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休息得差不多，顧夷嘉開口道：“大娘，走了嗎？”
馬大娘笑著點頭，嘴里道：“走了走了，真是麻煩你們兩個閨女，要不是你們指路，我們都不知道怎么走�！�
她的嗓門很大，說起話嚴(yán)聲音洪亮，附近的人都能聽到。
馬大娘提起兩個蛇皮袋，招呼女兒和孫子。
馬春花彎身提起一個蛇皮袋，覺得它實在沉，看向顧夷嘉兩人，說道：“你們能不能幫我搬一袋？實在是太重了，我一個人搬不動�！�
“這可不行！”方美怡毫不猶豫地說，“這么重的東西，怎么能讓嘉嘉提？”
她連超過一斤的東西都舍不得讓顧夷嘉提，自己幫她提回來，咋可能讓顧夷嘉去提那裝著糧食的蛇皮袋？
方美怡又說：“真是對不起啊，我手里還拿著東西，沒辦法幫你提，要不你先放在這里，搬完一袋再過來搬一袋？”
馬春花：“……”
她有些惱怒，氣道：“你們兩個一起搬一袋就行，又不是讓你們一人搬一袋，這點小事也不能幫我嗎？”
馬大娘斥了一聲，“春花，咋能這么說話呢？”然后對顧夷嘉她們說，“你們別介意，我們坐了好幾天的車，路上又顛簸著過來的，春花只是累得慌，想讓你們幫個忙�！�
嘿呀，這是什么話啊？
方美怡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聽聽馬春花這話，不幫她就是她們不對了？
再聽馬大娘的話，雖然是道歉，但也聽得出來是維護她的女兒，其實也是暗戳戳地想讓她們幫忙搬東西吧。
第160章
方美怡不禁被氣樂了。
她可不是受氣包，作為師長的女兒，從小就備受寵愛，雖然她平時也是講理的人，但面對不講理的人，她也不會憋著氣，忍讓對方。
方美怡直接懟馬春花：“你沒看到我們都提著東西嗎？哪里有手能幫你？而且你們帶這么重的東西，我們只是兩個弱女子，怎么幫你們��？”
接著她又朝馬大娘說：“大娘，也不是我們不愿意幫，而是你看看你女兒身強體壯的，我和嘉嘉這么柔弱，哪里能干這種活？我媽養(yǎng)我這么大，還沒讓我干過什么重活呢�！�
馬大娘的臉皮一僵。
她向來是個會做人的，能說會道，是以人緣極好，就算有時候占了別人的便宜，只要她將自己的態(tài)度放低，旁人也不好一直抓著不放。
哪知道這兩個姑娘如此不客氣。
馬春花也是個脾氣大的，怒瞪著方美怡：“我不過就是想讓你幫個小忙，你干嘛這么說��？不幫就不幫，你干嘛要罵人？”
“我哪里罵人？我這是和你講道理！”方美怡不高興說，“而且你這是一點小忙嗎？這么重的東西，叫我們兩個手不能提的女同志幫你們搬，你這不是故意刁難我們嘛？”
方美怡說得振振有詞，一點也不退讓。
顧夷嘉也不能讓她一個人發(fā)揮，她跟著說：“對不起啊，我也從小沒干過什么活，我嫂子心疼我，從來不讓我干活，我也拎不了什么東西……我看大娘和馬大姐長得挺壯實的，搬這些應(yīng)該沒問題。”
這話里的諷刺，只要耳朵不聾的都能聽出來。
樹下那些老人們可不管，見這邊好像吵起來了，馬上幫腔。
“老姐妹，你們這不是故意刁難嘉嘉和方同志嗎？真不是她們不幫你們搬東西，她們是文化人，平時拿最重的東西就是筆，讓她們幫你搬糧食，要是累壞了咋辦喲？”
“對啊，你們要是覺得累，將東西放這里，家屬院很安全，沒人會拿的，你們可以搬完一趟再來一趟。”
“就是，多大點兒的事啊！”
“老姐妹，咱們嘉嘉可是好孩子，你們可不能欺負她，讓她去干什么活�！�
“……”
馬大娘的臉一陣青一陣紅。
以往無往不利的招數(shù)突然失效，她自然不高興，還有些后悔剛才叫住這兩個女同志。應(yīng)該叫送他們過來的小戰(zhàn)士幫忙的，那些小戰(zhàn)士哪里有這兩個女同志刁鉆哦。
不僅刁鉆，還是大小姐作派，脾氣特別大，不過是干點兒活嘛，用得著這么罵人嗎？
她反應(yīng)也快，趕緊道：“哎喲，咱們不是非要你們幫忙，兩位同志別生氣��！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能幫一把是一把。我聽說，家屬院里的軍嫂人都是很好的，大家都是軍屬，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
然后又問這兩人，“你們也是軍嫂吧？你們長得這么漂亮，能娶到你們的男同志可真是有福氣。”
眾人聽后，跟著夸道：“可不是，咱們嘉嘉是個好孩子，漂亮又能干，封團長娶了她，確實很有福氣�！�
“是的……”
馬大娘聽得眼皮一跳，驚訝地看向顧夷嘉，她居然嫁的是團長？
很快她心里又有些憐憫，能當(dāng)上團長的，估計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吧，不知道是一婚還是二婚的。再看顧夷嘉，那臉嫩著，不知道有二十歲了嗎？這么年輕就嫁了團長，不會是貪慕虛榮，特地嫁給個老男人，給人當(dāng)后媽的吧？
不怪馬大娘這么想，因為他們附近的村子就有這樣的例子。
對方也是個團長，但已經(jīng)三十多歲，媳婦難產(chǎn)死了，留下五個孩子，想要找個新媳婦照顧孩子，便在村里找。
雖然那團長的年紀(jì)大，又有五個孩子，但因為他是團長，出的采禮高，還是有不少家里窮的愿意將自家女兒嫁過去當(dāng)后媽，而且都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這嫁過去就是團長夫人，有不少年輕姑娘都愿意嫁的。
她也以為顧夷嘉是這樣的情況。
沒人知道此時馬大娘在想什么，不過她這態(tài)度和和氣氣的，說話也誠懇中聽，倒是讓人覺得她人挺好的。
不過她說的話再好聽，也要看情況。
如果是別的姑娘，聽她這么說，都不好意思不幫忙，但顧夷嘉和方美怡是例外。
在家屬院的人眼里，顧夷嘉和方美怡是文化人，文化人素來受人尊敬，覺得她們不干活也沒什么。
更不用說，一個是師長女兒，一個是團長夫人，誰有那臉讓她們幫忙干活啊？
也就是馬大娘初來乍到，沒弄清楚情況，因為護著自己女兒，才會說那些話。
和馬大娘的能伸能屈不同，馬春花耷拉著臉，有些受不了。
她哪里受過這樣的氣？惱怒地瞪著顧夷嘉兩人，要不是她媽及時拉住她，已經(jīng)管不住嘴，出聲罵人。
她的脾氣不好，以前在村里誰給她不痛快就罵。
顧夷嘉懶得理她們，說道：“馬政委家就在那邊，你們往這邊走，先左拐、再右拐，繼續(xù)往前走又右拐，然后第三家就是了。”
說著，也不管她們，朝那群老人道別，和方美怡離開了。
馬大娘和馬春花聽得糊里糊涂的，只聽到左拐右拐的，人都有些懵。
咋拐呢？他們咋去��？
馬春花見她們就這么走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媽，你看她們，這些城里來的女同志，果然很壞，瞧不起咱們是農(nóng)村人！”
就和村子里的那些知青一樣。
馬大娘還沒說話，旁邊一個老太太不高興了。
她說道：“你這閨女，咋這么說話呢？嘉嘉哪里瞧不起農(nóng)村人？她也是農(nóng)村的姑娘哩�！�
馬大娘很驚訝，那叫“嘉嘉”的姑娘居然是農(nóng)村里的姑娘？真的看不出來。
馬春花滿臉不可思議，“怎么可能？她哪里像農(nóng)村里的姑娘？”
說是城里某個富裕的家庭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都有人相信，那皮膚白得沒一點瑕疵，一看就不是干過活的，還有那柔柔弱弱的模樣，像狐貍精似的。
“嘿呀，這有什么？”那老太太笑道，“嘉嘉雖然是農(nóng)村的姑娘，但她爭氣著哩。她哥可是團長，供她讀書，她可是高中生，還會畫連環(huán)畫，她畫的連環(huán)畫不知道有多受孩子們歡迎，聽說稿費還很高……”
“對啊，嘉嘉還會做漂亮的衣服呢。”
“她脾氣也好，上次我孫子摔斷腿，她特地過來看，送給我孫子一本連環(huán)畫，說他是勇敢的男子漢，我孫子疼得厲害都不哭哩�！�
“……”
聽著周圍人的話，馬大娘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不太對，要是那姑娘的兄長也是團長，想嫁誰不行，并不需要嫁個二婚的團長。
馬大娘是個謹(jǐn)慎的，沒了解情況時不會多嘴，她笑著說：“抱歉啊，我們一路過來，坐了幾天的車，現(xiàn)在累得慌，我這閨女不會說話……哎，剛才不是還有那穿白襯衫的姑娘嗎？她又是哪家的啊？”
她問的是方美怡，這姑娘嘴巴伶俐，脾氣又潑辣，看著就是被家里嬌寵著的。
“你們說的是方同志啊？她不是咱們家屬院的，她是方師長的女兒……”
方師長的女兒？
馬大娘眼皮又是一跳。
因為有個當(dāng)政委的兒子，馬大娘對軍官職位并不是一無所知，總算是明白那兩個姑娘為啥這么有底氣，說不幫就不幫，都不怕她道德綁架。
以往她用這招對付不少人，但放在這兩個姑娘身上沒用。
馬大娘又和那些老太太們說了幾句，催著女兒搬東西去大兒子家。
馬春花很委屈，她真的很少干這種苦力活，只覺得手被磨得都破皮了。
“媽，你干嘛要帶這么多糧食來大哥這里？大哥有津貼，根本不稀罕咱們帶糧食過來給他�！瘪R春花抱怨，帶這么多東西，一路上還要看著、背著，真是累死她了。
馬大娘瞥她一眼，搖了搖頭，小聲說：“你真是個傻的！咱們帶糧食過來，你大哥要是看到了，只會感動咱們一片心意，也可以趁機從他那里要錢……”
想到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大兒子往老家寄的錢越來越少，馬大娘心里危機感十足。
這些年，她在老家和幾個孩子能過得這么舒坦，別人都餓得面黃饑瘦，唯有他們能吃得白白胖胖的，靠的就是大兒子寄回來的錢。
要是大兒子少寄錢了，或者以后不寄錢，他們吃什么？
馬大娘雖然不清楚大兒子這里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寄錢少了，在電話和電報里也問不清楚，索性直接過來看看情況。
她不允許事情脫離自己的控制，要是大兒子生出什么異心，她得趕緊將他的心給籠回來，讓他知道，這天底下，只有老娘和他同母的兄弟姐妹才是最親、最可靠的，其他的都是外人。
馬大娘也一直靠灌輸這種思想給大兒子，才能將他籠絡(luò)在手里，日子過得無比的滋潤。
馬春花聽后，沒再說什么，吭吭哧地搬著糧食。
她知道她媽是個聰明的，聽她媽的準(zhǔn)沒錯。
不過……
“我還是不喜歡剛才那兩人，媽，她們那副地主家小姐作派，看著就惹人厭，不會是臭老九吧？要不要舉報……”
“啊呸呸呸！”馬大娘要不是手里拿著東西，都想一巴掌打過去。
她咋生了這么蠢的姑娘？
“你胡說什么？”馬大娘罵道，“你剛才沒聽到嗎？人家一個兄長是團長，一個是師長的女兒，哪里是什么臭老九？舉報什么不要說，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馬春花在她媽嚴(yán)厲的目光下，勉強地點頭，不敢再說什么。
她的神色有些懨。
以往在村里，由于大哥的原因，村里人都敬重他們家，她也從來沒受過什么氣，一直以為自己家很厲害。
直到先前遇到那兩人，她才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比他們家更厲害的……
回到家，方美怡仍是不太高興。
顧夷嘉給她倒了杯溫水，說道：“別生氣，和些不相干的人生氣不值當(dāng)�！�
方美怡給自己灌了一杯水，還是很不爽，“她們以為自己是誰啊，咋這副德行呢？我一直以為家屬院的人挺好的，沒想到……”
顧夷嘉笑道：“其實聽說她們是馬政委的家屬時，我就約莫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了。”
雖然沒見過，但她知道馬政委的媳婦和孩子過的是什么日子，知道馬政委一直往老家里寄錢，養(yǎng)著家里的老娘和弟妹，為此不惜讓自己媳婦和孩子吃不飽、穿不好。
馬政委的老娘和弟妹能心安理得地花著馬政委的工資，視而不見朱紅秀她們的處境，就知道是啥德行了。
聽完馬政委家的事，方美怡一愣一愣的。
“這世界上真有男人為了養(yǎng)老娘和弟妹，不管自己媳婦和孩子過得好不好嗎？”她滿臉不敢置信。
顧夷嘉道：“也許吧，反正他媳婦和女兒又死不了�！�
方美怡耷拉著臉，“這馬政委是搞政委的，怎么糊涂成這樣？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顧夷嘉道：“這個也沒啥，有些人就能將工作和家庭分得很清楚，工作上干得好，不代表在處理家庭關(guān)系時能處理好。”
方美怡哦一聲，也算是見識了人類的多樣性。
休息會兒，顧夷嘉問道：“你要回家嗎？帶些東西回去吃……”
她打開榮叔送他們的零食，看到里面的炒貨，頓時美滋滋的，榮叔的手藝好，不管做什么都好吃，她非常喜歡。
大概也是知道她喜歡，所以每次她過去，榮叔都會讓她帶些回來。
“不回！”方美怡抓了一把五香花生，里面的花生仁又脆又香，一邊吃一邊說，“今天相親失敗，估計我媽又要罵我，我決定今晚在你這里睡，明天一早就回市里，躲開我媽�！�
顧夷嘉：“……”
這種事方美怡以前不是沒干過，顧夷嘉雖然一言難盡，還是由著她了。
傍晚，顧夷嘉提了一袋零食，和方美怡一起回兄嫂家蹭飯。
寶花和寶山已經(jīng)回來，見到兩人，乖巧地叫人。
“小姑姑，有什么好吃的？”寶花驚喜地問。
顧夷嘉將今天買的糖果點心取出來，告訴寶花，“糖不能多吃，點心能多吃兩塊。”
“知道啦�！睂毣ň锲鹱�，然后又問，“小姑姑，我能帶過去和二花姐、三花一起吃嗎？”
“可以�！鳖櫼募吸c頭，“不過你要寫完作業(yè)再去找三花玩。”
寶花往嘴里塞了一塊餅干，馬上去寫作業(yè)。
今天陳艾芳回來得有些晚，發(fā)現(xiàn)廚房那邊的煙窗有煙飄出來，以為是顧明城在做飯，哪知道進來發(fā)現(xiàn)是顧夷嘉和方美怡。
她笑著招呼一聲，“美怡來啦�！�
方美怡笑嘻嘻地說：“嫂子，我今天來蹭飯啦，希望你別介意�！�
“不介意，有什么想吃的盡管說�！标惏际莻�爽利的人，對小姑子的朋友向來大方，這也是方美怡能厚著臉皮過來蹭飯的原因。
不過方美怡每次過來也是大包小包的，帶不少禮物。
這一來二去，連兩個孩子都喜歡她。
寶花總算寫完作業(yè)，去抓了幾顆糖放到她的口袋里，又去拿幾塊點心。
“我要給紅秀嬸嬸和二花姐、三花嘗嘗。”
寶花朝屋子里的大人說了一聲，就歡快地出門，朝馬政委家而去。
顧夷嘉想到什么，走出來，已經(jīng)不見寶花的蹤影。
陳艾芳道：“你這是干啥呢？寶花常去那邊玩，不用擔(dān)心�！�
顧夷嘉也不是擔(dān)心，她和嫂子說：“嫂子，馬政委他媽和妹妹過來探親。”
第161章
錢娟娟下班回到家，就看到隔壁馬政委家門前蹲著三個人。
這三人風(fēng)塵仆仆的，身上的衣服雖然能看出是新衣服，卻皺巴巴的，好像有好幾天沒好好打理了，看著好像還挺可憐的。
再看豎在墻下的幾個裝東西的蛇皮袋，錢娟娟心里了然。
估計是馬政委家來探親的家屬。
錢娟娟本著睦鄰友好的原則，主動問道：“大娘，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呢？”
馬大娘幾人正是又累又困的時候，等得都快要睡著了，聽到聲音紛紛抬頭，看到錢娟娟不禁大喜。
他們是下午到家屬院的，馬大娘并不知道這時候家屬院里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壓根兒就沒什么人。
她兒子家沒人不說，就連鄰居家也沒人。
先前雖然有顧夷嘉幫忙指路，但他們是第一次來，聽得糊里糊涂的，最后還是沒找到地方。
馬大娘只得返回去，找了個老太太幫忙帶路。
只是來到兒子家，發(fā)現(xiàn)家里沒人，他們根本進不去。
他們坐了幾天的火車過來，今兒又坐著部隊后勤的車，顛了四個小車終于抵達部隊。
因為不舍得在市里花錢買吃的，只啃了點自己帶的干糧，這又累又渴的，只想好好地吃頓熱飯，洗個澡，躺在床上睡一覺。
哪知道居然進不去，只能在門口等。
馬大娘也去敲了鄰居的門，想去找點水喝，但好像家家戶戶都沒人，敲了也沒人應(yīng)。
問過那些老太太才知道，原來這時候大伙兒都在上班。
最后他們沒辦法，馬大娘三人只能等兒子和兒媳婦下班回家了。
于是便有錢娟娟看到的這一幕。
馬大娘看到她，很是欣喜，趕緊道：“我們是馬政委的家屬，我是他媽，這是我閨女，這是我孫子�！钡弥歉舯诘泥従�，她問道，“姑娘，你是住這里的？能不能讓我們進去喝杯水？我這小孫子渴得不行。”
她說著，疼愛地看著倚在自己懷里睡著的胖小子。
就算再精力充沛的孩子，坐了幾天的車，也是像發(fā)焉的酸菜一樣，沒什么精力了。
錢娟娟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看起來挺胖的男孩，心里打了個突。
因為以往的經(jīng)歷，她現(xiàn)在對這種慈祥奶奶和金孫的組合有些反應(yīng)過度，怕又遇到一個重男輕女的，只疼孫子，不將女孩當(dāng)人看的老一輩。
錢娟娟的性子溫柔，與人為善，和鄰居們相處得都很好，到底不忍拒絕，開門請他們進去。
她去廚房提了個水壺出來，將水倒在搪瓷杯里，給他們喝。
馬大娘三人是真的渴了，連續(xù)喝了一大杯的水方才止渴。
“姑娘，謝謝你啊，你咋稱呼？”馬大娘笑呵呵地問，看到她的肚子，喲了一聲，“你這肚子看著好像有五六個月了吧？”
錢娟娟溫柔地笑著點頭，“五個多月了。”
馬春花也打量錢娟娟，發(fā)現(xiàn)這軍嫂看著挺年輕的，但長得只能算是清秀，沒有今天遇到的那兩個那么漂亮。
她暗暗撇了撇嘴，終于又恢復(fù)了些自信。
看來這家屬院里，也不是所有軍嫂都長得像那個封團長的媳婦那么狐貍精的嘛。
錢娟娟和馬大娘說了會兒話，覺得這大娘的性格挺好的，說話很和氣，看著就是個好相處的。
不過她也沒有過早下定論，繼續(xù)笑著和她聊天。
直到隔壁的朱紅秀回來，錢娟娟送他們出門。
出了門，正好看到下班回來的朱紅秀站在門口，神色莫測地盯著門口的那幾個蛇皮袋。
“紅秀嫂子�！卞X娟娟打了一聲招呼。
馬大娘看到朱紅秀，親親熱熱地說：“紅秀啊，你總算下班了，咱們等你們下班好久啦，你咋現(xiàn)在才回來？”
朱紅秀看到他們，整個人都呆愣在那里。
剛才看到門口的那幾個蛇皮袋，她就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沒想到居然是婆婆和小姑子來了。
“紅秀嫂子？”錢娟娟發(fā)現(xiàn)她的反應(yīng)不太對。
朱紅秀回過神，人有些僵硬，吶吶地說：“媽、春花，你們咋來了……”
看她那木訥的樣子，馬春花就有些煩，嚷嚷道：“大嫂，我和媽、小壯坐了好幾天的車過來，吃不好、睡不好，累都累死了，你還不趕緊開門讓我們進去歇歇？”
朱紅秀仿佛提線木偶一樣，別人說一句就動一下，手忙腳亂地掏出鑰匙開門，像小媳婦一樣，低聲下氣地說：“媽，春花，你們進來吧……”
馬大娘轉(zhuǎn)頭對錢娟娟和氣地說：“小錢啊，剛才謝謝你的水，等大娘我整理好行李，給你送點咱們家里做的腌菜，保管你吃了還覺得好吃。”
錢娟娟道：“大娘，不用了，你留著自己吃吧，我也沒幫你什么�！�
馬大娘熱情地說：“用的用的，只是些腌菜，不值什么。”
等錢娟娟扶著腰回家，馬大娘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落下，看著就很和氣、很好相處
當(dāng)看到朱紅秀呆呆地站在門口，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之色，面上倒是很和藹，“紅秀，這是老家種的糧食，特地帶過來給你們吃的，你趕緊搬進去，這些夠你們吃很久了，不用你們再去買糧食�！�
馬春花已經(jīng)帶著侄子一起進去，隨意地看了一眼，然后到了客廳里，一屁股坐下來休息。
總算能安穩(wěn)地坐下來了，真是累死她了。
馬大娘吩咐完兒媳婦搬東西，也跟著進門，沒管門外那幾個蛇皮袋。
朱紅秀默默地將門口的幾個蛇皮袋搬進去，她以前雖然是干農(nóng)活的，不過自從隨軍后，已經(jīng)好幾年沒干過這種苦力活，一時間搬得極為吃力。
正好馬政委回來，看到她在門口搬東西，趕緊過去幫忙。
“媳婦，這是啥呢？”
朱紅秀看他一眼，說道：“媽和春花來了，還有二弟家的小壯�！�
聽到這話，馬政委猛地想起，好像他還沒告訴他媳婦，老娘和妹妹要過來探親的事。
看她低頭搬東西的模樣，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心虛。
馬政委趕緊伸手接過來，“這些我來搬吧，你力氣小，別扭到腰�！�
“不用�！敝旒t秀說，“媽看到要罵的�！�
馬政委又怔住，因為一個遲疑，便看到她吃力地搬起一個蛇皮袋，默默地走進去。大概是真的重，她的背脊都壓得彎下，寬大的衣服繃起來，能看到那瘦弱的脊骨。
不知怎么的，馬政委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馬政委搬東西進去時，看到客廳里的老娘和妹妹三人時，還是很開心的。
他忙問道：“媽，春花，還有小壯，你們來啦，路上還順利吧？”
馬大娘看到好幾年沒見的大兒子也很高興，迎過去就拉著他激動地說話，說到最后，馬大娘還感性地哭起來，說好久不見他了。
馬政委看到老娘哭，心里頗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不孝，不能陪在老娘身邊孝順，幸好他媽不在意，說有二兒子、小女兒陪著就行，他是做大事業(yè)的，不能陪著也沒什么。
正是這種愧疚，讓他忍不住每次都多寄些錢回去給他們，怕他們在老家沒有吃喝。
朱紅秀默默地看著這母子情深的一幕，像木頭一樣待在那里，沒有作聲。
她在家里向來沒什么存在感，要是沒人叫她，她就能一直自己待著。
是以這會兒，也沒人看她。
母子倆感性完后，馬大娘問：“老大，你今天去哪了，怎么不去接我們？我不是給你發(fā)電報，說今天會過來嗎？我們等你老半天�！�
馬春花也跟著抱怨道：“就是，大哥，你都不去接我們，或者讓嫂子來接也好啊，省得我們要搬這么多東西，還要被人欺負。”
馬政委納悶地問：“什么欺負？誰欺負你們？”
馬春花正想和他告狀，就被馬大娘制止了。
馬大娘瞪她一眼，笑道：“沒什么，就是來到家屬院時，有兩個好心的女同志給我們帶路呢。”
馬政委沒多想，和她們說道：“我今天有事，沒辦法去接你們，不是安排了人去接你們嗎？”
“是去接了，但我們來到這里時，都沒人在家，等了好久才能進來�！�
馬政委看時間，“也沒多久吧，你們應(yīng)該是下午三點到，就兩個小時�！�
馬春花聽到這話，頓時氣得不行，就要跳起來，再次被她媽按住，只能氣得扭過身發(fā)脾氣，不理他們。
馬大娘都要被自己女兒蠢哭了。
難得來到部隊，見到大兒子，應(yīng)該高高興興才是，見面就質(zhì)問，那不是惹人不喜嗎？
馬大娘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說道：“老大，我們餓了，幾時做飯��？可不能餓到我的小壯，這可是咱們馬家唯一的苗苗，餓壞了咋辦喲�！�
馬小壯也抱著肚子，可憐兮兮地說：“奶，我餓�！�
馬政委馬上道：“行，我去做飯�！闭f著，擼起袖子就進了廚房。
馬大娘：“……”
馬大娘和馬春花都驚呆了，呆呆地看著他進廚房，又看向木頭一樣忤在那里的朱紅秀。
馬春花滿臉不敢置信地問：“不是大嫂做飯嗎？咋是我哥？”
馬大娘也說：“紅秀，你咋站在這里，趕緊去做飯！”
朱紅秀是個木訥的性子，也是個老實人，聞言就說：“現(xiàn)在一直都是老馬做飯的�！�
“什么？”馬大娘終于維持不住臉上的和氣，整個人都驚得不行。
馬春花也是目瞪口呆，她大哥居然是做飯的那個？不對啊，以前不是一直都大嫂做的嗎？
馬大娘反應(yīng)過來，趕緊跟著進廚房，說道：“兒子，咋是你做飯，不是你媳婦？你、你可是一家之主，咋能干這種活？你、你真是要氣死我啊……”
馬政委正刷著鍋，聽到這話，人也呆了呆。
他有些尷尬，這不是做習(xí)慣了嘛？都忘記去年秋天之前，家里一直都是他媳婦做飯的，后來做著做著就習(xí)慣了，只要他在家，家里就是他做飯的。
但這種話，他也不好意思和老娘說，便道：“這不是因為媽你來了嗎？我心里高興呢，想做給你吃。”
馬大娘：“……”
馬大娘雖然很感動，但覺得廚房的活不是男人做的，堅決讓他出去，換朱紅秀進來。
朱紅秀也沒說什么，默默地去燒火做飯。
馬政委坐在客廳里陪著老娘和妹妹說話，不知怎么的，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兒，又有些莫名的心虛，整個人都心不在焉的。
不久后，二花、三花兩個小姑娘都回來了。
當(dāng)看到家里多了個奶奶和姑姑、堂弟時，二花是瑟縮的，當(dāng)年跟著媽媽隨軍時，她已經(jīng)記事，很怕奶奶和姑姑。
倒是三花年紀(jì)小，已經(jīng)不記得老家的事，乖巧地叫人。
“喲，二花和三花都長這么大啦？”馬大娘笑著叫兩個孫女，“大花呢？”
馬政委說：“大花在縣城讀書�！�
馬大娘有些意外，想說什么又忍住，看到二花和三花拿出作業(yè)來寫時，她又有些納悶�！斑@兩個小丫頭做什么？不去幫她媽做飯嗎？女娃咋能這么懶？”
“寫作業(yè)呢�！瘪R政委笑著說，“不用她們幫，她們要寫作業(yè)�！�
馬大娘聽到這話時，心里打了個突，覺得幾年不見，大兒子好像變了很多。
她看了看兩個孫女，低聲問：“老大，紅秀肚子有沒有消息？”
馬政委神色一頓：“沒有�！�
“咋能沒有呢？”馬大娘一拍大腿，“我當(dāng)初讓紅秀來隨軍，就是想讓她再生個男娃的，你只有三個女兒，沒個男娃，不是要被人嘲笑嗎？”
馬政委有些尷尬，“媽，三個女兒也沒什么，現(xiàn)在不同以往……”
“這可不行，只有男娃才能傳宗接代，沒有男娃，你就要斷根了啊！”馬大娘的聲音飆升，“老大啊，咱們家的根不能斷在你這代，不管怎么樣，還是要有個男娃繼承衣缽……”
寶花來到馬政委家，在門口就聽到一道洪亮的聲音。
馬政委家的大門開著，她直接走進去，因為時常來找三花玩，也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
“馬叔叔，你家有客人嗎？”
馬政委正被他媽說得頭疼，突然聽到寶花的聲音，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他終于明白剛才為什么會覺得不得勁，原來是這姑奶奶要來。
看到寶花進來，他勉強地笑道：“寶花，你咋來了？是來找三花的吧，三花還沒寫完作業(yè)呢�！�
寶花乖巧地說：“沒事，我等三花寫完再和她玩�！比缓笥侄Y貌地和馬大娘打招呼，“奶奶好，阿姨好�！�
馬大娘看這小姑娘活潑又可愛，精精神神的，嘴巴也甜，心里挺喜歡的，得知她是顧團長的女兒，更加熱情了。
“原來是和你共事的顧團長的閨女，長得可真可愛。”
寶花笑瞇瞇地說：“謝謝馬奶奶！”然后又好奇地問，“馬叔叔，我剛才進來，聽到馬奶奶說什么繼承衣缽？這是啥意思？”
馬政委：“……”突然頭疼。
馬大娘卻被她逗樂，她笑道：“我剛才和你馬叔叔說，讓你叔叔和嬸子再生個男娃呢，這就是繼承衣缽。家里還是有個男娃比較好，不然別人會嘲笑的……”
她將寶花當(dāng)成那種不懂事的小姑娘，說起話來也沒什么顧慮。
而且這種也沒啥不能說的，她就是想再要個孫子，男人沒兒子，在村子里會被嘲笑沒種，還會被欺負。
馬政委聽到自己老娘的話，一顆心都懸起來。
他老娘不知道寶花這丫頭有多刁鉆，只看到她活潑可愛，等會兒怕都要被這丫頭創(chuàng)死。
果然，就見寶花瞪大眼睛，“馬奶奶，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第162章
“馬奶奶，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偉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咋能一心只想要個男娃呢？你這思想有問題�。 睂毣x正詞嚴(yán)，“還有就算馬叔叔以后生了男娃，男娃也繼承不了馬叔叔的衣缽的。”
不等他們開口，寶花繼續(xù)叭叭叭地說：“馬叔叔的事業(yè)是靠自己打拼來的，等他老了，是傳不了給孩子的，馬叔叔的孩子想要像馬叔叔這樣，只能自己努力，要是沒本事，也沒用啊。”
“馬奶奶，看來你這思想覺悟不夠哇！”
她的年紀(jì)雖然小，但她懂得可不少，知道繼承衣缽是啥意思。
馬奶奶這思想就是不正確。
馬大娘愣了愣，表情越來越僵硬。
馬政委則是嘆了口氣，果然，他媽也被冠上“思想有問題”“覺悟不夠”。
幸虧他媽不是搞政委的，不然這帽子扣下來，還不知道會被人怎么說。他當(dāng)初被迫做飯，不正是寶花這丫頭這么一個大帽子扣下來嗎？導(dǎo)致現(xiàn)在家里做飯的都變成了他。
馬大娘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她雖然是個農(nóng)村人，但也知道被扣“思想有問題”的后果，村子里的牛棚可是住著不少被認(rèn)為思想有問題的臭老九，以前還時不時被拉去批dou。
那些人的下場，無不震懾著世人。
她有些勉強地說：“你這孩子，說什么呢，你誤會奶奶的意思了……”
“沒誤會啊�！睂毣ê軋猿�，“馬奶奶，你說馬叔叔和馬嬸嬸沒生個男娃會被人嘲笑的，誰會嘲笑��？馬叔叔和馬嬸嬸可是有大花姐、二花姐和三花呢，大花姐可厲害了，聽說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呢，以后絕對能考上大學(xué)的。二花姐和三花讀書也很好，將來也是讀大學(xué)的苗子，馬叔叔養(yǎng)出三個大學(xué)生，誰會嘲笑他？”
馬政委原本有些心塞的，聽到這話，不禁樂了。
哎喲，寶花這張嘴就是伶俐可人啊，聽聽這話，真是太讓人舒心了。
他的幾個閨女在學(xué)習(xí)方面確實很優(yōu)秀，二花和三花年紀(jì)還小，不用說什么，但大花已經(jīng)讀初中，聽說在學(xué)校里的成績非常好，拿不少獎狀呢。
周團長家的周衛(wèi)疆和大花同年級，但都沒能考過大花呢。
家屬院里還有好幾個和大花同年級的男孩，也都在縣城讀初中，但同樣都考不過他的大花，每當(dāng)放假拿成績回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會教女兒。
大花可給他漲臉了，這讓他在家屬院里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
馬大娘被她說得瞠目結(jié)舌，同時也瞪大眼睛，“大花這么厲害的？”
馬春花也瞪圓眼，“大花還能考大學(xué)？”
雖然高考已經(jīng)停了，不過她知道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能上這個大學(xué)的也很厲害了。
只有馬小壯，正吃著餅干，這餅干是馬大娘在老家時買來哄他的，還剩下最后幾塊。
馬政委輕咳一聲，“確實，老師和校長都這么說�！�
馬大娘心情有些復(fù)雜。
不過她還是說：“女娃再厲害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男娃，撐不起家業(yè)……”
她是典型的農(nóng)村老太太的思想，覺得只有男娃才能傳宗接代、男娃才能撐起家業(yè)，女娃遲早要嫁出去的，是別人家的。
寶花滿臉不贊同，“馬奶奶，原來你的思想真有問題，你重男輕女�。 �
她一屁股坐了下來，一副要和她推心置腹的模樣，看得馬政委眼皮直跳。
“馬奶奶，重男輕女要不得，你知道嗎？咱們家屬院這里，有個當(dāng)奶奶的也是重男輕女，不將女兒、兒媳婦和孫女當(dāng)人看，只寵著孫子，將孫子養(yǎng)歪了，然后她就被送走了。”
馬大娘：“啥？”
“因為她的思想有問題，覺悟不行！”寶花斬釘截鐵地說。
馬大娘整個人都愣住，然后看向馬政委，“真有這種事？”
馬政委起初聽寶花說時，還有些納悶，后來就想到錢營長的老娘錢老婆子，好像……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