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陸鎮(zhèn)來時,正值沈沅槿來月事的第二天。
她將午膳用的飯食吐了個干凈,改為喝粥后才算消停下來,是以陸鎮(zhèn)看到她的時候,她的臉上著實沒什么血色。
“不是早就沒喝避子的涼藥,怎的還是痛成這樣?”陸鎮(zhèn)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將她攬在懷里,用掌心的溫度暖去暖她的小腹,“孤這就命人去請?zhí)t(yī)擅婦科的來替你好好瞧瞧�!�
沈沅槿聞言,不由緊張起來,饒是再怎么不想同他說話,這會子也不得不出言阻止他,“想是前兩日吃了涼水,夜里又踢被受了涼的緣故,喝些熱的干姜砂糖水,睡上一覺便可緩解,無需請?zhí)t(yī)來;何況,我也不想吃藥,苦�!�
她總算肯和他講話了,然而為的卻是不瞧太醫(yī),不吃藥。陸鎮(zhèn)本該感到氣惱,可見她這副虛弱的樣子,哪里還忍心同她計較太多,掌心微動,輕揉她的小腹幫她緩解疼痛。
“那便聽你的,讓廚房熬了干姜砂糖水送來,好好睡上一覺,若明日還疼,一定要讓姜川去請?zhí)t(yī)來為你診治,知道嗎?”
沈沅槿的腦袋靠在他的心口處,頷了頷首,溫聲答話:“好�!�
陸鎮(zhèn)揚聲喚了姜川進來,也不避諱他這會子還和沈沅槿抱在一起,若無其事地用右手揉著她小腹,語氣平平地下達命令:“叫廚房再熬一碗干姜砂糖水送來,再放些補氣血的東西進去。明日娘子若是還不見好,你親自去請周太醫(yī)來府上,不可假手于人。”
姜川恭敬應下,觀他二人這般親密,不由腹誹:殿下和沈娘子這是和好了?果真如此,沈娘子離解除禁足的日子該是不遠了。
廚房煮湯還需一會子,陸鎮(zhèn)先抱她去更衣室,待她出來,抱她回房洗漱,按著她的腿泡了一刻鐘的熱水,擦去水珠,穿好羅襪,拿小毯子裹嚴實了,仍是讓她橫坐在自己腿上,繼續(xù)揉肚子的工作。
嵐翠提了食盒叩門,陸鎮(zhèn)朗聲讓人進來,自她手里接過湯碗,因碗里的湯水尚還燙人,竟是耐下性子,一勺一勺地喂給沈沅槿喝。
沈沅槿看了看碗里的砂糖水,不獨有姜片,還有紅棗、龍眼和一味藥材。
陸鎮(zhèn)耐心喂她喝完湯水,抱她上床,當晚擁著她入睡,一夜無話。
五更,天還未亮,陸鎮(zhèn)兀自起身,輕手輕腳地凈面穿衣,于府門外囑咐前來為他送行的姜川一番,按轡上馬,直奔宮門而去。
沈沅槿醒來時,外頭已然天光大亮。肚腹不似前兩日那般痛了,只是略有些惡心反胃,遂喝上兩口清茶壓壓,方不那么難受了。
一晃又是三五日過去,沈沅槿每日臨摹字帖,涂涂畫畫,或是看畫本子解悶,相比起前些日子的癡坐發(fā)呆,好歹有事可做,也不至太過難挨。
不知是不是被困在屋里太久的緣故,這幾日,沈沅槿時常會感到頭暈乏力,待睡上一覺后,又會得到緩解,她早已不惜命,又豈會在意這樣的病癥,是以并未同服侍她的嵐翠等人提起過此事。
這日夜里,忙碌了多日的陸鎮(zhèn)星夜前來,本想同沈沅槿說會兒話放松心情,他那廂一連說了數(shù)句話,對面的女郎卻一直沒有給予回應,大有視他如空氣的架勢。
陸鎮(zhèn)憶起那日夜里她月事腹痛,她依偎在他懷里吃砂糖水,還曾溫聲細語地告訴他她無事……然而短短幾日過去,她竟再次變回了那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叫他心里焉能不光火,那火氣化作肢體上的行動,牢牢禁錮,蠻橫沖撞。
布著薄繭的指腹在她的唇上細細摩挲,力道不減反增,欲要讓她正視身體的渴望。
沈沅槿勉強扶住床柱,忍不過時,張唇重重舀了他的手指一口。
她的牙是利的,舌是熱的,癢意和痛意裹挾在一起襲來,陸鎮(zhèn)送她登上云端,燦陡著軟了身子,再使不上半分勁。
手指順勢往里,在她清醒過來之際,收回,重又去攏她的酥雪,垂首吻上她的肩。
這般鬧了小一個時辰,沈沅槿幾欲昏死過去,陸鎮(zhèn)沉著一張臉善完后,習慣性地擁她入懷,一齊入睡。
因翌日非是休沐,陸鎮(zhèn)一早便沒了人影,沈沅槿確認他不在,不由舒一口氣。待用過早膳,待瓊芳等人進來撤去小幾上的碗箸留她一人在屋里,再次服用朱砂。
宣政殿,劉御史彈劾河陰縣河事司司監(jiān)賈謙貪墨,言其自上任后,三年來疏于河陰一帶的河道、河堤清淤和修繕之事,一旦春日雨量偏多,勢必引發(fā)水患。
事關數(shù)萬百姓的生死存亡,陸淵聽聞此事后勃然大怒,當即親命太子前往河陰縣核實清查。
當日夜里,陸鎮(zhèn)快馬加鞭來至別院,擁著沈沅槿好生親熱一番后,啟唇告知她:他即將離京公干,約莫月余方能歸。
沈沅槿聞聽此言,由衷期盼他越晚回來越好,那朱砂委實難吃,若非迫不得已,她定不會沾染分毫。
第二日晨起,身側(cè)早無陸鎮(zhèn)的身影,沈沅槿照舊避著人服用朱砂避孕,不必細說。
陸鎮(zhèn)走后的第四日,沈沅槿身體上的變化更為明顯,惡心想吐、乏力嗜睡以及頭疼等的癥狀出現(xiàn)得更為頻繁。
起初沈沅槿還能忍一忍,自行熬過去,豈料臨近月事前,惡心乏力的感覺愈甚,且在她左盼右盼了將近七日,月事還不曾來,仔細換過日子,竟是推遲了五日。
莫非,朱砂并不能避孕?沈沅槿心中一陣惡寒,擔心、驚懼和煩憂的情緒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加重,幾近坐臥不寧的地步。
沈沅槿的月事遲遲不來,李媼和瓊芳等人亦早有察覺,少不得往有孕上頭聯(lián)想,自是更為小心謹慎地服侍她。
是以,自沈沅槿的月事推遲的第三日起,她的一日三餐,李媼都會在屋里侍立,直至她用完飯食,看她用清水漱口,方叫人進來撤桌。
這日午膳時分,廚房做了清蒸魚肉送來,沈沅槿看著小幾上熟悉的菜色,不禁想起去歲的夏日,她與陸昀泛舟荷塘,采摘荷花和蓮蓬,取下蓮蓬中的蓮子,也做了以魚肉為主的菜。
憶及前塵,沈沅槿心中百感交集,執(zhí)箸夾菜的動作變得緩慢,徐徐夾起一塊魚肉,剔過刺后送進口中。
肉香混著紫蘇葉的清香竄入鼻息,本該是帶來味覺上的享受,然而沈沅槿還未及咽下,忽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那些香味仿佛在須臾間化作腥味,想吐的感覺再次襲來,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沈沅槿忙不迭拿巾子虛掩住口鼻,俯身對著盂盆吐了起來。
第65章
你就這般憎恨我
李媼見此情狀,
心里的某種猜想得到了更進一步的證實,驚喜交加間,忙不迭進前輕拍沈沅槿的后背,
掩著笑意溫聲詢問她可是胃里不大舒坦。
沈沅槿撫著心口干嘔一陣,待平復下來后,沉默著點了點頭。
李媼聞言,忙往杯盞里續(xù)上溫水,
雙手奉給沈沅槿漱過口后,叫人進來撤桌,囑咐身側(cè)的瓊芳去膳房傳一碗養(yǎng)胃的米粥送來。
她既能從殿下的手心里逃出去兩次,
斷不會是那等恭順安分的女郎;何況,
前些日子,
殿下每回過來時,她的臉色瞧著都不大好,想來是拿喬同殿下擰著較勁兒的緣故。
這樣的女郎,
即便她的腹中果真有了殿下的骨血,一時間也未必會因為有了身子而轉(zhuǎn)變性情,安分守己,
保不準還會做出些過激的行為傷及胎兒。
李媼皺眉想到此處,當下并不敢將自己的猜測脫口而出,而是另尋一番說辭穩(wěn)住她“天氣太冷,
娘子素日里又總不肯好好用膳,想是腸胃積弱,被那魚肉的腥味一刺激,這才嘔吐,
且好生養(yǎng)上兩日胃再做計較也不遲。”
李媼到底是生養(yǎng)過的婦人,焉能不知孕早期的癥狀。沈沅槿大抵能猜到她是怕自己多心,
特地拿這話來搪塞自己,便也假做一副并無他想的模樣,頷首道:“好,我聽您的,這兩日會好好用膳。”
小半個時辰后,兩個婢女提了食盒進房,信手擱在沈沅槿面前的小幾上,接著打開蓋子取出里面的小米粥,“有些燙,娘子慢用。”
沈沅槿胃里還是有些隱隱抽疼,委實不太想吃東西,但因李媼還在邊上盯著她,少不得動勺徐徐吃了起來,待將那一碗小米粥用完,沒再嘔吐。
見她肯吃東西了,李媼方輕舒一口氣,兀自端碗出去。
屋檐下,李媼喚來嵐翠去廚房還那空碗,而后便往別處去尋姜川,商議心中所憂之事:“娘子的月信遲了數(shù)日,這段日子瞧著精神頭和食欲都不大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今日晌午才又吐了一回,依老身看,倒像是有了身子,需得盡早差人去請?zhí)t(yī)過府瞧瞧方才妥當�!�
有了身子。姜川聽到這四個字眼,起先產(chǎn)生的擔憂統(tǒng)統(tǒng)化作驚訝和喜悅,當即神情激動追問道:“此話當真?沈娘子她,有孕了?”
李媼非是那等疏忽大意的性子,即便心中認定了八九分,這會子仍是謹慎地給出不確定的答案:“老身只是如此猜測,究竟是與不是,還需得擅婦科的太醫(yī)下定論�!�
姜川仔細回想自家新婦有孕時的癥狀,與李媼嘴里描述的大差不差,心里便也有了計較,暗暗祈禱天爺保佑,沈娘子此番可定是有孕了才好,殿下如今已是二十好幾的人了,膝下尚無一兒半女,不僅朝堂上一些官員開始把目光打在皇后之子陸禹和貴妃誕下的小皇子身上,就連坊間都傳出來不少風言風語,不外乎是傳殿下有隱疾或是好男風之類的話。
殿下于房事上要得頗為頻繁,絕無隱疾之說;至于好男風,更是無稽之談,殿下若是喜好男風,沈娘子也不會被他困在此間多日了;也不知那些個天殺的蠢材是從何得出的論斷,竟傳出這樣不實的糊涂話來。
倘若沈娘子此番果真有孕,殿下必會解去她的禁足,說不準還會即刻籌劃迎她入東宮的事宜,冊她為良娣。
姜川暗自暢想著他家主子和沈娘子的美好未來,嘴角無意識地微微彎起,對著李媼笑眼彎彎地道:“自然當以太醫(yī)說得為準,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請王太醫(yī)來為娘子診脈。
“郎君如此安排,最好不過�!崩顙嬚f完,踏下石階,原路返回上房。
屋里,沈沅槿斜坐在羅漢床上,側(cè)過臉對著窗子發(fā)愣,她眉眼低垂,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月事遲遲不來,加之身體上的種種不適,莫說是有過經(jīng)驗的李媼,便是沒有生育過的她,這會子也不免心生懷疑,疑心自己的腹中是否已經(jīng)悄然孕育了那人的骨血。
若真的有了,豈不是天要絕她。
她不會讓陸鎮(zhèn)如意,生下他的孽種,再不濟,她還有一死!沈沅槿擱在膝上的兩只手不斷用力,收攏手指,緊緊握成拳頭。
沈沅槿眼里的目光越發(fā)堅定,想要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越發(fā)強烈,接下來,她要做的唯有靜待太醫(yī)或是醫(yī)工等人前來為她診脈,一旦確認無誤,她便將自己服用過朱砂之事和盤托出,陸鎮(zhèn)便再如何魔怔,總不會瘋到強行留住一個被毒素侵染的胎兒。
且說姜川那廂架一輛馬車去請王太醫(yī),只他來得不巧,被府上門房告知:齊王府的老太妃突發(fā)急癥,性命垂危,圣人降下恩典,特免去王太醫(yī)當值,人已在齊王府上呆了兩日未歸。
事關老太妃的身體安康,姜川曉得輕重,沒再動于近日去請王太醫(yī)的心思,重新坐回馬背,思忖片刻,憶起上月夜里請的那位女醫(yī)。
既是專門為女郎診治的女醫(yī),豈會診不出喜脈,且先請她過府為沈娘子瞧瞧,再請個平安脈,便不喝她開得藥,聽她叮囑些注意事項也是有益處的。
姜川打定主意,旋即坐上馬車,牽起韁繩調(diào)轉(zhuǎn)方向,出了巷子。
這一回,姜川不似那日夜里那般火急火燎,先問過女醫(yī)的姓氏,如何稱呼,這才請人上車,直奔別院而去。
待馬車停穩(wěn),姜川喚她下車,讓小廝處置馬車,領她進府。
院外,李媼坐在樹蔭下的山石上乘涼,手里徐徐打著一把蒲扇,見姜川與那女醫(yī)一道過來,起身迎上前。
姜川介紹她二人互相見過,平聲讓李媼帶女醫(yī)進屋。
李媼簡單說了下沈沅槿的情況,不覺間便來至門前,但見她從掛在腰上的荷包里摸出鑰匙開鎖,將女醫(yī)讓到屋里,朝著坐在矮榻上愣神發(fā)呆的沈沅槿傳話。
“沈娘子,這位裴三娘是坊里有名的女醫(yī),上月夜里,娘子應也見過她的。娘子身上有何處不舒坦,還請如實說與裴三娘聽,免得延誤了病情。”
沈沅槿在李媼的話音中緩緩抬起眼眸,坐正了身子望向裴依晴,在她欲要叉手施禮前出言阻止:“裴三娘無需多禮,快些坐下。”
裴依晴依言照做,溫聲提醒李媼她該出去,自己需要同病患單獨相處。
李媼聞言,頗有幾分為難地看向沈沅槿,期盼她能說些什么。
沈沅槿迎上李媼的目光,啟唇淡淡道:“既是裴三娘所言,還要請您移步�!�
話到這個份上,李媼亦不好強留,當下應了聲是后,往茶碗里添了水奉給裴依晴吃,而后緩步退出門去。
不多時,房門被人從外面合上,屋里只余下她二人,裴依晴吃一口杯中溫熱的清水潤潤嗓,接著開門見山地問:“妾聽方才那位媼婦說,娘子月事遲了將近十日,更兼乏力嗜睡,惡心嘔吐的癥狀,除此之外,娘子身上可還有旁的不適之處?”
沈沅槿亦想快些確認自己是否有孕,凝神思量片刻,據(jù)實告知:“時感頭疼,白日昏沉,夜里易失眠,再有就是,有時我在作畫的時候,會不受控制地手指震顫,握不住畫筆�!�
裴依晴行醫(yī)多年,加之是數(shù)量遠少于男醫(yī)的女醫(yī),接觸的多是女病患,且她不挑患者身份,教坊司和秦樓楚館里的女郎她也瞧過不少;沈沅槿口中的描述,同她了解到的朱砂中毒的癥狀很相似,診脈的過程,她需得加倍細致。
“煩請娘子移步�!迸嵋狼甾D(zhuǎn)移陣地到羅漢床,將脈枕放到小幾邊緣,請沈沅槿坐過來,讓她伸出左手放至脈枕上。
裴依晴用食、中、無名三指全神貫注地感受著沈沅槿手腕處的脈象,確認并無喜脈后,眉頭漸漸蹙起。
“娘子脈象遲沉無力,脈搏微弱,并無身孕,倒是脾胃和腎臟有些虛弱。敢問娘子可是近日服用了避子的藥物?”裴依晴擰眉問。
沈沅槿在輕舒一口氣的同時,因無法確認她會不會將自己服用朱砂的事告知李媼,何況,即便李媼不在屋里,難保不會在窗下偷聽,是以并不敢照實說,只是搖頭,“并未�!�
這就奇怪了。裴依晴確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心道莫不是有人往她入口的東西里放了朱砂,可轉(zhuǎn)念一想,請她過來的男郎和送她進屋的媼婦話里話外都透露著對眼前這位沈娘子有孕的期盼,這樣的結(jié)果約莫也是這座宅子的主人樂于見到的,那么還有誰會冒著違逆主子的風險投這個毒呢?
裴依晴百思不得其解,擰眉環(huán)顧四周時,注意到桌案上一幅尚未繪制完成的圖畫,牡丹花已經(jīng)勾勒成形,色卻只上了一半,乃是以妃色為主。
千百年來,赤色都是通過往磨碎的朱砂里兌水得到的,倘若此間的下人沒有惡意在她的吃食里投毒,會不會是沈娘子自己私下服用朱砂,以期達到避孕效果的?
教坊司的女郎服用的避子湯里,有一味重要的配藥就是朱砂。許是沈娘子弄不來旁的藥材和麝香、紅花等物,故而只能假借作畫的名義尋來朱砂避孕?
她這般抵觸懷有此間家主的孩子,甚至不惜服用朱砂這樣的東西避孕,大抵也是如那些教坊司中的女郎一般,身不由己吧。
那個將她困在這里的男郎,多半是個手里握些權(quán)柄便欺男霸女的豪強。
裴依晴想到此處,眉頭皺得愈發(fā)深,她忽地站起身子,踱步到桌案前,拿起那幅未完的畫作,意有所指地詢問道:“余下的那片牡丹,娘子可是打算用朱砂上色?”
朱砂二字入耳,沈沅槿的眼底立時閃過一抹慌亂和驚色,神情不大自然地連聲否認:“非是用赤色,花不一定都要五顏六色,我瞧著妃色的牡丹就甚好�!�
裴依晴擱下畫紙,拿盛放顏料的小罐將其壓好,神情凝重地道:“妃色也好,赤色也罷,凡事過猶不及,娘子該當知曉月滿則虧的道理,妃色的牡丹固然好看,亦不可過分沉迷,否則,豈不是要傷了旁的花色�!�
沈沅槿聽出她話里的勸告之意,立時明白過來:她已洞悉了自己服用朱砂來避孕的舉動。
“除花圃中的牡丹外,我還想畫些隨風飛舞、無拘無束的蒲公英,只是苦于困在屋里,許久不能去城郊賞景,終究沒有那般愜意的心境作畫�!鄙蜚溟日f話間,來到裴依晴身旁,偏頭垂眸,將目光落在畫紙上:“此等拙作,裴三娘無需看進眼里,亦無需道與旁人知曉�!�
沈沅槿說完,重又對上裴依晴的眼眸,傳遞給她的眸光里,分明帶著懇求和期盼,期盼她能答應保守住這個秘密。
困在花圃里的牡丹渴望變成城郊隨風生長的蒲公英。眼前這位沈娘子的這番話,何嘗不是在側(cè)面述說她現(xiàn)在被人困在這里的艱難處境呢。
有道是醫(yī)者仁心,裴依晴焉能毫無觸動,當即重重點頭,將話題扯回她的病癥上,“娘子安心,我對作畫并無研究,自然不會外道。這里既有筆墨,妾這就為你開一副緩解癥狀的方子,娘子每日服用,應會有所緩解�!�
沈沅槿舒展眉頭莞爾一笑,向她表達自己的謝意,“如此,勞煩裴三娘了,謝謝�!�
裴依晴在補腎氣和調(diào)理脾胃的方子上多添一味土茯苓,把藥方子擱在桌上晾干墨水,隨后瞥一眼案上的小罐,壓低聲再次提醒她道:“那樣的東西雖有娘子所盼之效,于身體卻也多有損傷,長此以往,怕是會傷及根本,妨害壽數(shù);萬望娘子好生思量,往后能少吃則少吃,能不吃便不吃�!�
沈沅槿再次點頭,輕聲回應:“我知了�!�
這段對話,立在窗邊的李媼未能聽見只言片語,前頭她們在桌案邊說的話,她亦只聽了個大概,推斷她們在討論作畫的事,是以并不放在心上。
不多時,裴依晴提了藥箱,攜那張藥方子出來交給李媼,告知她:沈娘子并無身孕,只是脾虛和腎氣虧損。
李媼聽后,猶覺不死心,在她看來,沈沅槿的種種表現(xiàn)與孕早期無異,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那張藥方,問道:“會否是時日尚淺,這會子還瞧不出來?”
沈娘子服用了朱砂,當是不易有孕的。何況從脈象來看,的確沒有任何有孕的跡象。裴依晴唯恐李媼多心,瞧出端倪來,故此沒有一口咬死,只反她問道:“敢問沈娘子最后一次與家主行房,是在何時?”
李媼仔細回想,算算時日,應聲答話:“約莫是在一個月前,三十到三十五日之間�!�
受孕四十日后方可診出喜脈,如若沈娘子是在最后一次受孕,今日把出的脈象,的確極有可能會不準。
裴依晴想到她為了避免懷上那人的孩子甚至不惜服用朱砂自損,不由暗暗為她捏一把汗,長睫微壓,沉聲道:“若按這個時間算,的確早了幾日,老媼何妨再耐心上十余日,屆時請妾來府上為娘子診脈,才更妥當�!�
李媼得此回答,再次燃起希望,將手里的藥方握得緊了些,又問:“既是尚還無法確認是否有孕,這方子還是暫且不吃的好,裴三娘以為如何?”
孕中女郎可用的藥材的確甚少,謹慎些也無可厚非。裴依晴習慣性地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這方子里的一些藥材,確非懷孕的婦人可用,且等下回診過脈,再做計較不遲�!�
李媼攥著那張藥方喚人去請姜川,詢問他馬車是否備好,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與姜川一道送裴依晴至府外。
姜川看她上了馬車,留意到李媼手里的藥方,拿過來瞧了瞧,直覺那里頭有多半的藥材都是孕婦不能用的,不甚在意地將其捏在手里,回房后隨手擱在條案上
再有十余日,王太醫(yī)那廂應是從齊王府回來了,殿下也該回京了。
姜川心內(nèi)既緊張又期待,盼望王太醫(yī)的嘴里可以道出好消息。
光陰似箭,轉(zhuǎn)眼又是十日過去,午后的通化門外,陸鎮(zhèn)著一襲玄色翻領長袍,發(fā)束金冠,風塵仆仆地打馬而歸。
城門郎觀他氣度不凡,肩寬背挺,腰上懸著玉契和金魚符,即刻認出他的身份,忙拱手抱拳,行一軍禮后,放他一行人入城。
陸鎮(zhèn)沒有正眼看那城門郎,再次揚鞭疾馳出去,走最近的延喜門進宮,先往少陽院里沐浴一番,換了一身干凈衣物,方去見陸淵。
他來時,陸淵筆觸不斷,足足晾了他一刻鐘后方停下筆,抬眉淡淡掃視他一眼,情緒莫辯地道:“大郎為了河陰縣河事司司監(jiān)一職,當真肯費功夫�!�
陸鎮(zhèn)大方接受陸淵投來的晦暗目光,不緊不慢地道:“河事司是否恪盡職守事關到沿岸百姓的安危,某費再多心思和功夫都值當�!�
他的三個已成年的兒子里,獨眼前這個是最有出息的,也最像他;除他以外,陸淵再想不出還能將這萬里江山交到誰的手上。
陸淵輕嗤一聲,終究是選擇咽下心里那口悶氣,挑了挑眉,沉聲提點他道:“大郎如今羽翼已豐,諸多事上,即便是朕,亦輕易奈何你不得;只是有一點,大郎莫要忘了,凡居于上位的掌權(quán)者,無子嗣乃是大忌,時日久了,難免人心不動搖�!�
“某謹記阿耶的教誨。”陸鎮(zhèn)語氣平平地抱拳應下,面對陸淵的提點,態(tài)度還算端正。
陸淵微垂了頭顱,抬手揉揉隱隱發(fā)痛的眉心,聲線愈發(fā)低沉,“大郎果真謹記在心,便不會對自己的婚事這般兒戲,你當真以為,買通欽天監(jiān)以天象之說毀去與英國公府的婚事,另賜了那女郎一座道觀修道的勾當有多高明?”
陸鎮(zhèn)自然知曉此事瞞不過陸淵的眼,不過他這會子也不欲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什么,沉默著沒有答話。
別院里的那一位就夠他費心勞神了,他如今,著實是沒有迎娶太子妃的心思。
“阿耶若無他事,某久不在東宮,必定積了不少事務,這便先行告退�!标戞�(zhèn)答非所問,在陸淵無奈地揮了揮手后,大步離開紫宸殿,仍舊騎馬去崇仁坊。
姜川在一個時辰前便已得知陸鎮(zhèn)歸來的消息,是以早早叫人備下茶水和飯食,屋里也叫重新打掃了,連同沈沅槿那處也有人在打點。
沈沅槿呆坐在妝臺前由著瓊芳和嵐翠給她梳發(fā),眼看著鏡中女郎的墨發(fā)逐漸被盤成復雜的拔叢髻,她幾乎都快想不起上一回這樣打扮妥帖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府門口,姜川迎接陸鎮(zhèn)歸府,他難掩喜色地將沈沅槿極有可能是懷有身孕一事告知陸鎮(zhèn)。
陸鎮(zhèn)聽此消息,亦是喜上眉梢,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壓不住,“速去請王太醫(yī),若請不來,張?zhí)t(yī)也可�!�
說完,陸鎮(zhèn)腳下的步子越發(fā)快了起來,恨不得立時飛奔至沈沅槿所在的偏房才好。
姜川領了命,旋即飛也似的離開陸鎮(zhèn)身邊,忙叫人套車,親自去請王太醫(yī)過來府上。
許久沒有梳起過發(fā)髻的緣故,即便只是以通草花和兩只玉釵簪發(fā),沈沅槿猶覺壓頭得緊,索性將右手輕握成拳,手肘撐在小幾上,托著下巴繼續(xù)發(fā)呆愣神。
她雙眸含愁,渾然不知陸鎮(zhèn)已然出現(xiàn)在門外。
李媼拿鑰匙開鎖,門軸轉(zhuǎn)動的聲音打斷沈沅槿紛亂的思緒,令她稍稍抬起眉眼,下意識地看向門框處照進來的明媚陽光。
陽光下赫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單從服飾上便可確認出來人是陸鎮(zhèn)無疑。
沈沅槿的視線沒再繼續(xù)向上移,而是神情淡然移開眼,執(zhí)起高足銀杯小口地抿著水。
陸鎮(zhèn)示意李媼退下,三五個箭步奔到沈沅槿的身前,繼而抱她起身站在羅漢床的軟墊上,再是俯身彎腰,側(cè)過臉貼在她的小腹處,靜心感受里面的“生命”,輕聲細語地道:“沅娘,你這里,大抵已經(jīng)有了孤的孩子�!�
這個瘋子怕不是想孩子想瘋了。
沈沅槿垂下眼簾俯視陸鎮(zhèn)的發(fā)頂,只覺他當著可笑極了,他怎會以為,僅僅因為一個血脈連結(jié)的孩子,她便會原諒他對自己犯下的種種罪行,放棄自我,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邊,做一個賢妾良母?!
陸鎮(zhèn)用臉頰動作輕緩地剮蹭沈沅槿柔軟的小腹,期盼她也同他一樣期待孩子的到來。
正這時,原本還算明媚的陽光被烏云所遮蔽,突起的狂風吹得樹枝亂晃,發(fā)出沙沙聲響,就在這時,他的耳畔傳來沈沅槿不帶一絲情感的高昂音調(diào)。
“陸鎮(zhèn),我不會有你的孩子,即便有了,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弄死它!一個不被祝福的孽種,早日送它上路才是對它的仁慈�!�
他以為,他不在的四十日里,她會平心靜氣一些,不成想,她對他們孩子的定義竟又從奸生子變成了孽種。
說不上哪個叫法更好,哪個更壞。陸鎮(zhèn)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微微凝住,心也發(fā)著沉,像是有什么東西壓在上頭,叫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你就這般憎恨我�!标戞�(zhèn)猛地從她腹部抽開臉,站直身子,低頭對上的沈沅槿的目光。
她的眼里盡是怨懟和憤恨,全無半分情意。陸鎮(zhèn)被她的言語和眸光刺到,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泛起澀澀的酸意,有些失控地緊緊攥住她的肩要她與他對視,嗓音喑啞得厲害:“恨到,連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出言傷害,恨到,連它的性命也要剝奪。”
“是!”沈沅槿微微支起下巴,幾乎直眉瞪眼,口中更是答得干脆,“我的確恨你入骨,若是可以,我真恨不得即刻看你死在眼前�!�
朝堂上想要他死的人又何止她一個,多她一人又有何妨。
陸鎮(zhèn)自嘲地想了想,眼圈也在不知不覺間微微泛紅,攥她肩膀的兩只大掌重又回到她的腰間,垂眸盯著她的腹部,陰惻惻地道:“沅娘殺不了孤,也殺不了孤的孩子,倘若沅娘狠心傷它,孤不忍心對沅娘做什么,便只能去旁人那處為孤的孩兒討還公道。”
他的話音落下,沈沅槿幾乎是頃刻間就想到了陸綏和沈蘊姝,恨意和恐懼同時蔓延至心頭,憤憤注視著面露痛苦之色的陸鎮(zhèn),質(zhì)問道:“又是用旁人來威脅我,這便是你的手段?你莫要忘了,趙國并非你一人說了算,圣上他尚還身強體壯,春秋正盛�!�
“恨孤,甚至想親手殺了孤對不對?”陸鎮(zhèn)無視她的警告,不甚在意地輕嗤一聲,“沅娘露出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來,孤方才的威脅很有成效。”
陸鎮(zhèn)一手勾住她的腰肢,要她離自己更近些,另只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指腹在她的鼻翼旁輕輕摩挲,意味深長地道:“沅娘宅心仁厚,素來看重情義,不獨宮墻里的人,宮墻外,沅娘手底下的那五間鋪子里幫工的女郎,亦有不少都與沅娘頗有交情,比如那姓黃的,還有姓高的和姓劉,孤記得不差吧?”
第66章
用陸綏和姑母來威脅她還不夠,
竟還要讓八竿子打不著的黃蕊她們牽涉其中。
沈沅槿胸中恨意和怒火達到頂峰,忍無可忍地揚起手,照著他的右臉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
厲聲控訴道:“陸鎮(zhèn),我從未主動招惹過你,亦不欠你什么,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
為何就是不肯……”
沈沅槿說到后面,眼里氤氳濕潤,恍然間陸鎮(zhèn)在笑,
立時明白過來是自己在雞同鴨講,
對牛彈琴,
索性也就不再言語,緩緩別過頭,閉上眼,
將那些要落不落的眼淚徹回去。
陸鎮(zhèn)被那她那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微微怔住,然而僅僅只在數(shù)息后,竟勾起唇角淺笑起來,
似是很享受被她打的感覺。
“難道沅娘以為,孤想要一個女郎,還需要什么緣由嗎?”陸鎮(zhèn)扳正沈沅槿的臉,
目光流連于她雪白光滑的下巴和脖頸之間,指腹按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孤心里有你,又占了你的身子那么多回不曾厭倦,
焉能就此放過你。這輩子,除了孤的身邊,
你哪都不能去,便是死了,也要與我在一處長眠�!�
活著在一處,死了還要同穴。他對她的詛咒還真是惡毒。此時的沈沅槿當真恨幾了陸鎮(zhèn),啟唇擠出幾個憤懣的字眼,“你休想!我不會讓你...”
然,“如愿”二字還未脫出口,陸鎮(zhèn)那廂便已用她的丹唇。
她的唇還是那樣柔軟溫潤,陸鎮(zhèn)貪婪地吮咬親吻,品嘗她的香甜芬芳,掠奪她的呼吸,要她的世界在此時只有他一人。
沈沅槿沒料到陸鎮(zhèn)會這般厚顏無恥地吻上來,頓時便惡心到不行,連忙去推打他的肩膀和手臂,極力地掙扎反抗于他。
陸鎮(zhèn)怕她傷到的肚子,穩(wěn)穩(wěn)抱起她步入里間,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到錦被上,兩條腿跪在她的腰際,略使些力道制住她的手,高舉過頭頂,加深這個帶著強制意味的吻。
沈沅槿的那點力氣用在他身上與撓癢癢無異,甚至更添幾分情趣,陸鎮(zhèn)情到深處,原本扣在她腰上的大掌本能地向上摸去,輕車熟路地扯開她的衣襟,讓更多的雪膚和訶子顯露在空氣中。
“沅娘,孤愛極了你的身子,離京的這段日子,孤沒有一日不想你。”陸鎮(zhèn)戀戀不舍地離開她不點而赤的唇珠,炙熱的唇游移到她的耳畔,吐著熱氣耳語道:“孤的唇和身子都是干凈的,沒有碰過旁的女郎�!�
那股熱氣越發(fā)逼近,沈沅槿下意識地別過頭避開他欲要吻她耳垂的動作,心中暗道:身體干凈并不能代表什么,強奪侄媳,他的心早已臟得不能再臟,著實該死。
陸鎮(zhèn)瞧出她在躲,旋即輕笑一聲,追上去,張嘴含住,舌面輕掃她的耳垂。
耳上又癢又熱,沈沅槿不自在地扭動身子,雙手早在不知不覺間沒了掙扎的力氣,只能重回木石死物的狀態(tài)來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一些。
淺色的訶子被陸鎮(zhèn)輕車熟路地解下,隨手擱在一邊,他的唇移到了她的下頜處,順著她的脖頸吻到鎖骨,再是豐盈的雪團。
珠玉鮮紅欲滴,陸鎮(zhèn)本能地細細品味。
窗外的風聲越發(fā)地緊了,直吹得滿庭花枝亂顫,天色也漸漸黯淡下來。
夏風驟然貼在修長纖白的煺上,驅(qū)趕身上那人散出的屢屢熱氣。
桌案上的青瓷凈瓶里插著幾支荷花。陸鎮(zhèn)欣賞著隱秘處尚未盛開的花朵,抬起,分開。
彼時,被他的身形遮擋住,不得不困于方寸間的女郎安靜極了。
陸鎮(zhèn)目光灼灼,呼吸越發(fā)粗重,但見他的眼里含著濃烈的笑意,鮮廉寡恥地道:“沅娘若想殺孤,在此處用此物便可�!�
沈沅槿仿若一塊聽不懂人言的石頭,任他如何渾話連篇,從頭至尾沒再回應過他一句。
有什么探進椛蕤里,攪得瓶中的那支花微微燦動,濺起細細的水花。
沈沅槿攥住被褥,咬著唇,死命壓制。
陸鎮(zhèn)口舌生燥,兩手從她的膝下穿過,憑著感覺去尋她的手,而后霸道地握住,迫使她張開,與她十指相扣。
小半刻鐘后,空中的烏云層里降下一道悶雷,銀色的雨絲簌簌墜落,雨聲潺潺。
陸鎮(zhèn)像是飲下了那些綿密的雨珠,喉間的燥意有所緩解。
女郎尚未從那驟然而至的雨幕中平復過來,大
腦空白到什么都想不起來。
陸鎮(zhèn)耐心等她恢復神智,再次將臉貼在沈沅槿的覆上,沒了衣物的阻隔,陸鎮(zhèn)開始想象這里正孕育著一個生命,等月份再大些,他還可以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用手腳踢他。
“我們會有孩子的,沅娘�!标戞�(zhèn)像是在和沈沅槿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自顧自地在她的覆上流連良久,而后虔誠地落下一吻,繼續(xù)方才的事。
庭中雨勢漸大,杳杳冥冥。雨珠撲打在枝葉上,帶去濁塵,綠意更盛。
細碎的寅聲淹沒在狂風驟雨里,僅有帳中的兩人能夠聽見。
陸鎮(zhèn)等了那聲音許久,得償所愿后,愈加賣力,直至口腹也得到獎勵,他方轉(zhuǎn)移陣地,擁著沈沅槿站起身,埋首。
沈沅槿的耳畔全是雨聲和吻聲,他的唇舌溫暖而輕緩,并無什么不適之處,許是熬得久了,有些犯困,眼皮發(fā)沉。
懷中托抱的女郎呼吸輕勻綿長,像是要睡了,陸鎮(zhèn)覺得不盡興,輕舀莓果一下,驅(qū)散她的睡意,穩(wěn)步走到外間。
陸鎮(zhèn)屈膝端坐在矮塌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大掌捧住她的后脖頸,不管沈沅槿累不累,強勢地與她交吻。
裙擺胡亂的散開,半條腿都露在外面,里褲不知被陸鎮(zhèn)扔在了何處,底下空蕩蕩的,許久沒有這樣過,沈沅槿不太適應,手臂抵在陸鎮(zhèn)寬厚的肩上,又打又掐,奈何陸鎮(zhèn)遲遲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甚至半褪下衣物任她推打抓掐,到最后,沈沅槿只能撒開手麻木承受。
忽而,空中一陣電閃雷鳴,炸出的電光照亮屋子,轟隆聲響徹整間屋子,沈沅槿的心臟跟著急速跳動,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嚇到了。
雷光過后,黑云低矮,光線昏暗。
陸鎮(zhèn)眸色微沉,左手攀上她的后背,抱緊她,將二人的距離拉得更近,而后抓起她的一只素手貼在他的臉頰上,安撫般地低聲問她:“害怕?”
沈沅槿心有余悸,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待回過神在他面前露了怯,忙又不甘示弱地搖搖頭,否認:“不怕�!�
陸鎮(zhèn)勾唇痞笑,垂下眼簾,意味深長地道:“不是害怕,那便是被孤吻得施了�!闭f著話,放開她的手作勢就要往下探。
沈沅槿挪動腰肢往后躲,一臉嫌惡,“你別碰我�!�
“沅娘渾身上下都叫孤碰過,親過了,這會子說別,未免太晚了些�!标戞�(zhèn)淺笑著收回手,聳肩攏好身上的衣服,抱她往里間走,溫聲道:“不逗你了,孤幫你穿好衣衫,待會兒有太醫(yī)來替你診脈�!�
耳聽陸鎮(zhèn)提起太醫(yī)二字,沈沅槿方想起,上月的月事還沒來,推遲了足有將近二十日,裴三娘給她開的那副方子,李媼亦未給她服用,想來是那次診脈的時間并不恰當。
沈沅槿心中擔憂,不由蹙起一雙黛眉,跟個木頭人似的由著陸鎮(zhèn)替她穿好衣裳,就連鞋襪也是他蹲下身悉心為她穿上。
他在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上,倒裝得挺像個人。沈沅槿心事重重地低垂著腦袋,不免看見陸鎮(zhèn)替她穿鞋的動作,一時有感而發(fā)。
一場大雨降下,原本炎熱干燥的天氣轉(zhuǎn)涼不少,風吹進來,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泥土氣息和草木清香,清新怡人。
沈沅槿心存憂慮,暫且提不起興致去感知這些細小的變化,坐在床沿處做沉思狀。
陸鎮(zhèn)觀她一臉沉郁,焉能不知她在擔心什么,無非不就是害怕懷了他的孩子,這個孩子他盼了太久,即便她再如何厭惡、排斥,也只能容它在她腹中一日日長大,直至分娩。
“此番若是確認沅娘懷有身孕,孤會暫緩迎娶太子妃一事,先迎你入東宮,仍是正三品良娣的位份,僅在太子妃之下。”
話音落下,就聽沈沅槿冷笑一聲,隨后抬眸定定望向他,不卑不亢地道:“莫說是正三品的良娣,便是太子妃又如何?我不喜歡你,我對你只有厭惡和憎恨,委實不愿與你有任何受害者和施害者以外的牽扯和關系�!�
陸鎮(zhèn)聞聽此言,面色已然不好,但見他眸色幽深,下頜緊繃,似是在極力克制著某種情緒不至外泄。
那種情緒,沈沅槿認得出來,他是惱了,惱她竟這樣直白地拒絕他,將他們之間的關系定義得那樣不堪。相比起她這半年多來經(jīng)受過的痛苦與折磨,他這點子惱恨和不好受又算得了什么?
饒是看出陸鎮(zhèn)有在為了她控制的脾氣,沈沅槿仍是橫眉冷對,毫不留情地繼續(xù)往他的心窩子上插刀,“東宮于我而言不過是一座大些、好看些的囚籠罷了,我的意愿從來都不是當一只沒有自由、以色侍人的金絲雀,我只想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平淡安穩(wěn)的日子。被迫同你做那事的每一時每一刻,我只有將自己想象成無知無覺的木石死物方能挨過,那些你所謂的取悅到我的身體反應,非是我的意志所能控制的,統(tǒng)統(tǒng)都做不得數(shù)。”
好一個木石死物,好一個做不得數(shù)。他乃一國儲君,大權(quán)在握,呼風喚雨,雖則年歲大她半輪,卻也儀表堂堂,相貌不凡,于床笫間更是非尋常男子所能及,究竟有何處配不上她,生生叫她嫌惡至此!
陸鎮(zhèn)暗想至此,再難抑制胸中怒火,虎口支起她的下巴,“沈沅槿,你以為你這樣說,孤便會對你聲音憐憫,抑或是愧疚?孤告訴你,這輩子只要孤不撒手,你就哪里也去不了!別院也好,東宮也罷,孤是主,要你住在什么樣的籠子里,你都得收起你的爪子和野性,乖乖聽話�!�
“若我說不呢?”下巴被他捏得生痛,沈沅槿咬牙忍下,直視他的雙眸,滿臉不服地反問他道。
“不?”陸鎮(zhèn)語帶不屑地笑了笑,繼而松開她泛起紅痕的下巴,猛地攥起她的右手手腕,牢牢握在手里,似一頭蟄伏在黑夜的兇惡猛獸,低低道出令人膽寒的話語:“落到孤的手里,竟還妄想著有說不的權(quán)力?孤來告訴你,孤有的是法子對付不聽話的小獸,這雙手,這雙腳,孤可以讓它們變得不那么靈敏,也可以將它們拷住,如此一來,沅娘便再也走不遠了。你說,是將你關在這里好,還是東宮好?”
挑斷手腳筋,抑或是手銬和腳銬將她拷住,不論哪一種,她都將失去僅剩的那一丁點希望、自由和尊嚴,與行尸走肉又有何異。
沈沅槿頓時便被陸鎮(zhèn)的話嚇到,奮力掙扎,怒斥道:“瘋子,你這個瘋子!你放開我!”
她的眼里聚了淚珠,下巴也有些發(fā)紅。陸鎮(zhèn)觀她這副模樣,心里生出一絲煩躁,終究軟下心腸,撒開手。
他的手離開的那一瞬,沈沅槿的眼淚也像決了堤的洪水,似要將這數(shù)月以來遭遇過的一切都哭出來,直哭得淚如雨下,視線模糊...
短短數(shù)十息后,沈沅槿幾乎是顫著雙手去攥陸鎮(zhèn)的衣袖,紅著眼啜泣道:“殺了我,陸鎮(zhèn),你殺了我。”
她情愿求死,也不肯同他說一句軟話。陸鎮(zhèn)胸中情緒翻涌,氣噎喉堵,緩緩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任由那些眼淚洇濕指腹和掌心,大言不慚地吐出于沈沅槿而言堪稱絕望和惡毒的字句:“沅娘,孤不會殺你,孤要你好好活著,終有一日,孤會磨平你的性子,讓你心甘情愿地留在孤和孩子身邊�!�
“你休想!”沈沅槿拽開陸鎮(zhèn)捧她臉的手,勉強止了止眼淚,搖頭目光堅定地否認道:“不會有孩子,也不會心甘情愿留在你身邊。”
陸鎮(zhèn)只當她是氣性大,如此這般,不過是在同他鬧脾氣,說氣話,遂重又牽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垂眸看向她的腹部,“沅娘的話別說得這樣滿。即便沅娘現(xiàn)下尚無身孕,日后孤若來得勤些,沅娘定會盡早懷上�!�
他的目光逡巡在她的小腹上,肆無忌憚,卻又莫名帶著幾分與整個人氣質(zhì)不相符的溫柔,沈沅槿見了,只覺得不真切。
不知是不是方才哭得太傷心的緣故,喉嚨里干干的,胃里也不大舒服,那種惡心反胃的感覺再次襲來,攪得沈沅槿有些想吐,急急從陸鎮(zhèn)手里抽回手,撫著喉嚨干咳。
她的這一舉動落在陸鎮(zhèn)眼里,像極了孕中的婦人,忙不迭將盂盆踢出,側(cè)開身輕順她的后背,助她早些吐出來,人也能舒坦點。
沈沅槿折騰一陣子,卻只是干嘔,吐了幾口水,再沒有別的,陸鎮(zhèn)端來水送與她漱口,她才漱了兩口,外頭傳來叩門聲。
“殿下,王太醫(yī)到了。”姜川隔著門傳話。
“請進來。”陸鎮(zhèn)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揚聲應答道。
吱呀一聲,門軸轉(zhuǎn)開,姜川彎腰請王太醫(yī)入內(nèi)。
城中的雨勢頗大,王太醫(yī)的衣袍叫飛濺的濕了大片,鞋面上也沾了不少水漬,踩在地磚上留下一串腳印。
王太醫(yī)先朝陸鎮(zhèn)施了一禮,隨后便立在一旁聽候他的差遣。
陸鎮(zhèn)眼神示意他往沈沅槿對面坐下,大致陳述過沈沅槿的癥狀,令他診脈。
王太醫(yī)仔細觀察過沈沅槿的面色,問了她幾個問題,再是請她伸出左手,聚精會神地為她診脈。
初聽陸鎮(zhèn)的描述,王太醫(yī)最先想到的情況也是有孕,然而經(jīng)過再三確認后,并無滑脈的跡象,反而十分遲沉微弱,脾胃和腎臟俱有虧損。
王太醫(yī)霜眉蹙起,疑惑問道:“娘子近段日子以來可有服用避子的湯藥?”
沈沅槿沒有答話,只是無聲搖頭。
王太醫(yī)眉頭皺得愈緊,思量片刻,又問:“娘子月事許久不來,在老夫過府前,可有請旁的醫(yī)工瞧過?”
沈沅槿想起朱砂的事,眼神有些閃躲,欲要裝聾作啞,陸鎮(zhèn)那廂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高聲喚了姜川進來,親自過問此事。
“約莫十日前,奴曾請了女醫(yī)來瞧過的。”姜川如實回話。
王太醫(yī)立時打起精神,偏頭看向姜川,張口就問:“可開了什么方子?”
姜川素來謹慎,那方子雖沒有派上用場,到底也沒有被他丟棄了事,因道:“原是開了方子的。奴因擔心娘子腹中或許已有殿下骨血,并不敢隨便抓藥給娘子吃。您會有此問,可是要瞧一瞧那方子?”
王太醫(yī)朝人頷了頷首,“女醫(yī)素日里接觸的多是女郎,于婦科上必然多有經(jīng)驗,若能尋出來,多個參考,自是最好不過�!�
陸鎮(zhèn)聽王太醫(yī)說完,眸光一轉(zhuǎn)瞥向姜川,情緒莫辯地淡聲催促:“既有方子,速去取來交與王太醫(yī)�!�
姜川領命離開,屋子里很快便又陷入一片寂靜之中,窗外的風雨聲疏疏闊闊,屋中的氣氛更顯沉悶。
裴三娘說過,那方子能夠緩解她的癥狀,會不會是用來解朱砂毒?沈沅槿暗自后悔當時沒再多問一句,讓她將其省去,只開些養(yǎng)脾胃補腎氣的藥就好。
心中仿佛懸起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沈沅槿長睫低垂,驚惶不安地攥住膝上的綢緞衣料,憂慮被陸鎮(zhèn)瞧出端倪,抿唇佯裝鎮(zhèn)定。
將近一刻鐘后,姜川方折返回來,從懷里取出那張沒有沾到一滴雨水的藥方子,雙手奉給王太醫(yī)。
方子上寫了十余味藥,王太醫(yī)一一看過,最終將視線定格在可解朱砂毒的土茯苓上。
王太醫(yī)年過六旬,已在宮中行醫(yī)近四十年,歷經(jīng)三帝,后宮和深宅后院里的陰損手段,他不知見了多少,利用朱砂防止她人有孕甚至是毒殺胎兒的病例,亦不算罕見。
女醫(yī)的方子里單獨添了一味土茯苓,想來也是為著解眼前這位女郎身上的朱砂之毒。王太醫(yī)思量一番,研墨鋪紙,另外開了一張更貼切溫和些的方子。
“殿下可否移步說話?”王太醫(yī)壓低聲道。
陸鎮(zhèn)低低嗯一聲,隨他出門,立在檐下。
王太醫(yī)隨手帶上門,壓低聲直言不諱道:“娘子脈象沉遲,并無身孕,之所以會月信紊亂,乏力失眠,惡心頭昏的癥狀,乃是服用了一定劑量的朱砂;教坊司中的女郎常朱砂來避子,時日久了不但會導致不孕,甚至會危及到性命,是否是殿下...”
“命人給娘子服用的”幾個字,王太醫(yī)沒敢問出來,而是點到為止,靜看陸鎮(zhèn)做何反應。
朱砂。陸鎮(zhèn)立時想到兩個月前,姜川代沈沅槿討他的話,要繪畫用的各色涂料。
她要朱砂根本不是用來當上色的涂料,而是拿來服用避子的。難怪她方才會斬釘截鐵地說她不會懷有孩子,卻原來,她為了避子,甚至不惜損傷自身。
陸鎮(zhèn)又急又氣,生生忍住踹門進去質(zhì)問沈沅槿為何這般待他的沖動,詢問王太醫(yī)她身上的毒性到了哪一步。
王太醫(yī)捋著發(fā)白的胡須,“娘子服用的次數(shù)應還不多,只是影響到了行經(jīng)和身體狀況,每日用土茯苓和滋補益氣的方子去除毒素,約莫三月便可大好�!�
他二人邁出房門的那一刻,沈沅槿就已料到王太醫(yī)大抵是看出了她服用朱砂避孕的事,是以當陸鎮(zhèn)滿臉陰霾地踱回屋里,沈沅槿忽然有種自己似乎即將要解脫了的錯覺。
陸鎮(zhèn)大步入內(nèi),徑直走到書案前,找出盛著朱砂的那只小罐,看了看內(nèi)里的余量,重重扣在沈沅槿手邊的小幾上,發(fā)出砰的一道聲響。
那聲音刺耳得緊,陸鎮(zhèn)不待沈沅槿對此做出反應,忽地傾身上前,緊緊扣住她的肩,將她逼至羅漢床的靠背上,居高臨下地與她對視,幽深的眸光審視著她。
“為了避子,連朱砂也吃得�!标戞�(zhèn)胸中血氣翻涌,怒不可遏,惱恨到臉色鐵青,青筋暴起,就連聲音都在發(fā)著顫,厲聲質(zhì)問眼前的女郎道:“沈沅槿,你究竟是有多不懼死?”
沈沅槿并非不惜命之人,又怎會不懼死?然,相比起死亡,她更懼怕淪為陸鎮(zhèn)泄欲的玩物,麻木地承受著全無自由和人格尊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一個自私霸道、傲慢無禮的上位者,她當初怎的就鬼迷心竅輕信了他口中所謂的五次約,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放過她,是她的心存僥幸鑄成了如今的局面,她早該在陸鎮(zhèn)離開長安后就想辦法逃出去的……
心內(nèi)怒意翻涌,悔恨到達了頂峰,沈沅槿恨恨抬眸,直視陸鎮(zhèn)眼里迸出的火光,挑釁般地反問回去:“陸鎮(zhèn),你憑什么以為,服用朱砂會比懷上你的孽種可怕?”
她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砸在心口上,刺激著陸鎮(zhèn)僅存的理智。自制力處在瀕臨崩潰的邊緣,陸鎮(zhèn)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審視著她,張唇便要厲聲質(zhì)問她,令她再說一遍。
他的話音還未脫口,耳畔再次傳來沈沅槿平淡而堅定的語調(diào),“莫說只是中毒損傷身體,便是會即刻取人性命的毒藥,與你行那腌臜事后,我也毫不猶豫地……”
“閉嘴!”陸鎮(zhèn)猛地加大按她手腕的力道,再聽不下去半個沈沅槿口中逆耳的字眼,氣到血液上涌,目眥欲裂,帶著極端情緒的語言化作割向她的鋒利刀子,“沈沅槿,你想死,孤偏不讓你死!”
陸鎮(zhèn)說著話,越發(fā)傾下身子,整個人幾乎要貼到她身上,在她別過頭躲開他的唇的瞬間,趁勢湊近她的右耳,“你不想與孤生兒育女,孤偏要你誕下孤的骨血。從今日起,孤會命人每日伺候你服藥,直至你體內(nèi)的毒素盡數(shù)除去;你若不肯好好服藥,孤總有別的地方撒火,從前在你名下的鋪子和陳王府,孤要動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你若不信,明日盡可一試,屆時,莫要怪孤心狠手辣!”
沈沅槿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痛,眸底因為吃痛泛起的生理性眼淚很快洇濕眼眶,眼尾也跟著微微發(fā)紅,可此時此刻,心中的痛苦和壓抑遠遠蓋過身體的痛楚,只能麻木地任由他禁錮住她,憤憤道出對他的厭惡:“不惜用無辜之人的安危來威脅強迫一個厭惡你的女郎,陸鎮(zhèn),你真是條卑鄙骯臟的瘋狗�!�
女郎眼中的濕意和紅絲刺激著陸鎮(zhèn)的視覺,心下不受控制地發(fā)著軟,倏地松開對她手腕的鉗制,起身退回床邊居高臨下地凝視她,板著臉似自嘲又似在堵她的話:“倘若變成瘋狗便能留住你,倒也未嘗不可�!�
話畢,冷冷瞥一眼沈沅槿手腕上的兩道紅痕,而后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令姜川將屋內(nèi)的筆墨書籍等物一并收走。
姜川聽后恭敬應下,陸鎮(zhèn)眼神示意姜川無需送他,獨自朝府外走去,神情凝重,眉頭緊鎖。
李媼領著兩三個婢女進屋,立在門框處看她們將一應物件取走,又仔細查過一遍,方叫人退出去,她則拿小勺挖出藥膏抹在她手腕的紅痕上,輕輕涂開。
“殿下心里還是有娘子的,娘子又何必這般擰著,何妨說些軟話討他歡心,假以時日定可將禁足解了去,便無需再受此罪。”
沈沅槿不是頭一次聽人道出諸如此類勸她順服的話,并未往心里去,只是緩緩抬眸,對上李媼“關切”的目光,不緊不慢地道:“對一個欺辱我、囚禁我的人溫言細語,搖尾乞憐,我還沒瘋到那種地步。難道就因他是手握權(quán)柄的一國太子,他對我犯下的種種罪行,我便該一一放下,甚至依附他而生?對他和顏悅色的事,我決計做不到,老媼無需再勸。他既吩咐過不許你們同我說話,也請老媼謹記在心,莫要再白費唇舌規(guī)勸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