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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堂堂一個順親王府世子,摔傷了眼還不夠,想吃個糖葫蘆還要被罪魁禍首搶走。

    他們兩個真的是天生不對付!

    想著,他眼眸又泛起了淚光,不自覺地哽咽著,“本世子難道缺了你的衣食住行嗎?你在王府里,除了過的辛苦一點外,銀錢上可從來沒有刁難過你啊�!�

    “你是不是就是故意、故意要搶這糖葫蘆來鬧我?”

    周鴻煙視線移動,眼神飄忽,鬼使神差地回了句:“是�!�

    一個字清晰有力,聽得李映池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被周鴻煙不要臉的態(tài)度驚得眼睛都睜大了些,隨即眼眶中蓄著的淚水便不受控制地順著眼尾流了下來。

    “不是。”

    看見小世子表情不對,周鴻煙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奇怪的話,慌張解釋,“我沒想故意鬧你�!�

    這解釋蒼白又無力,小世子顯然不相信,纖瘦的小身板又努力地往旁邊靠了靠。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顯而易見。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敢鬧你,我只是……”周鴻煙強調(diào),試圖握住小世子的手。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李映池眉頭微皺,毫不留情地抽回手,并不想再聽他胡言亂語�!皠e在這狡辯,我的糖葫蘆你都敢搶,以后是不是還要搶我春池院的東西、你以后,就去下人的房間里待著!”

    這懲罰對于周鴻煙來說,實在有些嚴重了.

    不是說住下人屋子對他來說很痛苦,再破的地方他都躺過,只是這意味著他晚上再也沒法和李映池同住一個院子了。

    這怎么行,可他一個將軍,怎能隨便服軟,李映池這話說的絕情,他便也起了些氣性。

    “你不要不講道理�!�

    他伸手攬過李映池,眸色深沉,低聲道:“你難道沒和別人這樣做過嗎?”

    “做過什么……?”李映池被迫轉(zhuǎn)過身,不甚明白地問道。

    周鴻煙道:“和別人同吃一碗飯,同喝一杯水。在酒樓里,甚至去吃別人喂給你的飯菜�!�

    小世子懵懵懂懂,沒太明白這和別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原主和朋友去酒樓也只是喝酒賞樂,至于周鴻煙說的那些好像是娘親給幼崽喂飯的事情,他在記憶里完全尋不到蹤跡。

    于是他自己理解了一番,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周鴻煙,你當誰都像你一樣,喜歡去搶別人的吃食?”

    周鴻煙一怔:“你以前和你那些朋友一起去酒樓什么也不做?就自己吃自己的?”

    “做啊,本世子都花錢了,當然要喝酒賞舞聽樂都做個遍�!崩钣吵赜昧ν崎_腰上的手,“你離本世子遠點!”

    “好好好,我離你遠點�!�

    周鴻煙面色緩和了許多,妥協(xié)地收回了手,緩和氣氛,“小世子今日出門都做了些什么?我今日沒能跟著一起出來,實在錯過了許多。小世子能否能給我說說?”

    周鴻煙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這成功取悅到了小世子,他小腦袋微揚,矜持道:“好吧,既然你這么想知道的話�!�

    他說得很詳細,從徐柳清給他許的好處到滿香樓好吃的菜說了個遍,但對三皇子背后說的那些小話并不提起。

    約摸著背后說人壞話不好,李映池便不想再提。

    “徐柳清給你送點東西你就這么開心?”

    一點破玩意就讓他眉飛色舞,雖然模樣可愛,但周鴻煙卻莫名覺得心里一堵。

    徐柳清愛慕虛榮,整天跟在小世子身后獻殷勤,誰人不知他所為何事,不過就是金錢與地位,偏偏這小世子還真把他當朋友。

    他成天伺候著小世子討不到一點好臉色,徐柳清送點小物件這小世子到開心得緊,真是不識好人心。

    小世子哪懂男人心里的彎彎繞繞,只覺得這周鴻煙說的什么鬼話?

    小世子有些氣悶,語氣不太好地回他:“人家起碼有心!不像某人,摳門得緊,連個玉佩都不愿意給!”

    “你真想要?”

    想到那玉佩的含義,周鴻煙語氣戲謔,似乎想象到小世子身著嫁衣的模樣,喉頭微緊。

    他剛想說“拿了我的玉佩可就要給我做娘子”,將這個玉佩的含義給小世子好好說道說道,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明白其中利害,卻突然被小世子出聲打斷。

    “本世子現(xiàn)在可不稀罕你的玉佩�!毙∈雷幽樢晦D(zhuǎn),腦袋一扭,便只留給周鴻煙一個圓溜溜的后腦勺。

    此一時彼一時,現(xiàn)在惹急了他,他可還真不稀罕了。

    而且原世界線里,李映池曾問過系統(tǒng),到最后小世子的戲份結(jié)束,他都沒有得到那個玉佩。

    所以,他為了維持人設(shè),只能裝作很想要,但又不能真的拿到手。

    好在,周鴻煙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給他。

    馬車內(nèi)又陷入了沉默,周鴻煙靠坐在小世子旁,不時看向小世子,神情若有所思。

    他并沒有把剛剛那一番話太放在心上,仍在想著之前的話。

    如果小世子所言,從未做過親密之事都是真的,那之前他所有單純的反應(yīng)都有了答案。

    很難相信,在外被傳為久經(jīng)情場的紈绔世子,私下里卻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嬌氣少爺。

    真不知這小世子去那種地方,到底是誰占了便宜。

    傳言果然不能隨意聽信,不過小世子脾氣不好這一點確實沒差。

    周鴻煙低頭,手上全是被小世子掙扎時劃出的紅痕。

    天色漸晚,寒風凌冽。

    馬車行駛的速度漸緩,小世子眼眸微闔靠在窗旁,聽風聲吹葉簌簌作響。

    身上突兀地蓋著一件墨色綴金紋斗篷,是周鴻煙的杰作。

    周鴻煙又擔心這嬌少爺著涼,又怕嬌少爺再怪罪于他,只得打消了把人抱在懷里的念頭,改成了披斗篷。

    畢竟他剛被剝奪了□□資格,此時是一點也不敢惹小世子。

    突然,小世子有所察覺般睜開了眼,隨著起身的動作,那披風緩緩下滑,周鴻煙眼疾手快,急忙扯了回來。

    “怎么了?”他問。

    “我好像聽見外面,有人在哭�!崩钣吵赜行┆q豫,不知這是否是錯覺。

    風聲實在過大,周圍的聲音被蓋得模模糊糊,讓人耳無法輕易判斷。

    最終他還是決定讓車夫下去看看。

    馬車停在了路邊,不久后,車夫回來了,他道:“世子,旁邊的一個巷子里確實有人在哭�!�

    “怎么回事?”

    “一個老翁暈倒在了巷子里,我們聽見的哭聲是他孫子的聲音。

    看樣子應(yīng)該是趁著冬日出來賣碳火,結(jié)果被這大雪的天凍暈了。

    世子,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要幫忙嗎?”

    話落,周鴻煙與車夫一同將視線落在了小世子身上,等著小世子的反應(yīng)。

    若傳言為真,小世子便不會出手相救,若是假……

    車簾被人掀開,風夾帶著寒意撲面而來,吹紅了小世子的鼻尖。

    黑色發(fā)絲濃密而柔順,順著氣流落在臉頰邊,襯得小世子本就精致的面容越發(fā)柔軟,但清澈的眼眸卻窺不清其中情緒。

    明明只是過去了幾秒,卻好似已過了許久,周鴻煙目光微凝,不知為何心也懸了起來。

    情緒莫名,讓他不得分辨。

    他怎么會因為小世子的一舉一動而牽扯心情?這樣的心情,是害怕嗎?

    在怕什么,怕這白玉雕的玲瓏人兒根本就如他初見時那樣,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囂張紈绔嗎?

    周鴻煙根本不知道,此時他的眼神就如同在乞求著,乞求著那最后的一絲希望。

    第10章

    眼盲小世子(十)

    冬日的風刮在臉上就如同刀子般鋒利,李映池不適地偏開頭,他垂眸,纖長的羽睫垂落下來,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天氣惡劣寒冷,就算他此時穿著厚厚的一層衣裳,也依舊會感到刺骨的寒涼,而且馬車里還有火爐正在燒著,馬車外的環(huán)境可想而知。

    寒冬無厚衣,肚餓無暖食,為了生計漂泊在外的老人與他年幼的孫兒是如此的可憐。

    李映池擔憂極了,這樣的天氣,他們能如何在外生存下去。

    “系統(tǒng),我能救他嗎?”

    系統(tǒng)的聲音平靜又冷淡:“救他不符合小世子的人設(shè),是不被允許的�!�

    在綁定一個宿主之前,系統(tǒng)會掃描他的所有數(shù)據(jù),李映池是他特意挑選出來的人。

    一個脆弱、單純、極為心軟的人,是那種最容易被操控的類型。

    能夠很好的聽從它的指令完成任務(wù),讓世界線變得完整,所有停滯不前被禁錮在原地的東西都能得以解脫。

    不僅模樣漂亮,還意外的能夠吸引主神靈魂碎片的注意,這對系統(tǒng)來說是意外收獲,因為這顯然能夠讓它收集主神靈魂的進度加快許多。

    但有一點,它似乎忽視了。

    他的宿主雖然脆弱、柔軟,容易受人擺布,但有時,容易心軟的特點會使他變得特別執(zhí)拗。

    “那怎么樣,才是被允許的呢?”

    少年還在分析著,試圖找出人設(shè)的缺漏:“一點點銀錢對于小世子來說根本不算什么,那我給他們一點也是可以的吧�!�

    “系統(tǒng),我覺得……”

    弱小又倔強。

    好似系統(tǒng)如果不答應(yīng)他的話,就會一直找理由說下去,直至它妥協(xié)。

    形狀漂亮的唇瓣緊緊地抿著,粉意壓出些蒼白,眼尾下垂。

    外人看起來冷漠惡劣的小世子,正為了陌生人而與它這個掌握了小世子生死的系統(tǒng)較勁。

    系統(tǒng)罕見的沉默了會,最終,它似嘆了口氣:“您可以救他們,但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才行。”

    馬車旁,車夫偷偷抬頭看了眼車內(nèi),又趕緊低下頭,心中惶恐惶恐不安。

    因為他站在這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但他車內(nèi)的兩位貴人卻始終沒有回復。

    內(nèi)心掙扎了會,正當他猶豫要不要開口時,里面的人突然發(fā)話了。

    “走吧�!�

    小世子抬起手,輕揮了揮,示意車夫把車簾放下,好似毫不在意那巷子里的兩人。

    “難道見到什么人都要幫嗎?本世子可沒那么多時間浪費�!�

    口吻輕蔑,惡劣至極。

    天色陰沉,車內(nèi)唯有一絲昏黃火光,當車簾被放下,周鴻煙再也無法窺清身旁人的模樣。

    馬車再一次開始行駛,碾壓過雪地發(fā)出些聲響,不算擾耳,但周鴻煙心中卻煩躁不已。

    他看向靠在窗邊的人,情緒不明,“你當真不去救人?”

    “恩?”小世子從喉中發(fā)出一聲疑問,依舊保持著原來閉目養(yǎng)神的狀態(tài),輕笑:“這是什么問題?”

    “什么救不救的,人遲早要死。將軍你上過那么多次戰(zhàn)場,手刃多少鮮活生命,怎么此時反倒來問我救不救?”

    恍惚間,周鴻煙似乎又回到了初見李映池那天,他也是用這樣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在大街上縱馬,取笑行人慌張?zhí)痈Z的模樣。

    原來自始至終,李映池都沒有改變,依舊是那個令人厭惡的紈绔。

    周鴻煙自嘲般地輕呵了聲,為自己這段時間被蒙蔽的樣子感到丟臉,也為自己松動的心臟感到不值。

    他閉了閉眼,低啞深沉的聲音滿含失望:“是我錯看你了�!�

    這一句話來得莫名,李映池沒有聽出其中情緒,他神情微怔。

    良久,他嗤笑一聲:“少將軍莫不是忘了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怎么還想著管教起本世子來了,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周鴻煙沒再說話,李映池只當他不敢頂嘴,并沒有在意。

    那位性命垂危的爺爺總讓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最為他們擔心的始終是自己的親人。

    他離開父母后,不知父母是否整日以淚洗面,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這次幫助了人,讓他心中好受了許多,心情難得如此愉快。

    希望今后,那位老爺爺,也能和自己的孫兒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

    路行至一半,周鴻煙突然下車,驚得車夫急忙勒馬。

    “少將軍,您去哪��!”

    周鴻煙頭也不回,只一股勁地往回走,車夫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映池眉頭微皺,不知這人在鬧什么,心中暗想,難道今日他終于無法忍受自己了,以此表達不滿嗎?那是否說明他最近做得還不錯?

    “莫要管他,直接回府。”

    聽見小世子不耐煩地吩咐后,車夫急忙應(yīng)好。

    馬蹄踢踏聲重新響起,風雪中,一身單薄黑衣身材偉岸的男子與裝飾華麗的馬車背道而行。

    行駛間,依稀可見馬車內(nèi)的貴人身上突兀地蓋著件墨色披風。

    當天晚上,守夜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少將軍臨近半夜才一身酒氣的回了王府。

    只不過沒有去春池院,而是回了之前的客房。

    無人起疑,只當小世子終于良心發(fā)作,把人放出了春池院。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小世子也未察覺出什么異樣,內(nèi)心感嘆著周鴻煙終于聽了他一次話,說讓他滾出春池院就真滾了,只可惜沒有真的住到下人房里。

    也罷,畢竟是個將軍,要面子些也正常,他沒必要逼得那么狠。

    小世子搖了搖頭,暗想,任務(wù)雖然重要,但小命也要保護好。

    只有周鴻煙才知曉他今夜有多煎熬。

    他跳下車后,先是去了那個小巷子中,想要去尋那個老爺爺,但可惜的是他并未尋到蹤跡。

    夜深后風雪愈發(fā)大,視野也變得極為有限,他只得作罷。

    孤身一人坐在酒樓時,他想起這幾日與小世子相處的種種。

    他內(nèi)心似有冰火相容,兩不相讓,灼燒著他整個人,苦悶難言。

    想起小世子睡著時的嬌憨可愛,想起小世子發(fā)脾氣時的驕矜模樣,想起小世子被他戲弄得眼尾泛紅的時刻。

    又想到在剛剛馬車上小世子毫不在意的話語。

    好似一個巴掌將他從夢中扇醒,隨即墜入深淵,將他之前的所有行為都襯得像個笑話。

    酒一杯接著一杯,杯盞碰撞,聲音清脆又零碎。

    月影映入酒里,也醉得搖曳。

    周鴻煙想起誰的眼睛,也是這樣清澈又醉人,總是含著些不自知的無辜誘人,像他的名字一樣,映著一池春意。

    波光粼粼,卻若即若離,如同為他準備的一場海市蜃樓的美夢。

    第11章

    眼盲小世子(十一)

    那一日過后,李映池鮮少再與周鴻煙有交流。

    雖說白日里周鴻煙依舊會跟隨在他身邊伺候,但面對他的訓斥和責罵,周鴻煙卻并不作回應(yīng),兩人好似陷入了冷戰(zhàn)般的局面。

    這未免有些荒謬了,每每想到“冷戰(zhàn)”二字,李映池便會忍不住打寒顫,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與周鴻煙從未和諧相處過,何來冷戰(zhàn)一說。

    只是最近的周鴻煙真的有些反常,面對著他時,周鴻煙不再是之前那種不耐煩的態(tài)度,很少再口出狂言惹他不開心。

    相反,這幾日他安排下去的任務(wù),周鴻煙都有去完成,只是很少再開口說話。

    若不是近葉與他說,周鴻煙總是冰冷著一張臉干活,似乎他下一刻一個不爽立馬就會將他給揍了。

    他都快以為周鴻煙是如此心胸寬廣之人,面對強壓自己做奴仆的人也能放下心中芥蒂,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只可惜這是在王府里,周鴻煙不敢下手,只得忍氣吞聲地伺候著他。

    想到這,李映池靠在貴妃椅上懶懶打了個哈欠,突然有些心疼周鴻煙,想要做主角還真是不容易啊。

    與自己討厭的人每日相處,還不能翻臉走人,只能憋屈的待在這兒。

    -

    小世子午后容易犯困,通常會在屋內(nèi)的貴妃椅上小憩一會。

    近綠與近葉燃上助眠熏香,替小世子蓋上薄毯后就準備要退出房間。

    臨走前瞥見站在一旁的少將軍,等了片刻,見他表情冷淡,并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二人對視一眼,只得悄悄把門掩起,腳步輕悄地走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里漸漸漫出清淡的熏香氣味,混合著小世子身上獨有的甜香味,有種說不出的好聞。

    略沉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冷冽目光落在睡在貴妃椅的人身上。

    小世子被毛絨絨的薄毯蓋得嚴實,只露出一張泛著些可愛的粉暈的小臉。

    他睡得很熟,連身旁有人靠近也并未發(fā)現(xiàn)。

    周鴻煙低下身,目光細細描繪著眼前人的模樣,只覺內(nèi)心從未如此復雜過。

    眼前的人相貌哪怕在整個燕都皇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雖看上去如初雪般純白無垢。

    但他知曉這樣一個漂亮的模樣的人,心卻是極為黑的。

    可就算他知曉又如何?

    周鴻煙這幾日故意疏遠李映池,本意是不再與李映池有過多糾葛。

    但每每聽見他懶懶地用那綿軟嗓音喚“周鴻煙”三字,便覺得心中酥麻,雙腿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再次想要遠離時,視線卻總是不自覺落在小世子身上。

    比起想要疏離的念頭,心中更為強烈的竟然是想要去抱抱他。

    想知道他不在的時候,李映池睡得是否安好,是否會想念他。

    一瞬間,他整個人好似被一分為二,一半的他拼命想要遠離,可一半的他卻甘愿沉淪于此地。

    為什么他會無法拒絕一個他所討厭的人?

    為什么李映池如此吸引他?

    周鴻煙目光深邃,晦澀不明。

    想要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想要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眸光極盡克制,卻又充滿侵略性。

    直到小世子忽地翻了個身,他才如夢初醒般停止動作,手似被烈火灼燒,驚得他急忙收回手。

    周鴻煙猝然站起,而后大步向門外走去,仿佛屋子里有洪水猛獸,即將要吞噬他。

    如此不堪的人,怎么可能會吸引到他!

    周鴻煙惱羞成怒,步伐匆忙,房門被他關(guān)得嘭嘭作響,驚得原本就睡得不算安穩(wěn)的小世子從睡夢中醒來。

    “這是怎么了……好吵�!�

    小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著,他睡意未散,說完話,又藏入薄毯之中,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周鴻煙默默走了回來,輕輕合上了剛剛被暴力對待的門。

    -

    日子就這樣在周鴻煙的內(nèi)心掙扎和小世子的毫無所覺中過得飛快,周鴻煙仍在單方面僵持著,鮮少愿意與小世子說話。

    李映池依舊如之前那樣使喚著周鴻煙,但想著最近周鴻煙越來越陰晴不定的脾氣,便沒敢太過火,過于貼身的活都讓近綠和近葉做了。

    于是周鴻煙一般只有白日才能見到小世子,而且大部分時間只能在旁邊等著小世子吩咐,近綠與近葉一來,他便只能干些雜碎的活。

    例如給小世子端茶倒水,站著守門之類的,連小世子的一根頭發(fā)絲都碰不到。

    小世子無法視物,不知道在這之后周鴻煙的面色那才叫一個嚇人。

    近綠和近葉一靠近小世子,周鴻煙就會死死地盯著她倆。

    嚇得近綠和近葉白日伺候小世子的時候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放松,不明白她倆哪里惹到了這個少將軍。

    眼看就快到三皇子府上宴會的舉辦時間,順親王妃知曉她的寶貝世子要去參加宴會,特地給他挑了許多新衣裳。

    都是從王府庫房中挑的最為華麗珍貴的布料,送去鋪子里。

    再由著專用的成衣匠按照小世子的尺寸量身定做,最后再由王妃過目后,選出最為順眼的幾件讓小世子挑。

    雖說已是由王妃挑選過,但留給李映池挑選的數(shù)量依舊不少,不過好在他不需要出門試衣,只需要在府中試穿幾件便好。

    反正他看不見,衣服美丑他哪能分辨,隨意選一件便是了。

    李映池剛這樣想完,近葉便看出了他的意圖,捂著嘴偷笑著:“世子,王妃吩咐過我們,必須要看著您把所有的衣裳全試一遍才行呢�!�

    “……本世子又沒說不試�!�

    李映池眼皮一挑,端得一副理直氣壯的正經(jīng)模樣。

    等真要試穿時,近綠和近葉卻犯了難。

    小世子骨架雖小,但身量卻并非不高,看著比周鴻煙矮了一個頭還多,卻也有一米七五,咳,近一米八十的身高。

    而幾位侍女將將一米五左右,想要給小世子換衣實在不甚方便,現(xiàn)下也不好讓小世子坐著換衣。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半晌,門邊處的男人突然開了口。

    周鴻煙僵著個俊臉:“我來吧,連個衣服也穿不好,真是沒用�!�

    李映池當然不會覺得這是在說他屋子里的侍女,只覺得周鴻煙是在嘲諷他。

    他眉心微蹙,不滿道:“本世子現(xiàn)在沒辦法穿好衣服,還不是拜你所賜?”

    “周鴻煙你可真是嘴比手巧,只可惜又不中聽又不中用,在我院子里做了半個月的活還沒服……�。�。”

    李映池站在原地,突然被一股力拽向前去,這一下直接驚得他話斷在口中,只剩一聲驚呼。

    “周、周鴻煙你作甚!”

    “給世子試衣。”周鴻煙拿著新衣裳,劍眉微挑,“只可惜我手不中用,還請世子多多擔待了。”

    本是寒冷的季節(jié),屋內(nèi)燃著炭火,李映池一遍又一遍地穿換著衣服,竟也不覺得冷,身上反而悶出了些薄汗。

    試衣服實在累人,如同做了點力氣活似的。

    李映池站久后便半靠著周鴻煙,暈暈乎乎地聽著幾位侍女對衣裳的評價。

    身上的重量突然增加了許多,周鴻煙不動聲色地將小世子往懷里攬了攬,半抱著人。

    近日一貫冷峻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心中卻還暗想著,這可不是他想抱的。

    只可惜近綠幾人很快選定了一件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直裰,小世子終于得以坐下,但幾人左看又看,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總覺得還缺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近葉上下打量了眼小世子,又看了看周鴻煙,好一會兒,她突然拍手:“知曉了!是缺了佩飾��!”

    佩飾?

    李映池愣了下,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而眉眼帶笑,不懷好意:“你們覺得若是本世子腰間配上個玉佩該是如何?”

    “玉佩?世子想配何種顏色的玉佩?”

    “啊。”小世子粉潤的唇瓣微微彎起,“就是那種祖母綠吧�!�

    “要是沒記錯的話,少將軍就有這么個玉佩�!�

    “本世子覺得,那玉佩與我甚配。不知少將軍可否割愛?”

    隨著話音響起,周鴻煙的視線落在了李映池身上。

    至于那帶著挑釁口吻的內(nèi)容,他充耳不聞,只獨獨看向一處。而后,他思緒停滯,幾乎快要答應(yīng)將玉佩給出去。

    可下一刻視線上抬,卻驟然發(fā)覺小世子唇邊輕佻的弧度。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毫不在意的態(tài)度。

    那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他,小世子的本質(zhì)是如何惡劣。

    話語哽在喉頭,周鴻煙聲音有些嘶啞,他道:“世子不是說過不稀罕我的玉佩嗎?祖母綠太俗,世子還是另尋一物吧�!�

    雖不是很意外,但這樣直白的拒絕還是讓李映池嘴角僵了僵。

    他輕哼一聲,輕玩著衣帶,不再說話。

    室內(nèi)突然安靜了下了,近綠與近葉偷偷對視一眼,又慢慢低下頭。

    怎么莫名覺得坐立難安呢?

    這時,春池院突然被人敲響了門——“世子,徐公子托奴才給您送了些東西�!�

    徐柳清?這個時候送什么東西給他做什么。

    李映池微微坐直了身,喚道:“進來吧�!�

    近綠接過來人帶來的物品,回到屋內(nèi),小心拆開后,她驚訝地輕呼了一聲。

    徐柳清送來的是一封信,和一塊成色極好的和田白玉做成的玉佩。

    “小世子,徐公子送來了一封信�!闭f到這,近綠咽了咽口水,聲音發(fā)緊,“還有一塊很漂亮的白玉玉佩�!�

    “哦?”李映池感興趣地眨了眨眼,“玉佩先給我吧。信呢?念吧。”

    近綠完全不敢看站在一旁的周鴻煙,她將玉佩小心放入世子的手中,便趕緊開始念信。

    “世子親啟……”

    “……柳清自知資質(zhì)甚平,在燕都未曾為世子效力過一二,內(nèi)心愧疚�!�

    “此次出行匆忙,便不再與世子再作告別。他日歸來,柳清還望世子賞面,與柳清暢談共飲。”

    徐柳清怎會突然離開燕都?

    按照劇情來說,他此次會與自己一同前往宴會,隨后靠著自己這層關(guān)系,開始發(fā)展燕都的生意才是。

    李映池秀眉微皺,眼睫輕顫,不知這突發(fā)的情況是何原因,連忙喚出系統(tǒng)。

    在系統(tǒng)口中得知這并不會影響主線劇情后,終于放下心,便不再多想,摸著手中的玉佩,問道:“他可有提起這玉佩?”

    “玉佩……”近綠頓了頓,覺得身旁少將軍的視線若是能殺|人,她此時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此玉甚美,贈與世子,還望有幸能被世子佩戴�!�

    手中的玉摸起來細膩溫潤,李映池雖不懂玉,也知這玉佩大抵是極其珍貴的,就這樣平白無故的送給了他。

    他剛想夸徐柳清大方,又突然想起自己選好的衣衫正好缺著佩飾,暗嘆這徐柳清真是及時雨。

    小世子眉眼彎彎,握著白玉的手比玉還要白得瑩潤,卻毫不自覺,“這樣好的白玉,配本世子的衣衫是否正好?”

    第12章

    眼盲小世子(十二)

    侍女無不應(yīng)是。

    拋開玉佩模樣如何不談,小世子的樣貌擺在那兒,無論他如何亂搭亂配,都是十分好看的。

    更何況這白玉是徐柳清精挑細選后,親自監(jiān)工制作出來的玉佩。

    近葉夸贊道:“這白玉與小世子的月白色衣衫極搭,雕刻的花紋也是栩栩如生,奢華大氣,徐公子真是有心了。”

    “確實是有心了。”李映池軟軟地招了招手,“替我戴上看看吧�!�

    玉佩被系在腰間,小世子若有所覺地低下頭。

    幾縷發(fā)絲隨著動作掠過他的臉頰,玉佩搖晃,一時間竟分不清是玉襯人,還是人襯玉。

    旁邊站著的小侍女們就這樣看呆了眼,臉泛紅云,直到近綠瞪了眼她們,她們這才低下頭。

    近葉伸手攬起小世子散落的發(fā)絲,動作輕柔的撫平翹起的幾縷,眉眼含笑。

    “世子真是長大了,越來越招女孩們喜歡了�!�

    近葉與近綠是雙生子,自小就陪伴在小世子身邊,近綠性格活潑許多,但近葉作為姐姐性子沉穩(wěn),待小世子就如同待自己的弟弟那般呵護。

    小世子自知近葉待自己好,對她也如長輩那樣親近,聽見她這樣說,眉心微緊,卻也沒不高興。

    “我要招女孩喜歡作甚?”

    近綠偷笑了聲,接過話:“是說小世子您模樣風流倜儻,小姐們看了都忍不住芳心暗許呢�!�

    這話說得討巧,小世子睫毛不自然地快速顫抖了下,唇瓣抿著,有些難為情。

    平日里小世子雖頑劣不堪,但面對親近的人總還是小孩子脾性。此時聽了近綠的打趣,便害羞得說不出話來。

    “說起來,小世子年紀也不算小了,是該考慮考慮了�!苯~輕拍近綠,沒有什么責怪的意思,又望向小世子,緩聲問道。

    “世子可有鐘意的女子?”

    她突然想到,雖然小世子喜好玩樂,但總是不碰情愛的。

    這讓她有些擔心,別家少爺這個年紀孩子都有了,可時至今日,春池院中竟連一房小妾也無。

    這直白的問題驚得李映池一愣,蔥白指尖無意識地摩擦著衣料,透著些青澀的緊張。

    好一會兒,他才紅著耳尖,吶吶答道:“并無�!�

    隨即又裝作生氣,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問這作甚,你們是沒事干了嗎?竟然敢拿我打趣�!�

    周鴻煙站在一旁,眼神隨著小世子的話語,落在那紅得滴血的耳垂上,眸色幽暗。

    近葉嘴角含笑,忙湊上前安撫小世子,解釋道:“小世子莫氣,奴怎么敢拿世子打趣呢。只是盼著小世子早日娶親,奴也好沾沾喜氣。”

    “王妃之前還說著,盼著想抱個孫女呢�!�

    話題突然就轉(zhuǎn)向了一個李映池從未接觸過的方面,他聽得暈乎,耳朵里捕捉到“娶親”二字,不知如何回答。

    王妃和自己的侍女所言情真意切,難以拒絕。

    誰家家長不盼著自己的孩子早日成家,現(xiàn)下盼他娶親也確實合理�?伤闹忻靼姿皇莵碜鋈蝿�(wù)的,任務(wù)結(jié)束后就會脫離這個世界。

    李映池斟酌著回答,“我……”

    有人突然打斷了他,周鴻煙皺著眉,語氣不耐,“毛都沒長齊,娶什么親�!�

    屋子里一靜,幾個侍女默默低下了頭,近葉收斂了臉上的笑,為這冒犯的行為心生不喜,卻不敢頂撞這位少將軍。

    李映池還記得剛剛這人是如何拒絕自己的,此時居然還剛當眾罵他。

    這個主角真的是好生過分。

    從未有人敢如此對著他說話,小世子一聽便有些生氣了,訓斥道:“誰給你的膽子當著我面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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