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檢票口驗證了身份卡,兩人終于進入了月臺。
他們動作足夠麻利,而那些人沒有購票則無法搭乘懸浮列車,只能站在月臺外的玻璃窗后。
被這樣一群人在背后看著,好像連列車的速度都變慢了。
而月臺上,候車的乘客笑語晏晏,各自聊天,與身后的不尋常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這種現(xiàn)實與不現(xiàn)實之間,車子終于來了。
他們登上了車,因為角度關(guān)系,那些人再也看不見他們。
在列車發(fā)動后的風聲中,隨著視野變遠,季雨時看見那些人像忽然活過來一樣,一個個表情生動,恢復了生命力般四散走開。
第48章
“你剛才怎么了?”宋晴嵐問。
“我不知道。”季雨時收回視線,心怦怦跳著,他不明白剛才為什么會下意識地跟著那些人走。
如果不是和宋晴嵐在一起,他很有可能就不會上這趟車了。
兩人在座位上坐下,列車載著他們往前駛?cè)�,將車站的詭異一幕甩得很遠。
宋晴嵐買票買得急,只剩下普通車廂的票,幾乎沒有空位。
人們聊天說話,各自放著行李,似乎沒人注意到兩個驚心未定的年輕人,偶爾有人投過來目光,也只是因為他們過分惹眼的外表而已。
從凌晨站在季雨時家門口的鄰居,再到早上出現(xiàn)的季旻越,再到剛才車站形成的人墻,好像一夜之間這世界的某個部分就被他們觸碰到了,而且,極有可能是最為關(guān)鍵的部分。
季雨時又感覺到了不舒服的視線,他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左前方座位上,一位戴眼鏡的男乘客正盯著他。
他與對方對視了幾秒,對方卻沒有任何要移開視線的意思。
一片喧鬧中,這不禁讓季雨時還沒放松的心情再次毛骨悚然。
竟然車上也有。
他開始回憶在哪里見過這名男乘客,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他的記憶里關(guān)于對方的這張面孔,是一片空白。
宋晴嵐低聲道:“別想了,他應該是在看我�!�
季雨時回頭,面上露出些茫然,不難看到眼神中的一絲倉惶——從遇到季旻越起,宋晴嵐就發(fā)現(xiàn)了季雨時有些不對勁,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
這種反常別說是季雨時,就連心志堅定如宋晴嵐,也對身處的現(xiàn)實產(chǎn)生了懷疑。
原以為兩人都從汪部長這里找到了關(guān)鍵線索,卻又遇到這樣的情況,它在明顯地向他們說明這里不僅僅是平行世界或者重疊記憶那么簡單。
季雨時手指抓著座位扶手,不自覺地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聽到宋晴嵐這么一說才松開來:“看你?”
宋晴嵐坐在季雨時右邊,他個子太高目標太具體。
他調(diào)整坐姿,往下低了低,讓前方的椅背擋住了那個人的視線,果然,對方立刻回過頭去,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做起了自己的事。
“我在想,這些看我們的人一定和我們有某些關(guān)聯(lián)。不是你,就是我,這里是你生活的城市,所以面向你的人要多一些�!彼吻鐛拐f,“這個人可能在哪里和我見過,但是我記不起來了。”
宋晴嵐看起來倒是沒怎么受影響,講話的語氣都和以前一樣。
他們被喪尸困在潤金大廈、被裂縫困在太空艙的時候,宋晴嵐也是這樣。他好像永遠都不會為困境妥協(xié),更不會因此動搖突破困境的決心。
殊不知,宋晴嵐只是不想讓周圍的人感覺到更加無措罷了。
他伸出手臂:“你掐我一下�!�
季雨時奇怪:“為什么?”
宋晴嵐說:“你掐我一下,我看看疼不疼,疼的話就不是在做夢�!�
季雨時告訴他:“宋隊,其實這根本沒什么科學依據(jù)——”
宋晴嵐挑了挑眉毛,自己不客氣地擰了自己一把,發(fā)出一聲悶哼:“操�!�
可能是覺得幼稚,連他自己都無語,正色道:“真疼。好了,你管它有沒有科學依據(jù),總之現(xiàn)在我們不是在做夢,反正信我就對了�!�
乘務(wù)機器人推著服務(wù)車經(jīng)過。
宋晴嵐給兩人都要了一杯溫水。
多喝熱水是有道理的。
季雨時緩過來不少,智商開始上線:“從我們回來以后,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呢?”
宋晴嵐說:“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季雨時蹙眉,想了想:“你說鄰居太太是凌晨就站在我家門口了,可是我們回來時遇到她,她還一切正常。還有,我哥昨天也和我見過面,也沒有什么反常。到底是為什么——”他驀地停住,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宋晴嵐,“宋隊,我好像知道了�!�
宋晴嵐可能猜到了他要說什么,但沒有打斷他。
不知怎地,他有些期待季雨時進行頭腦風暴的模樣,那個冷靜的、理智分析的季雨時,常常能一眼就抓住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應該是和汪部長有關(guān)�!奔居陼r說,“本來只是我一個人對這件事有記憶,對這個現(xiàn)實不會有影響。你卻找到了她的資料,緊接著也找到了另一個現(xiàn)實的記憶�!�
宋晴嵐靜靜聽著。
季雨時繼續(xù)道:“昨天晚上我們商量要去找汪部長,因為我們得到了她具體的位置——如果汪部長也有雙份記憶的話,那她作為一個我們共同的變量,對于我們來說,就是兩個現(xiàn)實共同存在的證明。我們越朝她靠近,就越靠近兩個現(xiàn)實中最為矛盾的一個點�!�
宋晴嵐問:“也就是從我們決定要找到汪部長那時候起,引起了這些……反應?”
宋晴嵐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種詭異的反應,但季雨時明白他意思就行。
車里冷氣很足,吹得季雨時有點冷,他捧著手中的杯子,汲取一點溫暖:“對。”
宋晴嵐皺了皺眉:“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
季雨時說:“我還不知道,但是我隱隱約約有了一個想法。你知道雙縫實驗嗎?”
宋晴嵐點點頭:“聽說過�!�
“在雙縫實驗里,單個電子穿過有兩條縫隙的隔板,會在屏幕上顯現(xiàn)多個干涉條紋,就像單個電子可以同時穿過兩條縫隙一樣,有人認為這種現(xiàn)象是多世界理論存在的證明。假設(shè)單個電子穿過的是左邊的縫隙,而在另一個世界里,電子穿過的是右邊的縫隙,這兩個世界能感覺到彼此的投影,電子同時穿過雙縫產(chǎn)生了自我干涉,就形成了多個干涉條紋。”季雨時說,“這是關(guān)于平行世界的一種猜想�!�
時間穿越技術(shù)被掌握以來,平行世界論已經(jīng)被證實,所以這個問題季雨時只是簡略說過,便進入了重點。
“我想說的是,雙縫實驗中最為詭異的一點。為了弄清楚電子通過雙縫后產(chǎn)生的多個干涉條紋到底是怎么產(chǎn)生的,人們使用了設(shè)備觀察電子通過縫隙的過程�?墒钱斶@個實驗被人們用設(shè)備觀察時,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多個干涉條紋不見了,電子穿過兩條縫隙以后,只在屏幕上留下了兩條平行的條紋。奇怪的是當設(shè)備被關(guān)閉后,原先的多個干涉條紋便再次出現(xiàn)了,就像電子有了思想,知道人們是否在觀察它一樣,它可以通過是否被觀察來改變自己的運動狀態(tài)。也就是說,人類的觀察行為竟然影響了電子運動,改變了實驗結(jié)果�!�
這么長的理論知識需要消化。
宋晴嵐思考了一會兒,說:“所以,你想說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和我們是否對這個世界進行‘觀察’有關(guān)?”
“我只是初步猜測,用雙縫實驗打個比方,并不一定是這個原理�!奔居陼r低頭喝水,睫毛長而密,“比如,我們?nèi)ふ彝舨块L的行為,會不會就是一種‘觀察’。就像電子被觀察一樣,這種行為影響了這個現(xiàn)實的運行,讓他們產(chǎn)生了自我干涉�!�
“我好像有一點明白了。”宋晴嵐都不敢說自己很明白了,他永遠也搞不懂季雨時的腦子里到底有多少知識儲備,“與我們在這個現(xiàn)實里有所聯(lián)系的人可能都會受到這種干涉影響,因此當他們看見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進行‘觀察’的時候,就會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反過來對我們進行干擾�!�
這或許就是為什么他們會突然遇到反常現(xiàn)象的原因。
現(xiàn)在他們剛決定去找汪部長就遇到這樣的情況,僅僅是一個開始而已,如果他們繼續(xù)下去,見到汪部長、徹底了解這個世界的矛盾點所在,會怎么樣?
兩人都久久地沒有說話。
他們所在的世界,就算是蝴蝶效應后產(chǎn)生的平行世界,這些人也是實實在在的人類,而不是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喪尸。隨著他們距離汪部長越來越近,那些干擾肯定會加強,等到時候他們應該怎么辦?
季雨時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一看,屏幕上現(xiàn)實的名字是:“老師”。
季旻越早上出現(xiàn)后,一直說的是“老季叫你回家”,這個電話會是什么情況
宋晴嵐沒有窺探別人隱私,只問:“要不要接?”
季雨時遲疑了一下,放下杯子,按了接聽后把手機放到了耳旁。
“囝囝�!�
意料中的機械呆板沒有出現(xiàn),季教授的語氣和昨晚吃飯時一樣和藹可親。
季雨時松了一口氣:“老師�!�
季教授并沒有提到叫他回家的事,也沒有提季旻越,只是在電話那頭告訴他:“昨晚我和你說的那件事,結(jié)果下來了,你們的任務(wù)評級是S級�!�
這么快?
季雨時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的任務(wù)報告都還沒提交上去,評級結(jié)果就下來了嗎?
身邊的宋晴嵐發(fā)現(xiàn)他呼吸的凝滯,以眼神詢問他怎么回事。
季雨時卻聽季教授在電話里繼續(xù)道:“一個S級任務(wù)評分疊加上去,你連剩下的那個積分也不用積了。今天下午他們會給你做身體的體能測驗。如果上次任務(wù)帶來的后遺癥你恢復得還不錯的話,明天就可以直接回到那一天了�!�
季雨時:“今天……下午?”
季教授的電話被另一個人拿了去,那笑呵呵的嗓音很是熟悉,是寧城分部的林部長。
“小季啊,恭喜恭喜�!绷植块L說,“怎么樣,我建議你去江城分部協(xié)助沒錯嘛,你完成了積分要求,心里測驗也過關(guān),你用實力證明了自己。我向上級部門提出了申請他們已經(jīng)批準了,你等了十幾年的這一天,終于來了!今天下午我在部里等你!”
季雨時:“……”
季雨時掛斷電話以后有些出神。
宋晴嵐問:“怎么了?”
季雨時轉(zhuǎn)頭看著他,好像慢慢地回過神來一樣,搖了搖頭:“沒事�!�
宋晴嵐好奇道:“你的老師怎么會打電話給你?”
季雨時:“一點課業(yè)上的事�!�
懸浮列車外,天空蔚藍,風景如畫。
時速五百多公里的高速運行下,外面的參照物形成了一道快速后退的模糊線條。
車窗上倒映出季雨時恰到好處的臉部輪廓,修長的脖子,還有漂亮的、清冷的眼睛。
他似乎在看外面,又似乎沒有。
過了一會兒,他回過頭對仍在思考中的宋晴嵐道:“我想去洗手間。”
列車已經(jīng)響過一次播報提示,即將到達寧城與江城之間的一個小站,車輛停留時肯定會有不少人來來往往,說不定又會遇到一些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人。
宋晴嵐認為現(xiàn)在時機不太好:“現(xiàn)在?”
季雨時咬了下唇,說:“其實,早上的雞蛋好像過期了,我現(xiàn)在有點不舒服。”
宋晴嵐:“……”
季雨時站起來往洗手間走,臨走前還說了句:“但是你做得很美味�!�
宋晴嵐自覺有點受打擊,這可是他第一次做給除家人以外的人吃。
不新鮮的雞蛋什么的,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
可是大清早的,因為某種搞笑的原因,他也沒好意思敲開季雨時的房門去詢問一下哪些食材可以使用,就擅自做了。
做得美味嗎?
宋晴嵐看著窗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竟有個弧度。
挺傻的。
他整理好表情,掌心有點發(fā)熱。
一分鐘過去,列車緩緩�?俊�
季雨時還沒回來。
乘客們來來往往,宋晴嵐看了看表,又過了三分鐘,季雨時好像去得有點久了。
直到發(fā)車播報聲響起的一刻,宋晴嵐才猛地回味過來——季雨時撒謊的表情,他不是第一次見,怎么剛剛就上了當?
他站起來快速走到洗手間處,里面果然空無一人!
列車門正在關(guān)閉,宋晴嵐情急之下去拉住玻璃,手被車門狠狠夾了一下,頓時車廂里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車門防夾機制開啟,宋晴嵐顧不得車上的警報和人們的抱怨,快速下了車,在月臺上尋找季雨時的身影。
作為一個多次穿越回到過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記錄者,即使不靠模擬面孔來將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只要季雨時想,他就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宋晴嵐卻一眼發(fā)現(xiàn)了那個瘦削的背影。
——季雨時正大步穿過人群,在往出站口的方向去。
“讓讓!”
“讓讓。謝謝��!”
宋晴嵐加快了腳步往前追。
人群中,有三三兩兩的人面無表情地停留住了腳步,看向了宋晴嵐。
而季雨時走得順暢,仿佛知道了他暫停了行動,這一路竟一個阻撓他的人也沒有。
進入大廳時,季雨時的背影稍微頓了頓,他知道宋晴嵐跟了上來,卻沒有回頭。
只見季雨時腳步不停,繼續(xù)往前走,路過一個空座位時,還有空順手把座位上的一個空水瓶扔到了地面。
宋晴嵐面冷如霜,仗著個子高走得快。
他推搡過不斷涌來的陌生面孔,艱難前進,已經(jīng)距離季雨時很近了。
忽然,宋晴嵐的面前一陣騷亂。
有人踩到了那個季雨時扔下的空水瓶,當場摔倒,繼而那人撞到了一旁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的旅客。那個行李箱有滑輪,在撞擊中一路滑走,又卡到了正在清掃垃圾的機器,絆到了清潔工。
季雨時猶如背后長眼,他超強記憶力下對環(huán)境的精密的計算讓秩序轉(zhuǎn)眼間亂了,人仰馬翻。
他走得很快,走到一處拐角,卻猛地被人摁到了墻上。
以一個和上次在書店差不多的姿勢,連手被控制的角度都差不多。
那雙大手鉗制住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這些守護者的手段讓路人看了,還以為是在抓捕罪犯。
“季顧問。”身后的宋晴嵐幾乎是咬著牙的,厲聲道,“你在干什么?”
只聽季雨時不慌不忙,輕聲說:“你先放開我,我手疼。”
宋晴嵐:“……”
操。
能不能換個招數(shù)。
宋晴嵐才手疼,他的手背與掌心被車門夾得青紫,凸起一塊�?纱藭r他無心理會,只想知道季雨時為什么要這么做。
宋晴嵐沒有如季雨時的愿把他完全放開,只是松開了手,撐在墻壁上防止季雨時逃走:“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這到底怎么回事?是你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能說又必須得做的事,還是因為你有了別的思路?”
除了惱怒,宋晴嵐直到這時也沒有懷疑季雨時。
這是一種難得的信任。
季雨時轉(zhuǎn)了過來。
宋晴嵐黑眸緊緊地盯著他的臉,心中咯噔一聲。
季雨時的表情是宋晴嵐從來沒見過的。
他沒開玩笑說宋晴嵐在“壁咚”他,也沒回答宋晴嵐的問題,只是問:“宋隊,你覺得我們在哪個現(xiàn)實,有區(qū)別嗎?”
剛才還在一起尋找線索,討論聽不懂的雙縫實驗,怎么忽然就放棄了?
宋晴嵐不明白,但直覺和季雨時接的那個電話有關(guān):“當然有區(qū)別!”
季雨時抬眼,與宋晴嵐對視:“如果在這個現(xiàn)實就能得到想到的一切,為什么還要費力去到別的現(xiàn)實呢?”
兩人距離很近,近得宋晴嵐能看清季雨時瞳孔的顏色。
季雨時冷冷地、平靜地看著他,對他說:“既然哪個現(xiàn)實都只有一個‘我’,那么‘我’到底是誰,就不重要了�!�
有那么一瞬間,宋晴嵐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可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沒有跟著季雨時的思路跑:“你這是嚴重的唯心主義。我們到底在哪一個現(xiàn)實,這對我們來說當然很重要,不是我們怎么想就夠了。因為在我們原本的現(xiàn)實中,還有很多關(guān)心我們、愛我們的人,失去我們只會讓他們難過傷心,我們得回到真正屬于我們的世界,因為那才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季雨時說:“我沒有那樣的現(xiàn)實�!�
第49章
季雨時的反應很淡,這句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好像他已經(jīng)在心里想過千千萬萬次一樣,一點負擔也沒有。
這太反常了。
這簡直就不像是平時的季雨時。
宋晴嵐升起一絲焦躁:“你怎么會沒有?你有父母、有同事、有朋友,你還有哥哥——我們不是在樓道口碰到他了?”
兩人對峙間,季雨時如同被什么困住了一般,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緊繃著,連呼吸都細不可聞。
聽到問話,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表情卻還沒怎么變。
顯然有點動搖了。
見他有了反應,宋晴嵐又說:“再不然,你還有交往對象,如果你不見了,他們會怎么樣?”
三個變一個什么的,實在是不堪入直男耳。
宋晴嵐說到這里覺得不妥,這個例子舉得不好。
他頓了頓,很快略過它盡量往正題上靠:“每個人都有真正屬于自己的現(xiàn)實,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你想一想,難道你在真正的現(xiàn)實里就沒有一件最想完成的事?比如你沒來得及實現(xiàn)的夢想、畢生的追求,如果你現(xiàn)在就放棄了,那么那些為之努力的歲月算什么——”
話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宋晴嵐怔在當場,因為季雨時的睫毛再次輕輕顫動,一滴眼淚以極快的速度從眼眶滑落。
宋晴嵐從沒見過有人的眼淚能掉得這么快,這么干脆。
震驚之余心臟驀地緊縮,竟狠狠地疼了一把。
宋晴嵐現(xiàn)在才回味過來,什么叫沒有那樣的現(xiàn)實?
難道季雨時的生活并不如同想象中那樣幸福?
這種極度悲觀的話語從季雨時口中說出,說明它并不只是一種情感的宣泄,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明明被莫名扔下,該惱怒委屈的人是他才對,可是宋晴嵐得知了這樣的事,卻覺得手足無措,甚至生平第一次組織不好語言,竟有些慌了。
他抬起手,又放下。
宋晴嵐暗惱,他媽的,怎么就沒人教過他如何安慰人?!
季雨時其實沒有在哭。
那眼淚是生理性的,像松葉尖被風抖落的一捧雪,落入雪地就消失不見,僅僅掉落了一滴,就沒有了。
比起哭泣,更像是一種本能。
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挨得這樣近,宋晴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就這樣去觸碰季雨時的臉,無法替季雨時擦去眼淚。
好像,只要他碰季雨時一下,就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被徹底打碎。
季雨時在光線下顯得透亮的眸子就那么看著他。
那眼眶濡濕,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冷淡,季雨時說:“我在這里,就能擁有我想要的一切�!�
宋晴嵐:“可是你不屬于這里!”
季雨時只是重復:“我到底在哪個現(xiàn)實,并不重要。”
這是魔怔了。
“季雨時!”
宋晴嵐到底沒忍住,他用大拇指給對方拭去不甚明顯的淚痕,不知道為什么心中一片滾燙,連手指都有點發(fā)顫。
恍若明白了什么,宋晴嵐卻現(xiàn)在卻不是思考的時候,只沉聲道,“很重要!!你是誰很重要!就算你沒有我說的那樣的現(xiàn)實,你還有我們。我、純兒、段文……七隊還有六個人都在等著你,你不能被一通電話就擾亂了心神,這他媽都是假的——”
一通電話。
這幾個字落入季雨時耳中。
剎那間,他瞳孔微張,然后漸漸地,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假的�!�
他說。
腦中緊繃的弦斷掉了,季雨時神智逐漸回籠,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頭栽倒在了宋晴嵐的肩膀上:“宋隊,是那個電話……”
冷不防被當做依靠,宋晴嵐僵住了。
對方幾乎是撲進了自己的懷里。
鼻腔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來自季雨時的發(fā)絲。
季雨時似乎沒有察覺到不妥,他小口喘著氣,清醒過來后身上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后怕。
若是宋晴嵐不追上他,他恐怕會真的陷入那種致命的吸引里。
季雨時在宋晴嵐肩膀上埋著頭,又快又簡略地說:“那個電話有問題,它抓住了我心里最想要的東西,我掛斷以后,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別的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就是去得到它�!�
危機解除,果然是那通電話。
宋晴嵐松了一口氣:“操�!�
這個姿勢讓他的下巴抵著季雨時的頭頂,叫他不知道要怎么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