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不?回家?嗎?”
陸放側眸看她一眼,很快又移開。
“我抽根煙,你先回去?吧�!�
“記得你的水杯,早點休息,�!�
他一股腦把話全說完,許枝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不?對勁。
但她也不?好深究,從購物袋里拿出水杯,離開前輕敲副駕駛的車窗也對他道了聲:“。”
一直到?那抹纖細的背影從陸放的視野里完全消失,他才舒一口氣,從車上下來。
他安靜地靠著車身,在黑寂的夜色里微昂頭顱。
說要抽煙,實際他口袋除了錢夾空空如也,就連那塊常年被他隨身攜帶的煤油火機也不?見蹤影。
雖然他煙癮不?重,戒斷的過程也頗為痛苦。
每當胸腹那陣細細密密的渴望蔓到?嗓子眼,都是和意志的較量沖鋒。
但眼下顯然有件事比戒煙更?棘手——
錯過了坦白自己就住在她對門的最好時機,他現(xiàn)在算是有家?難回。
是他自作自受,所以現(xiàn)在他要再做點補救。
思?忖片刻,他劃開手機,發(fā)了一條消息出去?。
【媽,之前你說想回家?待兩天,下周怎么樣?】
……
-
許枝沒有事先通知許建業(yè)他們自己要回去?,只在出發(fā)前一個小時給他打了個電話。
“你們中?午都在家?吧?我一會回去?,有點事要和你們說。”
聽筒里傳出的聲音帶著意外:“你要回來?”
隨即又為難:“今天家?里要來個大老?板,你有什么事,回來我們也沒功夫管你�!�
就差沒直接拒絕她了。
想來也夠諷刺,她回自己家?竟然要事先問過別人。
許枝冷著嗓音:“我今天會回去?,你們要招待誰和我沒關系�!�
她懶得周旋,丟下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過去?他們對待她的一切如果是寒了她的心,張顯的事足夠讓她死心。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他們劃分界限,那有些東西也是時候擺在臺面上清算。
從公交車上下來,許枝給陸放發(fā)了自建房的定位。
對面回復地很快:
【陸放:我大概兩小時后到?】
【許枝:好】
許枝本身也不?著急。
正好這次回來,她可以把之前不?方?便沒來得及帶走的東西一并整理好。
遠遠就見陳茂娟搖晃著腦袋在院子里張望,聽見動靜,她激動地抬頭,卻在看見是自己后垮下臉。
“你來得還挺早�!标惷暝捓镪庩柟謿狻�
許枝沒理她,徑直往屋里走。
陳茂娟見她冷淡著表情,立馬跟在后面:“哎哎,你還沒說你回來干嘛呢?不?是什么要緊事就待在房里別出來了,一會有客人要來�!�
根據(jù)送錢的小伙子說,出錢要買廠的大老?板也是個年輕人,她還盤算著一會讓許倩出來和人家?相看相看呢。
這個許枝倒好,早不?回來玩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橫插一腳。
許枝并不?知道她所想,腳步頓了頓,蹙眉道:
“伯母,這里是我家?,我回自己家?,需要向您解釋原因嗎?”
“并且,我想待在房間就待在房間,好像您也沒資格限制我吧?”
陳茂娟深以為自己將許枝拿捏死死的,許枝突然這么當面和她置喙,不?禁讓她一愣。
等?從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里反應過來,陳茂娟驟然怒道:“嗐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女娃,出去?幾天翅膀就硬了是嗎?”
她說著就抬起巴掌,許枝絲毫沒躲閃,甚至直起上身往陳茂娟的方?向逼近。
“你要對我動手嗎?”
她故意提高?音量,這片自建房都是幾家?相鄰,不?封閉的院落說話聲音稍微大點隔壁就能聽得清楚。
果不?其然,她這句話剛說完,周邊的動靜全然停了下來。
“我都這么大了,您沒對我有教養(yǎng)之恩,落在我身上的棍棒巴掌倒是一點沒少過。”
陳茂娟察覺她的意圖,立馬壓低聲音:“你瞎說什么呢?趕緊給我閉嘴!”
許枝溢出一聲冷笑:“再或者,您要不?要去?鎮(zhèn)上派出所問一下,前幾天是不?是有受理過一起尾隨騷擾的案件?”
陳茂娟霎時瞪大眼,像被捏住七寸。
“什、什么案件……你在瞎說什么?趕緊進屋進屋……”
她原先的氣焰完全消失,率先走進屋里,留給許枝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著不?安。
許枝自嘲地勾唇。
雖然這個結果本就板上釘釘,親眼看見她做賊心虛的樣子,還是不?免讓她錐心。
她剛進屋,就聽見陳茂娟對著許建業(yè)哭喊道:“你快管管吧,你的好侄女,現(xiàn)在都會往我這個伯母身上亂潑臟水了!天老?爺,一盆一盆臟水往我身上潑,都扯上案件派出所了……”
許建業(yè)皺眉:“干什么干什么呢?一會家?里還要來客人呢?你要死要活的不?嫌丟人?”
說完又看向許枝:“怎么了這是?”
許枝沒說話,徑直從包里拿出被疊成一團的白紙。
“張顯被關了五天,這是受案回執(zhí),什么原因上面寫得很清楚。”許枝將紙攤開,遞過去?:“伯父,您自己看吧�!�
許枝表情口吻嚴肅,不?僅許建業(yè),就連上一秒還哭天喊地的陳茂娟也停下動作。
等?他們看清紙上的字和加印公章,臉色也完全沉了下來。
“我搬到?哪里,只有伯母知道。我和張顯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許枝講得直白,隨即對上陳茂娟:“是吧伯母,我應該沒冤枉您吧?”
許建業(yè)點著指頭看向陳茂娟:“你說的?”
陳茂娟立即慌神:“我也不?知道他會缺心眼到?做什么事被報警抓起來啊……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把我一個女孩子的家?庭住址給一個名聲敗壞的男人,你就天真的什么都沒設想過?”
許枝垂眸,難得把話說得咄咄,臉上捕捉不?到?一絲多余的情緒。
但她也不?是想要答案,既然已經(jīng)?死心,再去?追問也毫無意義。
她止住話題,轉過身:“我今天回來也不?是追究你們的責任,我是想通知你們,我前幾天領證登記了,張顯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還有——”
她頓了頓,冷然道:“這間房子是我的,你們盡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吧�!�
話落,許建業(yè)和陳茂娟皆是一震。
陳茂娟率先沖上來,狠狠揪住她的手臂:“你和誰領證了?對方?家?里沒房子嗎?憑什么讓我們搬出去?給他騰位置?!”
許枝細眉完全擰在一起,甩開陳茂娟的手,也沒糾正她的腦補。
“對,沒錯,他就是沒有房子,我們沒地方?住,所以你們趕緊搬走,這里要做我們的婚房�!�
陳茂娟此刻哪里管的上許枝和誰領了證,她滿心滿眼都是許枝要趕他們走。
她怒到?口不?擇言:“你就是賤命!早死了爹娘的賤命!給你介紹有錢的你不?要,你偷摸找個窮鬼嫁,沒房子還要你倒貼,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下賤貨色!……”
陳茂娟喘口氣就要繼續(xù)罵,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許建業(yè)一愣,猜測是要買廠子的老?板到?了。
他趕忙喝止陳茂娟,想讓許枝進屋。
陳茂娟也偃旗息鼓,狠狠瞪了她一眼。
許建業(yè)換上諂媚的表情,剛打開門,就看見面前身形頎長五官俊逸硬朗的年輕男人。
他躬身握手:“您就是陸老?板吧?您看您這么客氣,談生意就談生意,還帶這么多東西�!�
許枝被狗咬,總不?能對著狗反咬一口。
她剛準備抬腿進屋,倏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
“剛才無意聽見你們爭吵,我姓陸——”
“應該就是你們嘴里所說,和許枝領證的窮鬼�!�
第22章
許枝的腳步一頓。
她回頭,
就見陸放正駐立門外,雙手提著他們昨天在超市買的東西,眉骨微攏,
平靜的面容客氣又疏離。
察覺到她的視線,
他才抬起唇角:“我來了�!�
許枝滯了滯,上前幾步:“不是說還要兩個小時嗎?”
也不知道剛才他們的對話被他聽去了多少。
她原先是想在陸放來之前?先給許建業(yè)陳茂娟打?個預防針,
讓他們先鬧騰著分散火力,
也不至于他來之后鬧得?太難看。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到了。
“事情處理好就立馬過來了。”他頓頓,注視她一眼:“沒事吧?”
許枝搖頭沖他笑笑,兩人被框在同?一幅畫面里,
相處熟稔自然,
好似關系堅固誰也插不進去?。
許建業(yè)沒見過陸放,這會還在迷糊著揣摩面前?混亂的情形,陳茂娟先一步反應過來,前?不久還囂張的氣焰全然不見。
她心里直犯嘀咕。
昨天來送錢的小伙子說自己?只是跑腿辦事,
要買下養(yǎng)殖場的實際是個姓陸的年輕老板,明?天會親自上門和他們談合作的具體?事宜,
明?里暗里交代他們耐心等著好好接待,說不定老板一高興還能答應給他們點分紅啥的。
現(xiàn)在人是來了,是姓陸不假,
人也的確年輕。
不過怎么是他呢?
而且看情形,他上門好像不是要談生意,
反而像是專程為許枝登門拜訪。
陳茂娟雖然懷疑是巧合,但也不敢貿然論斷,面上只能維持著客氣。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陸放,
繼而又轉向許枝,強撐笑容:“枝枝啊,
這是咋回事呀?”
“上次見,你不是說你和小陸是同?學?嗎?你剛說和你領證的,就是……他?”
許枝發(fā)自內心佩服陳茂娟能把“變臉”這個詞展現(xiàn)得?如此具象化,又疑惑她為何突然開始陽奉陰違。
上次見面不是才鬧的不歡而散嗎?
但她臉上沒走漏多余的情緒,直直對?上陳茂娟的目光:“對?,我和我知根知底老同?學?領證了,比起你給我介紹的,應該很更靠譜合理吧?”
陳茂娟敢怒不敢言,她只能回過頭,使勁給許建業(yè)使了個眼色。
許建業(yè)這才如夢初醒,看向陸放,試探道:“那這么說,你今天是和枝枝一起回來看我們的對?吧?是我搞錯了,我還以為你是今天要來找我們談生意的老板……”
陸放把幾?人間的暗流涌動看在眼里。
他表情未變,淡聲道:“您沒有搞錯,我今天來,除了陪枝枝拜訪她的親人,也是來找你們談養(yǎng)殖場的生意�!�
停頓片刻,他倏然輕笑一聲,笑卻不及眼底:“還是說,我這個窮鬼不配和你們談生意?”
話落,剩余幾?人皆是一震。
許建業(yè)陳茂娟自然是因為剛才那些?粗鄙的話被聽見而慌神?。
許枝則是被他一聲“枝枝”喚到耳根發(fā)軟。
奇怪,明?明?許多人都這么稱呼她,無論是她的至親,還是露水相逢點到即止的關系。
她早就聽習慣,早就適應才對?。
怎的從他嘴里說出來就變得?這么讓人難為情?
許建業(yè)趕忙打?圓場:“她伯母就是嘴碎慣了,小陸你別當回事�?炜欤紕e杵在門口了,飯菜都準備好了,坐下來邊吃邊說,邊吃邊說��!”
他話題轉得?雖然生硬,好在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是被沖淡一些?。
猜測得?到印證,陳茂娟像被人劈頭澆了盆冷水。
她真?是搞不懂了,昨天那人上門二十萬現(xiàn)金付的眼都不眨,言語間豪橫得?不得?了,可許枝又說這個姓陸的連套房都沒有。
難道是許枝故意說謊框她好讓他們卷鋪蓋走人?
許建業(yè)見她愣神?,催促道:“趕緊把菜端上來,再喊倩倩出來吃飯�!�
陳茂娟憤憤壓下心底的猜想,準備飯桌上再見機行事。
“許倩,出來吃飯!”她吆喝一聲。
許枝幡然想起不久前?陸放和許倩相親的事。
她安靜地將目光移向他,不料被他精準捕捉到。
“你……”她的聲音帶著幾?分纖薄的敏感。
陸放似有感應,大?掌徑直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你忘了嗎?我上次說過,我和你堂妹見過的那次就已經(jīng)把話說清楚了�!彼Z速沉緩,說得?真?切。
被輕而易舉地猜中?心里所想,許枝頗不自在地低下頭。
等許倩出來,看見許枝身邊站著的人時,不出預料地露出意外。
先前?她在飯桌上有聽陳茂娟講到許枝和陸放是同?學?、撞見陸放幫許枝搬家提行李的事。
此刻看他們站在一起,有些?問題的答案就隱約有了輪廓。
“你們這是?”
許枝抬眸對?上她,沉靜道:“陸放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前?幾?天領完證了。”
她言簡意賅地概括完二人的關系。
許倩撇著嘴點了點頭便坐到飯桌邊玩手機等開飯,表情有些?敷衍,不太關心的模樣。
許枝暗暗松了口氣。
不管如何,許倩對?陸放沒興趣,至少能在今天這個紛亂的情況里少一樣矛盾。
方正的餐桌,許枝在的時候和許建業(yè)一家三口同?坐都勉強,先下又多了一個人,就顯得?愈發(fā)擁擠。
陸放靠著許枝坐下,兩人無法避免手臂挨著手臂。
菜品很多,除了許建業(yè)自己?下廚做的幾?道菜,還另外買了好幾?樣鮮鹵,能看得?出是想鉚足勁討好誰。
不久前?才發(fā)生過尷尬,幾?人各懷心思,坐在一起途生相對?無言的窒息感。
許建業(yè)干巴巴地緩解氣氛:“小陸你太客氣了,來就來還帶那么多東西。那煙酒,都不便宜吧?”
陸放沒直接回答,只得?體?道:“畢竟是第一次見枝枝的親人,我不想懈怠�!�
他說得?認真?,許建業(yè)忍不住心虛。
他掩飾般拿出一瓶酒拆開包裝:“家里平時沒人喝酒,就把小陸你帶來的開封了。今天,不醉不歸!來!”
許枝見陸放沒有要拒絕的意思,胳膊碰了碰他問道:“你不是開車來的嗎?”
陸放唇角溢出輕笑:“不是還有你嗎?昨天晚上你開得?很好�!�
他聲線低醇,安撫小朋友似得?。
但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從其中?聽出別樣的親密與旖旎。
許倩“嘖”了一聲,毫不客氣:“真?受不了�!�
丟下這句,她捧起碗迅速夾了些?菜便回了自己?屋。
許枝臉皮發(fā)燙,偏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推杯換盞間,話就開始變多。
許建業(yè)見陸放酒意上臉,見縫插針地問:“小陸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想起來買我們這個養(yǎng)殖場?”
廠里賺不賺錢他最清楚,肯花這么一筆錢買個半死不活的養(yǎng)殖場回去?,想必應該是有一定財力才對?。
可事實似乎又并非如此。
陸放靜了幾?秒:“我是做餐飲的�!�
許枝幾?不可查地挑起眉梢。
后廚殺魚,可不是餐飲嘛。
看不出來這人還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其實,養(yǎng)殖場不是我要買�!标懛攀值坏乩^續(xù),“是枝枝要買�!�
許建業(yè)陳茂娟同?時停下動作。
陳茂娟面色不善地望向許枝:“你怎么突然打?起廠子的主意了?”
許枝眼都沒抬,一句話說得?犀利又尖銳:“反正你們也經(jīng)營不好,不如交給我,也省得?你們一來二回從我這里打?主意�!�
陳茂娟立即冷笑一聲:“我就知道,你說沒錢,根本就是在撒謊!”
許枝也不著急反駁,本來這桌菜就不對?她胃口,索性直接放下筷子。
“我沒有撒謊,這筆錢是陸放借給我的�!�
這是她事先和陸放對?好的說辭。
下一秒,她話鋒一轉:“不過,就算我有錢故意隱瞞不給你們,又怎么樣呢?”
她安靜抬頭,對?上陳茂娟:“我借給你們五萬塊,已經(jīng)仁至義盡,我不欠你們什么。”
許枝長相就是柔弱無害的那一掛,性格又素來乖順,現(xiàn)在這副模樣不免讓人詫異。
但她的話的確讓人無從辯駁,陳茂娟氣急敗壞道:“廠可以賣給你,但這間房子,你想都別想!”
憋了快一頓飯,可算讓陳茂娟逮到機會把房子的事提出來。
許枝冷笑一聲,早就明?白這件事沒那么容易了結,但她也不是無備而來。
她懶得?廢話,面無表情拿出手機點開一道語音:
“監(jiān)護人除為維護被監(jiān)護人利益外,不得?處分被監(jiān)護人的財產。如果你的監(jiān)護人是有強行侵占你不動產的意圖,這種情況訴訟勝訴的概率無限接近百分之百�!�
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嚴肅又專業(yè)。
陳茂娟學?歷不高,文縐縐的字眼她未必完全理解,但此刻也不明?覺厲。
她氣勢弱了幾?分:“你什么意思?”
許枝把手機收回,淡淡瞥她一眼:“這間房子是爸媽留給我唯一一樣東西,如果你們強行賴著不肯走,我們直接官司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