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現(xiàn)在的工作間分成兩個區(qū)域，一邊放縫紉機，旁邊靠墻有一個掛衣服的架子，一也放著書桌，桌子和旁邊的角落里都堆了不少的書本紙張和稿子。
看著凌亂又和諧。
錢娟娟來過這工作間，每次進(jìn)來，都覺得這里好稀奇。
杜小蓮更不用說了，她沒來過，看到桌上的畫稿時，雙眼微瞠，看顧夷嘉的目光極為敬佩。
這年頭，文化人十分受人敬重，更不用說顧夷嘉這種已經(jīng)有作品出版的，能出版證明她的實力。
來這里前，杜小蓮從錢娟娟這兒聽說過顧夷嘉，心里是極為敬佩的，敬佩中又有些羨慕。
她想，如果自己也像顧同志這么聰明能干就好了，是不是就不會將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團(tuán)糟糕？是不是她女兒婉婉就不會被當(dāng)成拖油瓶，一直被人嫌棄她是個女孩子？
因為要量尺寸，杜小蓮不好抱著孩子，將女兒放下來。
小姑娘剛學(xué)會走路，還走得還不太穩(wěn)，錢娟娟便坐在一旁看顧她，一邊和顧夷嘉聊天。
很快，顧夷嘉就給杜小蓮量好尺寸，然后翻看杜小蓮帶來的布，問她喜歡什么款式，要是沒有想要的，也可以參考她畫稿里的衣服樣式。
杜小蓮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款式的衣服，自從結(jié)婚后，她就沒有做過衣服，現(xiàn)在穿的還是婚前的舊衣服。
看她稀里糊涂的，說不上來，顧夷嘉便將自己畫的那本衣服樣式本子讓她自己看，她坐到錢娟娟那兒，繼續(xù)逗小姑娘。
這小姑娘的脾氣很好，被人逗一逗就笑，格外的給面子。
顧夷嘉笑道：“小婉婉的脾氣真好啊，真乖�！�
“可不是，小蓮說這孩子生下來后就沒怎么鬧過�！卞X娟娟笑道，撫著自己的肚子，“我也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將來能像這孩子一樣乖�！�
“肯定的。”顧夷嘉說，“你的性子那么好，羅營長看著也是個好脾氣的，正正絕對得正�！�
錢娟娟抿嘴笑起來，“正正得正不是這么用的吧？”
顧夷嘉瞅了瞅她的肚子，問她身體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卞X娟娟溫柔地說，“自從滿三個月后，就沒再孕吐，吃什么都香，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懷孕重了十斤呢。”
她摸著自己的臉，擔(dān)心等到生的時候，是不是要重到三十斤。
現(xiàn)在天氣已經(jīng)暖和，加上今天的天氣不錯，穿的春衫并不厚，顧夷嘉很容易就看到錢娟娟的肚子動了下。
“是不是有胎動了？”她吃驚地問。
錢娟娟點頭，“其實三個月就隱約有胎動了，五個月時胎動就明顯起來。”
顧夷嘉不由又多看了兩眼她的肚子，覺得女人懷孕都不可思議，也不容易。
這肚子以后會繼續(xù)大下去，直到瓜熟蒂落，生出一個脆弱的小娃娃……
確認(rèn)了，她對懷孕生孩子還真是沒什么期待的，反而有些害怕，不能生其實也挺好的。
錢娟娟卻誤會她的眼神，笑道：“你不用羨慕，將來你和封團(tuán)長也會有孩子的，你們都長得好看，生出來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
顧夷嘉笑了笑，依然是萬金油的回答，“我還年輕呢，不急的�！�
這邊，杜小蓮已經(jīng)選好自己想要的衣服款式，拿給顧夷嘉看。
顧夷嘉記下來，又問她有沒有想要修改的地方，她都可以滿足的，主打就是讓客人滿意。
杜小蓮搖頭，“不用，就這么做吧�！�
接著顧夷嘉帶她們到客廳里坐，“娟娟難得來，就多坐會兒嘛，小婉婉真是太可愛了，我很喜歡。”
說著她又拿一塊餅干來哄小姑娘。
杜小蓮看自己閨女親近顧夷嘉，臉上的神色有幾分松動，看著也沒有先前那么木訥。
兩人又坐了會兒，起身離開。
顧夷嘉將她們送出門，說道：“小蓮姐，五天后你過來取衣服就行�！�
“謝謝�！倍判∩徴f道，“就……麻煩你了�！�
錢娟娟也說：“嘉嘉，不好意思，確實要麻煩你，你工作這么忙，還要幫小蓮做衣服……”
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帶杜小蓮來找顧夷嘉的，嘉嘉現(xiàn)在要畫稿子，每天都很忙。但杜小蓮難得振作，想要出去工作，她就想讓杜小蓮穿上漂亮的衣服，重新開始。
顧夷嘉不在意道：“這沒什么，我也不能一直坐在那里畫稿子，給人做衣服時能放松一下�！�
這是將做衣服當(dāng)作休息的一種方式。
錢娟娟松了口氣，杜小蓮再三謝過她。
送走兩人，顧夷嘉關(guān)門，轉(zhuǎn)身就見封團(tuán)長從房里出來。
“她們走了？”封凜問道。
顧夷嘉嗯了一聲，走過去抱住他，依在他懷里，有些眷戀地蹭了蹭他。
他展臂摟住她，低頭吻了吻她的臉，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鳖櫼募握f，“突然間就想抱抱你……很慶幸自己能遇到你，想到你我就高興�！�
封團(tuán)長想到剛才來的兩個姑娘，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杜小蓮是誰，不過認(rèn)得錢娟娟，估計這兩人今天過來，讓她心里有了什么觸動。
五天后，杜小蓮再次登門。
她過來時，正好寶花帶著三花來這邊玩，看到杜小蓮懷里的小婉婉，兩個小姑娘都好奇地看著她。小婉婉也不怕生，看到兩個小姐姐，朝她們露齒而笑，那萌萌的模樣兒，讓兩個很少接觸這么小的寶寶的小姑娘歡喜壞了。
杜小蓮看到這兩個女孩子，眼神柔和幾分，將女兒放下來和她們一起玩。
她懼怕外界，對自己沒自信，但面對這些年紀(jì)小的孩子，她心里還是喜歡的，在他們面前也放松許多。
大概純真乖巧的小孩子，很難讓人不喜歡的吧。
顧夷嘉對她們說：“寶花、三花，麻煩你們幫照顧妹妹，小姑姑和這位杜阿姨有事要忙�！�
“好噠！”寶花和三花乖巧地說，“我們會照顧好妹妹的。”
顧夷嘉帶著杜小蓮進(jìn)工作間，讓她試衣服。
杜小蓮看到成品時，愣了好一會兒。
成品和圖稿是不一樣的，看圖稿時覺得不錯，等看到成品，發(fā)現(xiàn)比自己想像中要漂亮。
她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有穿過這么漂亮的衣服了呢？
好像是在她成年之后，她媽開始操心她的婚事，特地帶她去做了一身新衣服，然后讓她去相親。
直到她選擇農(nóng)場里的知青，她媽憤怒不已，罵她蠢笨如豬，放著好好的團(tuán)長夫人不做，嫁給一個窮知青，說以后再也不管她。
當(dāng)年她和唐丙東結(jié)婚時，她家人都不看好這樁婚事。
特別是唐丙東讓她爸幫忙讓他回城，爸爸當(dāng)時失望的眼神，仍是讓她記憶猶新。所以就算婚后不管怎么困難，她都沒想過要寫信回娘家求助。
果然，她家人不看好的婚姻，確實沒有長久。
杜小蓮心緒千回百轉(zhuǎn)，默默地?fù)Q上新衣服。
顧夷嘉幫她翻好領(lǐng)子，笑道：“你穿這衣服真好看，藍(lán)色很適合你的氣質(zhì)，看起來非常精神�！�
她將杜小蓮帶到屋子里的穿衣鏡前。
杜小蓮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此時她穿的是一套春裝，上身是藍(lán)色的長袖襯衫、腰身的地方特地往里收了下，更顯得腰肢纖細(xì)若柳，下身是一條比較寬松的黑色褲子，兩者搭配在一起，有女性的知性溫婉，又有青春的活力。
顧夷嘉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看著鏡子里的人，“小蓮姐，你的皮膚變白了，這藍(lán)色很襯你的膚色，你現(xiàn)在看著青春靚麗，要是不知情的，都還以為你剛高中畢業(yè)呢。”
杜小蓮被她夸得臉都紅了。
看到鏡子里煥然一新的自己，不再是灰頭土臉的，她心里的觸動是極大的，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唐家人說的那么丑。
“你當(dāng)然不丑��！”顧夷嘉不高興地說，“哪個人這么沒眼光，說你丑？”
如果是過年時回娘家哭訴不肯離婚的杜小蓮，又黑又瘦的，那確實不太好看。經(jīng)過幾個月的修養(yǎng)，她終于沒那么瘦，而且皮膚也變白了，穿上修身的新衣服后，自然是不丑的，甚至還挺耐看的。
杜小蓮聽到這話，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無意識地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顧夷嘉低頭給她整理袖子，繼續(xù)說：“那些說你丑的人，不是眼光有問題，就是故意欺壓你、打擊你的自信，想從你身上謀取某些好處才會這么說，只要長眼睛的，都不會覺得你丑�！�
杜小蓮的思路不由順著她的話思索下去。
如果一個普通人這么說，她可能沒什么感覺，但說這話的是個大美人，那么誠懇，仿佛她說的都是真的。
“所以……我真不丑？”她喃喃地問。
“不丑！”顧夷嘉肯定地說，又讓她換上另一套衣服，“你看你自己哪里丑？這不是很好看嗎？”
送佛送到西，她拿來一把梳子，幫杜小蓮做了個造型。
杜小蓮原本留著又長又厚的劉海，努力地將自己的眉眼遮起來，仿佛這樣就不會有太多人看到她狼狽的模樣。
這會兒，顧夷嘉將她的劉海全部梳起，露出光潔秀氣的額頭，秀氣的五官徹底地露出來，越發(fā)的順眼。
杜小蓮怔怔地看著鏡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突然淚流滿面。
第156章
顧夷嘉送杜小蓮出來時，便見客廳里，寶花和三花扶著小婉婉走路。
兩個女孩子的年紀(jì)雖然不大，照顧孩子卻很細(xì)心，知道這么小的妹妹走路不穩(wěn)，不能摔著她，一人握著她的小手，陪著她一起走。
三個小姑娘時不時會發(fā)出高興的笑聲。
見杜小蓮要帶妹妹回家了，兩人都很失望。
她們很喜歡和愛笑的小妹妹玩，和她還沒有玩多久呢，妹妹就要回家。
“杜姨，你幾時再帶妹妹過來玩呀？”寶花很直白地問。
因為生了閨女的原因，杜小蓮也很喜歡女孩子，而且寶花長得可愛，光是這皮相就討人喜歡，更不用說她的性格機靈又逗趣。
她的眼眶還紅著，臉上的神色卻不似以往的木訥，抿嘴笑了笑，“以后有空的話，我會帶妹妹來玩的�！�
寶花不是那種好唬弄的小孩，又問：“杜姨，你家在哪里��？等我們有空，我們?nèi)フ颐妹猛嬉残��！?br />
山不來就她，她去就山，寶花是個交友廣闊的孩子，家屬院幾乎已經(jīng)成為她的地盤。她沒見過杜小蓮和小婉婉，這兩個新面孔一定要多認(rèn)識。
三花認(rèn)真點頭，她就是寶花的跟屁蟲和應(yīng)聲蟲，寶花說什么就是什么。
杜小蓮忍俊不禁，“可以啊，你們要是來，我隨時歡迎�！�
和兩個孩子說了會兒話，杜小蓮抱著女兒回家。
回到家時，家里的人都在。
今天是休息日，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在家。
杜小蓮的嫂子正在曬被子，發(fā)現(xiàn)她回來，笑道：“小蓮回來啦，衣服做好了嗎？好不好看？”
桂花嬸不太高興地說：“咱們自己都會做衣服，干嘛去找人做？聽說那顧同志做衣服收費很貴，何必浪費這錢？”
雖然她愿意買布給女兒做兩身新衣服，讓她穿得體面去上班，并不代表愿意花那冤枉錢，更何況是去找封團(tuán)長的媳婦做。
杜小蓮將女兒放下來，說道：“媽，顧同志做的衣服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惫鸹▼鹑氯轮�，“我看著也就一般般吧，你們這些年輕的女同事哪里懂？衣服還是樸素些好看……”
杜小蓮當(dāng)作沒聽到，沉默地去倒了一杯水，喂女兒喝水。
桂花嬸每次看她這副死樣子就生氣，想罵嘛，又擔(dān)心自己罵過了會讓她想不開，不知道有多憋屈。
她就想不明白了，能吃飽喝足，現(xiàn)在也離婚了，不和渣男過，還有什么不開心的？雖然離婚傳出去名聲不太好，但能脫離那些唐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嘛？
更何況，他們這些娘家人也沒有嫌棄她離婚丟臉，愿意接納她，對于一個離婚帶孩子的女人來說，是一件幸運的事。
要是在別人家，哪個娘家人愿意接受女兒離婚帶孩子回娘家住的？
也就她這閨女，成天要死不活的，讓她看了就生氣，可惜罵了也沒什么用。
桂花嬸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杜小蓮帶回來的兩套衣服看了看。
“媽，其實挺好看的。”
嫂子雙眼微亮，她聽說顧夷嘉做的衣服很好看，不少文工團(tuán)的女同志都找她做衣服�？吹竭@兩套衣服，她也覺得很好看。
桂花嬸罵道：“有啥不好看？新衣服能不好看嗎？只要是新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
她這話也有道理，這年頭的布要用布票來買，家家戶戶的布票就這么多，衣服都是緊著穿的。
所以只要是新衣服，不管做成什么樣，其實大家都喜歡的。
嫂子不敢反駁，暗忖新衣服確實好看，但也要看款式。
不過她知道婆婆的性子，最好不要和她頂嘴，不然她能將人罵到想跳河自殺。
杜小蓮喂女兒喝完水后，自己也喝了杯水，然后過去將那兩套衣服收起來。
聽到她媽還在罵顧夷嘉收費貴什么的，她突然說：“媽，你是不是也覺得顧同志很能干？”
“什么？”桂花嬸都傻眼了，“我?guī)讜r覺得了？”
杜小蓮說：“你看，家屬院這邊，會做衣服的人不少，但其他人為什么不找那些人做衣服，偏偏只找顧同志？你嫌她收費貴，但大家仍是愿意找她，不就代表她很能干，會賺錢？”
桂花嬸都被她閨女這番理論弄懵了。
好像挺有道理的……呸，她是堅決不會去夸封團(tuán)長的媳婦的！
桂花嬸嚷嚷道：“你這死丫頭，我可沒這么說，而且她能不能干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可不夸她！”
杜小蓮低下頭，看起來很難過，“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桂花嬸：“……”
“如果我也能像顧同志這么聰明能干就好了，這樣你們也不用為我操心……”杜小蓮繼續(xù)說。
桂花嬸有些受不了，也不知道是氣還是其他，“啊呸！她能干是她的事，她又不是我女兒！你是我生的，你要咋樣我也沒辦法�。∥耶�(dāng)然也希望你能像她這么能干，我就能少操些心了！”
雖然她對顧夷嘉嫁給封團(tuán)長的事心有芥蒂，但不得不說，人家確實長得漂亮又能干，這才是讓她心里最不舒服的。
自己閨女咋就這么窩囊呢，要是她厲害點，也不至于被唐家人欺負(fù)成這樣。
杜小蓮抬頭看向她媽，神色很平靜，說道：“媽，明天我去上班，就麻煩你幫我?guī)裢瘛！?br />
桂花嬸愣了下，“知道了�！比缓笥粥饺碌�，“你先前不是說要帶婉婉一起去上班嗎？”
當(dāng)初給她找工作時，這女兒仍是沒什么反應(yīng)，死氣沉沉的，連反應(yīng)都沒有。后來問多了，就說找個能帶孩子一起上班的工作。
“這樣不好�！倍判∩徴f，“帶著孩子去上班會影響到別人�！�
雖然這年頭帶孩子去上班的婦女也不少，但她也不是真的蠢笨的，家里有人能幫她照顧孩子的情況下，還帶過去，萬一影響到別人總歸是不好。
杜小蓮想重新開始，想要振作起來，她想做得更好。
桂花嬸怔住。
同樣怔住的還有杜平川，他敏銳地察覺到女兒的變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里終于有了光亮。
“小蓮說得對�！倍牌酱ㄐ牢康�，“明天去上班，你好好地干，不要辜負(fù)組織對你的信任�！�
杜小蓮點頭，“我會的，謝謝爸，也謝謝媽！還有辛苦嫂子了，讓你們這段時間為我擔(dān)心�！�
杜家人吃驚地看她，像是不認(rèn)識她一樣。
這還是那個死氣沉沉又木訥的小蓮嗎？咋突然間變了這么多？
桂花嬸有些擔(dān)心地問：“小蓮啊，你這是咋了？你不會是……”
不會是又想不開吧？
雖然她經(jīng)常罵這閨女沒出息，罵她愚蠢窩囊，不如自己聰明。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當(dāng)媽的哪里真會想將她逼死？
杜小蓮看到家人臉上的不信任，心里有些酸澀，平靜地說：“也沒什么，就是突然看開了，也明白了，人還是要為自己活的�！�
“你咋看開的？”桂花嬸納悶地問，真不想死了？
杜小蓮道：“今天在顧同志那里試新衣服，顧同志說我長得挺好看的，那些說我丑的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有什么目的……我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的�！�
桂花嬸和嫂子聽得糊里糊涂的，這和她看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難道就因為顧夷嘉說她不丑，所以就看開了，終于振作起來？
只有杜平川明白女兒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一個肯定，今天有一個人肯定了她，終于讓她振作起來。
晚上睡覺時，杜平川對老妻道：“封團(tuán)長的媳婦挺好的�！�
桂花嬸哼道：“小蓮那死丫頭，咱們開解她那么多，她都沒聽進(jìn)去，反倒一個陌生人說了幾句，卻讓她看開……這是什么跟什么�。俊�
她心里非常不高興，如果是別人就算了，偏偏是封團(tuán)長的媳婦……這讓她以后遇到顧夷嘉時，還怎么針對她？
杜平川道：“咱們是小蓮的家人，更多的是對她恨鐵不成鋼，說再多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負(fù)擔(dān)。封團(tuán)長的媳婦和她沒關(guān)系，是個不相干的人，能得到一個不相干的人的肯定，對小蓮來說非常重要。”
他活到這歲數(shù)，哪里看不明白。
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覺得自己這當(dāng)父親的極為失職，沒有教好孩子。
只是這年頭都是這樣，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顧孩子，孩子的教育問題都是當(dāng)媽的操心。
杜平川也是遵照著老一輩的思想，孩子出生后，他工作忙碌，一直沒怎么管兩個孩子的教養(yǎng)，都是由妻子養(yǎng)育的。然而他妻子的性子不好，為人霸道自私，雖然也愛孩子，但對孩子更多的是非打即罵，只要他們乖巧聽話就行。
到最后，他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兩個孩子的性格都有缺陷。
送走杜小蓮母女后，顧夷嘉陪兩個小姑娘玩了會兒，便回去工作。
她問兩個小姑娘，“我去工作了，你們是要在這里玩，還是回家？”
每到休息的時候，寶花就喜歡帶著三花在家屬院里到處串，很少會著家的，餓了就來小姑姑家蹭吃蹭喝。
顧夷嘉從來不趕她們，家里時常備著零食，等她們過來。
不過她的工作不分工作日還是休息日，沒時間陪她們玩兒。
“小姑姑，我們再玩會兒�！睂毣ㄕf道，看到院子里的花開得正好，又問，“小姑姑，等會兒回去，我可不可以摘幾朵花回去？”
“可以啊。”
顧夷嘉拍拍她們的腦袋，便去工作間開始趕稿。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凄厲的哭嚎聲毫無征兆地響起，將正在趕稿的顧夷嘉嚇了一跳，手中的筆一劃，差點就毀掉一張稿子。
顧夷嘉下意識轉(zhuǎn)頭，一時間也聽不出哭聲是誰，只知道好像是在自己家門口那邊傳過來的，趕緊出去看看。
顧夷嘉出來時，發(fā)現(xiàn)自家大門開著，門口有四個孩子，寶花、三花和隔壁錢營長家的錢玉鳳姐弟倆。
正在哭的是錢德勝，他坐在地上，哭得凄凄慘慘的，臉上好像還有幾道抓痕？
錢玉鳳和寶花、三花站在一旁，三個小姑娘的神色都有不同。
“怎么了？”顧夷嘉開口問。
附近的鄰居也出來查看，見錢德勝哭成這樣，問道：“德勝這是咋啦？被誰欺負(fù)了？”
錢德勝見有人問，一邊哭一邊指著寶花說：“她打我、她打我，她們還抓我的臉……”
鄰居們看向站在那里的寶花，直覺不太相信。
錢德勝比寶花還大一歲，因為以前錢老婆子的偏心，什么好的都給他吃，將他養(yǎng)得格外壯實，發(fā)育得比同齡的孩子要好，他姐姐在他面前，都顯得小小個的。
這樣的錢德勝能被個比他小的小姑娘打嗎？
不過他臉上的傷痕卻是真的。
顧夷嘉也很詫異，看向三個小姑娘。
錢玉鳳手足無措，三花眨巴著眼睛，一臉懵懂迷茫，寶花則是鼓著臉，很生氣的樣子。
寶花撅著嘴說：“小姑姑，我們剛剛和玉鳳姐在門口玩，他突然跑出來，不讓我們玩，不僅打玉鳳姐，還罵小姑姑。”
顧夷嘉奇道：“他罵我什么？”
她平時雖然不怎么搭理錢德勝，倒也沒有特地針對一個孩子，最多就是背著錢德勝給錢玉鳳塞好吃的，沒給他罷了。
自己這樣不算是得罪錢德勝吧？
寶花大聲告狀：“他罵小姑姑你是賠錢貨，賠錢貨只喜歡賠錢貨……”
周圍的鄰居聽到這話，看錢德勝的表情有些詫異。
這年頭，很多重男輕女的人都喜歡罵女孩子是賠錢貨，不用想也知道，錢德勝這觀念，一定是錢老婆子灌輸給他的，他連自己媽和親姐都罵賠錢貨，罵個外人自然也沒什么。
錢德勝嗚嗚哇哇地哭，大概是真的疼和委屈，跟著罵道：“就是賠錢貨！我奶說你們都是賠錢貨，你們都壞，一直欺負(fù)我……”
顧夷嘉是沒搭理他，但有什么好吃的從來不給他，他心里一直記著。
“你還說！”
寶花頓時氣了，攥著拳頭，一副要打他的模樣。
錢德勝又委屈又生氣，突然跳了起來，朝寶花撲過去，嘴里罵著：“我打死你！”
寶花也不是吃素的，小身體靈活地一閃，抓著他的后衣領(lǐng)，小拳頭就朝他揍過去，揍得錢德勝嗷嗷地叫著，明顯不是對手。
三花一看，也沖過去，伸手往錢德勝臉上撓。
看到這一幕，大人們總算明白錢德勝臉上的抓痕是怎么來的了。
顧夷嘉嚇了一跳，趕緊道：“你們別打了�！�
下意識要過去阻止三個孩子打架，但寶花已經(jīng)叫起來，“小姑姑，你別來，他太壞了，會打到你的。”
小姑姑的身體這么弱，萬一被打到就不好。
寶花很有心機地將錢德勝往旁拽，一邊打一邊罵他：“我老早就想打你這壞蛋了，總是欺負(fù)你姐姐，一直學(xué)不好，真是個壞蛋！”
三花也跟著罵：“壞蛋！”
錢玉鳳手跳無措，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過去拉架，“別、別打了……”只是她剛拉架，就被錢德勝一腳踹中，整個人往后仰，幸好顧夷嘉扶了一把。
眼看三個孩子打成一團(tuán)，鄰居大娘終于看不過去，過來將他們分開。
錢德勝已經(jīng)被打出了血氣，一臉兇狠地還想撲過去，“我要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摟住他的大娘不小心被他抓了下，疼得哎喲了一聲。
偏偏寶花還朝他扮鬼臉，“打不著！打不著！錢德勝是個好孬的，打不著！”
錢德勝：“啊啊啊——打死你！”
寶花：“好孬好孬！”
三花：“孬孬孬！”
顧夷嘉：“……”
第157章
三個孩子打架，最后三家大人都來了，因為是在顧夷嘉家門口打架，所以都聚集到這里。
鄰居大娘也過來了，好奇地看著，還沒弄懂幾個孩子干啥突然打起來。
不過她知道錢德勝的性格，覺得多半是這孩子先起的頭。
封凜正好從外面回來，發(fā)現(xiàn)家里突然多了這么多人，有些意外，然后聽說幾個孩子在自己家門口打架，頓時臉有些黑，第一時間關(guān)心地看向顧夷嘉。
“嘉嘉，沒事吧？”
他媳婦身嬌體弱，就算是三歲的孩子也能輕易將她撞飛，讓他不得不防。在誰家門前打架不好，偏偏在他家，老實說封團(tuán)長有些不高興。
顧夷嘉朝他笑了笑，低聲道：“我沒事啦，不用擔(dān)心�！�
安撫好男人后，她看向在場的四個孩子，以及孩子們的家長，悠悠地喝了口紅糖水。
錢營長的臉色是最難看的，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站在那里的兒子，錢德勝被嚇得吭都不敢吭一聲，哪里還有剛才打架時的兇猛。
至于孟春燕，她則安靜地坐著，并不說話。
鄰居大娘有些奇怪地看她，孟春燕這當(dāng)媽的，咋都不關(guān)心兒子？
相比之下，顧明城夫妻和馬政委就比較從容了，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不是他們的孩子被打，多少還是輕松一些的。
當(dāng)然，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
小孩子打架這種事在家屬院里挺常見的，就是這男孩和女孩打比較少見。
顧明城先開口：“寶花，你們?yōu)槭裁创蚣埽渴遣皇悄闫鸬念^？”
雖然對自己閨女有濾鏡，不過顧明城也知道自家閨女是什么德行，她幾乎已經(jīng)是家屬院里的孩子王，只有她欺負(fù)別人的份，沒人能欺負(fù)她，讓他頗為欣慰。
以后不用擔(dān)心有人欺負(fù)他閨女。
面對好幾個大人們的注目，要是一般小孩，只怕早就畏懼不敢言，寶花卻沒有，口齒清晰地說：“我和三花、玉鳳姐在小姑姑家門口玩，錢德勝突然跑出來將玉鳳姐推倒了，然后罵我們是賠錢貨，又罵小姑姑是賠錢貨，對他不好……”
聽到這里，在場的人都皺起眉頭。
賠錢貨這個詞，不僅是女人不喜，其實很多男人也是不喜的，他們也不喜歡自己的女兒（媳婦）被人叫賠錢貨。
“所以我當(dāng)然很生氣啦！”寶花瞪大了那雙遺傳陳艾芳的大眼睛，憤怒地說，“誰是賠錢貨了？他的嘴巴不干不凈，我當(dāng)然要教訓(xùn)他，讓他好好說話！但我沒想打他的，是他自己先沖過來……”
錢德勝一聽，不禁有些急，趕緊說：“是你先打我的！我還沒打！”
“是�。 睂毣c頭，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一般不打人的，除非我忍不住！所以我就忍不住啦，誰讓你這么欠打�。磕愣紱_到我面前，想要打我了，我當(dāng)然要先下手為強啦�！�
這話一出，鄰居大娘就第一個忍不住噗了一聲，發(fā)現(xiàn)不好趕緊閉嘴。
不說她，就連顧夷嘉、陳艾芳和馬政委等人都忍不住啊。
這嘴巴也特會說了吧？
馬政委暗忖，老顧家這閨女確實挺刁的，不過要是她對別人刁時，其實挺好玩的。
錢德勝哪里聽不出她在諷刺自己，氣得頭暈，不過他好歹沒有蠢到當(dāng)著大人們的面動手。
他的臉皮抽了抽，扯到臉上的傷，哇哇大叫：“明明是你將我打成這樣的，我全身都痛，你們看我的臉，她還往我的臉抓……”
他指著三花。
馬政委眼皮微微一跳，忍不住看向和寶花站在一起的小女兒，發(fā)現(xiàn)她一臉無辜的樣子。
眾人看向他的臉，臉上被抓出了幾道痕跡，幸好只是看著紅腫，并沒有流血。
這三個孩子，要說看起來最狼狽的，還得數(shù)錢德勝。
臉上除了抓痕外，還有嘴角也破了個口，也不知道是寶花打的，還是打架時不小心摔的。至于寶花和三花，兩個姑娘就是衣服沾了泥巴，頭發(fā)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被扯過了。
典型的小學(xué)雞打架，你撓我臉、我抓你頭發(fā)。
先前大家都檢查過了，幸好幾個孩子并沒有傷著。
“那是你活該！”寶花說，“你要是不欺負(fù)玉鳳姐，不罵我們，我干嘛要打你？玉鳳姐是我朋友，可是我罩的，你打她就是打我！”
三花點頭，“就是！就是！”
錢玉鳳有些歡喜，不過想到爸媽在，又趕緊抿起小嘴。
因為寶花經(jīng)常來小姑姑這兒玩，一來二去的，錢玉鳳和寶花也熟悉起來，成為朋友，加上錢玉鳳是個很溫柔細(xì)心的小姐姐，寶花很喜歡她，看到她被打，自然要生氣。
她可不管錢德勝是誰，敢打她的朋友，她就要打回去。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陳艾芳唬著臉說，“小姑娘家家的，滿嘴土匪話，這像什么樣？還有，以后也不許打架！”
寶花乖巧地點頭認(rèn)錯：“知道啦，我以后不會隨便動手的�！�
反正她每次動手，從來都不是隨便的。
知女莫若母，陳艾芳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微微一抽。
其實，聽了閨女的話，她也覺得這錢德勝挺欠打的，看來錢營長教育得還不夠，不然也不會將姐姐和其他的女孩子當(dāng)成賠錢貨。
寵閨女的顧明城自然更護(hù)著閨女，他朝錢營長說：“錢營長，寶花打架雖然不對，不過你家這孩子也不對在先，還是要好好地教……”
一定是打得少了，多抽幾頓，看他還敢不敢再這么叫人。
錢營長的臉色全程都不太好，說道：“顧團(tuán)長說得對，這次確實是德勝不對，你和她們道歉。”
聽到他爸的話，錢德勝臉上露出委屈又驚恐的神色。
他爸認(rèn)為他做錯了，每次都要罰他。
錢德勝嚇得趕緊看他媽，可惜他媽神色淡淡的，壓根兒就沒看自己，只是拉著姐姐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錢營長覺得這次的事讓他挺丟臉的。
他的兒子蠢不說，居然打不過兩個比他年紀(jì)小的小姑娘，那兩個小姑娘都沒哭呢，他自己反而先哭了老半天。
不管怎么說，這事確實是他兒子沒理在先，被打也沒該。
錢營長押著錢德勝向眾人誠懇地道歉，同時保證以后會好好地教他，然后又謝過幫忙的顧夷嘉和鄰居大娘。
顧夷嘉道：“我沒幫什么忙，不用謝我�！�
鄰居大娘好心地說：“錢營長啊，你家德勝怎么都教了兩年，好像還沒改呢？”
錢營長的臉都紅了，嘴巴囁嚅了下，最后只能保證，他以后會好好教的。
誠懇地道歉完，他帶著媳婦和兩個孩子離開。
錢營長一家離開后，鄰居大娘也跟著離開了，沒臉再留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馬政委見人離開，也帶著孩子離開，“我也先帶三花回去，給她換身衣服，就不和你們聊了。”
回去的路上，馬政委低頭看向小女兒，滿臉驚異之色。
他實在沒想到，那么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居然會和人打架，當(dāng)聽到這事時，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花，你咋和那小子打架呢？”馬政委納悶地問。
三花仰頭看他，笑得很乖巧，“爸爸，錢德勝好壞的，我要是不打他，他就打我們啦。”
雖然是寶花先動手，但三花可不理這些，她只知道是錢德勝不對在先。
馬政委神色復(fù)雜，“你不怕他嗎？”小女兒的膽子好像并不大啊，看到比自己大塊頭的男孩子，她是怎么沖過去的？
“怕呀�！比ɡ蠈嵉卣f，“不過有寶花在呢，寶花都動手，我不能看著呀，我要幫寶花�！�
這實誠的話，聽得馬政委有些心塞。
你還真是寶花那丫頭忠心耿耿的部下呢，啥都敢跟著她干。
錢營長一家人沉默回到家。
孟春燕先是拉著女兒去洗手，看到她的手心磨破了皮，不禁有些心疼，“這是怎么來的？你弟打的？”
“不是�！卞X玉鳳輕聲說，“弟弟推我時，我摔在地上，不小心磨蹭到的。”似乎看出媽媽的心情不太好，她軟軟地說，“媽媽，我不疼的，你不要生氣�！�
孟春燕勉強地笑了下，“我沒生氣�！�
給閨女洗完手，她拉著閨女回房，給她換下身上沾了泥巴的衣服，又給她重新梳頭發(fā)。
這時，屋外傳來錢德勝凄慘的哭聲，以及鞭子打在屁股上的啪啪聲。
錢玉鳳一聽就知道弟弟又被打了。
她抿著嘴唇，看了一眼媽媽，發(fā)現(xiàn)媽媽的神色很冷淡。
以往奶奶在時，要是誰敢動弟弟一下，奶奶就會罵人，還會打人，媽媽每次都很難受失望的樣子，直到后來，媽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了。
錢玉鳳年紀(jì)還小，她看不懂，只是有些心疼媽媽。
幫女兒打理好，孟春燕也不管外面的動靜，她從柜子里端出一碗蘿卜糕，“玉鳳，你將這蘿卜糕送去給你姑姑�！�
錢玉鳳應(yīng)了一聲，端著蘿卜糕離開。
經(jīng)過院子，就見到站在那里的爸爸和弟弟，她乖巧地說一聲：“爸爸，媽媽讓我給姑姑送蘿卜糕。”
錢營長怔了怔，然后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