,緩步朝府里走去。

    方才在獄中的事,雖不費多少體力,但卻耗去她的大半心神,她現下只覺得疲累無力,腳步沉重得厲害,就連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也不知道,一進屋就往羅漢床上栽。

    明日就是去崇仁坊見陸鎮(zhèn)的日子,她需得養(yǎng)足了精神。沈沅槿心口堵得厲害,將臉埋在引枕上擦去眼里要落不落的珠淚。

    辭楹取來攤子替她蓋上,輕拍她的胳膊,“娘子安心睡上一會兒,過些時候再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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