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似乎都是他一個人過于害羞所的。
再之后,在華銜青的房間內(nèi),他是怎樣褪下濕透的衣服,又是如何重新穿上了不屬于自己的外袍,完全忘了。
只記得對方微啞著聲音讓他扣好扣子。
在他抱著衣服要出門時,被對方滾燙的手指捏住了后頸。
腳步來不及停下,他差點(diǎn)撞進(jìn)了華銜青的懷里,對方?jīng)]什么反應(yīng),只是把他扶好后莫名其妙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熏的是什么香?”
李映池迷迷糊糊,“熏香?我沒有錢買熏香�!�
然后華銜青就不說話了,二人之間沉默了一會,最后華銜青只道讓他把臟衣服留在這,下次來的時候再帶走。
很怪異突兀的問題,李映池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只覺得有視線一直飄在自己身上。
但能夠再次和對方見面就是李映池最初的目的。
聽見華銜青這樣說,李映池完全拒絕不了,一時間思緒都跑遠(yuǎn)了,也就沒再多想對方之前問的問題。
捧著不知何時被男人撿起的書本,李映池垂著小臉,細(xì)聲細(xì)氣地答應(yīng)了,走之前還沒忘讓華銜青多關(guān)心一下白致知的心理問題。
等穿著那件明顯不合身的外袍走出華府的時候。
思緒漸漸回籠,李映池感覺自己的頭上已經(jīng)開始冒蒸汽了。
他怎么能麻煩別人來幫自己穿衣服。
夜色漸濃,蘇言澈沒有耽擱。
他惦記著自己那生著病的鄰居小先生,做完農(nóng)活后就直接回了家。
想到對方那堪稱可怕的廚藝,蘇言澈生怕對方病上加病,準(zhǔn)備在李映池回來之前就做好飯菜,請他來自己家里吃晚飯。
可再見到李映池時。
蘇言澈發(fā)現(xiàn)自己惦念了一整天的小先生身上,正套著一件明顯與其身形不符的衣袍。
早上離開時,先生穿的衣裳還不是這樣的。
第119章
病弱小先生(五)
薄暮冥冥,
晚風(fēng)習(xí)習(xí)。
天邊仍留有殘陽,橘紅斑駁的光線灑落在路邊搖曳的草叢里。
純白毛色的小貓直起身張望著,琥珀色的眼眸剔透瑩亮,
轉(zhuǎn)眼又跳躍在其中,翹起的白色尾巴和綠茸茸的狗尾巴草互相玩鬧。
“咪咪�!鼻嗄贻p聲哄逗,
想要招那只小貓過來。
不遠(yuǎn)處就是李映池如今的住處。
但顯然,比起回家休息,
他現(xiàn)在更想在這吹著晚風(fēng),
和小貓相處一會。
盤起的發(fā)絲隨著他低頭的動作垂落,
墨發(fā)順滑地貼合在他修長的頸間,柔和秀麗的輪廓被夕陽暈了層漂亮的金線,好似是這逐漸變?yōu)槔湔{(diào)的墨藍(lán)天空下誤入的唯一暖色。
最后他如愿以償?shù)孛嗣∝埖哪X袋。
這個時間段,鎮(zhèn)上的百姓們大多都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屋檐處懸掛著散發(fā)著昏黃光線的燈籠,搖搖晃晃的,
因為天冷,連往日里前仆后繼的飛蟲都少了很多。
日頭在消逝的時間中完全地落了下去,天色昏沉。
借來的衣服衣領(lǐng)很高,剛好阻隔住想要從脖頸間鉆進(jìn)的寒風(fēng)。
用手捏緊了衣領(lǐng),
李映池不舍地向小貓告別,起身準(zhǔn)備回家做些晚餐犒勞自己。
才轉(zhuǎn)身,
他就看見了不遠(yuǎn)處自家門前站著的人,
愣了一秒后,李映池便邁著步子小跑了過去。
“蘇言澈,
你怎么在這里站著,你在這很久了嗎?”
他小半張臉藏在衣領(lǐng)里,
因為冷意臉頰兩處變得紅撲撲的,跑過來時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水潤的眸子含著盈盈的一汪清水,正專注地看向?qū)Ψ健?br />
褐黃籬笆邊,蘇言澈靜靜地站在那,身上還穿著中午下工時的短袖。
聞言,他搖了搖頭,伸手接過李映池手中的書本,只是說:“先生,我剛回來沒多久�!�
“可是你的手好涼�!崩钣吵卣A苏Q�,手指輕輕地觸碰著男人肌肉微鼓的手臂,“是我回來得太晚了嗎?”
“沒有�!碧K言澈沉沉答他,“只是今天太冷了。”
手指下的肌肉變得好像更緊繃了些,李映池抬眸,就見蘇言澈正慌張地轉(zhuǎn)過身,要往屋子里走。
這幅模樣看上去就好像不想再理人似的。
李映池以為蘇言澈是生氣了,小跑了兩步追過去,想要解釋什么,卻又中途被蘇言澈牽住了手,重新放慢了腳步。
“不要跑,先生�!�
蘇言澈好似嘆了一口氣,回頭替他整理好了衣領(lǐng),重新將青年動作間露出的肌膚遮得嚴(yán)實,“先生的身體還沒恢復(fù)好,小心吸進(jìn)了寒風(fēng)又要咳嗽�!�
李映池拉著他的手輕晃,不承認(rèn),“沒有跑,只是走得快了一些�!�
“……好,那我們走慢一些吧?”
蘇言澈耳根微紅,感受到和對方和緊貼的部分,微涼柔軟的觸感,只是碰一些好像就會綿軟地融化掉。
好奇怪。
-
走到屋子里時,胡亂席卷的秋風(fēng)就被四周的墻壁隔絕在外。
若只是如蘇言澈所說的那般普通相遇,也并沒有等待很久,在李映池回到家中時他便該離開。
但他并沒有離開,反而跟著青年的身影,一同走進(jìn)了屋子里。
昏暗的屋子內(nèi)忽然出現(xiàn)了亮光,燭臺重新落回了桌面。
蘇言澈放下了手中的火折子,回身看著青年放下手中的東西。
和在外面不一樣,現(xiàn)在的先生,有一種小動物回到了巢穴后逐漸放松的模樣。
比起出門時顯得微亂的盤發(fā),散落在白皙低垂的脖頸間,微微幼稚的放松動作,舒展著纖柔的身姿。
外人所不會窺見的小先生。
他站在這,登堂入室,卻能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自然得像是他本來就該出現(xiàn)在這里一樣。
就如同,自己每天都會和先生一同在夜晚歸家,又或是,他稍稍提前一些回來準(zhǔn)備好晚飯,和今天一樣等待對方回來。
一起度過這樣,寒風(fēng)蕭瑟的夜晚,進(jìn)入這由燭火包圍住的夢境。
蘇言澈甚至不愿意出聲打破這樣靜謐的時刻。
他的幻想,只他一人收入眼底的私藏,此時的一切都顯得是如此的美好,只除了,青年身上那一件礙眼至極的衣服。
視線游移在青年的身上,猶豫了片刻后,蘇言澈還是邀請道:“今晚,先生能來我家里吃飯嗎?我特地做了您喜歡的菜�!�
“啊,你已經(jīng)做好了嗎?”
封閉的空間內(nèi)氣溫上升,有些返還的熱意,青年解開了一顆扣子,纖長的眼睫微微翹起,有些驚訝地看向了蘇言澈。
本就空間不大的屋子內(nèi)站著兩人,門窗緊閉,燈光明滅。
原本掩蓋于衣袍之下的馥郁香氣從領(lǐng)口解開的那一刻,隨著來回流動卻無處可逃的空氣,逐漸包裹住了蘇言澈的呼吸。
喉結(jié)快速地滾動了一下,蘇言澈點(diǎn)頭,“做的是先生最喜歡的那個口味�!�
“啊……多謝你�!崩钣吵胤畔率种械臅荆杂X很虧欠對方,抿著唇連眉頭也垂了下來。
讓別人等自己這么久,之前又麻煩了別人照顧自己那么久,如今還給自己做了晚飯,明明他從來沒有幫助過蘇言澈什么。
他小聲道:“你下次不用等我了,而且,總讓你來做飯,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如下次的晚飯我來做吧?我很厲害的�!�
看著青年從內(nèi)疚轉(zhuǎn)為興奮的表情,蘇言澈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說什么,但片刻后又重新閉上。
就這樣反復(fù)了一會后,他終于開了口,試圖阻止一下青年忽然燃起展示廚藝的心,“那樣太麻煩先生了�!�
“怎么會麻煩?難道你來做就不麻煩了嗎?”
“嗯�!碧K言澈笑了一下,“我做的話就不會麻煩,很開心,如果我做的東西能夠讓先生也覺得好吃,那樣就不會覺得麻煩�!�
他說得很真誠,眼神也是直勾勾地看向青年,沒帶著什么心思,只是單純地陳述著自己的感受。
眼睫快速地顫了顫,淡粉的唇瓣因為不知所措而微抿了片刻,李映池道:“那我也不會覺得麻煩的�!�
“你不想嘗嘗我的手藝嗎?”
他微側(cè)著臉看向蘇言澈,有些期待地眨了眨眼。
“已經(jīng)嘗……”過了。
“你都做好了,那不如今天再加個餐吧,我再來做一道吧?一道就夠啦�!�
未盡的話語被青年突然走向灶臺的動作打斷,蘇言澈沉默兩秒,在意識到無法阻止對方的行動后,便跟上去準(zhǔn)備幫忙。
“你想做什么?”蘇言澈站在李映池身后,看著他家中所剩無幾的菜品,問道。
李映池沉吟片刻,隨手拿起兩樣蔬菜,“就做這兩個吧�!�
“有什么菜名嗎,這兩個在一起的話�!碧K言澈接過,放在水下認(rèn)真的洗了一邊。
他不想讓李映池碰晚上的水,便把能攬到自己身上的活計全部攬了過來,按他的話來說,“先生的手就該是用來寫文章的,用來做這些事情未免也太過浪費(fèi)了�!�
菜名?李映池被他認(rèn)真的問話逗笑了,“這個的菜名嗎?”
這哪有什么好名字,他只會隨手把菜炒在一起,能夠入口已經(jīng)算不錯,哪里還有心思才去想菜名。
不過蘇言澈這樣問了,李映池便思考了一會,“就叫……”
說是讓李映池去再做一道菜,其實大部分處理工作都是由蘇言澈在做。
要不是李映池強(qiáng)烈反對,不允許蘇言澈掌廚,恐怕這一整道菜都是蘇言澈完成的了。
還是不太熟練。
放入帶水的青菜時差點(diǎn)被油爆到了身上,站在一旁的蘇言澈還沒反應(yīng)過來,懷里就多了一個瑟瑟發(fā)抖的柔軟身軀。
他趕緊將鍋里的東西給處理好,確保油不會再爆出來后,低頭去看李映池的手,“沒事吧?被燙到了?”
“沒有……”青年小臉煞白,看著被遮蓋住的鍋,仍是心有余悸,“太久沒做了,我都忘了要注意這些�!�
溫?zé)岬拇笫州p輕拍著他的肩背,蘇言澈安慰道:“沒事的,這很正常,先生要不要還是先去休息會?這個菜我來吧?”
“不用�!崩钣吵�?fù)u了搖頭,從男人懷里掙脫時,小臉不知何時又暈上了粉,“剛剛只是失誤,不用擔(dān)心我�!�
廚房熱火朝天,味道深不可測。
之后便是在李映池的家中完成了那道菜。
已是黑夜,蘇言澈不想再多麻煩李映池再出門,便回去將自己做的菜帶來過來。
可能是放了有一段時間,在這個算得上寒冷的天氣里,有些菜很快就涼掉了。
還想幫忙的青年被蘇言澈安排在椅子上,只能看著蘇言澈在灶臺邊忙活,軟聲問道:“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很快就好�!�
熱氣騰騰的菜被端上飯桌,蘇言澈先是去給青年盛了碗飯才重新回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二人相視一笑,“吃吧�!�
飯桌上二人的氣氛很是融洽,但后來,李映池發(fā)現(xiàn)蘇言澈總是會有些不在狀態(tài)。
在蘇言澈再一次走神的時候,李映池咬著唇,猶豫問道:“你今天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嗎?”
搖晃的燭火下,青年白皙小巧的下巴尖與深色的外袍形成鮮明對比。
青年每個細(xì)微的動作,都好像是在提醒著蘇言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再一次和華家的人接觸了。
是又去見了華亮如嗎?
為什么,明明對先生做了那樣過分的事,為什么先生還會再一次和他見面。
明明之前說過的,先生說他再也不會對華亮如心軟,可如今……那種布料和花紋,明顯就是華家的衣服。
給小少爺補(bǔ)課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蘇言澈沒有立場去說什么,但他還是覺得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華亮如根本配不上先生。
“先生今日……遇到了什么事情嗎?”
李映池不明所以,“為什么這樣問?”
蘇言澈看著他,隨即又低下了頭,聲音很模糊,像是想讓李映池知道他的緣由,卻又害怕李映池真的聽清,“因為看見先生您換了一身衣服,這個樣式的花紋,您是又去見華小少爺了嗎?”
——“叩叩�!�
大門忽然被敲響,李映池聽見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李映池,開門�!�
第120章
病弱小先生(六)
敲門聲不急不緩,
來人喚過了一聲李映池的名字后就不再言語,好似篤定門內(nèi)的人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的到來。
轉(zhuǎn)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李映池眼睫遲緩地眨了下。
是誰?
這個時間點(diǎn)談不上是深夜,
但也不算是什么傍晚了。
他和蘇言澈忙活的這半天里,別處的人家早就吃完了晚飯,
該到了歇息的時候。
再加上他剛來這鎮(zhèn)子沒多久,并沒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誰會這樣得空,
來這樣偏僻的地段尋自己?
屋內(nèi)忽然安靜了下來,
只余灶臺里未盡的爐火依舊在燃燒,
火星爆裂,發(fā)出細(xì)微響聲。
“我去看看�!�
明明是離門最遠(yuǎn)的那方,蘇言澈卻第一時間站了起來。
手中的碗筷無意識地放回了桌上,清脆碰撞聲終于拉回了李映池的思緒,他趕緊站起身攔住了對方,
“我來吧,怎么能讓客人來開門�!�
話畢,見蘇言澈只盯著他不動,李映池以為對方是不太好意思,
便又彎起眼眸輕笑,柔聲道:“你回去坐著吧�!�
白皙柔軟的指腹按壓在膚色略深的手臂上,
用了一點(diǎn)力去推,
想要把蘇言澈往回帶。
沒能推動,那一點(diǎn)力氣對于蘇言澈來說如同撓癢似的。
感受著手臂間微涼綿軟的觸感,
他動了動眉間,自己主動后退一步,
回到了餐桌旁。
視線追隨著那披著深秋長衣仍顯清瘦的身影,蘇言澈并未坐下。
“好,
先生小心些。”
李映池不解回望,那眼眸含著清凌凌的光,似在疑惑。
不過是開個門,這有什么好小心的。
沒有時間等蘇言澈的解釋,李映池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耽擱了太多時間。
門外還關(guān)著一個來找他的人,要是他們再這樣討論下去,或許外面的人就要等不及了。
“來啦�!彼舐暬貞�(yīng)著再次響起的敲門聲。
身后盤發(fā)散落的幾縷發(fā)絲在走動間無意晃動,李映池快步走到門邊,手腕使勁,拉開了那扇木門。
下一秒,屋子里突然回蕩起了格外響亮的“吱呀”一聲。
本身就不富裕,孤身來到這個小鎮(zhèn),路上吃住所花費(fèi)的文錢就已經(jīng)給小先生帶來了不小的負(fù)擔(dān)。
以致于在后來尋找安身之處時,他已拿不出足夠的銀錢。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來來去去。
溫潤的讀書人面對著本地的商人,也不知道行業(yè)上的價格虛高,去說說價,瞧著瞧著就選了鎮(zhèn)上這一處比較偏僻,靠近農(nóng)田的舊屋子。
雖然屋子破舊,但主體由泥磚和長木構(gòu)成,稱得上是風(fēng)雨不透。
當(dāng)然,主要還是勝在價格低廉。
屋頂上鋪滿了黑瓦,是前幾年時興的屋頂樣式。
如今魚鱗似的瓦片已經(jīng)被不知何處而來的野草占領(lǐng),參差不齊的綠草和苔蘚長滿了房頂,年前剛清理過一次,一到秋天,就又長滿了。
經(jīng)過時間錘煉,風(fēng)雨侵蝕,很多地方,類似于門窗桌椅,都因為氧化泛起了黃意。
再帶上著那黃泥土,大雨一淋就泥濘的小院子里一看,這個地方顯然不是李映池久居的好去處。
本來是打算拿了工錢就琢磨著換個住處的。
不過后來他改變了主意。
住在這一處的人家多是靠土地吃飯,質(zhì)樸純善,很好相與。
平日里和李映池還多有往來,聊天之間幾乎是把他這個孤零零的小先生,當(dāng)成了自家的人一樣招待。
這種被大家善意包圍的環(huán)境,李映池很喜歡。
左右他也沒有那么嬌氣。
這個房子也只是外面看起來破舊,內(nèi)部只要好好打理一番,也足夠舒適暖和。
他就這樣短住一段時間也沒事。
這樣想著,于是后來李映池便打消了要換一間屋子的念頭。
他沒想到褚文清會突然來。
更沒想到自己年久失修的木門會在此時發(fā)出這么大的摩擦聲。
發(fā)現(xiàn)來人是誰后,李映池原本半闔的眼眸在那一瞬間睜大。
他微微下垂的眼尾平日里看著人時,淺棕眸子盈盈潤潤,總是含著種如水的溫婉感。
此時因為抬眸的動作,被撐得渾圓,線條鈍感流暢,連淡粉的唇瓣也不由自主地開合著,更將他身上那股懵懂的純?nèi)徽宫F(xiàn)得淋漓盡致。
細(xì)膩無暇的面容猶如最為珍惜的神秘畫布,由上天點(diǎn)綴濃郁的水墨色勾勒眉眼,細(xì)看如遠(yuǎn)山蒙霧,遠(yuǎn)看抬眸間便山川動搖。
春意墜下點(diǎn)點(diǎn)爛漫顏色,唇瓣間是碾碎了汁液的瑩潤晃人,又似柔軟貝肉內(nèi)暗藏珠寶的漂亮外殼。
“見到我來很驚訝?”
身體前傾,褚文清眉頭一挑,幾乎是要和李映池貼在一處,手背在身后,拿著的是前來看望人所帶著的禮品和藥物。
心神在見到李映池的第一眼開始就開始晃動,有些難言的悸動感。
并沒有太在意木門的刺耳響聲。
褚文清一直都知道李映池住在這,曾經(jīng)還因為安全問題,和對方提過私塾會提供住宿一事。
本以為李映池會欣然同意,沒想到他直接拒絕了。
這件事不了了之。
其實褚文清來這件事也沒什么,雖然時間點(diǎn)顯得有些不對。
只是門響的時候,那聲音令李映池覺得有些尷尬罷了。
過了之后就沒什么感覺了。
“沒有,只是被開門的聲音嚇到了。”他搖了搖頭,對自己脾氣不太好的上級誠實道:“你要來怎么沒跟我說?”
“膽子真小。”一個人住在這晚上會害怕吧。
之前還拒絕自己說他在這邊住也可以,其實背地里早就害怕得要死了吧。
……和自己逞強(qiáng)什么,自己難道還會笑他不成。
只要他開口,自己立馬就會接走他。
褚文清垂眸,眼神往李映池身上掃了幾眼,又轉(zhuǎn)而看向屋子里。
視線落在那明顯有第二人存在的客廳時,驀地一頓,再開口時他聲音已帶上了冷意,“風(fēng)這么大,要一直在門口和我說話,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嗎?”
“吹著我也就算了,吹著你這個生病的人就不好了吧。還是說……你一直待在這不讓我進(jìn)去,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藏在家里?”
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褚文清順理成章地跟著人進(jìn)了屋子。
李映池習(xí)慣了褚文清這樣莫名其妙的發(fā)言,聽他說那些話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不長不短的路上,他伸出手要幫褚文清那東西,“我來拿吧�!�
畢竟是主人家,別人都提著禮物來拜訪了,他也不好就這樣看著對方提,多少要幫些忙才是。
“走你自己的路,這么點(diǎn)東西要是用得著你,那我也快變成廢物了�!瘪椅那逄Ц呤种械拇�,看了眼李映池伸出來的手,不咸不淡地嗆他。
不止是人長得精致漂亮,光是看那個身段褚文清就知道,李映池這人骨相也是按著最漂亮的樣子生的。
那么小一只手,瑩潤的一層皮肉裹著纖細(xì)的指節(jié),玉似的脆弱美麗。
該是作畫寫詩的手,若是像自己這樣胡亂地提起重物,真讓人擔(dān)心會不會就這樣讓他碎了一地。
褚文清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樣。
他讀圣賢書十幾年,不是修身養(yǎng)性就是考取功名,人的骨相皮相,有什么區(qū)別,于他看來,好像怎么長都不過是那個樣子。
要么人模人樣,做人做事還算規(guī)矩,合乎禮儀,腦子靈光些能聽得懂他的話,要么是些生了人形卻未開靈智的。
褚文清好似生來就是這樣挑剔的性格。
說得難聽些就是刻薄,連褚老爺子都對他有些無可奈何,罵他這張嘴遲早要吃虧。
他無所謂,說什么話都是他自己的決定。
若是別人受不住與他何干?眼刪婷
他本就厭惡那些莫名其妙上趕著的人,要是有人因此遠(yuǎn)離他,他求之不得。
可偏偏,褚文清就是覺得李映池這人哪哪都正好。
最初的時候褚文清其實對李映池沒那么想法。
一個被他父親塞過來的學(xué)徒,顯然是個想要借著關(guān)系來攀高枝的,他不僅沒有什么想法,甚至有些故意針對李映池。
教學(xué),備課,褚文清到處都挑點(diǎn)刺,想要李映池知難而退,自己離開私塾。
卻沒想到對方都一一溫和應(yīng)下。
像是根本沒感受到惡意似的,在臨走前還乖乖問他,“還有需要我改正的地方嗎?沒有了嗎……好吧,褚先生,今天還多謝您的指點(diǎn)了�!�
褚文清后悔了。
這個新來的小先生好像,也沒有那么差勁。
比起從前見過的那些學(xué)徒,李映池性格溫和些,愿意聽話,教起學(xué)生來也算是合格,聲音還有些意外的好聽。
走在前面的小先生忽然回身看了他一眼,視角差異,那一眼眼尾飄紅,眼睫上翹,在褚文清看來,就如同帶著鉤子似的在故意勾他。
“褚先生吃過飯了嗎?”
褚文清一步追上他,二人并肩而行,“因為想著某人可能不會好好吃藥,所以特地去找了適合的藥和補(bǔ)品,一下課就忙著這件事,連飯都沒有吃到。”
其實吃過了。
不過褚文清覺得,他都給李映池精心準(zhǔn)備了這么多,特地前來拜訪,吃頓飯不過分吧。
他都沒嘗過李映池做的飯菜,也不知道是先便宜了誰。
身為私塾新來的小先生,李映池交友難道不該先和自己說一聲嗎?難道不知道老爺子會很擔(dān)心他嗎?
“抱歉,我不知道會這樣�!笔钦娴睦⒕瘟�,李映池捏著手停下腳步,唇瓣抿起,“那您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飯菜都是剛熱好的,您來得正好�!�
嗯……也不是沒有那么差勁的程度。
其實李映池是他這幾年見過最優(yōu)秀的先生,無論是對待工作還是對待學(xué)子,他總是能做到最好。
和他在一起,褚文清第一次感受到那樣輕松的氛圍。
他們無需過多言語,只是待在一起,就已經(jīng)足夠讓人感受到契合。
落葉的秋季,飄散的桂花香,紙墨的獨(dú)特氣味,無人的私塾書房內(nèi),他曾偷偷輕吻過青年溫涼的手背。
沒有完全被關(guān)嚴(yán)的內(nèi)門被重新打開,飯菜的香氣涌出。
褚文清終于看清了那個搶先他一步的人。
“這位是?好像從來沒見過啊�!瘪椅那謇漤⒉[,并不等蘇言澈說話,徑直走近接過禮品去放的青年,親昵叫他:“小池,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第121章
病弱小先生(七)
那忽然變換的稱呼親昵曖昧。
從褚文清嘴里非常流暢地說出時,
沒有一絲卡頓,就像是已經(jīng)在背地里叫過千遍萬遍一樣的自然。
可聯(lián)想起他平日的作風(fēng),那二字頓時就失去了親近含義,
聽起來倒是有幾分怪異的瘆人。
不清楚的,估計還以為褚文清是故意在譏諷人。
也確實是帶著些刻意的成分。
只是這刻意并不是針對李映池,
而是針對那出現(xiàn)在他家中的陌生男人。
這樣的舉動和圈占領(lǐng)地的小狗沒什么差別。
李映池聽見了那一聲稱呼,只是道:“稍等。”
沒有往別的方面多想,
因為褚老爺子也經(jīng)常這樣叫他。
或許是他這位虛偽的上級,
準(zhǔn)備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一下友愛也不一定。
畢竟現(xiàn)在講究民心,
新官上任,總歸要注意一些。
雖然褚文清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放在官場上,他以后或許會是一方清廉公正的青天大老爺。
招呼著不知為何仍然站在原地的二人坐下。
李映池聲音是如常的輕柔溫和,回答道:“這位是我最近認(rèn)識的新朋友,
蘇言澈,他就住在我隔壁�!�
“之前我因為生病請假的時候,還多虧了他來照顧我,不然我都不一定能這么快恢復(fù)�!�
話語間還不忘給褚文清多添了一雙碗筷。
鄰居?
恢復(fù)靠他照顧?
短短兩句話聽得褚文清無名火起,
越看蘇言澈越覺得礙眼。
都說相由心生,就憑蘇言澈這模樣,
鼻塌嘴歪衣衫破舊的,
這樣的人如果成了鄰居,他夜里都要多防備幾分才是。
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們不在同一條路的人,
李映池怎么會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他本就不愿意讓李映池住在這里,不是說自作多情想要管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