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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沈沅槿身心俱疲,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后,再無只言片語透出來。

    午時將至,婢女送來飯食。

    辭楹幫著布膳,桌上的盤碟里全是沈沅槿素日里愛吃的菜色。

    此時此刻,沈沅槿著實沒什么胃口吃飯,為免浪費(fèi),便叫關(guān)了院門,邀辭楹和杜若等人一起上桌同吃。

    一時飯畢,沈沅槿打發(fā)她兩個退下歇息,自去書房里取來陸昀的私章。

    那章子是在二人成婚后的第二日,陸昀親手奉給她保管的,立誓任何時,都不會對她有所保留、行欺瞞之舉。

    沈沅槿將那方小小的印象攥在手里,從前那些美好回憶便似潮水般侵襲而來。

    不覺間又紅了眼,沈沅槿緩緩展開一式兩份的和離書,看著那些由她自己親手寫下的文字,遲遲下不去手。

    短短數(shù)息后,溫?zé)岬难蹨I落到案上,險些沾濕紙張,沈沅槿這才醒過神來,忙將那紙張挪開些,忍痛在陸昀的落筆處加蓋印章。

    一式兩份,沈沅槿留了一份給陸昀,與他的私印放在一處,裝進(jìn)朱漆雕花的檀木匣子里,放回陸昀從前藏印的位置。

    辭楹抱著枳奴坐在檐下看雪,見沈沅槿邁著虛浮的腳步從書房出來,關(guān)切道:“外頭冷,咱們快些回屋吧�!�

    枳奴頗有靈性,這會子似乎也察覺到了沈沅槿的情緒低落,抬起腦袋沖著她喵喵地叫,大抵是想要安慰她。

    眼見一人一貓都在關(guān)心著她,沈沅槿心里暖暖的,勉強(qiáng)笑了笑,伸手去抱枳奴過來。

    現(xiàn)在還不是她離開王府的時候。沈沅槿想要等到陸昀出獄回府后,將他的家私錢契當(dāng)面都還給他,再將和離之事告知陳王夫婦知曉,好好地同他們一家人道個別,如此才不枉他們夫妻一場的情分。

    枳奴用毛絨絨的小腦袋去蹭沈沅槿的脖頸逗她開心,沈沅槿感覺到它的用意,順勢擼一把它的后背,忍著心中的酸澀安撫它道:“枳奴乖,我無事,過會兒就好了�!�

    女郎說話間,抱著枳奴邁進(jìn)門去,坐在炭盆旁的月牙凳上向火,輕輕替它順毛。

    東宮。

    陸鎮(zhèn)才剛從詹事府出來,下一刻便有內(nèi)侍呈了書信進(jìn)前。

    信紙上所載的消息,乃是臨淄郡王妃出入大理獄的時辰以及臨淄郡王的前后動向。

    陸鎮(zhèn)的目光在血這一字眼上停留數(shù)息,沉吟片刻后,喚人去請通事舍人。

    陸昀若這時候在獄中病倒,日后叫她知道了,少不得要疑心是否是他做了什么手腳。

    與其事后自證,還是不要讓此事發(fā)生的好,左不過是請個醫(yī)師替他診治一番。

    陸鎮(zhèn)想起明日便可與她相見,親眼看她穿上那身訶子裙的樣子,心情也跟著變好起來,腳步輕快地往書房而去。

    且說陸昀一連四五日不曾回府,徐婉玥不免心中生疑,不獨(dú)問了他身邊貼身的小廝,亦在陸秩身邊問及過此事,陸秩早想好說辭,只叫告訴她陸昀遇到一樁棘手的貪墨案,親往長安城外查案取證去了。

    徐婉玥心下總不能安,派人來請沈沅槿過去一趟。

    綠綺來時,就見正中那門半開著,沈沅槿膝上蓋一條小毯,懷抱貍奴靜觀白色的瓊花墜落于地。

    “那雪雖好看,郡王妃就那樣巴巴地坐在風(fēng)口上看,不怕過了寒氣著涼么�!本G綺怕帶了寒氣進(jìn)來過到她身上,遂在門框邊佇立,待身上那股寒氣自行散盡。

    沈沅槿將枳奴交給辭楹,起身將人迎進(jìn)屋里,合上門,招呼綠綺去向火取暖,溫聲問她冒雪前來所為何事。

    綠綺當(dāng)即向她表明來意:“王妃午后小憩了會兒,像是做夢魘著了,醒來后便坐立難安,郡王身陷險情,叫婢子來請郡王妃過去說話;婢子覺得,許是郡王數(shù)日不曾歸家,王妃心中記掛憂慮,這才做了那樣的噩夢,郡王妃過去后,千萬多說些寬慰的話�!�

    沈沅槿暗猜陳王妃約莫是對陳王等人的說辭起了疑心,欲要從她口中套些話出來,若她尋了借口不去,反顯得她心虛,更會加重陳王妃的懷疑和不安。

    細(xì)細(xì)想來,陳王妃不說在古代,便是放在現(xiàn)代,也不失為一位通情達(dá)理的好婆婆,鮮少給她立規(guī)矩,亦不過分干涉她的私事,若得了好看的首飾和綢緞,雖是先緊著陸昭的,卻也不會忘記給兩位兒媳的。

    更何況,這三年多來,她和陸昀這處一直沒有傳出好消息,陳王妃亦從未有過半句苛責(zé)之言,反是勸他們寬心些,興許哪日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樁樁件件,沈沅槿皆記在心中,又豈會忍心看她擔(dān)驚受怕,啟唇寬慰她道:“勞綠綺阿姊候上一時半刻,我去換身衣裳就隨你同去。”說完,轉(zhuǎn)頭吩咐辭楹去燒兩個手爐來。

    綠綺見沈沅槿今日穿得極素凈,的確不宜去見本就憂心忡忡的王妃,當(dāng)下點(diǎn)頭應(yīng)了,伸出手去向火取暖。

    沈沅槿將和離書自袖中取出,裝進(jìn)匣子里壓在箱底,又用幾件衣裳蓋在上面捂嚴(yán)實了,這才換上一身鮮艷些妃色的襖裙出來。

    她這三日沒怎么睡好,上晌去見陸昀時又憋了好一陣子的眼淚,面上其實沒多少血色,眉眼間也帶著稍許疲意,少不得多擦些脂粉遮掩過去。

    得虧綠綺是頂著風(fēng)雪從外頭進(jìn)來的,想必是凍得難受了,沒有瞧仔細(xì)她的臉面,以為沈沅槿這副模樣是叫那門外的風(fēng)吹得,故而并未多心,若不然,只怕是要問上兩句的。

    沈沅槿披一件鳧面裘,不叫人跟著,一手捧著小手爐,一手自行撐傘,獨(dú)自一人隨綠綺去到徐婉玥的院子里。

    那雪積得有些厚了,所幸是蓬的,不滑,踩在上頭發(fā)出噼啪聲響,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沈沅槿行走其間,經(jīng)過棲霞亭時,不禁想起她與陸昀成婚的第一年,也是在十一月,長安城里降下第一場雪,陸昀下值歸來,興高采烈地牽起她的手,帶她來此處堆雪人。

    那時天已麻麻黑了,陸昀讓她捧著手爐,叫她在亭中坐著,讓引泉提燈,他自個兒雙手凍得通紅,堆了兩個雪人在雪地里,一個高些壯些,一個矮些瘦些,顯是在“堆”他和她。

    又過得一日,到了休沐,陸昀與她打雪仗,徐婉玥出來賞雪,見她和陸昀跟孩童似的捏雪球互相打著玩,面上半見半分責(zé)怪之意,笑著打趣他們還是八歲垂髫。

    往昔的甜蜜場景重又浮現(xiàn)在眼前,沈沅槿心中感慨萬千,卻也只是凝了那空無一人的涼亭一眼,并未停下腳步。

    流丹筑。

    正房內(nèi)青煙裊裊,碳火暖暖。徐婉玥捧一卷經(jīng)文在軟墊上坐著,她因心里存著事,看得并不十分認(rèn)真,一彎柳葉眉輕輕蹙起。

    綠綺收了傘靠墻放下,而后扣門傳話。

    待門內(nèi)傳出徐婉玥讓人進(jìn)去的聲音,綠綺方推了門,請沈沅槿入內(nèi)。

    沈沅槿自行脫去鳧面裘掛在屏風(fēng)后的衣架處,待身上寒氣不太重了方才走向徐婉玥,朝她叉手施禮。

    徐婉玥忙叫她坐下,命綠綺去水房烹茶。

    綠綺恭敬道聲是,領(lǐng)著屋里的其余人等一齊退出去。

    待屋中唯余她二人后,徐婉玥再難抑制心中疑惑,擰眉問:“沅娘,你且告訴我,二郎已有五日未歸,果真只是去外頭查案了?”

    沈沅槿沒有片刻遲疑,旋即點(diǎn)頭稱是。

    徐婉玥不肯輕信,牽了沈沅槿的手過去,凝眸與她對視,“我今日夢到二郎身陷牢獄,他的樣子瞧上去很憔悴,還吐了血,偏生他這一去未有只言片語傳來,我這心里實在難安,你且仔細(xì)想想,那日來你跟前傳話的人,果真沒說旁的什么話嗎?”

    沈沅槿面上未露半分慌張之色,反去握住徐婉玥的手,堅持方才所言:“確無旁的話。坊間百姓常說夢是反的,大家千萬莫要多心,妾相信,至多再過得幾日,二郎定會平安歸來的�!�

    徐婉玥關(guān)心則亂,聽到這里,竟是有些失神,喃喃問道:“會嗎?”

    沈沅槿連忙點(diǎn)頭,“會的,一定會的。大家千萬莫要自己嚇唬自己,倘若將自己嚇得憔悴消瘦了,二郎回來瞧見,豈不是要心疼么,快別多想了�!�

    她的語氣不像是在哄騙自己,眼神里亦滿是關(guān)切和篤定。徐婉玥的心里安穩(wěn)了一些,順著她的話道:“三娘說的是極,我實在不該僅僅因為一個夢境就胡思亂想的�!�

    沈沅槿道:“大家也是思念二郎心切,兒明白。大家喜歡玩雙陸,橫豎這會子也無事做,妾陪大家玩上一局解解悶可好?”

    徐婉玥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命人去取雙陸棋來。

    是日下晌,徐婉玥留沈沅槿在她屋里共用晚膳,飯畢,與她說起陸昀孩提時的趣事,引得沈沅槿淺笑連連。

    冬日天黑得早,沈沅槿出屋之時,外頭天色已暗,婢女點(diǎn)了一盞碧紗燈籠送她回去。

    歸至院中,沈沅槿與人道謝,兀自進(jìn)房。

    辭楹坐在燈下做針線,看她進(jìn)來,忙將人讓到鋪了絨毛褥子的羅漢床上坐了。

    沈沅槿放空思緒,呆坐著看她做一會兒針線,怕她傷了眼睛,讓她收起針線,同她說起話來,問她想住哪個坊。

    辭楹對每個坊都不甚熟悉,只看著沈沅槿的眼睛真情實感地道:“娘子想住哪兒,我就住哪兒,只要能與娘子在一處,住哪個坊都好�!�

    沈沅槿自穿越到此間后,陪伴她時日最長的人就是辭楹,于她而言,辭楹就是親人一樣的存在,當(dāng)下聽她這樣說,又暖心又感動。

    “我覺著常樂坊就很好,寓意好,離東市近,鋪子多,街道寬,出行也方便。”

    娘子既已開始考慮買賃宅子的時,不消多想,必定是郡王簽了和離書。

    辭楹想起從前娘子和郡王在一起時的幸福時光,自是感到惋惜,想著想著,竟又大不敬地想到太子,深感是太子動了色心,濫用強(qiáng)權(quán)拆散娘子和郡王這對恩愛夫妻。

    然而她再憤懣,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想想,斷不敢道出半句冒犯太子的話,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沈沅槿觀她沉眸做沉思狀,還當(dāng)她是在努力回憶常樂坊的位置和樣子,當(dāng)下止了話語,去衣柜里取出陸鎮(zhèn)送的衣裳和狐裘。

    那衣裳的顏色看著甚是眼熟,沈沅槿略翻了翻,待瞧見上頭繡著的緋色山茶花,立時想起陸昀買給她的、由她親手設(shè)計的那一件嫩鵝黃色的訶子裙。

    那花與她畫的不大一樣,由此可推斷,那是陸鎮(zhèn)另外找人按照他的記憶繪制的,而非在她的成衣鋪里買的。

    驪山狩獵的那一日,她穿的就是嫩鵝黃的訶子裙。

    而在她去求他的那天,他曾說過一句極臟的話,他說,他在馬上時就想_她。

    手臂上登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沈沅槿心下大駭,隱約間升起一個念頭,陸鎮(zhèn)明日大抵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他約莫,還會再強(qiáng)迫她行那齷蹉之事。

    小腹驟然發(fā)緊,那些痛苦的記憶涌上腦海,他還未全,她便已是那樣難挨,倘若他全無顧忌,她怕是會更加難挨。

    沈沅槿攥著那衣料撐在托盤上,維持住身形,良久后才堪堪平復(fù)下來,草草洗漱一番,上床去睡。

    翌日清晨,辭楹來里間喚她起身。

    沈沅槿昨晚有些失眠,整個人看上去沒什么精神,辭楹看出她面上的疲意,索性叫她吃些薄粥墊墊,外接著睡會兒也無妨。

    她昨晚不知是不是被陸鎮(zhèn)的齷齪心思嚇得,著實沒怎么睡好,是以今日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一時竟差點(diǎn)忘了這事。

    辭楹將白粥端給她用上半碗,沈沅槿胃里填了些東西,擦過嘴后,倒頭睡上近一個時辰補(bǔ)覺,方醒轉(zhuǎn)過來。

    今天出了太陽,外頭在融雪,雪水從瓦礫上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發(fā)出吧嗒聲響。

    沈沅槿掙開惺忪睡眼,適應(yīng)了會兒陽光,看到衣架上的衣物,登時想起今日的正事。

    昨兒徐婉玥說夢到陸昀吐血,她也不是毫不擔(dān)心;獄中寒涼陰暗,陸昀每多待一日,便要多受一日的苦,她需得去見陸鎮(zhèn),向他討要一個陸昀出獄的確切時間。

    沈沅槿暗自想畢,再顧不得許多,掀被下床,將那加厚夾棉的訶子裙穿了,喚人送來熱水凈過面后,坐在妝鏡前疏發(fā)。

    她實在沒什么裝扮的心思,尤其在猜到陸鎮(zhèn)的齷齪心思后,更不想打扮自己,只梳了個簡單的單髻,隨手取來一支鈿頭和小山銀梳簪上,懶怠去施粉黛。

    沈沅槿自妝臺前起身,并不叫人備車,胡亂對付幾口紅絲馎飩,漱口凈手過后,戴了帷帽,披上狐裘信步往馬廄去,自個兒入內(nèi)牽來一匹溫順的三鬃馬。

    將辭楹安排至東市的一處茶樓等候她,兀自揚(yáng)鞭往崇仁坊而去,待進(jìn)了蓮花巷,果在巷子中后方的位置看見一高掛兩盞琉璃燈的府邸,上書“蒼華別院”四個大字。

    沈沅槿收緊韁繩,勒馬停蹄,離鐙下馬,上前輕叩響朱漆的大門。

    門后似有人等候多時,她才扣了三兩下,立時便有面善的媼婦開了門,彎腰請她進(jìn)去。

    那府邸從外頭看著無甚獨(dú)特之處,其內(nèi)卻是別有洞天,放眼望去,其內(nèi)建筑皆是灰墻素瓦,朱紅欄桿,框景小窗,房頂四角飛翹若翼;近觀眼前,隨處可見假山石橋,小草名花,又有活水聯(lián)通溝池,水中殘荷枯黃,藻荇交橫,一派江南水鄉(xiāng)的婉約風(fēng)致。

    融雪的日子,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繡鞋踏在青石板上,帶起點(diǎn)點(diǎn)微小水漬,不多時便沾濕了鞋邊。

    沈沅槿心中忐忑,并不知道自己隨那媼婦走了多久,直至步入一環(huán)境清幽的院落,姜川的身影進(jìn)入眼簾。

    姜川彎曲手指叩響朱色木門,恭敬朝里傳話:“殿下,郡...沈三娘到了�!�

    屋內(nèi)傳來陸鎮(zhèn)磁性的嗓音:“讓她進(jìn)來,你帶其他人退到院子三丈開外�!�

    陳川稍稍拔高音量道聲是,信手推了門,隨后彎腰請沈沅槿進(jìn)屋。

    心跳如擂鼓,沈沅槿鼓足了勇氣方邁出步子,跨過那道門檻,解下帷帽靠門掛了。

    她才掛好帷帽,就聽身后傳來哐當(dāng)一聲,那扇朱漆雕花木門被姜川從外頭緊緊合上。

    那人坐在背光處,依稀可見龐大輪廓,仿若一頭蟄伏在林間的獸。

    沈沅槿不自覺地兩手握成拳頭,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腦海里跟著繃起一根弦,若非理智尚存,離開不得,她現(xiàn)在當(dāng)真想奪路而逃。

    “殿下要的和離書,我已帶來了�!鄙蜚溟日驹诠饬晾�,克制著對他的恐懼和厭惡,佯裝從容。

    陸鎮(zhèn)立起身來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自她手中接過那和離書,確認(rèn)過后,不甚在意地隨手一揚(yáng),將她凌空抱起。

    沈沅槿驚呼一聲,未及做出反應(yīng)掙開他,陸鎮(zhèn)溫?zé)岬谋〈奖慵辈豢赡偷馗擦松蟻怼?br />
    第31章

    若是難受,只管拿孤的背出氣

    這是陸鎮(zhèn)第二次情難自抑地?fù)砦撬?br />
    與頭次無甚兩樣,著實沒什么章法可言,只管順著他自己的心意撬開女郎的貝齒,

    濕熱的舌往里探,似水中的靈活游魚一般,吸吮咬攪動,像是要將她的呼吸也一并掠奪吞沒。

    腰在陸鎮(zhèn)的手里攥著,

    沈沅槿被迫墊起腳尖,仰著脖子承受他霸道強(qiáng)勢的吻。

    著實不愿與他親近,沈沅槿的身體和意識都在排斥他,

    本能的伸出兩只手去推打他的膀子,

    然而這樣換來的后果便是,

    陸鎮(zhèn)牢牢制住了她的手腕,吻得愈發(fā)急躁兇狠;他的唇瓣炙熱滾燙,沈沅槿的嘴里再道不出半個字來,

    只能勉強(qiáng)用鼻息換氣,不多時便開始大腦缺氧,面紅身軟。

    饒是這般與懷中的女郎深吻,

    陸鎮(zhèn)仿佛尤覺不夠,大手解去沈沅槿斗篷上的系帶,仍起墜落于地,

    而后彎下腰身,單手將她豎抱起來,大步走到照著他的身量打造的矮塌邊,不甚溫柔地抱她一齊跌于其上。

    腰背觸及溫暖軟墊的那一瞬,

    沈沅槿很快便嗅到了陸鎮(zhèn)周身危險的氣息,重又奮力掙扎起來。

    陸鎮(zhèn)那廂豈容沈沅槿反抗,

    輕而易舉地制住她亂打亂推的兩只小手,繼而壓到她的頭頂上方,再次俯身吻住她的唇,長驅(qū)直入。

    雙手被陸鎮(zhèn)牢牢禁錮著,無法撼動分毫。沈沅槿不得不轉(zhuǎn)變戰(zhàn)術(shù),想要抬腿去踢他,然,陸鎮(zhèn)自幼習(xí)武,又是行伍出身,不知打了多少場過命的硬仗,她的這點(diǎn)小動作,怎能瞞得過他的眼。

    陸鎮(zhèn)用另只手去并她的腿,再以左腿膝蓋輕松抵住,繼續(xù)去攥她的纖腰,懲罰似的咬住她的舌尖和唇瓣,微微用力。

    沈沅槿亦不甘示弱,旋即反咬回去,二人你來我往間,陸鎮(zhèn)忽然歇了吻她唇的心思,松開她的腰,轉(zhuǎn)而去解腰上的金帶,隨意丟棄到一邊。

    金帶所嵌的玉石碰在地磚上,發(fā)出一道低沉的細(xì)碎響聲,陸鎮(zhèn)的目光隨之落下,定格在沈沅槿的衣襟處,伸手去觸。

    酸麻的雙手重歸自由,沈沅槿顧不得緩解一二,極力克制著腦海中欲要給他一記響亮耳光的沖動,拼盡全力去抵擋陸鎮(zhèn)伸過來的手,而后死死護(hù)住身前的衣物。

    她如今孤身一人處在他的地界上,若是貿(mào)然惹怒了他,情況只會更糟。

    沈沅槿強(qiáng)迫自己保持冷靜,試著同他講道理:“上回太子殿下提出的要求,妾已悉數(shù)做到,今日攜和離書前來,殿下豈可出爾反爾,行此逼迫之事�!�

    陸鎮(zhèn)聞言,果真沒再繼續(xù)解她衣物的動作,就在沈沅槿以為他要放過她了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男郎的輕嗤聲,那人用虎口抵住她的下巴,邏輯清晰地鉆她話里的空子:“和離這一條,娘子的確做到了不假,可前頭那句順從孤,孤并未言明次數(shù)或是時日,娘子言孤出爾反爾,孤心中實在覺得委屈幽怨。”

    沈沅槿被他厚顏無恥的話語刺得滿腔憤懣,偏他是那鋒利的刀俎,而她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無計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他既盯上了她,想來在他膩味前,必不會輕易撒開手,放過她。沈沅槿思及此,無奈地收攏手指,終是無奈妥協(xié),聲如蚊蠅地問他欲要按次數(shù)還是時日算。

    陸鎮(zhèn)星眸微沉,下頜緊繃,長著薄繭的指腹順著她的下巴上移,撫至她稍顯紅腫的水潤唇瓣,似在借此回味什么。

    約莫是初嘗情.事,所以格外貪戀些,哪里就只她不可?左不過三回五回便該乏味了。陸鎮(zhèn)自詡意志力過人,并非那等重色縱欲之人,亦不認(rèn)為沈沅槿真的能亂得了他的心智,面容平靜地道:“以次記,除開上回,娘子再順從孤五回,五回過后,此廂事上,孤與娘子兩清�!�

    雖是五回,而非五十回、五十日...可落在沈沅槿的耳里,仍是覺得陸鎮(zhèn)此舉未免欺人太甚。然,她再如何反感、厭惡、惱恨于他,又能拿他怎么樣呢?

    他是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上位者,在他眼里,她與引頸待戮的獵物無異,他若不愿高抬貴手,隨時都可取走她和陸昀的性命。

    沈沅槿很不喜歡這種性命握在旁人手里的滋味,更加惡心和憎恨他將她視為發(fā)泄欲望的物件這一行徑,當(dāng)下為保她和陸昀的性命安危,低聲發(fā)問:“殿下預(yù)備何時放臨淄郡王出獄?”

    臨淄郡王四字入耳,陸鎮(zhèn)的面色微不可察地難看了些許,板著臉沉聲道:“至多五日,他定能全須全尾地從大理獄里出來�!�

    沈沅槿聽后,這才稍稍安下心來,語氣平平地道:“如此,妾便恭候殿下的佳音�!�

    陸鎮(zhèn)沒有搭她的話,而是無聲地收回手,斂目仔細(xì)去看指腹,見其上無一點(diǎn)口脂的痕跡,必定是方才被他盡數(shù)吃了去的緣故。

    心中涌起一絲不可名狀的愉悅感,好意提醒她道:“虧你倒還有心思擔(dān)心他,眼下最該擔(dān)心的是你自己,上回孤才那樣你就哭得跟個水做的小淚人似的,不若仔細(xì)想想如何讓自己在那廂事上舒坦些。”

    舒坦,如何能夠舒坦,劍鞘只有那般大,倒要怎樣去應(yīng)承那過于懸殊的劍刃。

    沈沅槿暗自想著,裙擺不知何時堆疊到了腰上,略一沉目,就見陸鎮(zhèn)早跪坐到了塌尾處,忽地攥住她的腳踝,將她往下帶。

    知他想要做什么,沈沅槿又驚又怕,不安地扭動腰肢,腿腳微晃;陸鎮(zhèn)并不在意她此時的反應(yīng)和感受,只專心去扯被她系成蝴蝶結(jié)的細(xì)白帶子,連同腳上的羅襪一并褪去。

    陸鎮(zhèn)凝眸細(xì)觀,感嘆她無一處不美;想起秘戲圖上所繪的男女滋視,陸鎮(zhèn)暗暗吞了口唾沫,竟是俯身埋首,嘗試著輕輕吻住。

    他的唇雖然薄,卻很有肉感,熱熱的,暖暖的,沈沅槿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卻又不敢低頭去看他,只是下意識地摒攏煺,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溢出輕淺聲調(diào)。

    意識到自己的未能自控,沈沅槿立時反應(yīng)過來,仰頭咬唇,偏過頭去攥榻上的軟墊。

    陸鎮(zhèn)握住她的膝窩,由淺嘗變?yōu)樨澙返纳钗恰?br />
    沈沅槿不知自己是何時變得不受控制起來的,待那股不受控制的勁過去后,陸鎮(zhèn)挺直了脊背,強(qiáng)勢地抓住她的手,下沉。

    約莫又是小半刻鐘后,陸鎮(zhèn)抬手扯下礙事的翻領(lǐng)長袍,隨手扔到塌下,露出一身線條流暢的緊實肌肉來。

    他的前胸和后背上皆是布著刀劍留下的疤痕,深淺不一,縱橫交錯,最長的那一條似要從左邊的膀子延伸至腰腹處,在暖白的光線下,愈發(fā)顯得猙獰可怖。

    陸鎮(zhèn)戀戀不舍地松開沈沅槿的手,轉(zhuǎn)而托住她的酥雪,待貼在一處,他又低下頭去親吻;他的右手下移之時,張唇銜住妃色珠玉。

    沈沅槿的肌膚極白,陸鎮(zhèn)沉溺在她的溫柔鄉(xiāng)里,渾身的燥熱之感愈發(fā)強(qiáng)烈,額上開始沁出汗珠。

    他的手指修長粗糲,實在讓人有些難忍。沈沅槿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伸手去抵他的胸膛,欲要離他這道熱源再遠(yuǎn)些;殊不知,現(xiàn)下她與他之間沒有了綢緞的阻隔,手心里的觸感愈加真實。

    沒來由地想起上回掐他的前臂時,掌心里那鼓起的堅應(yīng)肌肉,他將她禁錮在方寸之間,活像一頭進(jìn)食的野獸...

    今日約莫也不會好受多少。沈沅槿想到這里,心尖都在跟著發(fā)顫,忐忑不安。

    陸鎮(zhèn)收回手,才剛飲下的潤澤清泉重又出現(xiàn)在指上,知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沉下邀去。

    下一瞬,沈沅槿蹙起眉倒吸了幾口涼氣,不多時便濕了眸子,眼尾沁出數(shù)顆晶瑩的淚珠;白皙的褪蹬在空中,緊貼著陸鎮(zhèn)的邀,時而搖晃,時而蜷起粉白的腳趾,像是被什么事物牽動著。

    沈沅槿實在不想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咬緊牙關(guān)別過臉,攥住身下的褥子。

    她的吟聲里夾雜著哭腔,淚水從眼尾滑落,混著汗珠,沾濕鬢發(fā);陸鎮(zhèn)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內(nèi)生出一絲憐惜,遂扳正她的臉,而后又將她的兩條藕臂環(huán)至他的后背上,低聲寬慰她,“

    若是難受,只管拿孤的背出氣�!�

    沈沅槿混沌的大腦因他的這句話恢復(fù)些許清明,抬起手毫不客氣地抓撓起來,偶爾道出幾個不甚好聽人的字眼,大抵都是責(zé)怪之言。

    陸鎮(zhèn)豎起耳朵聽她說話,非但不覺生氣,反而格外受用,嘴里直喚她好娘子、郡王妃、心肝肉,夸她嗓音動聽,在她的哽咽聲中益發(fā)重了力道。

    ……

    待此廂事畢,已是一個時辰后;沈沅槿早叫陸鎮(zhèn)挵得癱軟如泥,整個人有氣無力地伏在羅漢床的軟墊上,原本齊整的裙襟亦皺得不成樣子,勉強(qiáng)貼在肌膚上。

    陸鎮(zhèn)揚(yáng)聲叫人送了熱水進(jìn)屋,親自拿柔軟的巾子替她擦拭干凈;他的這番舉動,并非全然是出于好心,也是為著能再多看她的這幅樣子幾眼。

    同樣的膏藥,陸鎮(zhèn)在這里也備的有,這會子正耐心地往沈沅槿的傷處輕輕擦拭。

    那藥抹上去后清清涼涼的,熱痛的感覺減緩一些,沈沅槿勉強(qiáng)起身將那訶子裙穿好,回想起剛才的事,心中又憤又恨,暗罵陸鎮(zhèn)無恥下流,也不知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惱人招數(shù)。

    待沈沅槿穿好外衣后,陸鎮(zhèn)不顧她的拒絕,定要親手幫她披上那件暖和的狐裘不可,沒臉沒皮地暗示她道:“娘子這回哭得不比上回傷心,想來是漸漸適應(yīng)了�!�

    弦外之音便是下回再時,他不會如今日這般顧及她的感受,定是要由著他自己的心意行事的。

    沈沅槿在心中暗罵他不是東西,強(qiáng)打起精神往榻上坐了,用掌心輕揉腰腹,待那些不適稍有緩解后,這才緩緩起身離了塌。

    陸鎮(zhèn)沒臉沒皮湊到她身側(cè),微紅的薄唇湊到她耳邊,輕聲耳語道:“下月上旬的休沐,孤還在此間侯著娘子,娘子若不來,孤便親自去陳王府尋娘子,孤說到做到�!�

    他口中呼出的熱氣撲在耳上,不舒服,也很不適應(yīng),尤其他道出的話,更令她厭煩。

    沈沅槿沒有接他的話,亦沒什么力氣和心思同他行禮告退,兀自艱難地彎下腰膝,從地上拾起那封被陸鎮(zhèn)隨手扔到地上的和離書藏進(jìn)袖中,而后戴上擱在門后的帷帽,抽身就走。

    門框后,陸鎮(zhèn)幽深的目光追隨她的長挑身影而去,狐裘遮住她的衣裙,幾乎拖到地上,她的一段后脖頸顯露在空氣中,白到透出淺淺的光澤,與那綢緞般的墨發(fā)對比鮮明。

    恍然間覺得,她不獨(dú)靜時可愛,似這般給他甩臉子、使性子的模樣亦動人心弦極了。

    他這邊正看得入神,沈沅槿已然信步邁出門檻,而后就是砰的一聲,那道木門被她不甚客氣地關(guān)上了,隔絕他的視線。

    陸鎮(zhèn)微微揚(yáng)起唇角,輕笑了聲,忽而發(fā)覺,她安靜時是柔和的山茶,慍怒時帶刺的薔薇,山茶也好,薔薇也罷,都討他喜愛得緊。

    她今日打扮得素凈,不曾簪花施粉,下回見她,可定要帶些好東西討她開心。

    榻上落了些沈沅槿的青絲,陸鎮(zhèn)很有耐心地將其拾起,而后攏成一束,攥在指尖細(xì)細(xì)摩挲。

    軟墊早叫那□□浸得不成樣子,陸鎮(zhèn)坐到禪椅上,喚人進(jìn)來收拾,隨后低眸看向手里那束柔軟的墨發(fā),就連他自己都未曾發(fā)覺,他在對著一句頭發(fā)癡癡發(fā)笑。

    行人寥寥的幽靜街道上,沈沅槿握緊韁繩,控制著馬兒前行的速度,盡量讓身體的不適減輕一些。

    茶樓中,辭楹百無聊賴地吃完兩壺清茶,碟中的酥餅早已掉渣放綿,索性趴在桌面淺眠一會兒。

    外頭傳來一道輕緩的叩門聲。

    辭楹因睡得淺,沒一會兒便已醒轉(zhuǎn)過來,緊接著,一道溫柔又熟悉的女聲傳入耳中。

    是娘子,她終于回來了。辭楹聽見沈沅槿的聲音,立時睡意全無,忙不迭起身離床,幾個大步迎上前去,將人讓到屋里。

    沈沅槿努力穩(wěn)住搖搖欲墜的身形,放緩步子往里進(jìn),一看就椅子,整個人就跟沒骨頭似的往圈椅上癱,慢吞吞地取下發(fā)上帷帽。

    她這一去足有一個多時辰,辭楹不禁向沈沅槿投去目光,細(xì)細(xì)打量著她,觀她面露疲態(tài),丹唇微腫,就連眼圈也紅紅的,儼然一副才剛被人欺負(fù)過的模樣;加之陸昀尚未脫罪出獄,是以辭楹大概能猜測得出,自家娘子方才去見的人定是太子無疑。

    那樣的事,雖無需她動,卻消耗了沈沅槿不少體力,出了一身的細(xì)汗不說,肚里亦空得厲害,便讓辭楹叫來店里的茶博士,點(diǎn)一盞清香的茉莉花茶和一碗雞絲馎托果腹。

    辭楹看沈沅槿動筷子,極耐心地等她吃完,壓低聲問她道:“娘子今日可是去見什么人了?”

    沈沅槿聽她這樣問,也沒有瞞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坦誠相告:“往后還有要見他的日子。”

    即便沈沅槿在說這話的時候表現(xiàn)得十分淡然從容,辭楹還是忍不住替她感到委屈和難過,想要張口說些什么,可那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道不出來,只能在邊上干瞪眼。

    沈沅槿填飽了饑腸轆轆的肚子,也懶怠再去想那些個令人灰心的事,重新戴上帷帽,叫辭楹拿錢袋去樓下付賬。

    她二人并肩出了茶樓,沈沅槿去醫(yī)館開了五副避子的藥劑,回到府上,自個兒在水房里拿陶壺熬煮,放至溫?zé)�,一飲而盡。

    辭楹看她喝完藥,連忙遞給她一塊砂糖,滿眼心疼地道:“那湯藥聞著就苦,娘子快些用塊砂糖去去嘴里的苦味罷。”

    “謝謝�!鄙蜚溟容p輕放下藥碗,用指尖小心接過,張開丹唇后將其含在口中,讓其慢慢在嘴里融化。

    赤色的砂糖融化開來,絲絲縷縷的甜味滲入味蕾,那些苦味逐漸被甜味所取代,沈沅槿也跟著想開了一些。

    但愿五次以后,陸鎮(zhèn)能夠信守諾言,徹徹底底地從她的生活里消失;如若不然,她便只能想法子離開長安,長長久久地避開他。

    沈沅槿長睫微垂,驟然攥緊圈椅的扶手,暗暗下定決心。

    拾翠殿。

    陸淵接連忙碌多日,趁著今日休沐,他方勻出一個下晌的時間來此處陪沈蘊(yùn)姝母女。

    沈蘊(yùn)姝一向體弱,當(dāng)初在懷陸綏的時候就遭了不少罪,生孩子時亦吃了不少的苦頭,苦熬近兩日方誕下陸綏;她并非是易孕體質(zhì),加之頭胎損了身子,本以為不會再有孕,沒承想,在陸淵登基稱帝后,她竟又有了。

    陸淵早在不覺間越發(fā)珍視和愛重她,見她這胎懷得比陸綏那一胎還要辛苦許多,不免心疼,日日都親自過問她的身體狀況不說,但凡得了空閑便往她宮里來,就連初一和十五都不曾在崔皇后那處留宿,只過去陪她用晚膳,待出了中宮,仍往拾翠殿去陪沈蘊(yùn)姝。

    因今日是十一月三十,沈沅槿還不曾進(jìn)宮來瞧她,加之陸綏往別處進(jìn)學(xué)去了,沈蘊(yùn)姝無事可做,便開始胡思亂想起來,悶悶不樂。

    陸淵來時,沈蘊(yùn)姝便是這樣一副惹人憐惜的柔弱模樣。

    “莫不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惹得朕的愛妃不高興了?”陸淵大步來到沈蘊(yùn)姝跟前,按住她的肩示意她無需多禮,極自然地在她身邊坐下。

    本著多一事少一事的心態(tài),沈蘊(yùn)姝悻悻搖頭,溫聲道:“妾身如今有著身子,闔宮上下,哪來的人給妾身氣受呢。想是孕中容易多思的緣故。”

    陸淵一手?jǐn)埶霊�,一手去撫她那尚還未曾顯懷的肚腹,淺笑著問:“讓朕猜猜,這世上能讓愛妃牽掛的小輩無非永穆和臨淄郡王妃,永穆就在你身邊,與你朝夕相對,愛妃自無需記掛她;倒是郡王妃,朕聽聞她已有許久不來,愛妃大抵是在惦念著她。”

    現(xiàn)下抱她這人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沈蘊(yùn)姝暗自感嘆一句,無聲默認(rèn)。

    觀她許久未有回音,陸淵又道:“愛妃既這般記掛她,朕可命人接她入宮見你�!�

    沈蘊(yùn)姝聽后認(rèn)為不妥,擰眉道:“倒也不必特意去請,三娘素來是個有主意的,她既不來,必是存著緣由的,妾身等她更為妥當(dāng)�!�

    耳聽沈蘊(yùn)姝如此說,陸淵便也沒再多言什么,由著她去了。

    陸淵的懷抱寬厚而又溫暖,沈蘊(yùn)姝沒來由地感到心安,因晌午未睡,這會子被他這樣舒服抱著,竟是涌上三分睡意,緩緩閉了眼。

    沈蘊(yùn)姝的腦袋歪靠在他的前胸,陸淵察覺到她的朦朧睡意,索性擁著她一齊向后倒,伸出粗壯的手臂讓她枕著。

    盈袖手執(zhí)填漆梨木托盤進(jìn)殿,正要上前給人奉茶,抬首間就瞧見麗妃正枕在圣人的臂上。

    圣上這會子也闔著目,不知是否已經(jīng)入眠。盈袖怕驚擾到他們,不敢發(fā)出任何響動,當(dāng)即腳下無聲地退了出去。

    沈蘊(yùn)姝的睡眠時間算不得長,僅睡了小半個時辰后便悠悠醒來,起身就要去倒水喝。

    陸淵睡得早比身側(cè)的沈蘊(yùn)姝淺得多,幾乎是在她輕輕挪動身子的時候就跟著醒了過來,見她正在穿鞋,問她是不是渴了。

    沈蘊(yùn)姝點(diǎn)頭答是。

    壺里燒滾的清水早放涼了,陸淵高聲喚人進(jìn)來,吩咐送一碗溫水來。

    酉時,陸綏下學(xué),乘步攆回拾翠殿,一進(jìn)殿里就興沖沖地扯著沈蘊(yùn)姝的袖子告訴沈蘊(yùn)姝,今日老師夸她悟性高,學(xué)得快。

    沈蘊(yùn)姝聞言,旋即舒展眉頭,淺淺一笑夸贊她道:“永穆是個極聰明又認(rèn)真的小女郎,自然學(xué)什么都快�!�

    話音落下,陸淵亦順著她的話夸起陸綏。

    當(dāng)日,陸淵在拾翠殿陪她們母女用晚膳。

    頭三四個月正是緊要的時候,陸淵格外關(guān)注她的飲食,陪她用過膳,親自喂她將安胎藥喝下,仔細(xì)交代宮人幾句后,這才離去。

    陸淵前腳出了殿,后腳便有內(nèi)侍迎上前。

    龍攆在太極殿前停下,陸淵立起身來,跨步下攆,低聲問身側(cè)的內(nèi)侍,太子是否回宮。

    那內(nèi)侍恭敬答話:“太子殿下于酉時一刻歸至東宮�!�

    “去請他過來。”陸淵面前喜怒不辯,沉著聲吩咐內(nèi)侍道。

    陸鎮(zhèn)來時,陸淵正坐于書案前看折子。

    “阿耶�!标戞�(zhèn)朝人屈膝行禮。

    “大郎無需多禮�!标憸Y說著話,突然合上折子擱在一邊,問起陸昀的那樁案子。

    陸昀有無貪墨,企圖為罪臣翻案,他父子兩心知肚明,卻又十分默契地皆未道破。

    陸淵眸色幽深地看著他,就聽他一改往日的淡漠語氣,竟用略帶了些輕松愉悅的聲調(diào)道:“再有三日的功夫,此案便可有定論�!�

    彼時的陸鎮(zhèn)精神飽滿,眉眼間盡是掩藏不住的喜悅之色,直覺告訴陸淵,他的這位長子身上有樂事發(fā)生,約莫還和女人有關(guān)。

    此番他父子二人大費(fèi)周章將陸昀下獄,不過是為著震懾宗室朝臣而推出來的人,豈可不罰。陸淵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鲬B(tài)度:可輕放他出獄,卻不能官復(fù)原職,且要左遷外放。

    陸鎮(zhèn)同他想法一致,旋即點(diǎn)頭應(yīng)下。

    他們父子除談?wù)摴峦猓r少會與彼此閑話,然而這次,陸鎮(zhèn)臨去前,陸淵竟是來到他身前,鄭重其事道:“你如今年紀(jì)也不小了,待過完元日,朕會讓皇后為你選妃。麗妃的內(nèi)侄女,你若只是一時興起將人弄到手里一回便也罷了,可若是逼得她與夫君和離,也該給人一個名分,雖做不得太子妃,良娣良媛總是無傷大雅。”

    良娣良媛,他是樂意給的,只是奈何她不肯要,大抵是做慣了郡王妃,存了幾分傲骨在身,如何肯與人做小。陸鎮(zhèn)眸色微沉,對陸淵的話未置一詞,行禮告退。

    屋外漆黑一片,沈沅槿挑亮燭火,獨(dú)坐在窗下清點(diǎn)銀錢,滿滿一匣子的金銀鋌,皆是她這些年自己開鋪子掙來的錢。

    另外一方匣子里放著田契、地契、房契等文書,那是陸昀在大婚日交給她保管的。

    除此以外,他的私庫鑰匙也握在她手里

    ,幾間鋪子的賬冊也在她這處。

    沈沅槿將那私庫鑰匙裝進(jìn)方契書的匣子里,整理出這三年多來的十?dāng)?shù)本賬冊疊在一處,而后列了單據(jù)一一說明,只待陸昀從大理獄平安回來,一并退還給他。

    做完這些,沈沅槿開始收拾妝奩內(nèi)各種式樣的金銀玉器,以前隨意戴著倒不曾發(fā)覺,竟有大半都是陸昀和陳王妃平日送與她的。

    奩中的鴛鴦戲花紋金梳背和嵌寶花墜水晶項鏈甚是耀眼奪目,尤其是那金梳上栩栩如生的花紋,讓她看了思緒翻涌,仿若回到那個陸昀外出歸來的午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來到她身邊,將這把金梳插在她的發(fā)髻中。

    還有那水晶項鏈,她不過偶然間看到哪家貴女戴了一串晶瑩剔透的水晶手串,夸了一句,哪曾想他竟當(dāng)了真,休沐日不再府上多睡會兒懶覺,一早出門往東市去尋胡商買水晶,不知跑了多少地方才尋到足夠的數(shù)量,叫人制成這項鏈送與她當(dāng)生辰禮。

    沈沅槿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猶豫再三,終是只留下這兩樣?xùn)|西,其余的拿另外的匣子裝了。

    待她將東西都清點(diǎn)齊整了,外頭夜深已深,辭辭楹讓人送了熱水進(jìn)來,沈沅槿洗漱過后,上床去睡,一夜無話。

    此后兩日,沈沅槿通過牙行看了幾座宅子,最終以每年二十貫的價格賃下一座三進(jìn)的院子。

    又三日,陸昀平安出獄,雖未受刑,亦未流放,到底被冠上失職之罪,圣人降下圣旨,革去其大理寺少卿一職,判左遷江州,任彭澤縣令。

    調(diào)令已下,明年正月十五過后便要前往千里之外的江州任職。

    陸秩恐徐婉玥親眼見了陸昀從獄里出來的模樣心疼,照舊往去官署上值,只叫沈沅槿領(lǐng)了幾個知曉內(nèi)情的小廝仆婦去接他回府。

    陸昀在幽暗的獄里關(guān)了數(shù)日,幾乎每日都不曾吃好睡好,加之沈沅槿與他和離那日,又吐過一回血,是以臉上沒多少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瘦了能有一圈不止。

    大理獄外,晌午的明媚陽光刺得陸昀眼前一黑,本能地眨眼適應(yīng),數(shù)息后,他的視線逐漸恢復(fù),就見不遠(yuǎn)處的馬車內(nèi),一只素白的手掀開車簾,踩著腳踏下車,即便是側(cè)影,陸昀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

    “沅娘。”陸昀立時紅了眼眶,邁開大步飛奔向她。

    眼前的陸昀蓬頭垢面、身形消瘦,早不復(fù)當(dāng)年長街策馬、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沈沅槿定定看他,眼里沒有半點(diǎn)嫌棄,只有心疼,鼻尖也跟著發(fā)酸,任由他跑過來抱住自己,雙手環(huán)上他的腰背,無限眷戀地柔聲喚他:“二郎,玄儀�!�

    大理獄的門樓之上,陸鎮(zhèn)負(fù)手而立,將下方緊緊相擁的兩道身影看得真切。

    第32章

    陸鎮(zhèn)面若冰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難得今日天氣放晴,

    陽光溫暖和煦,灑落下來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姜川慢悠悠地支起下巴,微微昂首,

    這會子浴著那晴空暖陽,只覺無比愜意。

    忽而刮起一陣風(fēng)來,許是天氣好的緣故,并不冷,

    姜川閉眼吹了會兒風(fēng),想起太子殿下此行的目的,重又睜開雙眼,

    低眉向下看。

    姜川的意識中,

    他才將一小會兒沒往大理獄外看,

    沈娘子和臨淄郡王怎的突然就同時出現(xiàn)在那處,竟還當(dāng)街緊緊相擁在一起...

    殿下今日清晨就連午膳也沒顧得上吃,快馬加鞭離宮趕到此地,

    斷然不會是為了看到他二人在他面前上演夫妻情深的戲碼;殿下心中想要看到的局面,應(yīng)是沈娘子不來,抑或是沈娘子即便來了,

    也能夠守著禮數(shù),與臨淄郡王保持距離罷。

    頃刻間,姜川的太陽穴開始突突直跳,

    額上和后背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冒出細(xì)汗,下意識地稍稍側(cè)目暗暗看向身側(cè)的陸鎮(zhèn),果見他鴉睫低垂,陰沉著一張臉,

    眼底寒涼一片。

    偏下面的那兩人渾然不覺太子殿下的存在,先是兩個人毫無顧忌地相擁而泣,

    后是男郎緩緩抬手為女郎拭淚,女郎反握住他的手,接著與他十指相扣,親昵地攜手上馬車。

    陸鎮(zhèn)面若冰霜地看著底下不遠(yuǎn)處的這一幕,負(fù)在背后的右手忽地緊緊握成拳頭,許是太過用力的緣故,就連指骨都被攥得發(fā)出沉悶的吱咯聲響。

    姜川忙不迭收回視線,不敢再看身側(cè)陸鎮(zhèn)一眼,只無聲站在他身邊,握著欄桿,就連大氣也不敢出。

    古樹的綠蔭下,陸昀牽起沈沅槿的手一道上了馬車,輕輕挑開車簾,先讓沈沅槿進(jìn)去,待她坐定后,他方跟著入內(nèi)。

    車廂內(nèi)的空間有限,陸昀坐在沈沅槿對面,想起自己現(xiàn)下的狼狽模樣,不免有些促狹,就那般默聲坐著看她,許久未發(fā)一言。

    方才在外面相見時,兩人都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同對方說,可這會子相對而坐,反倒齊齊沒了聲音,車廂內(nèi)幾乎安靜到落針可聞。

    就這般過了良久后,終是沈沅槿率先打破沉默的氛圍,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而后揚(yáng)聲讓車夫啟程。

    車輪活動后,沈沅槿抬了一雙清眸去看陸昀,問陸昀這段時日在獄中可有受過私刑。

    陸昀兩手?jǐn)R在膝上,有些無措地道:“未曾,我一切都好,沅娘無需為我掛心。”

    沈沅槿得到否定的答案,將將放下心來,頷了頷首,溫聲道:“二郎無礙就好。王妃這段日子一直記掛著你,回去換身干凈的衣裳睡上一覺,養(yǎng)好了精神,明日再去見她吧�!�

    王妃。有多久沒有這樣聽沅娘稱呼阿娘了?至少也有三年了吧。陸昀想到此處,恍然驚醒:是啊,他在獄中時就簽了那和離書,從那日起,他便不再是沅娘的夫郎了。

    陸昀心中泛起一抹濃重的苦澀,強(qiáng)忍著失落,應(yīng)聲答允:“沅娘思量周全,說得是極�!�

    話音落下,拉車的馬兒張開四肢,車輪開始加速,碾過路面發(fā)出低沉的嘈雜之音,顛簸感亦跟隨而來。

    沈沅槿與陸昀四目相對,忽然又都沒了聲兒,車廂內(nèi)再次陷入長久的寂靜之中。

    不多時,馬車駛離了大理獄所處的街道,左拐轉(zhuǎn)入一條局面稍窄些的巷子里。

    轉(zhuǎn)角處的柳樹遮住逐漸變小的車身。

    陸鎮(zhèn)一雙狹長鳳目凝于那處,直至什么都瞧不見了,仍未能從那翻涌的醋意和妒意中剝離出來。

    她怎么能,怎么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再次同陸昀擁抱親昵!明明五日前,她親手拿了與陸昀的和離書來看尋,她在他的身下承歡燦身,低銀淺淺,難耐時主動勾住他的脖頸,伸手掐他的臂膀和腰背,甚至張開唇去咬他的手和肩...

    即便陸鎮(zhèn)明知沈沅槿善良心慈,絕非那等無情無義之輩,況她與陸昀夫妻三年,總有朝夕相對的情分在,倘若即刻就為此疏遠(yuǎn)了陸昀,那才不符合她的性情和做派。

    然,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諸多時候,這兩者很難并存;譬如剛才,他看到她和陸昀擁抱牽手,還是會無法自控地去妒忌陸昀、甚至厭惡陸昀,想要讓陸昀從她的身邊離開,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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