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于是顧夷嘉明白了，封團長應該比較能吃酸的，便道：“那以后咱們家的水果，甜的給我吃，酸的給你吃，好不好？”
封團長聽到那句“咱們家”，心思微動，耳尖有些紅。
他點頭道：“嗯，我知道了，我吃酸的，你吃甜的�！�
顧夷嘉笑瞇瞇地又拿一瓣橘子放進嘴里，酸得直倒牙，見他不解地看過來，說道：“這可是封團長剝的水果呢，總得多吃幾瓣。”
封團長一顆心都要被她融化，此時覺得渾身都是力氣，負重跑二十公里都不是問題。
封凜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她，見她捧著茶杯喝茶，突然說：“嘉嘉，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很不錯�！�
他看起來很高興，一雙眼睛微亮。
顧夷嘉神色一頓，問道：“你覺得我今天有什么變化？”
變化？
封團長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依然漂亮得令人心折，那轉好的氣色更是提升了她的美，很難不為她心動。
他說道：“氣色很好�！�
顧夷嘉聽后，頓時明白，封團長和她哥一樣，也是個大直男。
第81章
兩人說話的時間并不長，因為去摘花的宋月梅、陳艾芳和兩個孩子回來了。
方師長家也有一個大院子，院子里一半的地用來種菜，一半種花，花的種類也不少，雖然已經是秋天，但還是有正在盛開的花，而且這些花一看就是被精心伺弄的，長勢非常喜人。
顧夷嘉發(fā)現(xiàn)，不管外面的環(huán)境如何惡劣，并沒有影響到部隊這邊。
這里就像是一個不受外界打擾的世外桃源。
從部隊里的人的穿著打扮中能看出來，這里的受到的影響非常小，女性們的穿著打扮更自由，也更鮮艷。
甚至很多人家的院子里，也種著不少的花花草草，頗有閑情逸致。
寶花跑過來，歡快地和小姑姑分享剛才所見所聞。
“宋奶奶的花園里有好多的花啊，宋奶奶說，等會兒回去后，我們可以帶一些花苗回去種呢……小姑姑，咱們家的墻角還有一小塊地，沒種什么東西呢，正好拿些回去種�！�
顧夷嘉抿嘴笑道：“那就要多謝宋姨了，正好我和寶花一直想種些花呢�！�
他們在家屬院這邊，和周團長家最熟，兩家往來最多，可惜周團長家的地都用來種菜了，沒有種花，是以他們家現(xiàn)在也還沒弄到花苗來種。
要是能從方師長家?guī)┗厝ィ故鞘×怂麄內フ一纭?br />
宋月梅笑道：“客氣什么？我這邊的花苗多，你們喜歡什么，盡管拿回去種，不然丟了也可惜�！�
說著，她特地地去找出一些花種給他們，讓他們拿回去種。
接著大家又坐在一起邊喝茶邊聊如何種花，宋月梅對伺弄花草頗有心得，顧夷嘉和寶花對此正好有興趣，聽得津津有味的。
封團長沒有離開，坐在一旁，默默地給大家添茶倒水，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顧夷嘉。
宋月梅注意到這一幕，不禁感慨。
年輕人啊，真是眼睛都舍不得離開對象一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晚飯時間。
今天的晚飯很豐富。
蘭姨是川省人，做得一手地道的川菜，桌上的菜都是辣菜為主，彌漫著刺鼻的香味，誘得人嘴里的口水直流。
不過怕他們吃不慣辣菜，蘭姨也多做了幾道不辣的。
方師長和宋月梅育有三個孩子，不過三個孩子長大了，各有各的工作，并不住在一起，是以現(xiàn)在這家里只有方師長夫妻和蘭姨三人。
眾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吃完飯后，還有飯后水果和甜點，兩個孩子吃得肚皮溜圓。
直到天色暗下來，眾人起身告辭，方師長和宋月梅親自送他們到門口。
“方叔，宋姨，我們走了�！狈鈩C朝他們道，“外面涼，你們回去吧�！�
顧明城和陳艾芳也紛紛和他們道別。
夫妻倆笑了笑，目送他們走進夜色之中，方才轉身回了家。
回到客廳時，便見蘭姨正在收拾，宋月梅過去幫忙搭把手，整理好后，去廚房泡了一杯茶，端到書房。
到了書房，果然見方師長正戴著眼鏡，坐在桌前看公文。
她將茶放下，一邊說道：“老方同志，這天黑了，不要看太久，對你的眼睛不好。”
方師長放下手里的文件，將眼鏡取下來，端過茶喝了一口。
這茶是清腸解膩的，今天吃飯的人多，家里很久沒有這么熱鬧了，方師長一個高興，不免多吃了一些。
怕他積食，宋月梅才會泡茶過來。
宋月梅坐下來，笑道：“嘉嘉是個不錯的，要是阿霽見到她，一定會很高興，不用再為封凜那孩子擔心。”
方師長點頭，“確實是個不錯的孩子�！�
他是男人，不好盯著人家姑娘看，不過從顧明城夫妻和孩子們的相處中就知道，他們家的氣氛很好，和睦的家庭養(yǎng)出來的孩子應該都不差。
“其實我有些擔心她的身體的�！彼卧旅氛f道，“雖然封凜說已經在調理，但見到人時，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的臉色確實蒼白了些，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調理得好�！�
方師長一臉不贊同地說：“老宋同志，你這就不對了，只要姑娘是好的，其他的便不用計較太多。封凜心里有成算，他自己愿意比什么都強，咱們這些當長輩的，最好不要對他們指手劃腳的，免得徒惹人厭煩，變成不討喜的老家伙�！�
宋月梅白了他一眼，這道理她當然懂。
她有兩兒一女，長子和小兒子都是當兵的，長子已經結婚，帶著兒媳婦在云省那邊，小兒子則在西北，女兒倒是離得不遠，就在市里的出版社工作。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和他們那一輩不同，追求自由戀愛，只有自己看對了眼，才會愿意結婚，不然他們這些長輩再催也沒用。
曾經她也想過將女兒介紹給封凜，不僅為了親上加親，也因為管霽是個好婆婆，女兒要是嫁到封家，絕對不會差，還能繼續(xù)選擇自己的工作。
可惜，她女兒不喜歡封凜這類型的，而封凜也從來沒正眼看過她女兒一眼。
兩人根本沒戲。
后來，丈夫兄弟的女兒方美霞來到這邊的文工團，她又想將方美霞介紹給封凜，哪知道還是沒成。
方美霞倒是愿意，但封凜可能知道是相親宴，竟然連人都沒來。
最后方美霞反倒和當時還只是副團長的俞觀看對了眼，兩人火速地結婚。
經歷無數(shù)次失敗后，宋月梅都已經死心了，不再嘗試給封凜介紹對象，想著只要他自己愿意處對象，不管對象是什么樣的，她都不介意。
當然，會這么想也是認為封凜是個靠譜的，就算找對象，也不會找個有問題的。
她對封凜還是很放心的。
現(xiàn)在封凜總算找對象，還是他自己愿意的，不管外人有什么看法，都無法動搖他的決定。
宋月梅也知道封凜的性格，所以她在外面時表示對這事的支持，今天也熱情地招待顧家人，絕對不會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
就算顧夷嘉的身體真的不好，她也不會當面說什么。
更不用說，那孩子確實很討人喜歡，不說封凜喜歡她，她和顧夷嘉只相處短短半天，都覺得她很好，很喜歡她。
方師長見她是明白的，臉上露出笑意，“封凜都有對象了，你也該去催催小兒子，他雖然比封凜要小幾歲，可別等封凜都結婚了，他還沒對象�！�
說起小兒子，宋月梅也一樣發(fā)愁。
“你家小兒子的婚事，就和封凜一樣，都是老大難，我是催不動他的，你有空你自己去催吧。”
說著，宋月梅直接起身離開。
怕再說下去，她就開始心塞起來。
以前還有封凜陪著，她就算再憂心小兒子和女兒的婚事，想著他們年紀還不算大。然而現(xiàn)在，最難搞的封凜都自己找著對象，那兩個孩子怎么就不自覺一些呢？
見過長輩后，顧夷嘉就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之中。
因為太過專注自己的工作，是以連家屬院她都不怎么出去，以至于她對家屬院中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
直到有人瘋狂地拍門，將正在專注地踩縫紉機的她驚醒。
“誰�。俊鳖櫼募谓辛艘宦�。
外面并不吭聲，仍在拍門。
這讓原本想去開門的顧夷嘉見狀，于是便也不吭聲了，轉身去倒了一杯溫水，慢吞吞地喝起來。
最后還是外面的人自己離去。
顧夷嘉有些莫名其妙，沒去理會這事，折回房里，繼續(xù)踩縫紉機。
直到傍晚，嫂子陳艾芳回來，很緊張地拉著她查看她的身體時，顧夷嘉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嫂子，怎么啦？”
陳艾芳打量她，說道：“聽說今兒那錢老婆子來拍咱們家的門……”
她擔心小姑子會被錢老太太嚇到。
先前回家時，隔壁鄰居大娘就告訴她，下午時錢老太太來拍他們家的門，后來一直見沒開門，就轉身走了。
他們隔壁的鄰居是二團的副團長一家，副團長的丈母娘最近過來看女兒，白天沒事都在家。
聽到隔壁傳來拍門聲時，她特地出來看了看，認出錢老太太。
后來見里面一直沒開門，錢老太太自己走了，她便也沒有過來查看，只是等陳艾芳回來，就告訴她這事。
顧夷嘉這才知道，原來先前拍門的是錢老太太，不免有些驚訝。
“她來咱們家做什么？”她納悶地問。
陳艾芳哼道：“誰知道？可能是來道歉的，想讓你原諒她，讓她不用被錢營長送回老家唄。”
顧夷嘉有些驚訝，“錢營長要送她回老家？”
她還以為最多部隊會教育錢老太太，給她個警告，畢竟這種搞封建迷信的事不算是什么大的錯，教育過就行。
哪想到錢營長竟然會下定決心，將錢老太太送走。
當然，想到自己身后站著的封團長和她哥顧團長，顧夷嘉又有幾分明悟，看來這錢營長是個聰明人。
自己老娘一口氣得罪了兩個團長，錢營長自然不敢再讓她在家屬院待著。
“可不是？”陳艾芳確定她沒事后，便將外套脫下來，一邊說，“先前那錢老婆子不是搞封建迷信，被部隊帶過去教育嗎？她回來后，錢營長就說要將她送回老家，不過聽說他們老家里已經沒什么人，錢老婆子一個人回去的話，只怕都沒人奉養(yǎng)她，所以錢老婆子的女兒錢娟娟會和她一起回去……”
顧夷嘉這下子真的驚訝了。
她想起當時在醫(yī)院里見到的錢娟娟，和她媽不同，她看著挺正常的一個姑娘，有羞恥心，算是個好姑娘，知道她媽做得不對，一直拉著她。
可惜，這錢娟娟性格看著太過柔順，加上這年頭講究孝道，不用想也知道會被強勢的錢老太太欺負成什么樣。
別說什么父母一定會愛孩子，這世界上，不愛孩子的父母大把，同理不孝順父母的孩子也大把。
偏偏這錢老太太看著就是不愛孩子的，而錢娟娟看著就是個孝順的。
得知錢娟娟竟然愿意陪錢老太太回老家，她倒是不怎么驚訝。
顧夷嘉道：“那錢娟娟不是在學校里教書嗎？她這工作挺好的，要是回了老家，只怕找不到這么好的工作�！�
這年頭的工作，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找個好工作可不容易。
而且，鄉(xiāng)下的工作再好，能有部隊這邊好嗎？部隊這邊的工作福利可不少，還有補貼呢。
陳艾芳點頭，“可不正是，現(xiàn)在家屬院里很多人都為錢娟娟可惜，都想勸她別跟她媽一起回去呢。但要是錢娟娟不回去，她媽沒人奉養(yǎng)，錢老太太又有理由賴在部隊里不走了�！�
這就是個難解的題。
陳艾芳暗暗搖頭，這錢老太太估計就是吃準這點，所以她以前才敢這么鬧騰，這次要不是犯到封凜手里，只怕她還會繼續(xù)鬧騰下去。
顧夷嘉有些疑惑，“可是，那錢老太太看著挺精神的，也很年輕，一個人都能活得很好，干嘛一定要讓人伺奉？”
陳艾芳被她說得啞然。
在世人眼里，沒了丈夫的錢老太太不管多年輕，在她連孫子孫女都有了時，就算是老人，需要兒女來奉養(yǎng)的。
兒女為了父母，放棄自己的事業(yè)和前程，留在父母身邊奉養(yǎng)他們，是理所當然的事。
甚至還能贏得一個美名。
這年頭，要是被父母告不孝，不管工作多好，最后都得吹。
不過，嘉嘉這話說得也挺對的啊，錢老太太真沒必要一定要讓女兒養(yǎng)，要是手里有錢，怎么過不行？
就是可惜了錢娟娟，為了錢老太太，只能犧牲自己的工作和未來。
如果錢娟娟留在部隊，前途肯定比在老家好，更不用說能在這里找個好對象。
顧明城回來后，也聽說了錢老太太白天過來拍門的事。
他很緊張地查看妹妹，見她好好的，也松了口氣。
“以后就這樣，不管是誰來敲門，要是不吭聲的，就不必理他們。”他叮囑妹妹。
妹妹白天時一個人在家，雖然部隊這邊不用擔心安全，但也要防一些難纏的人上門來找茬。
他妹妹的身體柔弱，可打不過那些難纏的老太太，不開門讓他們進來是正確的。
顧夷嘉笑著點頭，讓他們放心。
關于錢老太太的事，顧夷嘉也分心關注了下，主要是她突然來拍門，讓她想起這號人物。
沒想到，第二天，錢老太太又來了。
不過這次，她是在晚上過來的，這時家里的人都在，給她開門。
不僅她來了，錢營長和錢娟娟都一起過來。
錢老太太一改在醫(yī)院時的囂張，整個人看著蔫頭耷腦的，吭吭哧哧地道歉。
不管錢老太太這道歉真不真心的，以她這把年紀，卻要向一個還沒滿二十的年輕小姑娘道歉，她只覺得臉皮都丟盡了，道歉時那臉上的神色之精彩，陳艾芳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寶花捂著嘴躲在哥哥身后偷看，被她媽媽瞪時，趕緊捂住眼睛，表示她沒看這老奶奶的笑話。
錢營長一臉歉意地說：“我已經給我媽買好火車票，她們過幾天就會回老家�！�
錢娟娟也小聲地向顧夷嘉表達歉意。
明明不是她的錯，卻因為她媽的關系，害得她不僅要過來賠禮道歉，還要辭掉大好的工作，陪著她媽回老家。
顧夷嘉原本不想管這事的，可是看到錢娟娟眼里死氣沉沉的，不免有些不喜。
她看向錢營長，突然問道：“錢營長，我聽說如果一個家庭里有兒子的話，奉養(yǎng)父母的責任，一般都是在兒子身上，是這樣吧？”
錢營長愣了下，然后點頭，不解她為什么這么問。
顧明城和陳艾芳也看過來，見她繃著臉，兩人就知道她好像生氣了，不禁有些擔心。
千萬別氣壞身體啊。
顧夷嘉冷笑道：“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是錢營長你離開部隊，回老家奉養(yǎng)老太太，而是你妹妹呢？這是不是有什么不對？”
錢營長反應過來，黝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錢娟娟也驚訝地看著她。
錢老太太頓時跳起來，嚷嚷道：“這怎么行？我兒子可是營長，怎么能離開部隊？”
“這有什么？他轉業(yè)就是了�！鳖櫼募喂室獾溃岸覂鹤臃铕B(yǎng)母親，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老太太你應該高興才對吧�！�
錢老太太語塞，看向顧夷嘉的眼睛仿佛要噴火。
她覺得這女人是在報復自己說她是狐貍精的事，竟然慫恿她兒子轉業(yè)，實在是太壞了。
更讓她焦急的是，兒子竟然還向這女人道謝。
好半晌，錢營長終于出聲。
“顧同志，你說得對，確實是我的錯。”錢營長看了妹妹一眼，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是我理所當然地將自己的責任壓在娟娟身上……”
錢娟娟怔怔地看著她哥，想說什么，卻開不了口。
第82章
送走錢營長幾人后，屋子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顧夷嘉。
顧夷嘉納悶地問：“你們都看我干什么？”
陳艾芳小心翼翼地問：“嘉嘉，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沒氣壞身體吧？”顧明城很是擔憂地說，“嘉嘉，咱們沒必要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
在他心里，妹妹當然比錢營長一家重要多了，不愿意妹妹為他們動怒生氣。
發(fā)現(xiàn)連兩個孩子都關切地看過來，顧夷嘉有些好笑，知道他們是關心自己。
她心里熱乎乎的，窩心之極，笑著說：“我沒生氣啊，只是有些不喜錢營長和他娘的行為�！�
至于錢娟娟，雖然覺得她過于柔順，但也不好評價什么。
其實這年代，有不少像錢娟娟這樣的女性。
是她們天生就這么柔順的嗎？
當然不是，是環(huán)境造成的！也是她們從小被人刻意養(yǎng)成這樣的！不說這年代，就算是后世，像這樣被環(huán)境、家人刻意養(yǎng)成這樣的女孩子也不少，就算恨鐵不成鋼也沒辦法，除非她們自己能覺醒，自己立起來。
當然，要是讓她對此視而不見，那又不可能。
只希望錢營長別那么自私，真的選擇犧牲自己的妹妹，也希望錢娟娟自己振作起來，不要再被她媽媽拿捏。
孝順不是一味地順從長輩，要是長輩做得不對的，也應該站起來反駁。
陳艾芳有些怔忡。
其實她非常理解錢娟娟，甚至并不覺得錢娟娟這么選擇有什么不對。
如果不是她自己是個天生反骨的話，可能當年她也會聽從父母的安排，嫁給一個又老又丑的家暴男人，就是為了那豐厚的彩禮，能給兄長娶老婆。
但她偏不。
她不愿意，她和父母對著干，被父母罵不孝，被親朋好友指責。父母生氣她不聽話，揚言沒她這個女兒，只給她一身衣服，就將她趕了出去。
當時她也倔，就這么兩手空空、只穿了一身衣服就嫁給顧明城。
后來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
陳艾芳敢于反抗父母的不公平對待，卻知道大多數(shù)的姑娘，其實都沒有勇氣反抗父母。
不是她們不勇敢，而是她們不知道反抗父母后，該何去何從，甚至連個棲身的地方都沒有。
不是誰都能像她這么幸運，能遇到顧明城的。
顧明城只是怔了下，然后伸手摸摸妹妹的腦袋，笑道：“我們嘉嘉真善良。”
顧夷嘉拍開他的手，“這不叫善良�！�
她并不覺得自己剛才為錢娟娟說話是一種善良，更多的是物傷其類，她只是幸運地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才會養(yǎng)成這種性格。
要是她也生在一個貧窮、落后的家庭，她不知道自己會怎么樣。
顧明城笑道：“其實嘉嘉說得對，如果嘉嘉處在錢娟娟的位置，我也希望你能勇敢地反抗，不要因為愚孝、為了兄弟犧牲自己�！�
“那是當然�！鳖櫼募喂室庹f，“要是哥你敢讓我犧牲自己，回老家去奉養(yǎng)老頭子，看我不將你鬧得天翻地覆才怪�！�
肯定會鬧得她哥連部隊都待不下去。
顧明城被她說得直笑，“哎喲，那我得謹記得這個教訓，可不能為了誰犧牲家里的女性，這是不可取的行為�！�
顧夷嘉點頭，贊許道：“你知道就好。”
說到最后，一家子的人都笑起來。
陳艾芳拍了他一巴掌，嗔怪道：“你胡說什么呢？你又不是錢營長那樣的人�！�
在她看來，錢營長無疑是自私的，明明知道自己老娘是什么德行，卻從來沒有約束她的行為，反而任由她鬧騰。
別說他一個作兒子的，管不住自己老娘什么的，那錢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個重視兒子勝于一切的，要是她兒子不允許，就不信她還敢這么鬧騰？
看剛才錢老太太的反應就知道了，要是以她兒子的前程來威脅，她還敢這么鬧騰嗎？
所以，還不是錢老太太以前的鬧騰沒有損害到錢營長的利益，他才會不管。
現(xiàn)在他老娘得罪了兩個團長，已經損害到他的利益，所以他才會下定決心，將老娘送走，以免她以后闖出更大的禍事，也讓兩個團長心里有疙瘩。
在陳艾芳看來，將顧明城和錢營長比，那是污辱了顧明城。
如果將顧明城放在錢營長的位置，他肯定將錢老太太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定會護住家里的女性，不讓老太太欺負他的媳婦和孩子。
顧明城是個冷靜理智的，同時也是個非常拎得清的，更重要的是，他還護短。
錢營長帶著老娘和妹妹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屋子里的燈開著。
三人沉默地走進去，便見孟春燕坐在屋子里，正在縫著錢營長的一件有些破損的訓練服，女兒錢玉鳳坐在那里，幫媽媽分著線，兒子則玩一把木劍，在屋子里嘿嘿哈哈地叫個不停，非�；顫娪譄o知。
見到他們回來，孟春燕和錢玉鳳無聲地看過去。
只有錢德勝一無所知，高高興興地跑過去，“奶，你看我的劍，好不好看？”
他的臉蛋臟兮兮的，因天氣轉涼，可能有些小感冒，開始流鼻涕，兩行黃鼻涕掛在鼻子前，時不時用手往旁一抹，臉蛋沾上黏乎乎的鼻涕不說，還不知道去哪里滾了一身的灰塵，那臉蛋更臟了。
錢老太太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好看，奶的心肝，你怎么還不去洗澡？弄得臟兮兮的�！比缓蟪洗貉嗯^就罵，“你是怎么當媽的？沒看你兒子臟兮兮的，都不燒水給他洗澡？”
孟春燕坐在那里，神色木然，“媽，我的身體還沒好，沒辦法干重活�！�
她是昨天剛出院的，雖然能出院了，但醫(yī)生叮囑她，最好近期不要干重活，好好地休養(yǎng)，以免以后留下后遺癥，對腰部不好。
要是腰受到損傷，以后更別想干活了。
錢營長默默地看著他媽朝著他媳婦破口大罵，心情越發(fā)的壓抑沉重。
以前這一幕經常上演，起初他還會說幾句，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只要多說幾句，他媽罵得更起勁，媳婦和妹妹也更遭罪，他就不再說什么。
后來，他就習慣了。
可是，這種事是能習慣的嗎？
錢營長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沉默是一件極為殘忍的事，會將惡意無限的放大，也讓惡意肆無忌憚起來。
錢營長抹了把臉。
其實他一直知道，他媽重男輕女，就算是自己女兒，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唯一能讓她看重的，除了死去的父親外，只有他和兒子錢德勝，因為他們都是男人。
他不是不知道老娘的想法不對，可是看到家里還算和睦，媳婦和妹妹一次次地忍讓，都沒有抗議，加上他工作又忙，于是便忽略了。
這次他媽惹到了封團長和顧團長，為了自己的前程，也為了讓她媽不再惹事，他終于下定決心，將她送回老家。
所以當妹妹提出，她會陪母親回老家時，他沒有反對，直接應下，甚至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卻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做法，和他媽有什么區(qū)別？
為什么他就能這么理所當然地讓妹妹犧牲自己？
他就真的這么自私嗎？
剛才在顧團長家，顧夷嘉的那聲質問讓他狼狽不已，像是將他以往一直用來遮掩的遮羞布硬生生地扯下來。
雖然顧團長他們沒說什么，但這種沉默更讓他難堪。
錢營長甚至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自利自私的沒用男人。
“媽，你別罵了�！卞X營長開口道，“明天，我就去找部隊的領導，申請轉業(yè)�！�
錢老太太頓時一驚，厲聲叫起來：“我不準！”
孟春燕也驚訝地看著丈夫。
錢娟娟垂著臉，不知道在想什么。
錢老太太就像被人扯住尾巴的老母雞，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那該死的狐……”在錢營長銳利的視線中，她硬生生地吞下“狐貍精”三個字，繼續(xù)大罵，“你不要聽那女人的話，她這是不懷好意，你怎么能轉業(yè)呢？你在部隊里待得好好的，又沒犯什么錯，干嘛要轉業(yè)？”
錢營長：“媽，我要是犯錯，只怕不是轉業(yè)，而是被關起來�！�
“我不管，總之你不能轉業(yè)！”錢老太太撤潑道，“你要是轉業(yè)，你就別叫我媽！”
她不能讓兒子轉業(yè)，她要讓兒子繼續(xù)留在這里，還等著兒子以后當團長。
要是有一個團長的兒子，她這當媽的多威風啊，她還用得著怕封團長和顧團長嗎？
錢營長不為所動，平靜地說：“媽，我回家陪你不好嗎？這樣你也不會說老家沒人，你一個人在老家孤單了。這樣吧，我們全家都回去陪你，省得你以后在老家又犯錯。”
錢老太太就像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聲音截然而止。
然后她撲過去，緊緊地抓住兒子的手，哭道：“兒啊，你別回去啊！你妹妹陪我回去就可以了，你不能回啊……”
錢營長眼眶也紅了，“媽，妹妹也是人，我不能再這么自私，總要犧牲她……”
他回想從小到大的事，妹妹懂事又乖巧，從小就跟在他身后，默默地做家務，照顧著家里，甚至照顧著他這個當哥的。
他對妹妹也是有感情的，所以當兵后有了錢，就讓妹妹繼續(xù)去讀書。
雖然只讀到初中，但妹妹的成績確實很好，要不然也不會在部隊的小學招老師時，能以優(yōu)秀的成績被招進去。
錢營長知道，要是這次不處理好這事，部隊里的人絕對會像顧團長那樣，看不起自己，他還是個男人嗎？
錢老太太不管，“你妹妹一個女人，犧牲又怎么了？女人不就是為男人犧牲的嗎？你看看外面，哪家的姑娘不是為了男人犧牲？”
“媽！”錢營長有些受不了，“你要是再說這種話，我就去部隊，讓他們再將你帶過去教育！”
他這話純粹是嚇唬老太太。
老太太剛被部隊教育過，那滋味可不好受，頓時閉上嘴。
但從她的神色來看，她還是不以為然的。
這種女人必須為男人犧牲的觀念，在老太太心里根深蒂固，是沒辦法改變的，錢營長看得分明，越發(fā)的無力。
作為利益既得者，他原本習以為常，現(xiàn)在卻覺得羞愧。
錢營長最后沒能改變錢老太太的想法，而錢老太太也沒能讓她兒子改變轉業(yè)的想法。
第二天，錢營長就去找了領導。
錢老太太真的被嚇住了，她驚慌失措，趕緊去找兒子，“兒啊，你不要轉業(yè)，我自己回去就是了！老家里還有你們二叔、三叔，以及幾個嬸，他們也會照應我，不用你們一定要回去照顧我的……”
另一邊，錢娟娟也在找校長，交接自己的工作。
校長挽留道：“錢老師，你真的要走嗎？你這突然辭職，我去哪里找老師？要不你上完這學期再走吧？下學期我打算多招些老師……”
下學期，學校有計劃要多開幾個班，將附近村里的孩子也招進來。
所以到時候還要多招一些老師。
錢娟娟沉默了下，勉強地道：“校長，還是不了……”
話還沒說完，一個老師進來，“錢老師，外面有人找你�！�
錢娟娟愣了下，以為是她媽又為她哥的事找她。從昨晚開始，她媽就一直在她耳邊嘮叨，讓她去勸她哥，別讓他轉業(yè)，導致她一晚都沒能睡好。
她也沒多問，將自己準備的東西遞給校長，便離開了。
錢娟娟心事重重地走到校門口，以為會看到她媽，沒想到卻是一個穿著綠軍裝、身材高大壯碩的男人。
他看到錢娟娟，有些緊張，“錢同志，你還記得我嗎？”
錢娟娟默默地點頭，有些無措。
怎么會不記得？這人姓羅，是三團的一位營長，曾經和她相過親，后來被她媽知道后，她媽不僅罵了介紹的媒人，還將這位羅營長也罵了一頓。
錢娟娟當時羞憤欲死，差點就哭出來。
她對羅營長非常抱歉，覺得自己連累他，害得他被她媽無故罵了一頓。幸好他是個性子寬厚的，并沒有遷怒她，反而安慰她，說這不是她的錯。
錢娟娟第一次被人如此安慰，明明他看起來長得很兇，性格卻出乎意料的好。
正因為如此，她記住了羅營長。
錢娟娟看他不自在的模樣，不知道他來找自己做什么，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里，勉強地扯了個笑，柔聲問：“羅營長，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羅營長撓了撓臉，一張被曬得黑紅的臉好像更紅了。
他吭哧了會兒，說道：“我聽說，你要辭職，離開部隊……”
錢娟娟神色黯然，同時又有些難堪。
看來她媽的事，估計整個部隊的人都知道，讓她羞恥得恨不得離開這里。
羅營長偷偷地看她一眼，繼續(xù)吭哧道：“錢、錢同志，你、你看我怎么樣……”
錢娟娟有些懵。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好像一時間無法理解對方的語言。
明明是深秋，天氣并不熱，但此時的羅營長硬生生地憋出一腦門的熱汗。
他看著面前清秀的姑娘，只覺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特別是她還一臉懵懂地看著自己時。
羅營長鼓起勇氣說：“我是說，你能不能別離開，你要是覺得我可以的話，咱們結婚吧，這樣你就不用離開了……”
錢老太太要女兒跟她回老家奉養(yǎng)她，但她女兒總要嫁人的吧？
如果錢娟娟嫁給他，那她就不用回去了。
難不成錢老太太還能霸道成這樣，讓已經出嫁的女兒回娘家去奉養(yǎng)她？
第83章
過了幾天，顧夷嘉聽說錢老太太已經離開家屬院，是錢營長親自送走的，離開時只有他們母子倆。
顧夷嘉有些疑惑，“那錢娟娟沒走嗎？”
“走什么呀？”葉惠菊忍不住笑，“她都要和三團的羅營長結婚了，婚禮就定在下個月，哪里會走？”
顧夷嘉啊了一聲，滿臉驚奇。
這事陳艾芳也知道的，她跟著笑道：“我也沒想到，羅營長竟然會和錢娟娟求婚。這下好啦，錢娟娟不用離開部隊，也不用辭職了。”
今天是休息日，葉惠菊特地過來找她們聊天嘮磕，手里也沒閑著，正在納鞋底。
她手上的動作不停，手指翻飛，納的鞋底又快又好。
這年頭結了婚的女人很少有閑著的，就算是休息，也不影響她們干些活兒，喜歡大家坐在一起邊聊天邊干活兒，兩不誤。
葉惠菊說：“幸好錢娟娟這次沒犯傻，答應和羅營長結婚，不然以她那媽的德性，肯定會要求她跟著回去照顧她的。”
說到最后，葉惠菊不禁搖頭。
自己的閨女，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也不知道那錢老婆子怎么舍得磋磨她？要是她的閨女，還那般乖巧可人又能干的，她疼愛都來不及。
陳艾芳笑道：“這也是羅營長一片癡心，我們都沒想到，原來羅營長對錢娟娟竟然有那意思�！�
她對羅營長還是有些印象的。
上次他們家請三團的軍官過來吃飯，羅營長也來了，高高壯壯的，人看著有些憨，雖然長得不算是頂好看，但也是五官端正，看著就極有安全感的類型。
當時馮政委等人還開玩笑，說給他假期，讓他回老家找對象，完成終身大事。
哪想到，他居然一直喜歡錢娟娟，要不然，也不會得知錢娟娟要離開，忙不迭地請假去找她，當場向她求婚。
葉惠菊道：“其實去年，錢娟娟二十二歲時，就有好心的大娘幫忙牽線，將錢娟娟介紹給羅營長，目的也是想讓錢娟娟趕緊定下來，別讓她那媽再折騰……”
說到這里，她不禁看了顧夷嘉一眼。
家屬院里誰不知道，錢老太太想將錢娟娟嫁給封團長，一直做著當團長丈母娘的美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