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么回想一下,我們從一開始,就只在船上點燃過犀角,”牧懌然說著,拿過一只犀角,走向船舷邊,“既然這幅畫叫做‘海上燃犀圖’,就總要用犀光照照海才是。”
于是向羅勏借了打火石,點燃了手中的犀角。
柯尋緊邁一步立到他的身邊,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其他人也都連忙立到船舷邊,借著牧懌然手中的犀角的光,一起向著船下黑沉沉的海面看去。
犀角被舉到海的上空,光芒灑向海面,竟奇異地被水波折射得四散開去,而被光散射到的海面,黑沉濃郁的顏色像是被吸走了一般,漸漸地變得清透明晰。
緊接著,眾人就驚異地看到,海面之下竟然呈現出了數點繁星,隱隱似還有云氣堆浮。而在這繁星浮云之下,竟似又有一片碧沉沉的海,正連波萬頃,徐徐涌動。
“這是……”衛(wèi)東探著身子拼命往海下瞅,然后驚訝地看向大家,“如果沒看錯的話,這片海底下好像又有一片天和海?!”
“難道海下又是另一個空間?”秦賜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看著眾人,平靜地道:“我個人認為,下面的這個空間,才是真正的出路。所以,我們得下海�!�
“請稍等,”邵陵終于再度開口,“如果下面這個空間是陽界的話,那么你剛才所說的,你和柯尋在點燃犀角見到雉后才是真正的陽界,又怎么說?那個時候你們應該也還是在這艘船上的吧,和下面的空間又有什么關系?”
牧懌然看向他:“我剛才說,這是一個嵌套式的幻象空間,一個大的幻象空間里面,套著數個小的幻象空間,而在這個大的幻象空間的外面,也許還套著一個更大的空間,這個空間,就是陽界�!�
邵陵怔在了原地,顯然他的思維速度還是慢了牧懌然一步。
“直白一點的說,所有的幻象其實都是建立在陽界的范圍內的,所以當我和柯尋點燃犀角后,盡管位置沒變,但實則已身在陽界。”牧懌然道。
“那么我們也直接點燃犀角,不就可以回到陽界了么,為何還要下海?”邵陵問。
“回到陽界不是目的,找到鈐印,回到真正的現實世界才是�!边@一次是柯尋回答他。
邵陵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如果這幅畫的破局方法,真的只是用犀角照照海就能找到出路這么簡單的話,那雉難道不擔心我們在第一夜就用犀角照海么?”
“犀角一開始和幾箱子竹簡一起被放在船長室的地板下,”這一次回答他的是朱浩文,“我們入畫的這些人,如果聯想不到牛渚燃犀這件事的話,就永遠不會用犀角去照海,所以等著我們的將是必死之局。
“而如果能聯想到燃犀照怪的話,就會像第一天的我們一樣,擔心燃犀會引來殺身之禍,畢竟溫嶠照過水,并且他死了,所以不會輕易燃犀照海。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們所有人都很膽大,第一夜就敢燃犀照海,但是沒有經歷過五個夜晚的幻象洗禮和成員的死亡,我們在初入畫的時候又怎么敢確定,所看到的海下的畫面不是一個陷阱呢?你甚至到了現在都不敢入海,更別說第一天進畫,還一頭霧水的我們,就更不可能入海了。
“并且柯尋說過,在殺死雉之前,海水里有古怪的聲音,這些聲音想必是雉制造出來的聽覺幻象,為的就是阻止我們入海找到真正的出路。聽見這些聲音,誰敢入海?
“所以雉設了這樣的局,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它本來就是利用人的情感和心理來制造幻象陷阱的東西,對于我們這些人的心理想必也拿捏得很明白。而就算我們當真足夠幸運,在第一天就燃犀照海,并大膽地全員跳海尋找到了出路,最終得以一人不損地出畫,那也沒有什么可奇怪的,畫里似乎并沒有規(guī)定不能十三人進來,十三個人出去�!�
邵陵沒有再說話,但幾個老成員看得出來,這家伙的疑心病又犯了,顯然他正在猶豫下海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做法。
“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柯尋開始脫衣服,“我們需要在投票時間結束前,在海里下潛到那個空間,還要在那個空間找到鈐印。”
其余幾人就也不再多想,紛紛跟著脫去身上礙事的袍子,連一向沉穩(wěn)內斂的秦賜,扒自己衣服都扒得很熱血……
邵陵看著這幾個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些家伙……老老小小都這么任性,這個團隊的行事作風怎么看怎么跑偏……
他這里還在繼續(xù)猶豫,忽見柯尋叫著衛(wèi)東和羅勏一起過來,上手就扒他衣服,邵陵連忙掙扎,卻哪里是這三個家伙的對手,說實話,柯尋一個人就能收拾他了,叫上衛(wèi)東和羅勏不過是為了少耽誤時間。
“你還琢磨什么呢?”他聽見柯尋邊扒他邊跟他交流,“在這幻象里待了五天了,你琢磨出出路了嗎?我們都走了剩你自個兒,你就能找著出路了?三短一長選最長,這是最后的選擇了,趕緊跟上我們!”
邵陵:“……”三短一長選最長是什么鬼,跟選擇跳海這件事有什么血緣上的關系嗎?!是誰的咸豬手摸著我私密部位了?!你們住手!內褲不可以扒!
邵陵被這三個家伙弄得手忙腳亂思路崩潰,亂七八糟地就被推到了船舷邊。
定睛看了一眼,發(fā)現牧懌然身上的衣服竟然完好,忙說了一聲:“他還沒有……”
“脫”字還沒出口,就被柯尋塞了一只犀角在嘴里:“一會兒下海用嘴叼著它,手用來劃水�!�
“唔?!”邵陵驚異地看著他。
回答他疑問的是衣冠整齊的牧懌然:“我們需要在海下燃犀,才能借助犀光把我們帶到那個空間去�!�
“唔唔?”邵陵驚訝得甚至忘了把犀角從嘴里拿出來再問。
而聰明的、衣冠整齊的牧懌然很明白他的疑問:“既然這幅畫充滿神異色彩,那么我們就該以神異的眼光來看待這里面的一切事物——在這里我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做為一個現代人,總是不太習慣用發(fā)散思維去思考神異之物。所以此前我的思路被‘燃犀’固囿住了,重點只落在了這個‘燃’字上,卻沒有從‘犀’的本身深入發(fā)散思考。而我也是剛才在用犀角照過海后,才忽然想起了一個關于‘犀’的,似是而非的,傳說中的說法。
“古人傳說犀牛是生活在海中的通靈神獸,它的角可以避水,故而又被稱為‘避水犀�!�。而我記憶里隱約有幾句書上的話,來自于《本草綱目》里的記載:通天者腦髓上之角,經千歲……能出氣通天,則能通神、破水、駭雞。
“這些內容我記得零零散散,都是斷句,因而此前并沒能聯想到犀角上去,現在想來,所謂的‘通天者腦髓上之角’,應該指的就是犀牛,破水即為避水。所以,我想我們在海下燃犀,犀光應該是不會滅的�!�
邵陵沒有了言語。
所剩下的犀角數量只有六支,并不夠七個人人手一支,牧懌然便問了一句:“有沒有人不會游泳?”
“我水性不太好。”朱浩文道。
“我……我身上發(fā)軟,我怕我下海后沒力氣游……”羅勏哆嗦著舉手。
柯尋見狀,一指朱浩文:“下海后我?guī)е?br />
“你帶著羅勏,”牧懌然淡淡接口,“我?guī)е莆墓灿靡恢�,秦醫(yī)生、衛(wèi)東和邵陵,你們三個互相照顧著些�!�
眾人紛紛應了,柯尋也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
事不宜遲,大家紛紛點燃犀角,牧懌然和朱浩文率先躍入海中,其他人在后頭跟上。
邵陵正想阻止并提醒他們“你們把犀角全用了,如果這一次不成功,就等于自斷退路,再也沒有辦法離開了!”——就不知被誰從身后踹了一腳,直接給他踹下了海。
第213章
海上燃犀圖26┃深�?謶�。
柯尋帶著羅勏最后一個跳,并和牧懌然默契十足,事前也未商量,下潛后就一個在最前帶路,一個在最后負責照看,一行人排成一排迅速向下游。
眾人口中犀角的光在海水中連成了一道光帶,果然沒有在海水中熄滅。
甚至因為口中銜著犀角,在海中潛游也能從犀角中汲取到微薄的空氣,這大概就是《本草》里所說的,“能出氣通天”的神效。
牧懌然和朱浩文由于共用一支犀角,只能不斷地在彼此之間傳遞,好在兩個人都冷靜且有條理,即便需要邊游邊遞換犀角,也配合得默契,沒有手忙腳亂。
一路不斷向著海的深處下潛,犀角的光能照到的范圍并不大,在這一圈的范圍之外,依然是漆黑如墨的海水,鋪天蓋地,四面八方地向著幾個渺小的人類擠壓而來,讓人禁不住覺得胸悶氣短,甚至幾乎要生出幽閉恐懼癥來。
眾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下潛的速度,黑暗是產生恐懼的根源,而當意識里清楚地知道,這黑暗是和汪洋深海一樣的廣闊遼遠深不可測之后,內心深處生出的恐懼感就是成倍、成百倍千倍地充斥了全部的神經的。
羅勏膽兒小,他覺得自己的神經能撐夠五天沒有崩潰,已經是超越了極限和對自己的認知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么時候,他向來對自己就沒什么自信,所以他現在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能撐不住了。
在危機和艱難面前,有些人會想“我還撐得住”,但有些人卻會想,“我撐不住了”。
羅勏就是后者。
所以現在,在這可怕的無窮黑暗的包挾之下,他越來越恐懼,越來越絕望,越來越……失去了撐下去的信念。
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我要死在這兒了……我可能……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羅勏流不出眼淚,因為海水正在冰涼地擠壓著他的眼球。
他想他爸了,想他媽媽,想他女朋友,想張叔,想劉姨,想他養(yǎng)的流浪貓和被原主人遺棄的狗,他想念畫外的藍天白云甚至霧霾,想念入畫之前的他自己。
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好害怕,可沒人能救他,沒人幫得了他,他會死在這片冰冷的汪洋里,成為一具孤獨的浮尸。
沒人幫得了他……
——忽然腰上一緊,一只手牢而有力地攥住了他身上僅剩的那條短褲,而后就這么扯著他的短褲,帶著他加快了速度往下游去。
是柯尋,是這個在跳海前攬著他的肩,告訴他“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別怕”的人。
羅勏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追上了游在前面的秦醫(yī)生衛(wèi)東和邵陵他們。
然后他就帶著他,同這三個人一起向下游,似乎就是為了要湊上來和他們就個伴兒。
羅勏想了想,然后明白了。
柯尋怕他害怕,更怕他放棄,所以讓更多的人陪在他身邊,讓他從大家共同努力活下去的氛圍中,重新看到希望。
羅勏在柯尋的手上抓了一把,柯尋轉過頭來,在犀角的光里沖他挑了挑唇角。
好邪魅狂拽霸的笑啊,羅勏心想,但此時此刻他特別想誠懇地對他說:哥你手松松勁兒,褲襠勒我蛋了……
游在羅勏旁邊的邵陵,此刻的心情也非常崩潰——因為他一直在注意犀角的光,每支犀角能燃燒的時間是有限的,而眼下,大家的犀角都已經燃到了尾聲,甚至可能用不了三分鐘,就會徹底熄滅,到時大家將被阻斷在通往另一個空間的路上,緊接著等待他們的,就是葬身在無限幽深的海底……
邵陵認為必須要提醒一下這些人,他揮手拍了離他最近的衛(wèi)東一把,衛(wèi)東轉頭看他,邵陵指指自己嘴里的犀角,示意衛(wèi)東看這犀角燃燒的程度。
衛(wèi)東沖他豎了豎大拇指,然后轉回頭去,沒事兒人似的繼續(xù)游。
邵陵:?
是沒理解意思嗎?邵陵想了想,這個衛(wèi)東好像腦子是比其他幾人差點兒。
于是游到秦賜旁邊,拍了他一把,沖他指了指自己嘴里的犀角。
秦賜轉頭看他,然后一手拿下了自己嘴里的犀角,一手拿下了邵陵的犀角,把兩人的犀角換了換,再幫他插回嘴里,自己則銜了邵陵的犀角,轉回頭繼續(xù)游。
邵陵:??
……不,我不是說覺得我的犀角不好用要和你換!——現在的醫(yī)生都這么樂于助人的嗎?!
邵陵只好把頭轉向另一邊,伸手正想拍離他較近的羅勏,想了一下又收回來——這小子比別人更不靠譜,于是加把力氣劃了幾下,拍了拍柯尋。
柯尋扭頭看他,邵陵指指自己嘴上的犀角,然后做了個“越來越小”的手勢。
柯尋用手勢回復他“別擔心”,然后拍了下羅勏,指了指邵陵,羅勏比了個“OK”,伸手拽住邵陵的短褲,就像柯尋拽他一樣,用力一提,然后在柯尋的帶領下,拽著邵陵繼續(xù)向下游去。
邵陵:???
——我不是說我的力氣越來越少了!——放開我的短褲,勒我下體了!
邵陵惱火又無奈,他想這一次自己大概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七個人的隊伍在海中繼續(xù)下潛,微弱的犀角的光,在巨大的、黑幕一般的深海之下,像是幾點渺小到幾不可察的微生物。
隨著距離天亮越來越近,這片深海也越來越黢黑,仿佛正在慢慢地吞噬著七人隊伍最后的光。
終于,連羅勏都已經發(fā)現了犀角的光在變弱,他急忙去抓柯尋的胳膊,想要提醒他,想要——想要崩潰,想要掙扎,想要恐懼得哭喊——
柯尋察覺了他的惶恐,以為他又開始緊張和胡思亂想了,索性揪著他加快了速度——早一點游到那個空間,這小子就能早一點從恐懼中解脫出來。
柯尋的體力驚人的好,游了這么半天,盡管有犀角光的神效幫助,讓眾人感受不到深海下的壓強,但劃水也是個體力活,眾人此刻都很有些疲累了,但他竟然還能帶著一個人在水中沖刺。
柯尋很快帶著羅勏游到了前面去,經過牧懌然的時候沖他打了個手勢,連頭也沒回,他知道牧懌然必然能看得懂。
羅勏這小子的心理素質是眾人里最差的,海里沒有辦法安慰他,也沒有辦法強迫他冷靜,所以只能帶著他沖。
柯尋用力劃水,羅勏幾乎已經來不及跟著劃動手腳,一路被他拽著像條死魚一般往下沉。
羅勏知道柯尋在努力救他,但他并沒有看見希望,因為犀角的光就快要滅了,它越來越弱,越來越小,海水染著濃黑四面八方越來越沉地擠壓過來,羅勏絕望地瞪大了眼睛,咸澀的水蟄著他的眼球,但他不愿閉眼,他怕他只要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羅勏就這么大睜著眼睛,看著周圍的海水越來越黑,面前的光線越來越暗,他開始渾身發(fā)冷,冷得肌肉都僵成了石頭,他忽然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經死掉了,這個念頭嚇得他拼命伸出一只手去,想要動上一動。
于是他動了一動,伸進墨色海水里的指尖忽然勾到了什么東西,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是什么,突然一張灰白腫脹的人臉就闖進了他的視線!
——那——那竟然是李億——整個人被海水浸泡得幾乎要脹成一只肥白的水母,身上的肉甚至已經開始腐爛,他緊緊閉著眼睛,被泡到模糊的五官在臉上是一片死寂。
他果然死在了這片海里,沒有犀角的光,他哪兒也去不了,他只能被拘囿在這片海里,死得無聲無息。
羅勏被這張突然闖入視線甚至險些貼到他臉上的死人臉驚嚇得魂飛魄散,條件反射地就想“啊”地驚叫,卻不料一張開嘴,嘴里的犀角就滑脫了出去,咸苦的海水從嘴里一涌而入,直接嗆進了肺里。
——我要死了!羅勏驚慌掙扎,不明所以的柯尋轉回身來,手腿并用地將他箍住。
可羅勏想要喘氣,想要呼吸,他被嗆了,嘴里沒了犀角,沒了空氣,他不行了,他要死了,他——
就在羅勏恐懼到極點的一瞬間,嘴里突然被人塞進了一個熟悉的、涼涼硬硬的東西——是犀角。
邵陵在犀角光里看著羅勏。
這個小子,哪怕是嚇到精神崩潰了,也沒有放開拉著他短褲的手。
邵陵現在終于相信,種什么因,就能得什么果。
如果不是羅勏沒有放棄他,他也不會就在他身邊,及時地抓住了他掉落的犀角。
羅勏重新得到犀角,再加上柯尋鉗制著他,總算漸漸平復下來�?聦ひ娝辉僬垓v,這才放開他,揮手在他腦殼上敲了一記,重新拽著他的短褲繼續(xù)下潛。
羅勏剛才經歷了驚魂一出,再也不敢驚慌失措,僵硬著身體,瞪大著眼睛,死魚一般任由柯尋帶著。
犀角的微光照到的海水里,偶爾滑過一只被泡脹了的慘白的腳,身體的其余部分都隱藏在犀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羅勏不知道這只腳是屬于死去的那幾個人中誰的,他只能努力裝著沒有看見,甚至被一條慘白的胳膊迎面拍在臉上,都沒敢再做動作。
大概過了有幾個世紀那么長——羅勏這樣覺得,眼前的海水忽然開始變得稀薄,擠壓在身體周圍的那股沉沉的壓力也漸漸變輕,變輕,輕得甚至像是變成了云霧一般繚繞在身畔,而眼前,海水不知幾時也如云似霧起來,氤氳流動著,漂浮著。
倏然間,身體失重般猛地向下一墜,整個人從海水中脫離出來,嘩啦啦地摔落下去,緊接著便是“嗵”地一聲,落入了身下的一片深水之中。
不,不是深水,是海,又是一片海!
這片海卻不同于幻象里的那片海,這片海是真正的海,碧沉沉琉璃萬頃,白花花浮浪千層——是真正的海!
“嗵”“嗵”“嗵”……緊隨其后掉下來的是其他的同伴們,一個個從海水里浮上來,抹去滿臉的水。
“你們太莽撞了,”邵陵一肚子氣,整整憋了一路,“萬一犀角在海中滅了要怎么辦?”
“這不是沒滅嗎?”柯尋晃了晃手中的犀角,犀角的最后一點光正慢慢地熄掉。
“你這是事后諸葛。”邵陵冷聲。
“誰跟你說是事后的?”柯尋甩了甩頭發(fā)上的水,像是一只金毛大狗一般,“之前給你們講前幾幅畫的經歷時沒有告訴你們嗎?畫是不會給入畫者絕路的,九死一生的局,那唯一的一條生路,肯定是可以走到頭的。所以一只犀角燃燒的時間,必然足夠讓我們穿過那片海到達這個空間,你想得太多了,疑心的毛病又犯了吧?”
“……”邵陵一時無語,這跟疑心病有什么關系?這換了誰也不敢把命交給只一起過了五天的陌生人的手里的吧!
邵陵搖了搖頭,抹了把臉上的水,見衛(wèi)東正在自己面前撲騰著劃水,忍不住問他:“你那會兒在海里為什么要對我豎大拇指?”
衛(wèi)東一愣:“你不是在問我你游得怎么樣嗎?看不出來這位大佬你還挺傲嬌的啊,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要求夸獎。從小在夸獎聲中長大的吧?沒事啊,我以后會經常夸你的,么么噠。”
邵陵:“……”真的,不想,再理,這伙人,了。
第214章
海上燃犀圖27┃《海上燃犀圖》,畫者:佚名。
“抓緊時間�!蹦翍豢戳丝刺焐�,此時天已亮起,但距規(guī)定的投票截止的時間,還有一段功夫。
不過眼前的情形,卻不必眾人再費勁去尋找下一步的目標,因為就在眾人落水的不遠處,正有一艘巨大的樓船漂浮在海面之上!
“怎么——又是一艘船?!”衛(wèi)東震驚又惶惑,“沒完沒了了?這別是那種無限套嵌式的空間吧?等咱們再從這片海里沉下去,然后下頭又是一個同樣的空間?”
“不,不一樣,你看,這艘船上有人�!笨聦ひ暳�,指著正站在船舷邊上的烏泱烏泱的人,“全都穿著古代的服裝,沒準兒是這畫里真正的古人呢。”
“上船去看看�!蹦翍徽f著,率先向著樓船的方向游去。
船上的人們也發(fā)現了海里游水的眾人,一片嗚哩哇啦的叫喊聲后,有人從船上放下了一架繩梯。
眾人水淋淋地爬了上去,然后就被這群古色古香的人給圍觀了。
看打扮,的確像是秦漢時期的人,再看看樓船上立著的旗桿,上面果然繡著一個篆體的“秦”字。
這群人面帶驚異地默默注視著眾人,從他們的眼神里甚至能看得到畏懼。
柯尋他們七人也沒有輕舉妄動,水淋淋地站在甲板上,互相交換著眼色。
雙方正有些僵持,忽見面前的古人們紛紛向著兩邊讓開,隨即從人群后方走出個人來,看衣著像是個有較高地位的人,沖著七人行了一禮,而后就開始說話。
七人面面相覷。
這說的是啥?聽起來像粵語,又像閩南語,還有點像客家話。
“據說秦時的官話發(fā)音近似于粵語。”邵陵低聲對眾人道。
衛(wèi)東和羅勏二臉懵比:“秦朝的官話難道不應該是陜西話?”
邵陵表示并不想理會這兩個人。
遺憾的是七個人里面并沒有粵省人,就算有,古今發(fā)音怕是也有較大的變異,不見得能聽得懂。
牧懌然走上前,依著對面這人的動作回了一禮,然后用手比劃了一個寫字的手勢。
對面這人很快明白了,轉頭對著旁邊人說了幾句,那人行了一禮后飛快地轉身跑了開去,不多時就捧了一幅縑帛和筆墨來。
牧懌然轉頭叫衛(wèi)東:“盡量用最簡單的線條,明確地畫出我所說的意思——畫一艘樓船,船上有一個正在畫畫的古人。”
衛(wèi)東連忙應了,也顧不得自己身上水淋淋,接過畫具,就地鋪開,拿起筆就在縑帛上作起畫來。
羅勏在一旁邊看邊嘆:“幸好我們有東哥,這是什么神仙大觸,寥寥幾筆就能畫得活靈活現�!�
邵陵也在旁邊心道:的確不能輕看任何一個人,再優(yōu)秀的人也會有其不擅長的東西,再普通平凡的人,也會有他的閃光點。
普通平凡的衛(wèi)東同志完成這幅畫,三分鐘都沒有用到,畫畢拈起縑帛來給眾人看,其內容一眼分明。
牧懌然對著那為首的人指了指畫上在畫畫的人,又擺手指向圍在面前的這些古人,然后又指向畫中在畫畫的人。
意思也很明確,是要找船上這些人中,會畫畫的人。
為首的那人很快明白了,又向著旁人說了幾句,有人再度領命而去,為首的這人就對著牧懌然做了幾個手勢,意思是要請他們幾人進船艙談談。
牧懌然搖頭表示了拒絕。
時間不等人,他們已沒多余的功夫去應付無關之事。
為首的這人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話想要對幾人說,見牧懌然不為所動,這人想了想,叫過一個人來又吩咐了幾句,那人連忙轉頭跑著進了船艙。
“感覺‘畫’從《緋色之獸》開始就似乎升級了一些,”秦賜看著面前的這些古人,“畫里的這些NPC角色所做出的已不再是簡單的機械行為,他們似乎……更智能了,或者說,更趨近于真正的人類了�!�
“是的,”朱浩文接話,“即便沒有我們在其中影響劇情,他們也仍然有自己的‘生活’軌跡甚至思想,這種升級,讓人細思極恐。”
“呃……恐在哪里?”羅勏哆嗦了一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秦賜和朱浩文各自垂眸思考更確切的答案,柯尋的目光掃過面前這些仍在好奇而敬畏地注視著他們的古人的臉,若有所思地道:“這種感覺就好比……唔,你們看過《環(huán)太平洋》嗎?”
有人點頭有人搖頭。
柯尋道:“怪獸從海底的另外一個世界入侵人間,一開始進入的只是最低級別的怪獸,一次只進入一只,后來就變成了一次入侵兩只,而怪獸的能力級別也隨之提高,越到后來,怪獸的等級就越高,一次入侵到人間的數量就越多。不知道為什么,‘畫’給我的感覺有點兒類似這個,畫里的NPC越來越真實和智能,就好像……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在慢慢入侵和置換我們,一開始它們只用一些機械化的最低級別的成員來試探我們,然后就會派出高級別的繼續(xù)試探,再派出更高級別的……展開入侵�!�
“哥你腦洞真大�!绷_勏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正說著話,就見剛才跑去船艙的人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見到這個人,七人組的成員們都驚訝地低呼出聲,連牧懌然都一臉的意料之外。
“嗨,又見面了�!狈椒茮_著幾人抬起手晃了晃。
“——臥槽——這是怎么回事?!”衛(wèi)東代表大家拋出振聾發(fā)聵的疑問。
方菲來到面前,神情平靜:“我射中了那只雞的羽毛,它撲上來想要弄滅我手中的犀角,我擔心犀角一滅就又會陷入幻象,就急忙想躲開它,結果被它追得太緊,手忙腳亂間掉進了海里。然后我發(fā)現犀角在海里也能燃燒,我想著,我至少也該在死前試著找一找于隆的尸體……然后我一直下潛,就落到了這兒。這些古人可能以為我是什么天神下凡或是有神異能力的人,他們把我安置在船上,只不過語言不通,暫時沒有太多的交流。”
眾人聽得既覺意外又覺幸運,柯尋揚起個笑,對方菲說:“怎么樣,我說過你不會輸,戰(zhàn)勝死亡的感覺怎么樣?”
“好得很�!狈椒埔残α�。
“媽呀我太欣賞這姑娘了�!毙l(wèi)東對旁邊的羅勏道。
“是啊東哥,她比你還爺們兒呢�!绷_勏夸。
衛(wèi)東:“……”怎么說話呢這破孩子。
方菲的出現讓每一個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見慣了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不可逆轉的死亡,終于有了這么一個……跑贏,不,游贏了死神的人,這種欣喜與欣慰的感覺,讓人渾身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說著話,之前奉為首之人命令去行事的人回來了,身后帶著八個人,為首之人一指這八人,沖著牧懌然比劃了一個畫畫的手勢。
“這些人應該就是船上的畫工了�!蹦翍缓屯閭兊馈�
“可……這一共八個人,哪個才是《海上燃犀圖》的真正作者呢?”衛(wèi)東撓頭。
邵陵道:“秦時的畫匠也屬于百工之列,大多不具姓名,這幅畫如果是這些畫工所作,很可能并沒有資格把鈐印或姓名留在畫上�!�
“那、那可怎么辦?沒有鈐印怎么出畫?”羅勏持續(xù)哆嗦。
邵陵皺起眉頭苦思,卻發(fā)覺老成員們的目光齊齊望向牧懌然,就也跟著向這個人看過去。
牧懌然抬起雙眸,眼底映著海色與晨光,沖著為首的那個人做了幾個手勢。
他指了指被帶來的這八名畫工,做了一個畫畫的姿勢,然后將手一擺,指向了位于眾人身后的,遠遠的那片天海。
那是眾人掉落下來的方向。
大家自上了船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這些古人身上,竟還沒有得出空來去回顧自己的來時路。
眼下,跟著牧懌然的手勢,眾人齊齊轉頭,將目光投向身后的天與海,然后,便驚訝地愣住了。
就在那天與海相接的云霧繚繞處,似是離得很近,又似是離得很遠,一片縹緲夢幻的海市蜃樓奇景,就如同一幅巨幕般浮映在前。
云蒸霧繞的蜃景里,遠處仙山隱隱,數幢樓閣林立峰間;近處墨海茫茫,一艘巨輪浮于波面。
“——海市蜃樓!”衛(wèi)東驚訝地叫出一聲,“咱們竟然——咱們竟然一直待在海市蜃樓里?!”
牧懌然顧不得同伴們的驚訝,只是做著手勢示意這八名畫工將眼前情形畫下來,那為首的人對這幾人仍抱著些敬畏,因而牧懌然的要求很快通過,有人取來八套畫具,這八名畫工便席地而坐,當即揮毫作畫。
入畫者沒有再作聲,緊張地注視一會兒畫工,又轉頭盯一會兒遠處的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能持續(xù)的時間有短有長,出現在清晨的蜃景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過,有時能持續(xù)四十分鐘,有時能持續(xù)兩個多小時。
但這幅畫留給大家的時間已然不多,票選結束的時間正在逼近,而鈐印要怎么才能得到,目前看來似乎還沒有明晰的途徑……
時間越來越緊迫,眾人的心也跟著越提越高,羅勏甚至緊張得忘了呼吸,把自己蒼白的臉憋得白一片紅一片。
直到時間逼進最后幾分鐘的大關,八名畫工幾乎前后腳地畫完了自己的作品,牧懌然步上前去仔細觀察這八幅畫,眾人也連忙一擁而上——此時大家已經明白了牧懌然的意圖,八雙眼睛死死地盯在畫上,在這八幅畫間拼命打量——
“——這幅!”七八只手齊齊指向其中的一幅——這正是他們在美術館所看到的,《海上燃犀圖》真正的原版原畫!
“可——沒有鈐印��!”衛(wèi)東急得直叫。
眾人一籌莫展。
忽然柯尋轉身,一把拽過那名畫出了這幅《海上燃犀圖》的畫工,拉過他的一只手,奪過他手中的筆,用筆尖在他的一根手指上刷了一下,然后強行拽著這根手指,讓它摁在了這幅畫的海面上。
繪有這幅畫的縑帛四邊倏而亮起了白光,形成了一幅畫軸的模樣,這畫軸越來越大,白光越來越亮,直到亮得眾人難以睜眼,身不由己地向著畫軸中央跌擠了進去——
“嘩啦啦撲通通……”
七八個人亂七八糟地跌落在美術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
“臥槽柯兒——你太牛逼了!”衛(wèi)東被壓在最下面,但他顧不得,先揚起嗓子充滿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激動地沖著他的鐵子吼,“你怎么知道摁手印兒也能行?!”
“我就想著吧……”柯尋摔倒在男朋友的懷里,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并且并不想立刻就起身,“鈐印和簽名,都是對畫者身份的一種證明,摁手印兒也是一種身份證明啊,既然語言不通沒法兒讓他簽上名字,畫工吧又可能沒有鈐印,所以就只能摁手印兒了�!�
邵陵爬起身,先向著墻上這幅仿品的《海上燃犀圖》看。
說是仿品,其實更像是翻拍出來的原品,它如實地將原品所有的細節(jié)都體現在了畫帛上,包括損毀的地方。
原來畫面上,天空里那些暡曚混沌的地方,就是海市蜃樓,只不過因為年代過于久遠而褪去了顏色,線條也變得模糊不清。
邵陵深深地盯著這畫看了一陣,神色有些復雜地看向眾人,一指畫上的海面:“原圖的這個地方,有一枚指紋式樣的印跡,如果不仔細看,跟海水的波紋幾乎融為了一體�!�
“所以,這究竟是先有了畫,還是先有了我們呢?”秦賜哲學了一句。
“啊——”一聲尖叫傳自展廳門口,眾人嚇了一跳,齊齊扭頭看去。
見是幾名女性觀客,正一臉驚嚇和嫌惡地瞪著這邊,尖著聲音質問:“你們干什么呢!耍流氓啊!保安——保安——我們報警了啊!”
眾人驟然反應過來,又齊齊地低頭看向自己,見人人只穿一條內褲,平角的三角的丁字的帶象鼻子的,款式多樣,色彩分明。
只有牧懌然和方菲衣冠整齊,并且此刻各向著旁邊邁出幾步去,很有一副裝著不認識這幾個人的樣子。
眾人:“……”
難怪牧懌然跳船時不肯脫衣服。
邵陵心道。
第215章
海上燃犀圖28┃我們的家。
方菲留下了聯系方式,并加了“進畫論”V信群后就離開了,剩下的人在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一起吃了頓散伙飯。
飯后坐了坐,主要是邵陵有很多的問題要問。
“所以現在看來,你們進過的所有畫作所在的美術館的坐標,連起來看上去像是T和一個三角?”邵陵看著柯尋手機上存下來的坐標圖,若有所思地問道。
“后面這個角狀的形狀,可以看做是三角,也可看成字母‘N’或‘M’的左邊一豎和中間的右斜杠,”秦賜道,“但我更傾向于是字母N或M�!�
“這么看來,我們入畫的坐標就是按著這些字母的形狀來的,”邵陵思索,“那么這些字母會不會是某種暗示?”
“我們也曾討論過,”秦賜道,“大家認為有兩種可能,第一,這些由所有美術館坐標組成的字母,最終將形成一句類似暗語或提示語的句子,而這個句子,很可能就是解開這一整件不可思議之事背后真相的關鍵;第二,這些坐標形成的字母,極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的,簽名。”
邵陵倏地一驚,立刻重新將目光放在手機屏幕的畫面上,仔細地盯了一陣,半晌才道:“如果這是個簽名,那么你們有沒有查找過哪個畫家的簽名是以T字打頭的?”
“古今中外畫家這么多,這不好找吧?”羅勏乍舌。
“至少我國古代的畫家可以排除,”邵陵道,“會以英文字母做簽名的只有國外畫家或是我國當代的畫家了,這個T打頭的名字可能是一個英文單詞,也可能是名字的縮寫,我們應該去調查一下各國畫家的名字,不是T打頭的畫家不用管,然后用排除法進行篩選……”
“這恐怕是個非常巨量的工作,”秦賜微微搖頭,“你要知道,我們曾入過的畫里甚至有名不見經傳、甚至畫功并不算上佳的畫者的作品,如果把這種等級的畫者也考慮進來,我想用個幾年的時間恐怕都查不完。”
邵陵想了一陣,問:“那么所有入過的畫的作者,他們之間有沒有什么共同點或是其他的關聯?”
“完全沒有,”換衛(wèi)東答他,“我們甚至想法子查了這些畫者的族譜——能查到的都查了,沒有任何關聯。”
“他們可能只有一個共同點,”柯尋說,“都是我國人�!�
邵陵目光一閃:“入畫這種事情,在國外有沒有?”
“沒有�!边@一次回答他的是牧懌然,“我特別讓人留意了,也親自去了幾家據說發(fā)生過靈異事件的美術館,但最后都被確認,與入畫事件毫無關系。這件事,只發(fā)生在這個國度�!�
“那么我們就只查國內的畫家就好�!鄙哿瓴⒉豢戏艞壸约旱霓k法,“以及,之前入過的那些畫的當代畫家,你們有沒有聯系過?”
“小牧嘗試聯系過,但遺憾的是,他們全都已經身故了。”秦賜道。
“這可能是這些人的第二個共同點�!笨聦倲偸帧�
邵陵凝眉,發(fā)覺整個事件竟是這么的毫無頭緒,發(fā)生得無緣無故,進展得全無根由,沒有起因,沒有結果,就這么無限延伸下去?就這么永遠沒有盡頭?
那么這樣掙扎著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似是看出了他眉宇間壓抑著的茫然與煩躁,牧懌然開口道:“我相信萬事都有因果,這件事情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產生,所以不必感到彷徨,我們集思廣益,終會找到線索�!�
邵陵笑了笑:“說得對,是我有點心急了�!�
“很正常,畢竟你才經歷了一幅畫,急于擺脫這種境況的心情是正常的,”柯尋說,“不像我們,這么多幅畫撐過來,人都已經麻木了,你看哥兒幾個,現在該吃吃該睡睡,該工作的工作,該玩兒的玩兒,什么都沒影響,你可以試著直接跳到我們這個階段�!�
“我盡量�!鄙哿昊謴土死潇o,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然后看向牧懌然,“那么你們現在針對這件事,都展開著什么樣的調查呢?”
“首先我們想知道,這件事情是只有今年才開始發(fā)生的,還是在此之前就一直都存在著�!蹦翍灰婚_口,就讓邵陵全神貫注地聽了進來,“我和秦醫(yī)生進的第一幅畫,就在今年的五月初,當時一同進畫的另外十一人,也全都是第一次入畫,所以我們無從知曉,在此之前是否還有其他的畫。如果還有,那么我們現在所得到的坐標形成的字母,恐怕就不能看作是以‘T’開頭的了。
“因此我認為,找到這件事情的起始時間,能夠讓我們得到更多的線索,所以這個問題至關重要。我們幾人這一段時間就在分頭做這件事情。
“秦醫(yī)生的同學分布在各個城市的醫(yī)院,他現在正聯系這些人,借助聊天打聽他們所在城市的一些奇聞異事。要知道,在醫(yī)院里,這類事件的傳聞反而不少,并且那些入畫者們,往往在現實世界中因此事病了、瘋了、傷了,醫(yī)院就是能夠接觸到這些人和事的主要去處。
“浩文和衛(wèi)東負責收集和打聽網上的相關傳聞,柯尋和我負責查閱相關的書籍、紙媒,以及實地走訪。但這件事并不是短時間內就能獲得線索的,目前為止,我們都還沒有查到有用的東西。
“如果你和羅勏有人脈可以用得到的,希望你們也能加入進來,方菲那邊,我也會和她聯系�!�
羅勏舉了舉手:“姐夫,我可以加入你和我哥的小組,我沒工作,平時就是到處亂跑,時間大把的有,幾個月不回家都沒事!哥,讓我住你家去都行,真的!”
柯尋:“……你行我不行!你不要你女朋友了?”
羅勏:“我女票說了,兩個人不能老膩在一起,時間長了相看兩厭,小別勝新婚,讓我沒事兒別在她眼前晃,我為啥以前經常在外面一跑倆仨月不回家啊,還不都她往外轟我的�!�
柯尋:“……你們異性戀的愛情我不是很懂。反正你別往我家里擠,我特么好不容易能過二人世界了,誰來我弄死誰�!�
羅勏:“Yoooo——”
柯尋:“……Yo你個胡蘿卜頭啊,到時候有事會在V信上召喚你的,在家乖乖等著吧�!�
邵陵說道:“我也可以找人跑跑這件事,甚至可以在我們的刊物和”
衛(wèi)東:“敢問這位大佬是做什么的?”
“我在文心集團任職�!鄙哿曛缓唵谓榻B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文心集團是國內最著名的文學運營商之一,旗下有網絡平臺也有紙媒出版,受眾群體龐大,交互反饋率也很高。
如果邵陵能夠利用職務之便來搜集信息,無異于給入畫者們增添了一股強大的助力。
“那么暫時就這樣安排吧,”邵陵起身,“我還要趕今天的飛機,有什么最新的消息,請大家及時在群里溝通,多多聯系。”
眾人送走了邵陵,也紛紛道別各回各家。
最后在酒店里就只剩下了柯尋、牧懌然和衛(wèi)東。
柯尋轉頭看向牧懌然,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我們也回家?”
牧懌然也溫爾一笑:“好,回家�!�
旁邊的衛(wèi)東:……我是誰,我為什么站在這兒,我為什么突然吃起了狗糧。
到家時已是當天下午,這一次牧懌然帶了一整箱的行李來,看著柯尋像條歡脫的大狗似的拉著他的行李箱直接沖進了臥室,牧懌然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彎起。
“我看咱們家得添置些家具了,”柯尋叉腰站在中廳,四下打量自己這個空洞洞的房子,開始處處嫌棄,“墻太白,要不換個顏色吧,高級灰?靜謐藍?死亡芭比粉?客廳添一套正經沙發(fā),再弄個小型家庭影院?書房弄上一整壁的書架,放你的書,再弄一張辦公桌,把我的電腦桌扔客房去,反正客房空著。對了,我在網上看中了一套咖啡機,我現在就下單……”
“柯尋,”牧懌然抬手,勾著他的下巴讓他面向自己,“這是你的家,以后也是我的家。我們兩個的家,需要有我們兩個的印跡,不必全都依著我的喜好,你喜歡的,我也會喜歡�!�
柯尋望著他的眼睛,半晌后舔了舔嘴唇,嗓音低沉地開口:“我喜歡的,你也喜歡?那……”邊說邊攬住牧懌然的腰,帶著他慢慢向后退,直到退進了書房,忽然腳下一勾一絆,把他摁倒在了電腦桌上,“我喜歡這個�!笨聦合律碜�,貼上牧懌然的面頰,輕輕嚙著他的耳朵,并且上下其手。
他聽見牧懌然的聲音輕輕地響在耳邊,似嘆息似輕喘,帶著酥磁的音質,撩人心弦。
沒有死在畫里,卻要死在這里�?聦ど窕昃闶幍匦南搿�
后頸處的發(fā)尾尖被牧懌然伸手覆住,柯尋心想他怎么這么喜歡這里,摸摸揉揉就算了,還要揪一揪,揪得他從頸椎到尾椎整個兒都酥麻了。
……
電腦桌是個好東西,不如商量一下,就一直留在書房吧。
……
衛(wèi)東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柯尋正把死于非命的鍵盤扔進垃圾筒。
衛(wèi)東:“嘛呢?”
柯尋:“休息�!�
衛(wèi)東:“事后?”
柯尋:“有屁就放,沒事我掛了�!�
衛(wèi)東:“跟我你還見外,咱倆誰不知道誰啊。那什么,你不是說要買家具嗎,我舅明兒在賣場,你們要是去直接找他,底價給。”
柯尋:“行。對了……什么牌子的鍵盤比較結實?”
衛(wèi)東:“你鍵盤壞了��?機械鍵盤你習不習慣?超有質感,尤其是落鍵的時候,咔咔嗒嗒的機械聲聽著特來勁�!四�?喂?說話!”
柯尋:“嗯……我只是在想象,感覺確實應該會挺來勁的�!�
“是吧!”衛(wèi)東繼續(xù)在電話里吧啦吧啦,柯尋的思想卻已飄遠,牧懌然坐在落地窗前喝著熱氣騰騰的速溶咖啡,窗外是滿城的落葉深秋,夕陽金紅的余暉漫灑在他米色的毛衫上,泛著一層毛茸茸的暖光。
第216章
逆旅01┃舊站美術館。
A市并不算遠,坐火車也不過四個小時車程。
初冬的季節(jié),天地還沒有完全撤去色彩,此刻的車窗外正有火紅刺目的楓樹逆馳而過,像是要將整列車廂燃燒。
柯尋和牧懌然坐的是二人并排的座位,挨著的兩只手都將掌心攤開,掌心的寬度與手指的長度驚人的一致,粗看之下竟像是一個人的手。
若細看,柯尋的手要粗糙一些,手心和手指都有程度不同的薄繭。
“你看,你的事業(yè)線就長。”柯尋劃了劃牧懌然掌心‘事業(yè)線’的位置,跟自己的對比,“我這個事業(yè)心就太差了……不過,我感情線粗!”
兩個人低語著再日常不過的日常。
牧懌然靠在座位椅背上,聽話地戴著柯尋給自己‘安排’的頸椎枕,冷峻的臉嵌進毛茸茸的枕頭里,竟有一絲老實憨厚。
柯尋感覺牧懌然的手撫向了自己的后腦,手指塞進頸椎枕和后脖頸之間,似乎在尋找特有的發(fā)尖兒。
“來點兒巧克力不?”從前座伸過來一只特沒眼力見兒的手,手里是兩條巧克力。
衛(wèi)東這貨戴著黑墨鏡回過頭來:“巧克力不屬于垃圾食品,咱們需要儲存足夠的熱量來保持體力�!�
柯尋打量著衛(wèi)東這身兒肅穆的黑衣黑墨鏡,表示了自己的擔憂:“剛才乘警老看你�!�
“是吧,我也覺得這一身兒挺給壯膽兒的�!毙l(wèi)東抿嘴咀嚼巧克力,感覺這樣比較酷。
穿著“壯膽兒”黑衣的衛(wèi)東又開始給自己前排的秦賜和朱浩文發(fā)巧克力,還懟著朱浩文的肩膀說:“你啥時候坐回來?我可不想挨著邵陵,那小子太學霸了,我從小就活在學霸同桌的陰影下,受得夠夠兒的�!�
朱浩文:“我不挨著社會人,我寧愿挨著醫(yī)生。”
秦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