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了約莫大半個小時,黃萍萍終于來了。
“嘉嘉,等久了吧?”她一臉歉意地說,先是看了看顧夷嘉的臉色,精神還算好,頓時放下心來。
顧夷嘉搖頭,知道他們是為公社做事,自然不能急的,笑道:“萍萍姐,我們?nèi)ベI東西吧�!�
黃萍萍應(yīng)一聲好,拉著她一起進(jìn)百貨大樓。
來到百貨大樓,顧夷嘉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只覺得哪里都新奇。
雖然有原主的記憶,但記憶只是記憶,哪里有親身經(jīng)歷神奇。
這年代的百貨大樓自然比不上后世的超市,它只有三層樓,即使是工作日,人仍是不少,極目望去,琳瑯滿目,看得眼花繚亂。
顧夷嘉努力不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邊問:“萍萍姐,你要買什么?”
黃萍萍道:“先去買些布,再去買個暖水壺,還要買雙皮鞋……”
隨著她的話,顧夷嘉察覺到什么,忍不住看她。
黃萍萍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小聲地說:“嘉嘉,過幾天我要去相親呢,如果順利的話,年底我應(yīng)該會結(jié)婚�!�
顧夷嘉瞪圓了眼睛,好驚訝地問:“是誰啊?我認(rèn)識嗎?”
黃萍萍搖頭,“你不認(rèn)識,他是從省城機(jī)械廠來的技術(shù)人員,上個月,我來縣城學(xué)習(xí)時,在學(xué)習(xí)班遇到他授課,感覺我們聊得來……”
顧夷嘉哦一聲,“所以你們互相都有好感,還缺個相親的過程,是嗎?”
黃萍萍害羞地點頭。
看慣黃萍萍平時精明干練的大姐姐模樣,難得看到她這副小女兒的嬌態(tài),顧夷嘉新鮮之余,心里感慨。
其實黃萍萍的年紀(jì)不大,今年才二十二歲。
不過在習(xí)慣早婚的鄉(xiāng)下人看來,她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
黃奶奶雖然是從舊時代走來的,但她是個有見識又開明的長輩,對于子女的婚事,她從來沒什么要求,也不催他們,只要看對眼且對方?jīng)]有什么人品上的問題,她都會樂呵呵地接受。
正是有這樣的奶奶,黃萍萍才能長得這么優(yōu)秀。
黃萍萍是公社的記分員,又是初中畢業(yè)生,是以公社只要有什么事,都會派她出面,這也是因為她做事細(xì)心,能力又強,才能爭取到的。
像黃萍萍這樣能干的姑娘,公社里有不少青年都想娶她,很多長輩也視她為最理想的媳婦。
但黃萍萍以前并不急著嫁人,其一是沒看上眼,其二是她更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并不想嫁人后,要忙碌地伺候婆家的一家老小,她不愿意過這樣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日子。
雖然這時代的媳婦都是這樣,但黃萍萍是個有想法的,并不喜歡。
顧夷嘉先陪黃萍萍去買她的東西。
因為目標(biāo)明確,所以買起來也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jīng)買齊全黃萍萍的東西。
“嘉嘉,你要買什么?”黃萍萍拎著大包小包問。
其實顧夷嘉今天來縣城,是有其他目的,買東西倒是其次。
除了給兄長寄東西外,看看能不能遇到姜進(jìn)望,然后給他好看,讓他打消想娶自己的念頭。
這個辦法也很簡單,就像剛才那樣,在大街上喊聲耍流氓,讓他丟臉。
雖然只見過兩次面,顧夷嘉已經(jīng)能從姜進(jìn)望的神態(tài)舉止間看出,他是個愛面子的,而且自持身份,還有幾分清高。
否則也不會讓人來說親時,本人沒出面,大概是覺得,自己這鄉(xiāng)下女人沒見識,只要他讓人來了,他們這些沒見識的鄉(xiāng)下人就會迫不及待地答應(yīng)吧。
就算拒絕,也是想提高彩禮。
縱使姜進(jìn)望看中自己這張臉,其實本質(zhì)上,還是將她當(dāng)成一個鄉(xiāng)下沒見識的女人,并沒有怎么尊重。
這樣不平等的關(guān)系,顧夷嘉能想像,若原主真的無奈嫁給他,只怕依然活不過幾年。
顧夷嘉來縣城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成,也沒什么東西要買。
她隨便買了些糖果,順便給嫂子和寶山買雙雨靴。
南懷縣一帶的春秋都是多雨的季節(jié),嫂子和寶山要去學(xué)校,總會弄濕鞋,不如先給他們買雙鞋備著,屆時就不用忙著買。
買鞋的錢是原主以前賺的。
原主吃住在家里,不怎么花錢,連看病的醫(yī)藥費都是兄嫂出的,給人做衣服的錢都攢著,數(shù)量不少,竟然有幾十塊呢。
買完東西后,兩人去國營飯店吃飯。
正好到吃飯時間,國營飯店的人很多,眼看有吃完飯的人離開,黃萍萍機(jī)靈地去占好位置,先將東西放到位置上,又將顧夷嘉安排好,然后擼起袖子。
“嘉嘉,你想吃什么?我去買�!�
顧夷嘉看她一副要上戰(zhàn)場的模樣,有些想笑,不過看那邊擁擠的情況,也知道這種時候確實像上戰(zhàn)場。
“萍萍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的�!鳖櫼募握f。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蘊含著某種特殊的聲調(diào),仿佛江南水鄉(xiāng)蘊養(yǎng)出來的,格外悅耳。
黃萍萍就算聽?wèi)T了,仍是忍不住心中一蕩。
她瞪了眼周圍看過來的男人,說道:“那我去點一碗涼拌米粉咱們一起吃,天氣熱,吃涼拌米粉最好了,再給你打份鴨血湯�!�
鴨血湯是給顧夷嘉補血的。
顧夷嘉點頭。
這年代的國營飯店的味道十分不錯,而且份量十足。
等一碗涼拌米粉和一海碗的鴨血湯端上來,顧夷嘉便知道,一碗涼拌米粉兩個姑娘吃確實夠了。
黃萍萍特地多要了一個干凈的碗,將米粉分成兩份。
“萍萍姐,夠了,我吃不了那么多。”顧夷嘉趕緊說道。
她確實吃得不多,身體不好,食量也小,吃得就像貓兒似的。
以前吃得還更少,最近她的身體好了許多,食量終于也大了一些,不過和其他人比,仍是少得不可思議。
黃萍萍只好又夾了一些回去,見她仍是說吃不下,又夾一些。
最后,顧夷嘉碗里的粉沒多少。
顧夷嘉笑道:“還有鴨血湯呢,這店里的鴨血湯不錯�!逼鋵嵥X得,光是喝湯她就能飽了。
黃萍萍瞅了瞅她漂亮的臉蛋,又看看她纖細(xì)的身體,嘀咕道:“吃這么少,怪不得那么瘦呢�!�
不過……這胸倒是不瘦。
黃萍萍心里有些羨慕,女人嘛,除了容貌外,其實對某些東西還是挺在意的。
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
天氣熱,人也容易疲憊,顧夷嘉只覺得累得不行,眼前發(fā)虛,腳仿佛都打飄。
果然,這具身體雖然最近被她養(yǎng)得有所好轉(zhuǎn),但仍是受不得累,一旦累過頭,就開始暈頭轉(zhuǎn)向,隨時倒下。
黃萍萍趕緊放下東西,親自送她和寶花回家,直到盯著顧夷嘉洗凈臉面,換了干凈的衣服,躺在床上休息,她這才不放心地離開。
離開前,還叮囑寶花,“你小姑姑有什么不妥,就來找我啊。”
寶花點頭,搬著凳子坐在小姑姑的房前,剝了一顆糖塞進(jìn)嘴里,安安靜靜地聽著外面樹上的知了猴叫個不停。
顧夷嘉一覺睡到天色暗下來。
醒來時,陳艾芳母子倆已經(jīng)回來了,他們連晚飯都吃了,留給她的晚飯放在鍋里。
陳艾芳仔細(xì)看她倦怠的臉色,擔(dān)憂地問:“嘉嘉,你沒事吧?”
“沒事啊。”顧夷嘉努力朝她笑,“嫂子,我覺得我的身體最近好了不少,你看今天我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回來后也只是累一些,沒有暈倒,證明正在好轉(zhuǎn)。”
陳艾芳雙眼發(fā)亮,“真的?”
顧夷嘉恨不得賭咒發(fā)誓,讓她相信自己的話。
陳艾芳也相信了,欣喜得不行,暗暗希望小姑子的身體能好,就算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健健康康的,也不要像以前那般,動不動就暈倒或生病。
吃完晚飯,顧夷嘉想了想,將今兒在街上遇到姜進(jìn)望的事告訴嫂子。
“什么?”陳艾芳震怒,“他竟然敢來騷擾你?”
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小姑子都已經(jīng)明確地拒絕姜進(jìn)望,這事應(yīng)該就告一段落,只要是要臉的人都懂得,最好不要再做無謂糾纏,免得彼此難看。更何況,以姜進(jìn)望的身份,想要找什么樣的姑娘找不到?沒必要為一個幾次拒絕過自己的女人苦苦糾纏。
顧夷嘉輕咳一聲,一臉無辜地將后續(xù)告訴她。
陳艾芳:“……”
陳艾芳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姑子,沒想到她竟然會這么干,在街上喊流氓,讓公安帶走姜進(jìn)望。
然后她說:“干得好!”
膽敢騷擾她的小姑子,被公安拘押都算好的,要是她當(dāng)時在場,直接一巴掌呼過去。不過這種暴力的行為,自己做得,小姑子這柔弱的身體,是做不得的。
顧夷嘉臉上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其實當(dāng)時我怕得不行,幸好魏局長帶著公安出現(xiàn)……還有一名軍人同志,當(dāng)時是他扶了我一把,才沒有讓我摔倒�!�
其實喊“流氓”的那一瞬間,她就做好姜進(jìn)望惱羞成怒動手的準(zhǔn)備。
快要摔倒時,她也有心理準(zhǔn)備,大不了就直接暈,更坐實姜進(jìn)望“耍流氓”的罪名。
在這時代,耍流氓可是非常嚴(yán)重的罪。
陳艾芳聽后,十分感激,“改日有空,咱們?nèi)ノ壕珠L那里謝謝他,還有那位軍人同志……可惜不知道他是誰,以后要是遇見,也得好好地謝謝他。”
顧夷嘉點頭,這是應(yīng)該的。
不過,看那位軍人同志的態(tài)度,估計并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吧。
吃完晚飯,顧夷嘉坐了會兒,便去洗漱睡覺。
雖然下午睡了幾個小時,但她仍是覺得累得慌,身體仿佛在發(fā)出警告,讓她不要再折騰。
她躺在床上,不一會兒意識就陷入黑暗之中。
這一覺依然睡得并不安穩(wěn),顧夷嘉在半夜時胸悶得呼吸不過來,咳嗽著醒來。
身體緩過來后,她又陷入昏昏沉沉的昏睡之中。
等她再次醒來,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大亮。
顧夷嘉咳嗽著醒來,摸索著起身,拿起桌上的暖水壺,倒了一杯溫水潤喉,這才將喉嚨的干澀壓下去。
腦子暈暈沉沉的,意識尚有些不清楚,顧夷嘉坐了好一會兒,終于清醒一些。
每天起床,她都要這樣呆呆地緩上好久,身體仿佛才是自己的。
顧夷嘉嘆了口氣,她穿過來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兩個月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也不知道這副身體要什么時候才能養(yǎng)得好一些。
她甚至有些擔(dān)心,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好身體。
想到自己可能直到死,都要拖著這副病懨懨的身體活著,顧夷嘉便覺得前途無光,又想擺爛。
享受過曾經(jīng)健康的身體,才知道健康有多可貴,那是連絕世的容貌都不愿意換的。
“小姑姑,你醒了嗎?”寶花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顧夷嘉應(yīng)了一聲:“醒了�!�
吃過早餐后,顧夷嘉的精神總算好了一些,雖然仍是覺得身體不太舒服,卻不想中斷每日的鍛煉,便拿起傘,準(zhǔn)備出門散步。
一路慢吞吞地散步到村口的老桃樹,顧夷嘉剛坐下,就聽到小孩子的歡呼叫聲。
“有車過來了�!�
“好氣派的車呀!”
“這車真好看!”
“……”
老桃樹下的老人們紛紛轉(zhuǎn)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輛軍用吉普車。
南山公社雖然離縣城很近,但極少會有這樣氣派的車開過來,一時間,不少人探頭查看,不知道是什么人來了。
車子開進(jìn)來,停在村口的空地。
村里的路不適合再開車進(jìn)來。
接著,車門開了,首先是一雙裹在綠軍裝褲中的大長腿,然后是一截勁瘦有力的腰,最后是寬闊的胸膛……
等車?yán)锏娜讼铝塑�,所有人呆呆地看著他�?br />
這是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男人,但他身上的氣勢太盛,光是站在那里,就震懾住所有人,連小孩子都嚇得不敢出聲,悄悄地躲到大人的背后。
男人掃了一眼周圍,目光從人群中穿過,落到坐在一群爺爺奶奶中格外醒目的顧夷嘉身上。
夏日的陽光穿過濃密的樹梢,只剩下跳動的光點,輕盈地灑落在她身上。
坐在桃樹下的少女漂亮得仿佛會發(fā)光似的,瓷白的肌膚,精致的五官,像個玉娃娃似的,和周圍的村民格格不入,就像誤入凡間的仙女。
顧夷嘉也有些吃驚,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她呆呆地看著他,直到男人邁著大長腿,走到她面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這位軍人同志好像是來找自己的。
難道是姜進(jìn)望的事?
顧夷嘉糊里糊涂地想著,直到對方開口,“顧同志,我叫封凜,是你兄長顧明城的戰(zhàn)友,他托我送些東西過來給你們�!�
聽到這話,顧夷嘉瞬間回過神,也明白過來了,瞪圓了眼睛。
他竟然是兄長的戰(zhàn)友?
周圍的人也反應(yīng)過來,看他的目光瞬間變十分熱情,“原來是明城的戰(zhàn)友��!”
“這小伙子長得真好看!”
“也不知道結(jié)婚了沒有�!�
“哎呀,趕緊去通知大隊長一聲!”
“……”
說話間,已經(jīng)有人跑去找大隊長了。
這些純樸的鄉(xiāng)里人,天然就對軍人有一種熱情和敬畏,更不用說這位是開著車過來的,想必身份不一般,不然開不起這樣的車。
于是更加的敬畏,下意識地想叫大隊長過來。
大隊長正好在附近,來得很快。
得知這位是顧明城的戰(zhàn)友,他恨不得馬上將人拉回自己家好生招待,讓對方感受到他們大隊的熱情好客。
封凜禮貌地拒絕,“不必了,我是來送東西的,送完就走�!�
大隊長臉上露出失望之色,倒也不好勉強,朝顧夷嘉說:“嘉嘉啊,你好好地招待這位軍人同志�!�
顧夷嘉眨了眨眼,點頭道:“好的。”
寶花跑過來,拉住顧夷嘉的手,仰臉看著封凜。
雖然封凜身上那種鐵與血交織的氣息太可怕,但小姑娘在微微的瑟縮后,仍是大著膽子看著他。
因為爸爸是軍人,她對軍人有一種天然的好感,知道眼前的這位看著很兇的叔叔是軍人后,她就一點也不怕了。
寶花問:“軍人叔叔,你真是我爸爸的戰(zhàn)友?”
封凜低頭看這小姑娘,微微點頭,“是的,你好�!�
寶花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脆生生地說:“叔叔你也好,我叫顧知墨,小名寶花,你也可以叫我寶花�!�
封凜很嚴(yán)肅地點頭,“顧知墨同志,你好。”
顧夷嘉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對話,突然覺得這男人好像也不如外表看起來那么兇,她輕咳一聲,說道:“封同志,你先和我一起回家吧�!�
人家大老遠(yuǎn)來送東西,總要讓人上門喝杯水、歇息會兒吧。
封凜點頭,轉(zhuǎn)身走向車子,從后備箱中拎出不少東西,然后又走到顧夷嘉面前,“可以走了。”
顧夷嘉牽著寶花,撐著傘,帶著封凜走回家。
封凜的腿長,一步頂?shù)眠^她們?nèi)牟剑吡藭䞍�,意識到什么,放慢了腳步。
顧夷嘉偷偷瞄著他,感嘆這位軍人同志光是這外形,簡直就是優(yōu)質(zhì)男神,再搭上那鐵血硝煙的氣質(zhì),更是男人中的男人。
這年代的軍人,真是可靠又令人向往。
寶花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一路上都和軍人叔叔搭話,小嘴叭叭叭地說個沒完。
“封叔叔,我爸爸現(xiàn)在好嗎?”
“好!”
“封叔叔,我哥哥叫顧知硯,小名寶山,你可以叫他寶山�!�
“好�!�
“封叔叔,你好高啊,和我爸爸一樣高呢,媽媽和哥哥說,我爸爸有這么高……”
“……”
這下子,連顧夷嘉都忍不住看寶花一眼,暗忖這位封叔叔比你爸爸還高一些呢——如果她的記憶沒有錯的話。
就算她的記憶有錯,聯(lián)想上輩子的兄長,那肯定是沒錯。
兩輩子她哥都叫顧明城,顧明城有多高,她最清楚不過了。
在寶花的一路叭叭叭聲中,雖然顧夷嘉沒有和封凜說話,氣氛卻不顯尷尬。
回到家附近時,遇到不少人,特別是那些大娘,難得見到長得這么好看的軍人同志,那眼睛瞬間發(fā)亮。
“嘉嘉啊,這位軍人同志是……”
寶花大聲地說:“封叔叔是我爸爸的戰(zhàn)友!”
“哦哦哦,原來是明城的戰(zhàn)友!軍人同志這次來……”
“給我們送東西的,是爸爸托軍人叔叔給我們送東西呢�!睂毣ò菏淄π氐卣f,滿臉喜悅,向他們分享爸爸對他們的愛。
大娘們羨慕地看著軍人同志手里拎著的東西,有些用袋子裝著,看不出是什么,不過麥乳精的盒子她們還是認(rèn)得出來的。
他們早就知道顧明城能干,時常讓人寄一些省城的東西回來,這點倒不必說了。
大娘們的目光轉(zhuǎn)到軍人同志身上,越看越滿意。
要不是剛見面,她們都恨不得問這位軍人同志,有沒有結(jié)婚。
這軍人同志看著挺年輕的,應(yīng)該沒結(jié)婚吧?不知道如果給他做媒,他愿不愿意?她們家的閨女侄女外甥女漂亮又能干,很配這位軍人同志呢。
顧夷嘉哪里看不出這些大娘們想做媒的心態(tài)。
南山公社十里八鄉(xiāng)當(dāng)兵的人并不多,一個顧明城,便讓這些人覺得當(dāng)兵很有出息,都想找個軍人女婿。
這位軍人同志是兄長顧明城的戰(zhàn)友,想必在部隊的職位應(yīng)該不低吧?
第20章
顧夷嘉推開自家的院門,朝身后拎著東西的男人道:“請進(jìn)�!�
雖然他手里拎的東西不少,但看起來頗為輕松的樣子,袖子折起,卷到手肘處,露出的手肘前臂線條流暢又有力。
等男人進(jìn)門后,她并沒有將院門關(guān)上,直接讓它開著。
在他們這里,但凡有客人上門時,沒什么特殊的情況,主人家一般都不會將大門關(guān)上的,而是任大門敞開,也是向世人表明,他們行得正、坐得直,坦坦蕩蕩。
是以鄰居只要經(jīng)過,就能看到屋子里的情況。
不過這次,那些大娘大媽們并沒有哪個敢靠得太近。
雖然她們看這位軍人同志十分熱切,想給他作媒,但不可否認(rèn),他身上的氣息看著就不好惹,太冷太兇,莫名地讓人不敢靠近。
像這種當(dāng)著軍人同志的面,八卦地跑到別人家門口探頭探腦之事,她們自然不敢做的。
顧夷嘉將人請到堂屋坐下歇息,然后收起遮陽傘,將之放到一旁。
寶花已經(jīng)噠噠噠地跑去給客人倒水。
倒是顧夷嘉想起家里還有一罐茶,禮貌性地問道:“封同志,你喝茶嗎?”
封凜將提來的東西放下,坐在一張椅子上,語氣簡潔:“都可以。”
他的身高腿長,坐在那里,身姿板正,一看就是軍人的坐姿,一絲不茍,背脊挺得筆直,挺拔如青松,一看就十分有力。
顧夷嘉不禁多看他一眼,回想記憶里的兄長顧明城的坐姿,都是一樣的。不過相比起來,兄長顧明城顯得溫和許多,不像這男人,看著太冷太兇。
寶花聽后,很乖巧地跑去將那罐茶拿出來,遞給小姑姑。
這茶是顧明城讓人從省城寄回來的,家里除了顧夷嘉外,沒人會喝茶,不過顧夷嘉也不會多喝,偶爾淺淺地品嘗一下。
顧夷嘉接過茶,拿起桌上的暖水壺,用壺里的熱水泡茶。
每天早上,陳艾芳都會燒好開水,灌在暖水壺里,不管是春夏還是秋冬都如此,因為顧夷嘉的身體不好,不能喝冷水和生水,只能喝燒開的水放涼后的溫水。
泡好一壺清茶,顧夷嘉倒了一杯清茶放到那人面前。
寶花和小姑姑坐在一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男人,迫不及待地問:“封叔叔,我爸爸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封凜道:“要看組織安排�!�
寶花一臉失望,她的年紀(jì)雖小,但也明白“組織安排”的意思。
作為守衛(wèi)國家的軍人,他們的假期非常少,不能時�;丶�,不是想回來就回來的。
顧夷嘉明白這點,摸摸寶花的腦袋,心知小姑娘是想爸爸了。
她抬眸看向?qū)γ娴哪腥�,問道:“封同志,我大哥怎么會托你幫忙送東西……”見那雙幽深銳利的眸子看過來,她的心頭有些慌,下意識地解釋,“我、我的意思是,這太麻煩封同志了,會不會耽擱你的時間?”
封凜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她的眼瞼垂下,似乎有些怕自己,不敢與自己對視。
“并不耽擱。”他沉聲道,“我也是順路來這里�!�
這言下之意,他是因為順路,順便送過來的,并不耽擱他的時間。
顧夷嘉頓時放心了,抿嘴一笑,“多謝封同志�!�
然后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她雖然不是一個木訥的人,平時也開朗,和很多人都聊得來。但聊得來的對象,都是那些普通人,她還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嚴(yán)肅、凜然的鐵血軍人,下意識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人也有些拘謹(jǐn),不敢多說。
封凜的回答依然很簡潔,“不必客氣�!�
顧夷嘉想到昨天他幫了自己一個忙,今日又特地來送東西,還是兄長的戰(zhàn)友,怎么都要有個表示。
她試探性地說:“封同志難得來,不如在這里吃頓飯再走?”
她在心里琢磨著家里有什么菜可以招待客人,好像廚房里有一塊腌的咸肉。這年代沒有冰箱儲存食物,夏天時,肉類存放不久,所以都是用土方法腌制起來,放到陰涼的地方,能放好些天都不會壞,吃起來也另有風(fēng)味,非常好吃。
菜地那邊還有一些夏日可以吃的疏菜和瓜果,可以摘些回來,順便再去黃奶奶家借塊豆腐,聽說他們今日去買豆腐了……
“不必麻煩�!狈鈩C道,“我等會兒就走�!�
寶花一臉失望地說:“封叔叔走這么快嗎?我媽媽還沒回來呢,媽媽也很想爸爸呢�!彼砩虾蛬寢屗X,有時候常看到媽媽將爸爸寫的信拿出來看,于是她就知道媽媽是想爸爸了。
封凜神色一頓,看著小姑娘,說道:“我等嫂子回來。”
他和顧明城是戰(zhàn)友,顧明城比他年長兩歲,叫陳艾芳嫂子也沒錯。
顧夷嘉忍不住飛快地看他一眼,發(fā)現(xiàn)這男人雖然看著不好惹,但出乎意料地體貼,走路時發(fā)現(xiàn)她們跟不上,會配合她們的速度,原本送了東西打算要走的,聽到寶花說媽媽想爸爸,決定等陳艾芳回來。
她抿嘴一笑,說道:“嫂子要中午才回來呢,不如你留下來吃頓飯吧�!�
封凜回望她,見少女又垂下眼,不敢與自己對視,他的面色不變,只有喉結(jié)微微滾動了下。
他沉聲道:“那就打擾了。”
“不打擾呢。”寶花開心地說,“封叔叔能和我說說爸爸的事嗎?”
顧夷嘉坐在一旁,手里捧著茶杯,默默地聽著寶花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而那看起來很兇很不好惹的男人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一一回答,沒有因為對方是小孩子就敷衍她,或者不耐煩。
雖然每次回答都很簡短,只有幾個字,仍是讓寶花很開心。
這一幕,讓顧夷嘉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鐵血硬漢與稚嫩的孩子,這樣的組合是極度不搭的,又出乎意料地和諧,讓人不覺會心一笑。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自行車的叮鈴鈴聲,接著一道匆促的腳步聲朝這邊而來。
顧夷嘉抬頭,便看到穿著的確良裙子、打扮精致的顧明月快步走進(jìn)來。
進(jìn)來時,她的一雙眼睛就緊緊地盯著顧夷嘉。
“嘉嘉!”顧明月大叫一聲。
顧夷嘉坐在那里沒動,看著她快步來到自己面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帶著焦急和惶然,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憤怒,心里有些明悟。
看來顧明月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將姜進(jìn)望弄進(jìn)公安局的事,只怕姜進(jìn)望現(xiàn)在情況不太好。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愉悅起來,端著茶喝了一口,掩飾自己上揚的嘴角。
因為顧明月進(jìn)來,打斷了寶花和封凜的對話。
寶花緊張地跑過去,倚在顧夷嘉身邊,生怕又出現(xiàn)上次的事,她可沒忘記大姑上次說了不好聽的話,讓小姑姑不高興。
寶花脆生生地問:“大姑,你來做什么?”
封凜的目光落到顧夷嘉身上,盯著她捧著水杯的手,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她果然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柔弱。
昨天她是故意刺激那個叫姜進(jìn)望的男人,讓他當(dāng)街動手,好坐實他耍流氓的事。
不過女同志為了自保,就算耍點小心機(jī)也沒什么。
如果男人不仗著自己天生的力量、后天的財富和地位,對人家女同志做什么,女同志又何必鋌而走險做這種事?
顧明月沒注意到屋子里還有其他人,她進(jìn)來時,一雙眼睛就只看得到顧夷嘉。
看到她閑適地坐在這里,慢悠悠地喝著茶,一張美麗的臉龐在明亮的光線中,眉眼清韻,如同精致美麗的瓷器,美得不像是真人。
再對比被關(guān)押在公安局一晚,憔悴憤怒的姜進(jìn)望,她只覺得痛心疾首。
顧明月難受地說:“嘉嘉,你怎么可以做這種事?”
“我做了什么?”顧夷嘉好似不解。
連寶花也是一臉疑惑,大姑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小姑姑有做了什么嗎?
顧明月氣憤又心痛地說:“你怎么能說姜主任對你耍流氓?他根本沒做這種事!”
她也是昨晚休息時,聽周圍的人很驚奇地說,鋼鐵廠的姜主任當(dāng)街對女同志耍流氓,被公安帶走了。
當(dāng)時她還以為說的是別人,以姜進(jìn)望的身份,怎么會做這種事?
但想到鋼鐵廠沒幾個姓“姜”的主任,她心里又有幾分不安。
是以今兒一早,她就特地請了假,先去鋼鐵廠打聽這事,沒想到真的是姜進(jìn)望。
顧明月整個人都驚呆了,并不相信這事,聽說姜進(jìn)望還在安公局那邊關(guān)著,決定去公安局打探這事。
她費了些功夫,又托了關(guān)系,總算見到被關(guān)起來的姜進(jìn)望。
姜進(jìn)望原本并不想搭理她的,特別是想到她是顧夷嘉的姐姐,他更加憤怒,恨不得這群顧家人在他面前消失。
自從被關(guān)進(jìn)來后,姜進(jìn)望對顧夷嘉就死心了。
縱使顧夷嘉長得再美,再讓他心動,一個能狠心地讓公安以流氓罪將自己帶走的女人,他也喜歡不起來,現(xiàn)在只剩下厭惡。
他甚至覺得,顧明月今天來這里,是為顧夷嘉來的,就是為了看他的笑話。
還是顧明月好說歹說,說她只是關(guān)心他,以及說嘉嘉肯定不是那個意思,才讓姜進(jìn)望相信顧明月并不是來看他的笑話。
姜進(jìn)望盯著顧明月,總算是明白,這女人竟然是看上了自己。
這讓他啼笑皆非。
姜進(jìn)望并不蠢,只是他身邊有太多女人想嫁他,他已經(jīng)習(xí)慣這些女人的目光,所以對于顧明月的小心思,壓根兒就不曾在意。更何況,她還是顧夷嘉的姐姐,明知道他想娶顧夷嘉,她還生出這種心思,只能說這女人天生就是卑劣。
姜進(jìn)望笑過后,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他告訴顧明月自己是怎么被送進(jìn)來的,同時心痛道:“我沒想到顧夷嘉竟然是這樣的人,我什么都沒做,她竟然說我對她耍流氓……”
“這一定是誤會!”顧明月焦急地說,“嘉嘉不是這種人……”
姜進(jìn)望看這女人,怎么看都覺得她蠢,嘴里說道:“但當(dāng)時她沒否認(rèn),所以我被關(guān)起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
說到這里,他就氣憤。
其實昨天下午他爸就來看過他,但卻沒能將他保出去。
姜進(jìn)望不知道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公安局竟然不怕委員會,也不給他爸面子,仍是堅持將他關(guān)起來。
雖然目前沒有確定怎么處理他,但也沒讓他離開。
他本能地有些不安。
顧明月訥訥地道:“一定是誤會,我去找嘉嘉,問問她……”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臉期盼地問,“如果嘉嘉說你沒有對她耍流氓,你是不是就可以出來?”
姜進(jìn)望心中一動,點頭道:“這是自然。”
但是,顧夷嘉會改口嗎?
顧明月仿佛下定了決心,鄭重地說:“姜主任,你放心,你沒做過的事,誰都不能污蔑你!”
姜進(jìn)望沒說話,只是探究地看著她,想知道這女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雖然沒有顧夷嘉長得好看,但也算得上是一個清秀佳人,而且這略一打扮,看著不像鄉(xiāng)下人,倒像是城里那些有正式工作、年輕又自信的女人。
就算在縣城,看著也是不差的。
比起顧夷嘉幾次三番拒絕自己的可惡,像顧明月這種女人,好像也不錯。
姜進(jìn)望心里暗忖,目送顧明月離開,心里惡狠狠地想,如果顧夷嘉后悔了,以后就算想要嫁給自己,他也一定要狠狠地報復(fù)她。
顧明月想到在公安局里見到的姜進(jìn)望,又看看現(xiàn)在的顧夷嘉,更加的難受了。
明明有那么優(yōu)秀的男人看上她,別人求都求不來,她卻不屑一顧,不僅拒絕,還將人家弄進(jìn)牢里……
為什么人和人之間的差別這么大呢?
顧夷嘉冷淡地看著她,“顧明月,你是為了一個外人質(zhì)問我嗎?”
原主和顧明月的感情好,愿意叫她一聲“明月姐”,但現(xiàn)在的顧夷嘉和她沒什么感情,那聲“姐”實在叫不出來,索性直接叫名字。
雖然看著沒禮貌,但顧夷嘉確實很不想叫姐啊,就算是作戲也不想。
顧明月痛心疾首地說:“嘉嘉,你怎么變成這樣?你如果真不喜歡姜主任,拒絕他就是,為什么要用這種方法將他送進(jìn)牢里?你知道這樣對他的傷害有多大嗎?以他這樣的身份,他根本丟不起這種臉……”
看她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顧夷嘉一陣匪夷所思。
從顧明月的話中,她能感覺到,顧明月其實心里也明白的,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嫁姜進(jìn)望,一直糾纏著她的是姜進(jìn)望。
但她又是站在姜進(jìn)望那邊的,覺得姜進(jìn)望愿意娶自己,是“顧夷嘉”高攀,她不應(yīng)該為拒絕姜進(jìn)望下這么狠的手。
顧夷嘉打斷她,“可是姜主任昨天就是對我耍流氓�。 �
她一口咬定姜進(jìn)望就是耍流氓,不管誰來都是這樣說,絕對不改口!
顧明月又驚又怒,“姜主任說他沒有對你耍流氓,是你誤會了……”
“但我當(dāng)時真的好怕�。 鳖櫼募蔚拿奸g籠著一股淡淡的愁緒和憂懼,“顧明月,我是你妹妹,你不是應(yīng)該幫我嗎?為什么你一直幫姜主任?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因顧明月闖進(jìn)來質(zhì)問,已經(jīng)有不少鄰居特地過來察看。
原本這些鄰居就因為封凜的到來,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看到顧明月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自行車都丟在外面,頓時覺得有了借口過來察看,紛紛都跑到門口。
聽到顧夷嘉這話,他們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顧明月是想嫁那姜主任��!怪不得前陣子,她竟然會氣暈嘉嘉,想必也是為了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