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時間:兩年前,四月一日�!�
【地點:帝丹高中。】
【人物:沢田綱——
“——十代目�。�!”
獄寺隼人高高舉著帝丹高中學(xué)生所使用的書包,站在學(xué)校的大門口,用最誠摯的語氣,對著面前的沢田綱吉說道。
“在這間學(xué)校里的時候,請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呃……”
“如果有人敢冒犯您,那么他最好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教訓(xùn)的準備!”
“那個……”
“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帝丹高中的學(xué)生團體中并沒有風紀委這種東西,所以即使在校門口或者走廊里大聲喧嘩也完全沒有關(guān)系!”
“啊,真的嗎?”綱吉下意識松了口氣�!斑@可真是太好了。”
……
……我剛剛說了什么?
綱吉的肩膀緩緩僵硬起來。他木著一張臉,在其他學(xué)生的悄悄打量中,冷靜地從獄寺的手中接過自己的書包。
“請您務(wù)必保重。”獄寺后退一步,向綱吉的方向鄭重鞠躬�!皼]有辦法陪伴在您的身邊,是我這個左右手最大的失職�!�
“……獄綱吉表情微妙,心情復(fù)雜。
“我只是,上個學(xué)而已啊�!�
*
今天是四月一日,日本一年一度的新學(xué)年開學(xué)日,也是沢田綱吉從并盛中學(xué)升入米花町帝丹高中的第一天。
盡管由于這項安排,獄寺隼人已經(jīng)持續(xù)抗議了一整個春假。
“這怎么可以呢里包恩先生�!豹z寺緊緊扭著自己的指關(guān)節(jié),他的眉頭深深地鎖著�!凹词挂欢ㄒ屖咳ッ谆^續(xù)課業(yè),也可以讓我和他同班,或者至少同�!�
“啊唔�!�
已經(jīng)大概四五歲孩童體型的里包恩,用勺子從紙杯蛋糕上刮下一大勺奶油一口吞下。一旁的碧洋琪指尖捻著一條柔軟的手帕,滿臉憐愛地輕輕揩去粘在里包恩嘴角的奶油。
即使她有認真把護目鏡戴在臉上,獄寺還是習慣性地遮了遮自己的余光。
“我還想要那個�!崩锇髦噶酥噶硪粔K蛋糕。
“沒問題。”碧洋琪笑容燦爛�!敖o�!�
“……老姐�!豹z寺的腸胃仿佛正在和嘴角一起抽搐�!澳銘�(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里包恩先生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隼人。所以我在珍惜他還沒有長大的時光。”碧洋琪打斷獄寺的話,她望向里包恩的眼神更加熾熱�!爱吘�,等到他徹底變成討厭的大人的那天,我與他之間的關(guān)系,便只有殺手與殺手了。”
碧洋琪手中的不銹鋼食品夾突然蠕動成了一團不可名狀的有毒料理,與之相連的里包恩點名要吃的蛋糕上生滿了毒蟲。碧洋琪完全沒有察覺地繼續(xù)把蛋糕夾到里包恩面前,里包恩低頭看著,陷入深思。
坐在一旁的綱吉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還是很可怕啊!行為是語言更是!
“獄寺�!崩锇飨肓讼耄K于抬頭回答起獄寺的問題。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不動聲色地把有毒蛋糕掃進垃圾桶。
“我不同意你也和阿綱一起去帝丹高中讀書,當然是因為你還有其他的任務(wù)�!�
在里包恩墨黑雙眼的深沉注視里,獄寺微微一愣。
*
里包恩所謂的“其他任務(wù)”,就是讓獄寺在新的一年里,正式入駐彭格列的意大利總部。
“我明白了!”獄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些瑣事,解決十代目的后顧之憂�!�
……不,我覺得你一定又被里包恩忽悠了。
綱吉默默嘆一口氣。
彭格列的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既然綱吉都可以采用這種“一半高中生一半Mafia”的生活方式,那么獄寺當然也可以這么做。
所以獄寺他一定是被里包恩忽悠了?——不過綱吉并不想深究里包恩做出如此決定的原因。
今天是帝丹高中的新生入學(xué)日,也是獄寺即將飛往西西里的日期。他的航班即將在中午起飛。在校門口與綱吉告別后,獄寺也要去機場與碧洋琪回合了。他們姐弟二人將一起飛回意大利,也許在去往彭格列之前,他還可以回一次自己的家。
“路上小心。”站在校門口,綱吉笑著與獄寺告別。
*
“太好了,園子,我們還在同一個班�!�
“畢竟我與小蘭有特殊的緣分。不過話說回來,擁有特殊緣分的可不只有我們兩個,你說對吧�!�
園子一臉調(diào)侃地拍了拍小蘭的肩膀。
“今天不要提那個家伙�!毙√m鼓了鼓嘴�!懊髅髦罢f好要一起出發(fā)的,早晨我在事務(wù)所樓下等了足足十分鐘,才接到他說沒辦法來學(xué)校的電話�!�
“欸,為什么?”
“當然是案子,案子�!�
小蘭突然在走廊里停下腳步。
“那個自大狂——”
她握起拳頭,沖身側(cè)的墻壁揮了一拳。
“——太討厭了!”
……
墻壁表面的墻皮正在咔嚓咔嚓的開裂。兩米之外教室門口的木質(zhì)班級門牌搖搖晃晃,它苦苦堅持幾秒之后徹底脫落,甚至還沒等到從高處墜下,便在脫離的瞬間碎成了粉末。
“那個……你沒事吧�!�
“……沒事�!�
剛剛準備走進教室,恰巧路過門牌的綱吉已經(jīng)提前后退一步。他低頭看著地面的一灘木屑,又抬頭看著原本懸掛門牌的地方,接著轉(zhuǎn)頭看向被小蘭砸出裂痕的墻面,最后將視線落在小蘭與園子的臉上。
他恍惚地回答著園子,慢慢眨了眨眼。
*
“哦,這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綱吉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帝丹高中的校長,不是在之后打算辦理不定期休學(xué)手續(xù)的時候,而是在開學(xué)的第一天,在自己教室的大門口。
帝丹高中的校長是一個看上去很和藹的奶奶。她大概有六十多歲了,滿頭白發(fā),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臉上的笑容非常親切。她仔細舉著自己的老花鏡,向周圍覷了幾眼,然后搖搖頭。
“這些設(shè)施已經(jīng)很老舊了,平時磕磕碰碰的,本來就很容易壞。更何況,比起當年你的父母在學(xué)校里拆掉了好幾面墻,現(xiàn)在這些小細節(jié)根本不算什么�!�
“實在是對不起。”小蘭滿臉愧疚與歉意�!拔視r償學(xué)校的損失的�!�
“哪里有什么損失呀�!毙iL瞇起眼睛笑笑�!罢蓪W(xué)校也是時候重新修繕了。墻面可以重新漆,這些有年頭的木質(zhì)門牌也可以全部換成金屬的,我還要感謝你幫忙拆了一個呢。”
“就是上一屆的孩子們可能會不太開心�!�
她一邊說笑著,一邊向遠處走去。
“畢竟他們剛剛畢業(yè)呀�!�
……
“那個,同學(xué)……”
“沢田綱吉,這是我的名字�!本V吉轉(zhuǎn)頭看向園子。“你好�!�
“哦哦,你好……”
園子看著綱吉正在觸摸墻面的手。“……請問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在想,這些墻是真實存在的嗎?”綱吉收回視線繼續(xù)看著自己的手。他的聲音有點恍惚�!安皇俏业幕糜X吧�!�
“當然不是�!眻@子比劃著雙手�!暗鄣じ咧幸呀�(jīng)在這里落成幾十年了,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忍不住笑起來�!皼g田同學(xué)真幽默�!�
綱吉收回手,緩緩看著園子�!澳敲�,你都沒覺得哪里不對嗎?”
“欸?什么哪里不對?”
“……不,沒什么�!�
才怪!
無論是兩個普通高中生隨便拆掉幾面墻,還是毛利蘭一拳隔空打碎足足兩厘米厚的木板。
——這種事、完全、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出現(xiàn)!
努力尋找寫番外的感覺……嘖,好像還是奇奇怪怪的。
第246章
帝丹(下)
新學(xué)年的第一天并不需要上課。
沢田綱吉找到自己的教室,與一些同學(xué)及老師簡單打過招呼,等時間空閑下來后,便動身前往校長室。他走在帝丹高中的校園里,手里拎著書包,而書包里裝著他提前準備好的辦理不定期休學(xué)手續(xù)要用到的資料。
準確地說,這些資料是他和獄寺一起準備的。
更準確地說,這些資料中大部分都是獄寺準備的。
獄寺隼人在這些與文字相關(guān)的領(lǐng)域中真的超級厲害,當沢田綱吉還在看著學(xué)校網(wǎng)站上列出的復(fù)雜繁瑣的需求清單迷迷糊糊時,獄寺他已經(jīng)在心里計算好,將這些文件全部打印完一共需要幾張A4紙了。
“首先需要取得……”綱吉眨了眨眼。“……監(jiān)護人的同意。那么我該怎樣對媽媽解釋,我不在學(xué)校的那些時間都去干了什么呢?”
“這個問題不需要在意�!�
里包恩握著筆唰唰兩下,就在監(jiān)護人同意書上落下了名字。他把簽好名的紙質(zhì)文件遞給綱吉�!叭〉梅欠ǘūO(jiān)護人的同意也是可以的�!�
“……不要擅自給自己添加這種身份啊!”
“我可是在替你解決麻煩�!崩锇骱吡艘宦��!安挥酶兄x我�!�
“……明明你才是最大的麻煩制造者�!本V吉接過文件小聲嘀嘀咕咕�!安贿^不用麻煩媽媽真是太好……你居然連一個真名都不肯簽嗎!”
文件簽名處上面漂亮的花體字的墨痕還未干透。不過那個名字并不是“Reborn”。
“我才不想在這樣的文件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里包恩嘿咻一聲從高高的椅子上跳下去。他背對綱吉向外走,并且向身后擺了擺自己的小手。
“有里包山名教授作保,你的休學(xué)手續(xù)一定會辦得很輕松�!�
“這樣的話,你把這個也一起簽了不好嗎�!本V吉出聲攔下里包恩�!斑需要曾就讀學(xué)校的老師的證明書——這份文件上也可以簽里包山教授的名字吧。”
“很遺憾,十代目,一個人不可以同時簽兩份文件�!豹z寺抱著他整理好的一摞資料,向里包恩離開的方向投去深邃的目光�!斑@是校方的規(guī)定。我想里包恩先生也是知道的�!�
“也就是說……”
綱吉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
……
“云雀恭彌。”
帝丹高中的校長用手指捏著自己的金絲眼鏡,細細打量綱吉遞過的文件的其中一份�!芭哆�,好霸氣的簽名呀。這位是你在并盛中學(xué)的老師嗎?他是負責教什么的?”
辦公桌對面的綱吉心情微妙。
“大概……體育……算是吧�!�
*
綱吉走出校長辦公室的那一刻,他真情實感地長舒一口氣。
校長如她的外表一樣,是個非常隨和的人。綱吉的不定期休學(xué)手續(xù)進展非常順利,現(xiàn)在綱吉只需要拿著校長親簽的許可,在今年一年B班的班主任那里報備一下就行了。
他回到班級所在的教學(xué)樓,即將走進一年B班教室的大門,在那面被毛利蘭的拳頭擊裂的墻邊,忍不住駐足看了幾眼。
“天吶,你知道你離開的時候都錯過了什么嗎!”
沢田綱吉未來的同學(xué)——綱吉記得這個黃發(fā)的男生姓中道——大喊著從教室里跑出來,看起來像是正準備跑向綱吉面前,然后握住綱吉的肩膀瘋狂搖晃。
順便一提,綱吉會這么想的原因,是他不久前親眼目睹這家伙搖晃了另一個同學(xué)的肩膀。
綱吉伸出手張了張嘴。
“我跟你說——啊咧?”
中道在教室門口打了個趔趄,他下意識停下腳步扶住門框。“奇怪了,我好像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是地上的木屑沒掃干凈嗎?”
“哎呀先不管這個。”他胡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皼g田我跟你講,就在你剛剛?cè)ヒ娦iL的時候,有高年級的學(xué)長來給我們送禮物了!是高一到高二所有考試試卷的答案!你完全錯過了!”
“……哦�!本V吉站在原地,看著非常惋惜的中道,緩緩開口。“那么……愚人節(jié)快樂?”
……
中道一臉挫敗。
“為什么沒能騙到你呢�!彼浅2唤獾孛掳汀!懊髅髌渌瑢W(xué)都信了�!�
開學(xué)第一天恰逢愚人節(jié),這是用玩笑拉近陌生同學(xué)間距離的好機會。中道就是如此堅信并從小到大貫徹著。
有超直感的存在,想要騙到我確實挺難的,綱吉想�!鞍。蟾攀且驗楣_時試卷答案這種好事,聽起來也太假了吧�!�
“假嗎?”中道若有所思�!翱墒潜绕稹袀人一邊噴火一邊飛上了天’這種玩笑話,我的說法已經(jīng)足夠真實了吧�!�
……不,要是你這么說,我一定會相信的。
綱吉表情復(fù)雜。
*
有學(xué)長在贈送□□這個說法,確實是中道在開玩笑。
“不過確實有高年級的學(xué)長在給新生送禮物,喏,就在那邊�!敝械琅c綱吉一起前往帝丹高中的足球場�!捌渌瑢W(xué)早已經(jīng)過來排隊了,啊,那邊是園子大小姐�!�
綱吉眨眨眼�!澳銈冴P(guān)系很好的樣子。”
“米花町不算很大,我和她是初中的同校同學(xué)�!敝械离S口向綱吉解釋。“對了,希望你不要被她嚇到,園子她還是性格很好很容易相處的。”
“……被她嚇到?”
“對啊,她那個見到帥哥就移不開眼的樣子,其實經(jīng)常會嚇到別人啊哈哈哈……嗯……她沒對你說要合影什么的嗎?”
綱吉搖了搖頭。
“奇怪�!敝械肋七谱臁!半y不成她今天心情不好?”
“其實與帥哥合影什么的,也與我沒有關(guān)系吧�!本V吉的視線有些飄忽,他用非常小的聲音說。“我沒覺得……”
“這種事情要看氣質(zhì)啦,氣質(zhì)�!�
中道抬起手,又想搖晃綱吉的肩膀。
“就比如說……”
“啊,小心球!”
“……如果有人……嘿�!�
中道一個抬腿,把突兀飛來的足球截停。他向足球飛來的方向望了望,并在三秒鐘后鎖定罪魁禍首。
“訓(xùn)練的時候要小心一點啊,學(xué)長們�!彼炎闱蛴昧μ吡嘶厝ァ!皞絼e人可是會有大麻煩的�!�
“……失誤,失誤�!碧咔虻膶W(xué)長看上去相當困惑,他抓著自己的后腦勺。“不過你這小子剛才那兩下可以的嘛,要不要加入帝丹高中的足球社啊�!�
“好啊,謝謝學(xué)長邀請。”中道的眼睛亮起來�!暗葘W(xué)長的訓(xùn)練結(jié)束,我會再來的!不過現(xiàn)在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沢……那邊有什么嗎?你在看什么呢?”
綱吉收回視線。
“不,沒什么�!�
*
——怎么可能沒什么��!
“我就知道,即使毛利同學(xué)擁有擊裂墻壁表面的力氣,她也沒辦法把木牌隔空打碎�!本V吉深深地嘆了口氣�!斑有中道同學(xué)突然被絆也是、他被飛來的足球瞄準也是……這已經(jīng)完全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了�!�
綱吉站在教學(xué)樓中庭的一角,他的眼神有幾分滄桑。
“說起來,你的飛機早就已經(jīng)起飛了吧�!�
“因為實在太擔心了,所以擅自做出了糟糕的決定�!�
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獄寺隼人握緊拳頭深深鞠躬。
“非常抱歉,十代目!”
……
……
綱吉捂住額頭。
*
“對了�!本V吉后知后覺想起來�!凹热荒銢]有登上飛機,那么碧洋琪她……”
“老姐嗎?”
獄寺一愣。
“她說不需要我擔心,因為她約會去了�!�
“……和里包恩?”
“是的。”
……
綱吉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更讓人擔心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園子表現(xiàn)異樣是因為她在校門口撞見了獄寺與綱吉的對話,實不相瞞,她被嚇到了XD
*綱吉的擔心是在擔心碧洋琪會與里包恩開啟一場殺手約會,隨即選定某個幸運兒挨槍子那種……但怎么可能呢,里包恩還是個寶寶,他會去寶寶應(yīng)該去的地方約會比如兒童樂園。嗯,他們玩得很開心。
*果然我還是沒學(xué)會寫番外……啊……
第247章
黑色禮帽(一)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嘗試一種對我來說很新的東西……還不確定最終效果,先看看()
“你聽說上周末在薩瑟克發(fā)生的事了嗎?”
“一輛羅孚汽車在市政廳前的路上出了車禍,導(dǎo)致整條街連同市政廳一起被封鎖了足足十七個小時。是的,我當然已經(jīng)聽說了,不知道那位司機現(xiàn)在怎么樣,他可真是不小心�!�
“哈,原來你也被他們愚弄了。實話告訴你吧,那根本不是車禍,而是一場爆炸!我住在那附近的姑媽告訴我,她的鄰居家的小兒子當時就在事發(fā)街道的隔壁。他親耳聽到了爆炸的聲音,臨街的窗戶都被震得隆隆響——”
威斯敏斯特橋。
這座跨越泰晤士河兩岸的拱橋,在暗淡的霧蒙蒙的天色下,更加凸顯著自己的黑色。它寬厚又平直地躺在河面上,讓人想起白金漢宮門前皇家衛(wèi)隊頭頂上的熊皮帽。
世良瑪麗雙手插在米色長風衣的口袋里,行走與倫敦的街頭。她越過兩個正在八卦閑聊的男子,向她熟悉且經(jīng)常光顧的那家咖啡館走去。
“希望今天也不要下雨�!笨Х瑞^老板打招呼的語氣相當熟稔。“我的生意受到影響到?jīng)]什么,不過你這位永遠不喜歡帶雨傘出門的美麗女士,恐怕要惹上一點壞運氣了�!�
“無所謂�!笔懒棘旣悘哪羌奚淼拿咨L風衣的口袋中抽出左手,而她的左手抽出了一只黑色皮質(zhì)折疊錢包�!敖裉旖酉聛淼臅r間,我都會和我的同事待在一起。我想,他們不會介意在雨中與我共享一把雨傘�!�
她展開錢包,從只平整地裝了兩張紙鈔的夾層里,抽出一張二十英鎊。
“店里的零錢是足夠的,請稍等�!�
這是瑪麗的習慣。她會在每天的早晨七點半從威斯敏斯特橋的西側(cè)而來,走進咖啡館里,用錢包里的一張二十英鎊的整鈔購買一杯售價幾個硬幣的意式咖啡:單份濃縮,260毫升牛奶,不加糖。
大多數(shù)情況下,被老板找回的零錢會覆蓋瑪麗一整天的開銷,并且結(jié)余出不少。而瑪麗會在這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將錢包里剩余的鼓鼓囊囊的零錢,通通捐進教堂門口的慈善箱。
“您有關(guān)注《泰晤士報》的習慣嗎?”咖啡館的老板在忙碌中隨口閑聊�!白罱孟癜l(fā)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一切事情到了媒體記者的筆下,都會變成天大的事�!爆旣惸抗馄届o地望著咖啡館的深棕色玻璃窗外�!澳阏f的是哪一件?”
“就是登上了第一版的那一件!蘇格蘭場在圣母教堂的后街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性尸體,到目前還沒有查明死者的身份,而報紙上居然說死者的肚子是被剖開的——”
他在說“肚子”那個詞的時候?qū)⒙曇魮P起,而到了“剖開”時又迅速壓低,像是在乘坐一輛失控的過山車。
他回過頭,謹慎地縮著脖子和肩膀,雙眼左顧右盼,不知道正在這間一眼望得到邊的小店里尋找什么樣的蹤跡。
“您會想到什么?請原諒,我想到了開膛手杰克�!�
瑪麗透過店鋪窗戶的反光,看到了老板的臉。他的眉頭狠狠皺在一起,鼻尖下方打理得當?shù)暮氃诰o張地抽動。而他的手正在——
“抱歉�!爆旣悓⒁暰從窗戶離開,正視這位咖啡館老板�!拔业目Х仁遣患犹堑�。”
“哦!”老板下意識縮回舉著杯子的手。
粘稠的糖漿從泵嘴中流下,在原本整潔無比的臺面落成一灘。
“我似乎已經(jīng)加進去了�!崩习迮e起那只一次性紙杯,放在鼻子前小心地嗅了嗅。“是我的錯,請您多等一會兒可以嗎,我馬上為您重新制作一杯。單份濃縮,260毫升牛奶,不加糖�!�
老板重新磨起咖啡豆,店里的香氣又濃郁了一次。
“換做平時的我,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低級的失誤�!崩习逅坪趿⒖掏浟丝膳碌拿笌Ыo他的驚懼,現(xiàn)在的他又隨口與瑪麗聊起另一個話題�!澳绬�,就在您之前,店里來了一位紳士。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的要求,他居然要我在他的雙份濃縮里加十泵糖!那簡直就是在空飲糖漿!”
“而他甚至要了三杯!每杯各加十泵糖!”
老板將奶泡倒入世良瑪麗所要的單份濃縮里,將紙杯打包好遞給她,然后開始熟練地從收銀臺里數(shù)出十幾張零錢以及一些硬幣。
“哦……抱歉,您好像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瑪麗不置可否。
“總之,請您一定注意安全�!崩习鍖�(shù)好的零錢也遞給瑪麗。他用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真誠而略有局促地注視著瑪麗�!盁o論這起命案與開膛手杰克是否有關(guān),您這樣美麗的獨行的女性,務(wù)必多加小心�!�
“蘇格蘭場會抓住危險的兇手�!爆旣愂蘸缅X包。“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瑪麗一手插在米色長風衣的口袋里,一手端著她不加糖的咖啡,用那只手的手背頂開咖啡館的門。她走出店里,繼續(xù)向威斯敏斯特橋的東側(cè)走去。天色依舊霧蒙蒙且暗淡。
那是倫敦一個尋常的秋天,所有畫面都乏善可陳。
第248章
黑色禮帽(二)
世良瑪麗在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后,不會走與早晨來時同樣的路回家。她會在漫步過長長的威斯敏斯特橋后,走到與咖啡館相反的那一邊,依次經(jīng)過香水商店、醫(yī)院、藥店、花店、網(wǎng)球場,以及公會教堂。
每到這時,瑪麗都會停下腳步,站在公會教堂的慈善箱前,將錢包里剩余的零錢——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六七鎊左右——塞進箱子里,手上動作像往彈夾里填充子彈一樣利落干脆。
大多數(shù)情況下,她不會在教堂前停留太多時間,除非教堂里的牧師想要與她聊聊。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今天早上,艾琳為教堂帶來了一束很漂亮的花�!蹦翈熛壬男厍皰熘幻妒旨�,雪白又硬實的羅馬領(lǐng)抵著他的喉結(jié)�!八f想把這束花送給照顧教堂的好心人。那是一束漂亮的銀蓮花,也許你會喜歡�!�
“如果她的想法是將花送給‘照顧教堂的好心人’,那么她并沒有指定我的名字�!爆旣愲p手都收回風衣口袋,身姿筆直地站在教堂外。
“可我們都知道她說的就是你。公會教堂只是一間很小的教堂,在這片區(qū)域內(nèi)毫不起眼。只有你這位好心人,會日復(fù)一日地關(guān)照這里的慈善箱�!�
威斯敏斯特橋——也許看它的名字就能知道了——周圍左右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教堂,最大的也是最有歷史底蘊的那一座,甚至可以主持王室成員的加冕與安葬。
但不是每一座教堂都能享有這樣的榮光。
公會教堂實在太小了,它唯一的禮拜堂里只有五十幾個座位,每排座椅之間的間距窄得可以頂住膝蓋。當有人想要中途出入的時候,旁邊的人只能配合著站起來騰出位置,此起彼伏得像一條正在擺尾的海豚。
有錢的“大人物”們幾乎不會注意到這個與周圍的店鋪一般大小的,入口藏匿于一條無法容納兩輛汽車并行的窄巷之中的小地方。他們更希望自己的善心可以被倫敦難得的陽光所照耀。
除了瑪麗。
“我只是順路�!爆旣愐暰微垂。“并沒有其他意思�!�
“艾琳將那束銀蓮花放在了讀經(jīng)臺上�!蹦翈熜α诵�,他繼續(xù)對瑪麗說�!拔覍嵲跓o法拒絕一個真誠可愛的小女孩,也不忍心將美好的花束丟進泥土里�?傻鹊矫魈欤赵俅蝸淼浇烫脮r,她看見那束花還被擺在那里,一定會難過的。”
也許能說會道是牧師作為牧師的職業(yè)素養(yǎng)。
本想就此離開的瑪麗跟隨牧師的腳步,慢慢步入這座教堂之中�,F(xiàn)在不是公會教堂的禱告時間,禮拜堂內(nèi)的十四條座椅上空空蕩蕩。
但是祭壇的燭火前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肩背筆直,脖頸細長,耳后那片露在高禮帽之外的頭發(fā)帶著毛糙又倔強的硬度。他微側(cè)著臉,從身后可以窺得一段銳利的下頜線,以及一條長長的、被精致打理過的鬢角。
“那確實是一束很漂亮的花,對嗎�!蹦翈熣f。
瑪麗視線微轉(zhuǎn),向距離自己更近的讀經(jīng)臺看去,從喉嚨深處低應(yīng)了一聲。
銀蓮花,幾朵粉色、紅色與更多的白色的銀蓮花,帶著長長的花枝,被包裝成錯落有致的一整束。這種包裝手法不屬于附近任何一家花店,大概出于送花者的親手。外層包裝紙的交錯處,還用紅色細絲帶打了一個不怎么對稱的蝴蝶結(jié)。
即使今年的天氣比往年更涼一些,屬于銀蓮花的花期也幾乎要完全過去了。但這束花里的每一朵都非常新鮮,即使在讀經(jīng)臺上放了一天,花瓣依舊像鮮活時一樣舒展。如果艾琳是在某個花園里找到這些花的,那么她一定費了很多心思在上面。
瑪麗看著這束花,神情淡淡:“也許我需要去兩條街之外的那家家居店,在店里挑選一個花瓶�!�
她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在錢包的邊緣輕輕摩挲著。
“這是一筆意外的支出,看來要等到明天了。你覺得它們還能堅持幾個小時?”
“我想它們并沒有這么脆弱……”牧師的表情有點錯愕,他想了想�!斑@樣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有一個閑置的玻璃花瓶可以送給你……只不過要請你在教堂里多等一會兒�!�
瑪麗點頭同意。她站在讀經(jīng)臺前,安靜地等著牧師贈送的花瓶被修女清洗完畢。
三朵粉花,一朵紅花,以及十六朵白色的花。
瑪麗伸出手,輕輕拉扯起那枚紅絲帶打成的蝴蝶結(jié)。
“……愿主的聲音可以解決您的疑惑。”她的余光看著牧師走出兩步,站到高挑男人的身邊,沉聲對他說�!澳新犚娛裁磫�?”
“他的呼嚕聲——當然沒有�!�
男人的嗓音比牧師還要低沉。那道磁性、醇厚、甚至有點性感的聲音,會讓人不自覺忽略對方言語里的過分張狂。
“我還沒想好,是否要為自己選擇一個信仰�!彼⒌椭^,目光直視祭壇上搖曳的燭火。“況且,想得到我的信仰,至少站出來,做點實際的事情�!�
“【呼喚我,我就回答你�!俊蹦翈煹吐暷钪妒ソ�(jīng)》里的禱詞�!啊鞠蚰泔@示偉大而強大的事,而你卻不知道�!俊�
“在你的上帝看來,圣母教堂后街的那具尸體,也是一件‘偉大而強大的事’。”
男人的語氣從容又優(yōu)雅,就像是剛剛說了一句“今天的天氣不錯”。他抬起右手,輕壓自己的黑色禮帽。
“那么我想,你的上帝與這位殺手,一定很有共同話題�!�
牧師沉默片刻,有些牽強地微微扯起嘴角。
“【當義人呼求幫助時,耶和華垂聽他們�!俊彼掌饞煸谛厍暗氖旨堋!啊緦⑺麄儚囊磺谢茧y中拯救出來�!俊�
瑪麗抱著那一束銀蓮花,注視著戴黑色禮帽的男人轉(zhuǎn)身離開,在這間并不寬敞的禮拜堂里,與自己擦肩而過。
“一位陌生的先生�!�
男人完全離開后,牧師依舊望著原處�!跋M苡诨茧y中,得到天父的拯救。”
“愿您有愉快的一天,瑪麗小姐�!惫珪烫美镂ㄒ坏男夼唤o瑪麗一只清潔完畢用舊報紙包好的玻璃花瓶�!拔铱梢詭湍突啬淖√��!�
“不用了。”
瑪麗搖搖頭,將銀蓮花花束與玻璃花瓶一起抱在懷里,緩步離開教堂。
第249章
黑色禮帽(三)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丟丟恐怖(尸體)描寫,預(yù)警一下OvO
第二天瑪麗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咖啡館的老板正在招呼另一位客人。那是一位儀態(tài)優(yōu)雅的女客,過長的卷曲金發(fā)如同瀑布蓋在她細窄的腰際,讓人想起維多利亞時代女性那些掛在束腰下面的膨脹的裙擺。
“今天終于放晴了�!崩习迮c瑪麗打起招呼。“您昨天過得怎么樣?”
瑪麗收回望著那位離開女客背影的視線。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也許吧,她也經(jīng)常照顧我的生意。不過像您一樣規(guī)律生活的人可不多見。那位客人有時會在午后前來,偶爾甚至會在我已經(jīng)準備好打烊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生活規(guī)律可真是一個好習慣,您覺得呢?”老板熟練地操作咖啡機�!袄蠘幼印獑畏轁饪s,260毫升牛奶,不加糖�!�
他在盛裝熱飲的一次性紙杯上蓋好塑料蓋子。
瑪麗掏出她的錢包。
“今天店里的零錢也是足夠的。”老板將那杯咖啡遞出去�!罢埳浴�
“不用麻煩,我今天會付零錢。”
瑪麗從她的錢包里摸出幾張1英鎊的鈔票與幾枚1先令的硬幣。咖啡店老板低頭看著瑪麗的手,他瞪起雙眼張開嘴唇,就像有三個“O”字排在他錯愕的臉上。
瑪麗伸著手等了一會兒。
“哦……哦�!笨Х鹊昀习褰K于回過神來。他的“O”字嘴唇動了動,上唇的胡須也跟著輕輕抖�!澳摇玫�,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他的胡須停止抖動。
他用手里的咖啡,與瑪麗手里那些符合價目表上的數(shù)字的零錢進行交換。
“我想,規(guī)律的生活也需要適時添加一點新意�!崩习逵米约荷詈稚难劬ν旣悾谋砬槔锊刂鴰追植⒉幻黠@的緊張�!白D裉煨那橛淇�,還有安全,安全也是相當重要的�!�
瑪麗站在店里,將咖啡舉起淺淺嘗了一口。是她熟悉的味道與熟悉的溫度,在這個有點冒著涼氣的秋天里,讓人從口腔暖到胃底。
她點點頭做回應(yīng),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那扇木質(zhì)框架里鑲嵌著大塊透明玻璃的門就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拉開。合頁吱呀一聲,走進來的人腳步踏踏作響。那是一個帶黑色高禮帽的男人,他單手插在西褲口袋里,上衣前片的下擺在他的手腕前固執(zhí)地翹起,與他耳前翹起的鬢角保持著相似的角度。
是他。
第二次見面了。
瑪麗抬著頭,與男人對上視線。
“歡迎光臨。”老板的聲音從瑪麗身后傳來�!澳枰┦裁�?”
“意式瑪奇朵�!蹦腥说囊暰從瑪麗臉上落下,他壓了壓自己的帽檐,說話的嗓音低沉慵懶�!澳憧梢詼蕚渌谋��!�
一個有點奇怪的人。
瑪麗握著她的咖啡,用另一只手推開咖啡館的大門。街邊路人的閑聊聲與突然吹起的風一同灌入她的耳朵。
“你知道嗎,又有教堂出事了。就在半小時前,我親眼見到蘇格蘭場的警車經(jīng)過!”
“你說的該不會是前段時間《泰晤士報》上報道的,發(fā)生在圣母教堂后街的兇殺案?”
“沒錯,就是這件事!剛才那些警察們都跑去公會教堂的方向了!”
瑪麗的腳步猛地一停。
她抬著頭,望著面前的店門上的大塊玻璃,里面模模糊糊反射出咖啡店內(nèi)的影子。她看見了與她同樣錯愕的老板,以及那個奇怪的男人。男人的寬帽檐向下壓著,瑪麗看不見他的眼睛。
只是隱約中,瑪麗聽到,那個男人笑了一聲。
就那么輕輕的一聲,片刻便消失在了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