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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離得稍近一些的村民們偷偷瞧著,見白允川拿出一塊布還細(xì)心地將那塊布撫平,還以為他這么講究,要用布墊著東西吃。

    可隨后,他們看見白允川拉著李映池的手,讓他坐在了那塊布上。

    村民們目瞪口呆。妍杉挺

    “沒見過人吃飯嗎?”

    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實在難以忽視,李映池忍無可忍,他皺巴著臉蛋,直接回頭對著正光明正大偷看的村民罵道。

    “看什么看!”

    到了沒太陽的地方,李映池便把竹帽給摘了下來。

    微濕的墨發(fā)被他別在耳后,光潔的額頭與帶著點怒意的精致眉眼毫無遮掩的展現(xiàn)在所有人眼前,臉上還帶著些羞惱的淡粉。

    村民們愣了幾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轉(zhuǎn)頭。

    李映池自以為是很兇的模樣,卻不知等他扭過頭,那些視線又偷偷地看了過來。

    本來村民們只是湊熱鬧,因為聽說了李映池來田里做農(nóng)活的事,便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來了。

    可當(dāng)李映池轉(zhuǎn)過頭來時,那一瞬間,他們的注意力全部轉(zhuǎn)移到了那張臉上。

    大概所有人當(dāng)時的腦袋里都回蕩著同一句話——那真是李家的那個孤兒嗎?

    說真的,這模樣,說是神仙下凡他們也信了。

    這樣的人怎么會做無賴呢,許是實在天真不懂得人情世故,見了想要的便直接說出了口吧。

    也實在是招人憐惜,小小年紀(jì)就成了孤兒,被收養(yǎng)之后剛長大成人,最重要的養(yǎng)父便離開了。

    孤零零的一個孩子,不知道過得有多苦……

    唉,他們不該對一個孩子有如此大的成見的。

    村民們互相對視一眼,一時間都覺得心中充滿了愧疚。

    李映池此時正在專心接受白允川的投喂,哪里會知道這些村民只是與他打了個照面,心里就已經(jīng)腦補了一堆他的悲慘過往。

    吃完午飯后,眾人略休息一番便準(zhǔn)備繼續(xù)干活。

    李映池此時早已體力不支了,他彎了一早上的腰,現(xiàn)在怎么坐都覺得腰背酸痛。

    但出于某種男性尊嚴(yán),他什么也沒說,硬著張小臉重新跟著白允川回到了稻田里。

    白允川看著李映池不太自然的步伐,腳步頓了頓,落后半步。

    李映池有些不解地回望他,“怎么了?”

    “沒事,”白允川搖頭,有些欲言又止,“你待會要是累了的話,就先休息會,別勉強自己�!�

    李映池眨了眨眼,反應(yīng)過來白允川的潛意思后,他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走了出去,小臉漲紅一片:“我一點都不累。”

    雖然話說得很漂亮,但畢竟體質(zhì)是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的。

    過了還沒多久,李映池就有些受不住了。

    白凈的額頭處冒出點點細(xì)汗,沒有讓他顯得狼狽,在陽光的照耀下反而像是特意點綴上的亮片,襯得他眉眼越發(fā)清麗出挑。

    下午不比早上冷清,不止是山林間騰飛的鳥雀,還有見過漂亮少年的村民們,無法挪開的視線。

    很努力的在掩飾,但緩下的干活速度與頻頻轉(zhuǎn)頭的動作仍是暴露了他們。

    沒人發(fā)現(xiàn),因為沒人能再將視線轉(zhuǎn)移到自己的同伴身上。

    李映池強撐著腰間的不適又割了會稻草后,微微直起身,垂下眼睫,開始思考起了該如何提出休息會顯得不那么丟臉。

    但突然腿上傳來一陣癢意,他低頭去看,卻見一只毛毛蟲正掛在他的褲腿上,并且還在努力地向上爬。

    如果說要給討厭的動物排一個名次,那么毛毛蟲絕對排在李映池的第一名。

    那一瞬間,李映池整張臉變得慘白,完全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可李映池不動,毛毛蟲還是會一直往上爬。

    眼看著那條渾身泛綠還帶著細(xì)細(xì)絨毛的毛毛蟲越來越靠近大腿,李映池渾身雞皮疙瘩驟起,連忙顫抖著聲音喚道:“白、白允川!快來救救我嗚……”

    隔著半畝稻田,白允川仍是第一時間聽見了李映池的聲音。

    他一刻也沒猶豫,扔下手中的稻子就往李映池那一處趕。

    待看見是一只毛毛蟲把李映池嚇到時,他也沒有出聲嘲笑,連忙走過去將蟲給挑飛到一旁,然后一腳將那蟲碾碎在地。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他回頭扶住李映池微顫的身體,輕聲問道:“沒事吧?”

    “我想洗澡,好難受�!�

    李映池伸手扯住白允川的衣角,圓潤的眼眸中有淚光閃爍,他說話時,聲音中的哭腔完全掩蓋不住。

    漂亮的小騙子被嚇壞了。

    白允川心臟猛地一縮,立刻彎下身想要擦去那淚珠,嘴上也輕聲哄著,“好,洗澡,我馬上帶你……”

    “李映池家的田就在這兒?”

    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緊隨其后的是一名村民的應(yīng)和聲,“是、是,他家的田就在這,他們應(yīng)該就在那呢,我剛剛還看見的�!�

    密布的稻子被人從中間擠過,衣料與稻谷摩擦發(fā)出“簌簌”聲,有人走到了他們身后。

    輕笑道:“沒想到你也會出門干活?你會割稻子嗎?”

    第42章

    吝嗇小農(nóng)夫(二十)

    蔣明浩發(fā)現(xiàn)他哥最近外出頻繁了許多。

    明明回來才沒幾天,

    又出了趟遠(yuǎn)門。

    他沒有多想,畢竟蔣尋墨上任在即,許多公務(wù)堆積都需要他一一接手。

    只是他哥今日回來后,

    莫名問了一些關(guān)于白允川的事。

    李映池與他哥交好這件事蔣明浩是知道的,可這和白允川有什么關(guān)系。

    莫非他哥要從多方面和李映池打好關(guān)系?

    蔣明浩想不明白,

    老實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

    當(dāng)聽到他說白允川是李映池弟弟時,蔣尋墨表情明顯變得不太好。

    蔣明浩還從未在自己哥哥臉上見到過如此凝重神色,

    他下意識追問原因,

    蔣尋墨卻只道白允川托他帶的東西已經(jīng)買到了,

    讓他快些去找白允川。

    找白允川不就等于找李映池?

    剛剛的疑惑瞬間被蔣明浩拋至腦后,他難掩興奮地站起身,“行,這事包在我身上,我這就去找他�!�

    結(jié)果李映池的家中空無一人,

    蔣明浩問了鄰居家的婦人才知曉,李映池居然跟著白允川去了田里。

    等他走到李家的田地,抬眼便看見了正站在稻堆旁的二人。

    只是白允川身材高大,將李映池整個人遮掩得嚴(yán)實,

    蔣明浩站在他身后,只能瞧見李映池一只垂下的小手。

    他心情頗好地走近,

    調(diào)笑似地說出了在路上構(gòu)思了半晌的話,

    “嘿,沒想到你也會出門干活?你會割稻子嗎?”

    有些生疏的口吻,

    笨拙地想要跟李映池不那么沉悶地開啟話題。

    卻沒想到無一人搭理他。

    白允川低頭背對他,手上動作著,

    不知道在做什么,李映池也沒有回答。

    蔣明浩臉上的笑僵了一瞬,

    尷尬地清了清嗓后,重新開口道:“白允川,我是來找你的�!�

    在蔣明浩的印象里,白允川就是一個每日待在田里埋頭干活,大字不識一個的鄉(xiāng)野村夫。

    蔣明浩自然是有點瞧不上白允川的,自認(rèn)為主動開口跟他說話已是對他莫大的恩賜。

    剛剛他說話是對著李映池說的,白允川沒應(yīng)聲很正常,那這次總該回答了吧。

    可沒想到話音結(jié)束了十幾秒,還是落在空中沒人接。

    無人應(yīng)聲,氣氛尷尬。

    身后還有村民們不斷投來的視線,蔣明浩感覺他的臉有些掛不住了,“白允川,你聽見我說話沒��!我哥叫我來找你,你想要的東西……”

    聽見是蔣尋墨要找他,白允川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但依舊不算熱情。

    他站直身回頭,扶著李映池的手依舊沒收回來,眼神冷淡地落在蔣明浩身上,正靜靜地等著聽剩下的內(nèi)容。

    結(jié)果突然沒了下文,蔣明浩站在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傻了一樣不說話了。

    白允川劍眉皺起,不明白蔣明浩說話說一半是在耍些什么名堂。

    他不知道,自己作為遮掩住李映池的障礙物,側(cè)開身后,背后正紅著眼眶,抽搭著鼻子的小人就再也藏不住了。

    被溢出淚水沾濕的纖長羽睫,絲絲縷縷粘連在一起,抬起眼看人時,淺棕色的眸子里是水洗過似的清澈。

    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就像是一副畫師傾盡心血灌注而成的美人畫,寥寥幾筆卻似濃墨重彩。

    明明穿著一身破舊難看的衣服,袖口和褲腿上也沾滿了稻谷碎屑,很窮酸也很狼狽的樣子,與蔣明浩交朋友的類型完全沾不上邊。

    但是心臟狂跳。

    從第一次對上眼神時,他的心臟就在因為某人加速跳動。

    “那、那個什么……”蔣明浩到嘴邊的話突然卡了殼,他眼神恍惚地?fù)狭讼履X袋。

    結(jié)巴了半天,他才終于想起自己剛剛要說什么,“那個白允川,你想要的東西我哥幫你買回來了,讓我來叫你去找他。”

    說完,蔣明浩找補地嘲諷道:“也不知道你哪來的臉,敢讓我哥幫你買東西�!�

    白允川瞬間便反應(yīng)過來,這是蔣尋墨派人來通知他,已經(jīng)調(diào)查出玉佩的來源,還有他的身份了。

    他臉色驟然一凝,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心虛。

    不管結(jié)果是如何,或者說,他的身份是如何,自己是否被李映池所欺騙。

    白允川都并不想讓李映池知曉這件事。

    不知為何,他的內(nèi)心深處突然對自己的身份生起了抗拒之意,他看向明顯還沉浸在情緒之中的少年,內(nèi)心有些糾結(jié)。

    “我晚點會去登門拜訪的�!�

    白允川沒有計較蔣明浩的冒犯,或者說他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蔣明浩身上,只是沉聲答道,“現(xiàn)在我有些走不開身�!�

    也許尋找出自己真實身份這件事在白允川最初醒來的那幾天,會是他最重要的事。

    但現(xiàn)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完成。

    把他拐來的小騙子現(xiàn)在正難受著,自己又如何能為了塊破玉佩對他坐視不管,要是小騙子哭了,又得哄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真是個愛哭的人,一鬧起來那眼淚水源源不斷的,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哭得眼睛疼了也止不住,他又要抱著哄上個半天,想著法子給那小騙子敷眼睛。

    “不行,你現(xiàn)在就得去,我哥說了那東西很重要,一刻也耽誤不得�!�

    蔣明浩有些意外男人的回答,明明是白允川托他哥去買的東西,怎么買到了之后自己反而不急了。

    簡直是在辜負(fù)他哥。

    看著白允川兩人格外親密的距離,蔣明浩眉頭皺起,心中發(fā)酸,故意挑刺道:“白允川,你有什么事走不開?這些稻子?哪天割不是割�!�

    “我看你就是在故意給我哥找麻煩�!�

    二人越來越激烈的語氣引起了李映池的注意。

    他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小腿與被毛毛蟲爬過的褲子間距離。

    用手扶著白允川有力的臂膀,探出頭,好奇問道:“白允川,你找蔣公子買了什么東西?”

    俏生生的小臉半露,含著水意的眼眸怯怯地看向蔣明浩,又快速地收回,重新回到白允川身上,“你要走嗎?”

    蔣明浩略有些不耐的眉眼立刻柔和了下來。

    甚至明明知道那一身蔣公子叫的是他哥,他仍是無法控制地代入了自己,喉結(jié)滾動,渾身都被這炎熱的天氣渴得干澀。

    他也想被李映池這樣喊,或者是更親密一些的稱呼,總之不要那么生疏,更不要害怕自己。

    蔣明浩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李映池見面時那些過分的行為,有些懊惱地踢了一腳田邊的石頭子。

    白允川愣怔了片刻。

    少年依賴著自己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說出拒絕。

    但照蔣明浩的傳達(dá)來看,蔣尋墨的意思是要他現(xiàn)在必須去蔣府一趟了。

    白允川指尖輕觸了下少年眼尾,像是在擦未干的淚痕,又像是在勾勒那上揚的弧度。

    “我托他買了些你上次說的糕點,我去幫你拿回來,省得有人大半夜饞得睡不著覺。”

    李映池有些不滿,即使是關(guān)于自己的事,也沒辦法讓他嬌縱的性子收起,“可是我想洗一下,我難受。”

    “白允川,我難受,你得帶我去洗澡�!�

    其實這邏輯經(jīng)不起推敲。

    若只是些糕點,讓蔣明浩帶來便是了,為何偏偏要讓白允川親自去?

    蔣尋墨從來都不是愛擺譜的官老爺做派。

    不過李映池一直把自己當(dāng)作是大反派,他從來不會覺得會有誰騙自己,畢竟他已經(jīng)是最壞的人了,只有他騙別人的份才對。

    這拙劣的借口就這樣輕易地騙到了小騙子。

    到底誰才是騙子。

    白允川有些無奈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他彎下腰,輕聲哄道,“你也聽見了,蔣公子正著急找我呢。”

    “剛好蔣小公子在這,讓他帶你去溪邊洗一下行嗎?”

    李映池?fù)u頭,他才不要。

    蔣明浩兇兇的,每次遇見他自己都要被兇,他一點也不喜歡蔣明浩,他還是喜歡白允川一些,至少白允川聽話。

    要是可以的話,白允川自然也不會想將李映池這個小笨蛋交給蔣明浩。

    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蔣明浩對李映池心思不純,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對勁,像是粘在了李映池身上似的。

    不像個好人。

    “沒事的�!卑自蚀ò参恐话驳纳倌�,“有那么多村民在這呢,他不敢欺負(fù)你的。”

    在一旁豎起耳朵聽的蔣明浩沒有錯過他們的對話。

    一時間他的臉上神情變化莫測,從暗喜到震驚皺眉再到無奈接受,最終混合成一種奇怪的表情,暗爽中帶著一絲被冤枉的委屈。

    “那就拜托蔣小公子了�!卑自蚀ê陧⒉[,語氣是不太情愿的冷淡。

    “嗯……”

    蔣明浩眉頭微挑,上下打量了眼躲在白允川身后的人,看上去有些勉強地答道:“行吧,既然你拜托我的話。”

    俊朗的少年耳根都紅透了,仍強撐著不肯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殊不知自己暴露得有多明顯。

    也只有面前的笨蛋,什么都看不出來,還覺得自己和別人互不相容。

    只一個勁皺巴著小臉,愁眉苦臉地為自己的未來發(fā)愁,什么端倪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白允川走得很急,但也不是很急。

    步子邁得飛快的同時,不斷回頭看的動作也讓人忍不住擔(dān)心他會不會把脖子給扭著。

    風(fēng)聲掠過,稻谷飄香。

    蔣明浩順拐著走到李映池身前,“你、你怎么了?”

    “剛剛你們說的話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我聽聽看�!�

    第43章

    吝嗇小農(nóng)夫(二十一)

    李映池垂下眼簾,

    自以為很隱蔽地后退了一步。

    唇瓣被抿得泛白,不管蔣明浩再如何問,李映池也只是低著頭。

    那模樣看著,

    若不是實在不想碰到臟掉的褲子,他大概都想直接轉(zhuǎn)身就走了。

    蔣明浩哪受過這種冷遇,

    平日里別人就算跪下來求他,他都不會多看一眼。這次他難得善心大發(fā),

    又是傳話又是留下來幫忙的,

    結(jié)果還沒人搭理。

    帶著少年傲氣的臉繃得死緊,

    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扯著別人的領(lǐng)子,粗暴地動起手來。

    但眼睛卻是盯著身前人露出的小下巴尖一個勁地看。

    蔣明浩繡滿銀絲的衣袖抬起,動作強硬地想要去握李映池的肩頭。

    “喂,我說,你別不理我啊�!�

    沒有得逞,

    李映池偏開肩膀,粗糙布料包裹下,消瘦單薄的脊背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華麗的衣袍與這布滿泥土味的稻田格格不入,也與少年身上穿著的粗糙勾線的舊衣相差甚遠(yuǎn)。

    這樣充滿對比感的二人站在一處時,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yīng)大概是權(quán)貴與平民之間,無法避免的欺凌與壓迫。

    就好像下一刻,

    嘲笑和譏諷就會如那伸出來的手一般,

    將瘦弱的少年人推入深淵。

    蔣家兩個兄弟相差甚遠(yuǎn)。

    一個是從小飽讀詩書、溫和有禮的君子,一個是戾氣未收、成天練武,

    不好好學(xué)習(xí)的公子哥。

    要是換成蔣尋墨在這,哪怕你直接出言不遜,

    對方可能也僅僅是皺下眉頭,不輕不淡地訓(xùn)斥你幾句。

    但是蔣明浩。

    可能你還不知道自己是在哪惹得他不快時,

    拳頭就已經(jīng)揮到你臉上了。

    李映池怎么招惹到這位大爺了……

    有人不忍地閉上了眼。

    但過了半晌,遠(yuǎn)處并沒有傳來想象中的墜落聲或是驚叫聲。

    蔣明浩伸出的手尷尬地落在空中,他咬了咬牙,故作自然地收了回來,心中升起幾絲惱怒。

    只是眼神捕捉到少年怯怯看向他又快速低下頭的模樣,那點火氣又瞬間滅了,甚至心中莫名多了幾分愧疚。

    *的,他明明什么都沒做。

    李映池的無聲抗拒與害怕過于明顯,這并不是蔣明浩想要看見的結(jié)果,可他從沒哄過人,更不知道遇上這樣性子軟脾氣卻倔的人,該如何是好。

    長得那么漂亮,臉也軟得不行。

    看上去跟個小姑娘似的也就算了,脾氣也是一模一樣,說也說不得,碰更碰不多,蔣小少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難對付的人。

    他腦袋里無措地想著應(yīng)對辦法。

    他今天是來找李映池……聊聊天做朋友的,不是來吵架的。

    想到這,蔣明浩差點想給剛剛故意逗人的自己來一巴掌,沒事非要招惹人家干嘛。

    早知道就好好說話了,真是煩死了。

    他將手垂下,無害地敞開胸膛。

    順著李映池的意思后退至一步開外,妥協(xié)道:“那什么……其實我剛剛聽見了,你想去溪邊是吧?”

    捕捉到關(guān)鍵字眼,李映池終于抬起眼,含著水光的眸子里映出蔣明浩銳利的眉眼。

    猶豫了幾秒,李映池幅度很小的點了下頭。

    聲音也是輕輕的,“嗯。”

    像是落水被救的幼貓,即使還是有些抗拒和害怕,但因為沒有依靠,只能向著面前唯一能幫助自己的人軟軟地蹭頭撒嬌。

    蔣明浩垂下的手掌不自覺合握了下,“那、我?guī)闳��!?br />
    畢竟是田平村的人,蔣明浩幼時也曾在這與伙伴玩耍過,對這一處的地形再熟悉不過,找一條小溪自然不在話下。

    他先一步走了出去,劍眉皺得死緊,看上去對李映池不太耐煩,但腳下的步子卻放緩了。

    李映池看著蔣明浩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想說些什么,猶豫了片刻,又重新閉上了嘴。

    走了幾步,蔣明浩終于察覺到李映池并沒有跟上來。

    他看著遠(yuǎn)處嬌小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又走回原地,“怎么了?不是說要去溪邊嗎?不想去了?”

    李映池?fù)u了搖頭,“不想走路�!�

    “為什么不想走路,難道還要我……”

    蔣明浩的話被打斷,李映池扯著褲子有些委屈地開口:“我的褲子被毛毛蟲爬過了,好惡心,我不想碰到。”

    說著,那種被軟體動物爬上的瘆人觸感又再一次浮現(xiàn)了出來。

    李映池吸了吸鼻子,眼中水光閃爍,“所、所以我不太想走,會碰到�!�

    “哈?”蔣明浩像聽到什么荒唐的笑話一樣,嘴角上揚,有些忍不住笑,“你怕毛毛蟲?”

    “那么小一條蟲你也怕?”

    “不、不是,那個蟲很大,很綠……”李映池鼻尖泛起酸意,軟軟的嗓音帶著點哭腔,小聲解釋著。

    蔣明浩他順著李映池的話,視線落在那條寬松的褲子上,沒注意到李映池異常。

    脾氣不太好的蔣小公子低頭仔細(xì)看了兩眼,確定那毛毛蟲并沒有在李映池的褲子上留下什么痕跡,輕嘖了一聲。

    “那毛毛蟲又不會隔著褲子碰到你,別擔(dān)心了�!�

    隨后,蔣明浩輕笑了一聲,像平時和朋友相處那樣調(diào)侃了一句,“你膽子真小�!�

    本以為李映池會嗆他一兩聲,可過了半天,他也沒有得到李映池的回應(yīng),甚至出現(xiàn)了更糟糕的事情。

    在察覺到微弱的抽泣聲后,蔣明浩揚起的唇角一僵,當(dāng)即便發(fā)現(xiàn)了眼前少年的肩頭正微微顫抖著。

    李映池在哭。

    得出這個結(jié)論時,蔣明浩感覺胸腔處的心臟都驟然停跳了一瞬。

    他慌忙去捧李映池的臉,“我沒說你,不走路就不走路,沒關(guān)系!”

    蔣明浩之前就見過李映池哭,也是這樣被自己惹哭。

    他哭的時候不喜歡給別人看見,垂著臉閉著嘴一個勁地滴小珍珠,怎么哄也哄不住。

    雪團似的人好像不會生氣,也不會罵人,只是委屈巴巴地站在那兒,一個勁的流淚。

    男人的手勁輕柔但不容拒絕,李映池濕漉漉的小臉被兩只膚色略深的大手捧起,驀地暴露在空氣中。

    眼睫粘連,被淚水濕成一縷一縷,不自覺顫動時,水光折射閃爍,將刺眼日光映在其上。眼刪婷

    很刺眼,也很難挪開視線。

    隨著臉頰弧度滑落而下的淚珠應(yīng)是滾燙的,能令人立刻驚醒的。

    用手掌穩(wěn)穩(wěn)接住淚珠后,蔣明浩反而愣在了原地,用拇指緩慢撫過少年細(xì)嫩肌膚上的淚痕。

    他沒頭沒尾地舔了舔唇,突然很想知道,淚水真的是咸的嗎?

    在淚珠再一次滾下后,蔣明浩終于回過了神。

    他松開仍捧著臉的手,輕輕擦過少年眼尾處的淚珠,用少有的服軟口吻哄道:“怕毛毛蟲一點也不膽小�!�

    “你會覺得我膽小嗎?”

    李映池淚意依然沒有止住,抬眼看向人時,讓人心軟得幾乎能化掉,他咬著下唇,猶豫片刻后搖了搖頭。

    他偷偷看了眼蔣明浩高挑健壯的身材,以及單薄衣袖遮掩不住的肌肉。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膽小鬼。

    自己才是吧。

    他側(cè)移目光有些閃躲,蔣明浩彎下腰,視線與他平行,語氣誠懇。

    “我之前也被毛毛蟲嚇到過,但是我太愛面子了沒好意思跟你說。”

    “我們都不是膽小鬼,只是毛毛蟲太惡心了�!�

    蔣明浩將人哄了個半好。

    之所以是半好,

    是因為李映池此時看上去已經(jīng)沒了什么脾氣,乖乖地答應(yīng)了被他抱著去溪邊的請求,正軟軟地窩在他懷里。

    但一只手仍捂著嘴,生怕泣音從嘴邊泄露,眼尾處更是不斷地滑下淚珠。

    李映池的淚意完全止不住,說話都是一幅抽抽搭搭的可憐模樣。

    蔣明浩怎么說好話都沒用。

    最后還是李映池聽得實在難為情了,才掙扎著推開蔣明浩的臉,囁喏道:“我沒事了,你、你直接帶我去溪邊吧……”

    蔣明浩沒作聲,用手指接住一滴落下的淚珠,看向李映池,眼里是不作掩飾的懷疑。

    李映池咬了咬唇,強忍羞恥,“我待會就不哭了,真的,我只是眼淚比較多。”

    蔣明浩沉默了一會,有些同意李映池的話。

    只是到底沒敢真說出口,只能偷偷在心里暗道一句:

    李映池估計真是水做的。

    -

    那一處溪流位于與村里田地相接的山谷腳下。

    多年的水流沖刷下,這一處面積越發(fā)擴大,比起溪流,或許稱之為河流更加合適。

    水淺處清澈透明,波光粼粼,泥沙與魚苗一覽無余,高度將將能漫過腳踝;水深處深綠幽暗,擲石不顯,偶爾會形成漩渦似的水波,究竟有多深無人敢探。

    田平村的村民們在夏季做完農(nóng)活偶爾會來這一處沖個涼,便捷又涼爽。

    不過這一處離村莊有些遠(yuǎn),很少會看見有婦女來這一處洗衣裳,一般都是自家打了井,取井水洗衣做飯。

    現(xiàn)在恰好是下午日頭最盛的時候,水溫適宜,不會太涼。

    距離村民們收工也還有不少時間,河邊空無一人,

    唯有剛剛來到的兩人。

    蔣明浩將李映池穩(wěn)穩(wěn)放在河邊,自己蹲下身探了探河水涼度。

    片刻,他回頭望著早已取下竹帽,一張濕漉漂亮小臉一覽無余的少年。

    “是想要洗澡嗎?”

    第44章

    吝嗇小農(nóng)夫(二十二)

    河邊水流湍急,

    積石沖刷聲音嘈雜,李映池一時沒聽清問話。

    手指拭去殘存淚水,沒被遮擋住的眼眸輕眨,

    他模樣乖巧地回問:“你剛剛說了什么?我沒聽清,可以再說一次嗎?”

    蔣明浩故作自然地站起身,

    朝著李映池伸出手。

    “……你要不要洗個澡?”

    他之前聽白允川和李映池對話的時候,就隱約聽見了洗澡二字。

    當(dāng)時他沒有多想,

    一心想著跟李映池多說幾句話,

    可現(xiàn)在再將這兩字聯(lián)想到李映池身上。

    蔣明浩閉了閉眼,

    耳根泛起熟悉的紅色。

    他不敢細(xì)想。

    對于鄉(xiāng)村里的男人們來說,大夏天的在河里游個泳,或是沖個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這個靠動手吃飯的時代,大多人都追求黝黑的膚色與強壯的身材,因為這是男人干活有勁的象征,

    驕傲的本錢。

    就連蔣明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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