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哪個?”褚涯看了他一眼。
沈蜷蜷費(fèi)力地形容:“我以前做夢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但是這個夢好長,我也能記得,比夢見吃包子都要記得�!�
“那你都記得什么?”
“我記得我在風(fēng)里轉(zhuǎn)�!鄙蝌轵殚]上眼搖晃腦袋,“我轉(zhuǎn)啊轉(zhuǎn)啊轉(zhuǎn)啊……”
褚涯給他穿好衣褲和鞋:“快去刷牙洗臉�!�
“又要刷牙洗臉,昨天晚上才刷了的�!鄙蝌轵閷⑿⌒芰嘣谑掷�,唉聲嘆氣地往臥室外走,突然啊一聲大叫,憤憤地道:“又要洗,又要洗,老是在洗�!�
他扭頭去看褚涯,見他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哼了一聲后繼續(xù)往衛(wèi)生間走。
“別砸小熊!”褚涯在身后道。
沈蜷蜷將小熊放在沙發(fā)上:“哼!”
褚涯看著他氣呼呼地走出主屋門,心里嘆了口氣。
沈蜷蜷進(jìn)入了分化期,時(shí)不時(shí)便會煩躁易怒,但深淵搞不到抑制劑,實(shí)在不行的話,就弄個沙包在屋里,他想發(fā)泄時(shí)就去打沙包。
褚涯去烤熱豆餅,沈蜷蜷洗漱完畢后去騎自己的鋼珠車。褚涯烤好豆餅,拿上沈蜷蜷的棉帽圍巾和挎包,出屋關(guān)門:“走了�!�
沈蜷蜷扭頭笑:“滴滴滴,噠噠噠,爺爺?shù)男≤嚨蔚蔚巍以衮T一會兒吧�!�
“那再騎兩分鐘。”
“滴滴滴,噠噠噠……”
兩人離開院子,黑狼就如往常那般,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后。它看似只是順路而行,一雙眼睛卻時(shí)不時(shí)去瞧沈蜷蜷,在褚涯看來時(shí),又若無其事地調(diào)開視線。
褚涯送沈蜷蜷去福利院的路上一再叮囑,若遇到云巔到福利院選人,一定要避開。
“我現(xiàn)在問你,要是有軍官去了福利院,你要怎么辦?”
“你問了好多次了。”沈蜷蜷不滿地道。
“最后一次,你這次回答了,我就不再問你。”
沈蜷蜷慘叫一聲,又掰著指頭一個個地?cái)?shù):“讓我們?nèi)ゲ賵黾�,我就躲在宿舍、食堂、澡堂、后院,要是他們來食堂,我就趕緊出去,從通道另一頭跑走�!�
“對,反正別去集合�!�
“可是那么多地方,又有宿舍又有食堂,還有澡堂后院,我到底藏哪兒�。俊�
“隨便哪個地方都行�!瘪已膶⑺拿廾狈稣�,遲疑道:“或者去找劉院長,讓他把你藏起來�!�
褚涯和以往那樣,停在了接近福利院的地方,只目送沈蜷蜷進(jìn)入福利院。
“你會一直等我的對吧?”
褚涯正在走神,沒有立即回答,沈蜷蜷便沉下了臉:“沈喵喵!你會一直等我的對吧?”
“是,我會一直等你。”褚涯回道。
沈蜷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轉(zhuǎn)身走向福利院,語氣不善地道:“你不要去學(xué)那些厚臉皮哦,你要聽話哦。”
再走出兩步后又回頭,揚(yáng)手做出用衣架扇人的動作,用短短的手指點(diǎn)了下褚涯,警告地哼了一聲。
褚涯看著他氣鼓鼓的背影,心道做沙包這事刻不容緩,這兩天——不,今天就要做出來。
沈蜷蜷進(jìn)了食堂,排進(jìn)小班隊(duì)伍,一邊同熟識的小孩打招呼,一邊從挎包里取出寶貝分給他們。
小孩們聚成一團(tuán),王柱生在前面看得眼熱,立即去找他哥,拉著王成才的衣角:“哥,你看他們有個小鐵盒,我好喜歡那個�!�
王成才只含混地道:“那種鐵盒不行,我下次給你去撿更好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那個鐵盒�!蓖踔_始耍賴,見他哥不搭理,就要往地上躺。
王成才一把抓住他胳膊,又揚(yáng)起手怒喝:“你是不是想吃兩巴掌?”
“嗚嗚……我就要那個,我就要那個�!�
王成才喝令王柱生回到自己隊(duì)伍,沈蜷蜷在王柱生哭哭啼啼地返回時(shí),便沖著他得意地笑,又拿起鐵盒對他搖晃,高高舉起放在一個小孩的手上。
“我才不稀罕!”王柱生抹著眼淚。
“嘻……”沈蜷蜷眉飛色舞。
“我要打你。”王柱生恨恨地道。
沈蜷蜷見他哥沒有瞧這邊,便也大膽還嘴:“我要捅你”
兩人正在隔空對峙,食堂大門突然被推開,陳管理長出現(xiàn)在了大門口。
但跟在他身后的卻不是挑著鐵桶的雜工,而是平常不多見的劉院長,小孩們的喧嘩聲便立即平復(fù)下來。
劉院長看著很急,額頭上都沁出了一層汗,他讓開門口,對著身后的人道:“都在這兒,全在�!�
一名中年男人站進(jìn)了屋,慢慢往里走。他滿面塵土,粗糙的手上還有凍出來的口子,穿著深藍(lán)色的棉衣,口袋上印著一排藍(lán)色小字。
所有學(xué)生都好奇地看著他,大班生們在竊竊私語:“是礦場的人,他衣服上印著礦場�!�
中年男人走到沈蜷蜷附近停下,沈蜷蜷聽見劉院長在小聲道:“上面馬上就要來人了,幫著看一下吧。我們也是沒辦法了,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的消息,這才想方設(shè)法將你給請了來。”
中年男人目光掃過滿屋的小孩,咬了咬牙,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劉院長,那您得保證不把我的事情說出去�!�
“你放一萬個心,我就算死了,也會把這事帶到墳里去。”
“這話就言重了,劉院長,我也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我只想做個普通人,也隱瞞得很辛苦……”
“明白,我明白�!眲⒃洪L看向陳管理長:“陳榕?”
陳榕馬上會意地表態(tài):“我發(fā)誓,這件事只會爛在我肚子里,絕對不會說出去。”
中年男人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只垂眸站在屋里,而劉院長和陳榕就屏住呼吸看著他。
“哎喲�!�
“啊……”
屋里響起小孩們的痛呼,還有人站不穩(wěn)地摔在了地上。沈蜷蜷正看著,就覺得腦子陡然變重,有什么東西倏地鉆了進(jìn)去。
他很熟悉這種感覺,每次云巔選人,他們站在操場上排隊(duì)時(shí),都會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所以下意識就繃緊了身體,等著疼痛的來臨。
然而這次他只清晰地知道有東西鉆進(jìn)腦子,卻沒有覺得疼痛。他甚至能內(nèi)視到身體內(nèi)有一個偌大的空間,一條閃著銀光的絲線在空間里四處游走。
他本能地對那光帶產(chǎn)生了警惕和敵意,想要將它驅(qū)趕出去。但他剛氣勢洶洶地追擊,那光絲就倏地回縮,消失在了空間外。
沈蜷蜷感覺到鉆入腦袋里的東西已經(jīng)離開,茫然地眨眨眼。其他小孩則蹲在地上抱著頭,或者剛撐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來。
中年男人看向劉院長,劉院長連忙問:“怎么樣?”
中年男人沒有回話,手指朝著人群里輕點(diǎn)兩下,接著就轉(zhuǎn)身離開了食堂。沈蜷蜷轉(zhuǎn)頭看向窗戶,看見那男人匆匆走出大門,上了停在門外的那輛福利院面包車。
車輛啟動,面包車飛快地駛遠(yuǎn),劉院長這時(shí)出聲:“沈蜷蜷,王柱生,你們倆跟我來。”
沈蜷蜷和王柱生被劉院長一手一個牽著,離開食堂,走向操場另一邊。
劉院長腳步很快,兩個小孩不得不小跑著跟上。沈蜷蜷途中腳下一滑,被那只大手給緊緊抓著,雖然沒有摔倒,卻也在空中轉(zhuǎn)了半圈。
劉院長不待他站穩(wěn),繼續(xù)牽著人往前。王柱生不斷轉(zhuǎn)頭去看食堂,沈蜷蜷則一邊小跑一邊擔(dān)心地問:“這是去哪兒?不讓我吃早飯了嗎?我是不能吃早飯嗎?”
劉院長邊走邊喘氣:“能吃飯,過會兒就給你們吃飯�!苯又挚聪蛏蝌轵檠g的挎包:“也會給你裝上�!�
沈蜷蜷放下心,小跑著聽劉院長的交代,王柱生也豎起了耳朵。
“我要將你們帶去一個地方,你們倆就在那里呆上一陣子,過會兒再放你們出來。”劉院長道。
沈蜷蜷問:“不呆上一陣子可以嗎?”
“不行�!眲⒃洪L拒絕,一貫和善的臉上也帶著嚴(yán)厲:“你們倆就好好呆在屋里,不能說話不能吵,不能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
劉院長說的地方結(jié)果就是福利院倉庫,兩個小孩被他牽到倉庫最里面。他又交代了兩句后便匆匆出屋,并咔噠一聲鎖上了房門。
第48章
倉庫位于操場角落,
是個很隱蔽的鐵皮屋,屋里堆放著很多鼓鼓囊囊的麻袋,還有一些工具箱和金屬零件。當(dāng)房門被關(guān)上后,
屋內(nèi)只有從門縫透進(jìn)來的一絲光亮,兩個小孩便站在屋里,
茫然地打量著四周。
操場方向傳來熱鬧的人聲,像是學(xué)生在集合。雖然劉院長讓他們不準(zhǔn)說話,
但沒說不準(zhǔn)動,沈蜷蜷便朝著房門走了過去,
王柱生也不約而同地跟上。
沈蜷蜷趴在門縫處瞧,
看見大家果然在操場上集合,所有人看著都很激動,
除了幾個在一旁打架的中班生。
他瞧見了林多指,站在最前面四處張望,
沈蜷蜷知道他在找自己,但劉院長叮囑過不準(zhǔn)出聲,便忍住了沒有開口喊。
他也看見了王柱生他哥,正滿臉焦急地和陳管理長說著什么。陳管理長沒搭理他,
只在調(diào)整隊(duì)伍,他就一直跟著。直到被陳管理長抽了兩尺子,才不情不愿地回到隊(duì)伍里。
一陣汽車聲,
操場上排隊(duì)的小孩們都瞬間安靜,一個個站得筆挺。沈蜷蜷貼得更近地往門縫里瞧,片刻后,
看見那兩名經(jīng)常來福利院選人的軍官站在了人群前。
原來是來選人了!
云巔來選人了!
沈蜷蜷習(xí)慣性地雀躍激動,
心臟砰砰亂跳。
但他立即想到自己不能去云巔,
不能丟下沈喵喵,
整個人又迅速冷靜。
王柱生一直趴在旁邊的一條細(xì)縫處。他這里瞧不清外面,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心急火燎地上下找寬縫�?吹脚赃叺纳蝌轵�,就猛地伸手將他推開,自己湊去了那條門縫。
沈蜷蜷被推了個踉蹌,站直身后,眼底騰起怒氣。這屋子里就他和王柱生,他才不會怕,便也一把將王柱生給推開。
“我要打你�!蓖踔隹谛汀�
“我要捅你”沈蜷蜷口型還加上了動作。
兩個小孩扭打在了一起,互相去扯對方的頭發(fā),摳鼻孔,揪臉皮。
“我們的生活多么幸福,我們的歌聲多么嘹亮……”
操場上已經(jīng)響起了歌聲,學(xué)生們都緊張而期待地等著軍官選人。屋內(nèi)的沈蜷蜷和王柱生卻在沉默地打架,抱著在地上翻滾,從門口滾到屋內(nèi)空地,又滾去了墻角。
“天使們匯聚在這里,播種著希望……”
沈蜷蜷抓住王柱生的頭發(fā)往后扯,王柱生揪著他的臉蛋往旁邊拉。
“啦啦啦,啦啦啦……”
兩個小孩越打越勇,無聲地較著勁,誰也沒有喊痛,也都沒有求饒,連歌聲什么時(shí)候停下,人群什么時(shí)候解散的都不知道。
“前兩天不是剛選過人嗎?怎么今天又選了?”劉院長問。
軍官道:“上次我有事,來選人的是一名C級向?qū)В厦嬗X得沒選到分化期的孩子,是不是因?yàn)榈燃壍木壒剩跃妥屛襾砜纯��!?br />
“那你……”
“B級。”
“哦,難怪�!眲⒃洪L笑道:“我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所以這么短的時(shí)間內(nèi)選了兩次�!�
“那倒沒有�!�
兩名軍官和劉院長辭別,匆匆走向停在福利院外的軍車。一名軍官剛拉開車門,就聽到身后傳來怯生生的聲音。
“叔叔,軍官叔叔�!�
軍官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名瘦小的男孩兒站在身后,滿臉緊張地看著他。
軍官打量著小孩兒:“有什么事嗎?”
“我叫林多指,你們今天沒有選到孩子,可以把我選去云巔嗎?我一定會很聽話的,我會非常非常聽話的�!�
隊(duì)伍解散后,林多指卻沒有回宿舍,而是站在了圍欄旁。他看見大門沒有關(guān)閉,門崗也無人值守,便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跟在兩名軍官身后,一直跟到了汽車旁。
“林多指……”軍官的目光看向了小男孩的手指。
林多指察覺到軍官的注視,悄悄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藏了起來。
“你想去云巔?”軍官問。
林多指忙不迭點(diǎn)頭:“我想去的,我想去云巔�!�
“我們還要趕著回去匯報(bào),別拖時(shí)間了�!弊谲�?yán)锏牧硪幻姽俅叩馈?br />
軍官便不再和林多指說話,躬身往車?yán)镢@,衣角卻被一只小手給攥住。
“叔叔,我不能去云巔嗎?我現(xiàn)在不能去嗎?我會很聽話的�!绷侄嘀敢�?yàn)榫o張,聲音都發(fā)著抖。
軍官看了眼那攥得發(fā)白的手指,隨口敷衍道:“今天你不能去,這次不選多了個手指頭的,下次我們來選的時(shí)候,沒準(zhǔn)就能把你選去了�!�
林多指手里的布料滑脫,車門關(guān)閉,汽車啟動。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一直看著汽車。
“那是誰?是不是沈蜷蜷?怎么又溜出去了……林多指啊,怎么在外面了?快進(jìn)來�!�
林多指被管理叫回宿舍時(shí),沈蜷蜷和王柱生還在對打。直到倉庫門吱嘎打開,光線投射進(jìn)來,陳管理長厲聲怒喝:“你們兩個在做什么?!”
王柱生和沈蜷蜷兩人走出倉庫時(shí),衣服褲子上全是灰,看著都很狼狽。王柱生頭發(fā)亂成一團(tuán),臉上還有幾道指甲刮出的紅痕。沈蜷蜷比他好不到哪兒去,衣領(lǐng)被扯歪,耳朵被揪得發(fā)紅,一道長長的指甲痕橫過鼻梁。
王成才就等在倉庫外,王柱生看見他哥,立即沖上前,指著沈蜷蜷向他告狀。沈蜷蜷剛才打架時(shí)的氣焰一掃而空,慢慢躲去陳管理長身后,偷眼去瞟王成才。
王成才的心思卻沒在他們身上,只疑惑地看著陳管理長,又低斥王柱生:“別吵吵�!�
陳管理長鎖好倉庫門,轉(zhuǎn)身對王成才道:“你弟弟和沈蜷蜷兩人的身份信息被遺漏了,要登記上才能被挑選。還沒登記的情況下,所以就讓他倆暫避一下。好了,現(xiàn)在把你弟弟帶走吧�!�
“什,什么登記?”王成才問。
“是一份云巔需要的登記,做一個什么調(diào)查表�!标惞芾黹L正色道。
王成才沒有再問,神情間有些郁卒,王柱生還在纏著他告沈蜷蜷的狀,他拉著人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先回去。”
王柱生委委屈屈地跟著他哥走,中途扭頭,滿臉怨氣地去看沈蜷蜷。
沈蜷蜷從陳管理長身后探出頭,得意地朝他吐舌頭做鬼臉。
“齜牙咧嘴地做什么呢?”陳管理長低斥。
沈蜷蜷趕緊斂眉垂眼站好。
“走吧,去我辦公室里拿吃的�!�
沈蜷蜷跟著陳管理長走向教職工路,路上忍不住問:“陳管理長,剛才是在選孩子嗎?”
陳管理長像是沒聽見似的,只看著前方不應(yīng)聲。
沈蜷蜷又問:“那選到小孩了嗎?”
“沒有�!标惞芾黹L這次回道。
褚涯在發(fā)現(xiàn)云巔的汽車去往福利院時(shí),心頭頓時(shí)升起不妙的感覺。他藏身在離福利院不遠(yuǎn)的地方,看著那兩名軍官進(jìn)了大門,又聽見了小孩子的歌聲。
沈蜷蜷已經(jīng)分化成了向?qū)�,萬一他沒有躲起來,萬一他還沒有來得及去找劉院長將他藏好……
褚涯心里發(fā)沉,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他定定注視著福利院,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
如果沈蜷蜷被發(fā)現(xiàn)了,不管怎樣都要把他搶出來,然后想法逃走。
至于逃去哪里,臨亞城或是子阿群島什么的都行。
褚涯搖動輪椅沖向了大路,路面上有一條排水溝,上方蓋著兩塊水泥板。
他俯下身去掀其中一塊,但雙腳不方便,用盡全力也只能讓那水泥板微微挪動。
聽見福利院里傳出的歌聲已經(jīng)停止,褚涯看向不遠(yuǎn)處閑逛的黑狼,喊道:“銀狼,來把這水泥板搬開�!�
黑狼看似不情不愿,但也走了過來,將其中一塊水泥板給掀開了一些。
做完這一切,褚涯帶著黑狼回到土包后藏著,聽到汽車聲由遠(yuǎn)而近,便低聲道:“如果沈蜷蜷在車?yán)�,我需要你的幫助�!?br />
黑狼低低吼了聲,聲音里滿是煩躁和不耐,卻也伏在地上沒有離開。
汽車從褚涯藏身的土包前方駛過時(shí),他靠在輪椅上,屏住呼吸閉上了眼睛。
吱——
汽車戛然停下,車門打開,有人跳下了車在檢查路況。
褚涯從土包后探出了頭,極快地看向汽車?yán)锩�,又飛快地縮回來,長而緩地松了口氣,背靠輪椅看著天空。
黑狼在汽車通過時(shí),就伏低身體全身緊繃,做出了進(jìn)攻的準(zhǔn)備。此時(shí)它看了眼褚涯,也重新趴在了地上。
只是它看似放松下來,耳朵卻高高豎起,半瞇的眼里迸出寒光,隨時(shí)都能沖出去。
“……這里有條水溝,蓋子有些移位……應(yīng)該是剛才我們?nèi)ジ@旱臅r(shí)候,汽車碾移位了……你們下車,我們把這水泥板抬回去……”
汽車重新啟動,駛向了遠(yuǎn)方。褚涯將匕首別回腰間,手指碰到棉衣下的T恤,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后背都已經(jīng)被冷汗濡濕。
“沒事了,沒事了……”他抬手抹了把臉,像是在對黑狼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黑狼站起身,報(bào)復(fù)似的一尾巴扇在他小腿上,再慢悠悠地走到遠(yuǎn)處趴下。
沈蜷蜷興沖沖地走在回彌新鎮(zhèn)的大路上,腰間的挎包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他本以為褚涯會在更遠(yuǎn)的地方等著自己,結(jié)果看見褚涯就從土包后出來,驚喜地喊了聲沈喵喵。
褚涯推動輪椅往回返,沈蜷蜷坐在他懷里,興奮地說個不停。
“……劉院長把我和王柱生關(guān)到屋子里,我們就打呀打呀打呀……最后才放出去了。”
“那你打贏了嗎?”褚涯看著他臉上那道指甲刮出的紅痕。
沈蜷蜷想了想:“打贏了,我差點(diǎn)把王柱生打哭了�!�
褚涯已經(jīng)從沈蜷蜷的話語里拼湊出了這件事,知道劉院長請了人去福利院,提前找出已經(jīng)分化了的小孩,在云巔來人前便藏了起來。
但劉院長這次能將他們藏住,以后分化的小孩越來越多,他能全部都藏起來嗎?云巔長時(shí)間選不到人,難道就不會起疑心嗎?
褚涯深深嘆了口氣,在沈蜷蜷的絮絮叨叨中,兀自陷入沉思里。
黑狼跟在一側(cè),斜眼瞧著褚涯和沈蜷蜷,見沈蜷蜷靠在褚涯懷里不停絮叨,突然低吼一聲沖了過來,朝著他張開了大口。
褚涯猛地抬頭看向黑狼。黑狼大張著嘴,鋒利尖牙離沈蜷蜷的腦袋只有幾寸,那雙綠色的眼睛卻看著褚涯,里面滿滿都是不耐。
“王柱生不會精神力攻擊,所以打不動我。我被他抓著胸口,一點(diǎn)也不慌,我就這樣瞧著他�!鄙蝌轵樘鹣掳停燮ぐ腙H,滿臉都是你再碰我試試?
“我這個樣子很嚇人,那些大班生打架的時(shí)候都這樣。我眼睛都瞪疼了,你看我一下——”
沈蜷蜷嘴里的話陡然頓住,眼珠子定定瞧著面前。接著倒抽了一口氣,慢慢后仰,想要離那懟在自己眼前的東西遠(yuǎn)一點(diǎn),也能看得更清晰。
……還是看不清。
……黑糊糊的一大團(tuán),四根桌子腿。
沈蜷蜷眼前突然近距離出現(xiàn)放大的桌子鬼,一瞬間都忘記了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既不動也不出聲,腦中一片空白。
足足過了好幾秒,他才感覺到了身體的存在,便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巴掌扇向前方,同時(shí)驚聲尖叫:“桌子鬼�。�!”
黑狼突然就被一巴掌呼到臉上。這一巴掌的力還不小,它腦袋被打側(cè)了過去,定定地回不過神,滿臉都是茫然。
“桌子鬼!桌子鬼!”
沈蜷蜷驚恐大叫著,明明嚇得不輕,卻也奮力探出身,不斷揚(yáng)起巴掌去扇黑狼。
黑狼在度過最初的愣怔后,慢慢轉(zhuǎn)回頭。因?yàn)槌鲭x憤怒,它掀唇皺鼻發(fā)出低吼,臉上的毛發(fā)都在顫抖,那對綠色獸瞳緊縮成了墨綠色的兩點(diǎn)。
褚涯見狀不妙,一邊喝住黑狼,一邊趕緊將沈蜷蜷箍住,推著輪椅匆匆往前。
“沈喵喵,那個,那個,桌子鬼,那個……”沈蜷蜷指著黑狼,臉色發(fā)白,手指和聲音都在顫抖,“你看見了沒有?桌子鬼�!�
“你看錯了,那不是什么桌子鬼——退回去!”褚涯突然低喝。
黑狼這次沒有沒有理睬褚涯,直接撲向沈蜷蜷,褚涯猛地轉(zhuǎn)身,將沈蜷蜷朝向另一個方向。
“我讓你退回去!”褚涯一字一句地道。
興許是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太過嚴(yán)厲,黑狼竟然捺住了怒火。它沒有再進(jìn)攻沈蜷蜷,卻也在輪椅兩旁游走,鼻子里暴躁地噴著氣。
“我退去哪兒?”沈蜷蜷已經(jīng)從驟然的驚嚇里回過神,左手緊緊抱著褚涯的脖子,右手高舉,隨時(shí)準(zhǔn)備沖桌子鬼出擊。
“沒說你�!�
“怎么不見了?突然又不見了。”沈蜷蜷驚愕地四處看,“它又沒見了,你能看到嗎?”
褚涯瞧了眼一旁的黑狼:“你看錯了,那不是桌子鬼。”
“我沒有看錯,桌子鬼,它就在這兒。”沈蜷蜷指了下自己面前,“它剛才就這么近�!�
他又沖著空氣揮了兩掌,色厲內(nèi)荏地大喊:“厚臉皮!你藏著的嗎?我能看見你。”
“吼!”
黑狼又發(fā)出低吼,褚涯無奈看去,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黑狼氣呼呼地朝著前方狂奔,很快便消失在了曠野里。
“厚臉皮,厚臉皮。”沈蜷蜷俯下身去抓輪椅下方的空氣,又警惕地湊到褚涯耳旁低語,“你像我這樣嚇?biāo)阉鼑樑��!?br />
褚涯將沈蜷蜷腦袋掰正:“看著我。”
“你等等——”
“先別去管什么桌子鬼,我要給你說正事。看著我�!�
“好,我看著你的�!鄙蝌轵檠壑樽油鶅蛇吜�。
褚涯道:“你看到的那個不是鬼,它其實(shí)是量子獸�!�
沈蜷蜷愣了一瞬:“它是量子獸?它怎么會是量子獸呢?”
褚涯鄭重道:“我現(xiàn)在給你講一遍哨兵向?qū)У闹R,你要認(rèn)真聽�!�
“一百多年前,我們居住的星球上出現(xiàn)了一種病毒,它們存在于空氣中,侵入每個人的身體里,不管是剛出生的嬰兒還是即將去世的老人,沒有一個人能例外。那種病毒差點(diǎn)讓整個人類滅亡,卻也讓一小部分人發(fā)生了變異,成為了哨兵和向?qū)�。這些人的體質(zhì)會比普通人強(qiáng)悍,腦中出現(xiàn)了意識海,也叫做精神域。健康完好的精神域可以源源不斷地生出精神力,讓他們獲得強(qiáng)大的力量……”
褚涯說到這里,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精神域,話語慢慢頓住,目光也變得黯然。他沉默地沿著彌新鎮(zhèn)外的鐵絲網(wǎng)前進(jìn),直到聽見沈蜷蜷的小聲嘀咕才回過神。
“啵啵啵,精神力攻擊,啵啵�!�
沈蜷蜷左右手各拿著一根枯草根莖,正在讓它們對戰(zhàn),褚涯問:“我說的你聽見了嗎?”
“�。俊�
“我剛才說的都是很重要的知識,你得聽清楚�!�
“我在聽,我聽了的�!�
“那你把我剛才說的那些重復(fù)一次�!�
“啊?”
“用你自己的話也行,只要講個大概。”
“哦�!鄙蝌轵榇舸舻攸c(diǎn)頭。
褚涯嘆了口氣:“我再給你講一遍,你要好好聽。”
“你現(xiàn)在分化成了向?qū)�,有時(shí)能看見量子獸,只是很模糊,看不清楚。你看見的桌子鬼,其實(shí)是沒看清楚它的模樣。它不是鬼,它是我的量子獸�!�
褚涯目光沉沉地看著沈蜷蜷,原本以為他要雀躍歡呼,但他卻撓撓臉,困惑地道:“可我是哨兵呀�!�
“什么?”褚涯有些意外。
“我和林多指、唐圓圓、陳洪亮都是哨兵,于大頭和王小細(xì)才是向?qū)�。”沈蜷蜷掰著手指頭數(shù)。
“那都不是真的,你剛剛進(jìn)入向?qū)Х只冢鹊酵黄坪缶统蔀檎嬲南驅(qū)�。這個突破期時(shí)間長短不定,有些人只有一兩個月,有人卻是好幾年……”
褚涯的聲音慢慢停下,拿過沈蜷蜷的手,將他正在玩的枯草丟在地上:“好好聽我在說的話。”
“嚶……”
褚涯將沈蜷蜷的腦袋轉(zhuǎn)去前方,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別盯著我,我再給你講一次,你要認(rèn)真聽�!�
“我在聽呀,我一直認(rèn)真聽的�!�
“你一直在玩那兩根草,你聽了什么?”
沈蜷蜷囁嚅著回道:“我聽了精神力攻擊……”他觀察褚涯的神情,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又撅起嘴,小心地念了個啵啵啵。
喬喬推文,wb:喬喬推文館,配備找書群,可找言情、po、海廢耽等,日更文包,書庫每天收錄更新!有意者+V:fancy110904或49章
回到兩人居住的小院,
時(shí)間已快中午。褚涯已經(jīng)認(rèn)真反省過,覺得自己剛才的講述有問題,沈蜷蜷太小,
根本聽不懂,注意力也不會集中,
不用給他說那么復(fù)雜,只需要知道關(guān)鍵的就行。
于是他決定采取一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便是自己說一句,讓沈蜷蜷跟著念一次,
反復(fù)加深記憶。
“沈蜷蜷進(jìn)入了向?qū)Х只凇!瘪已膶⒖局亩癸灧藗面。
沈蜷蜷騎著鋼柱車,
上半身趴在車把上,眼睛看著自己的腳:“沈蜷蜷進(jìn)入了向?qū)Х只��!?br />
“沈蜷蜷等到突破后就成為正式向?qū)А!?br />
“沈蜷蜷等到突破后就成為……成為……”
“正式向?qū)А!?br />
沈蜷蜷跟讀:“正式向?qū)��!?br />
“那是誰進(jìn)入了分化期,
突破后就成為正式向?qū)В俊瘪已鸟R上提問。
沈蜷蜷一拍車把,直起身大聲回道:“是沈蜷蜷�!�
“很好。”褚涯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沈蜷蜷得了表揚(yáng),
興致頓時(shí)提高,又拍了拍車把,催道:“快再來,再來呀�!�
黑狼趴在門口閉著眼,
大尾巴一下下掃著,突然忽地扇在敞開的門板上,撞出響亮的一聲。
褚涯瞧了它一眼后接著道:“向?qū)Ш蜕诒加芯窳�。�?br />
“向?qū)Ш蜕诒加芯窳Α@個我知道,
精神力攻擊,啵啵啵�!�
“沈喵喵是哨兵。”
“沈喵喵是哨兵�!鄙蝌轵閾u頭晃腦地跟讀,接著又遲疑起來:“你為什么要做哨兵呢?我們都做向?qū)Ш貌缓�?�?br />
褚涯搖頭:“我已經(jīng)是哨兵了,
沒法做向?qū)�。來�?br />
繼續(xù),
沈蜷蜷看見的桌子鬼是沈喵喵的量子獸�!�
黑狼正在搖晃的尾巴倏地頓住,
兩只耳朵也豎了起來。
“沈蜷蜷看見的桌子鬼……”沈蜷蜷只跟著念了一半就停下聲音,愣愣地看著褚涯。
“怎么了?”褚涯問。
沈蜷蜷很是不解:“你的量子獸為什么會是一只鬼呢?”
砰!
門板又發(fā)出了一聲重響。
沈蜷蜷這陣看不見黑狼,只當(dāng)風(fēng)吹著門搖晃,也沒有在意,褚涯便耐心解釋:“我剛才就給你說過的,那不是鬼,是你看不清楚它的形貌而已,它其實(shí)是我的量子獸�!�
褚涯烤熱了豆餅,用刀切成一些小塊放進(jìn)盤子,再擺好兩幅碗筷,讓沈蜷蜷坐下吃飯。
沈蜷蜷吃飯時(shí)有些心事重重,不斷偷偷去看褚涯。
褚涯察覺到他的視線:“想問什么就問吧�!�
“你的量子獸為什么——它肯定不是鬼——為什么看著——那是我看不清!”沈蜷蜷一邊提問一邊自己回答,“那它是什么?”
黑狼已經(jīng)氣沖沖地離開了院子,褚涯便回道:“是一只狼,銀色的狼。”
“銀色……”
“和你手里這只碗的顏色差不多,但要更好看。”
“可它是黑的呀�!鄙蝌轵榈皖^看自己的白瓷碗,“碗不是黑的。”
褚涯道:“那是因?yàn)樗F(xiàn)在生病了,所以看上去才是黑色�!�
“這樣哦�!鄙蝌轵榛腥唬纸又鴨枺骸澳撬荒艹运巻�?”
“不能。”
“那怎么辦呢?就那么生著病嗎?”
褚涯垂眸看著碗里的一小塊豆餅:“會好的,過段時(shí)間會有人治好它的�!�
沈蜷蜷又出了會兒神,突然若有所思地道:“沈喵喵,我的量子獸會是桌子鬼嗎?”
褚涯突然反應(yīng)過來,沈蜷蜷進(jìn)入了分化期,那么他便需要在腦中勾勒出自己想要的量子獸的形象。
哨兵向?qū)нM(jìn)入分化期后,精神域里也在形成精神體。它在形成的過程里,需要主人在腦海里勾勒出主體形象,想象它的完整形貌和每一個動態(tài),一次次一遍遍地加深印象。直到被精神域認(rèn)可,便會圍繞著這個形象生成精神體雛形,也就是量子獸。
因?yàn)榱孔荧F必須真實(shí)鮮活,而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東西,所以哨兵向?qū)兊牧孔荧F基本上都是正常動物,最多在主體上做出一點(diǎn)小小的改變。諸如腦門上有著心型圖案的羚羊,全身七彩鱗片的鯉魚等等。
之所以是基本上,便是事情總會有例外,特別是那些年紀(jì)小,慣于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小孩,會將自己做過的夢或者幻象當(dāng)真。
褚涯便聽說過有個十一歲的向?qū)�,量子獸是一只長了狗頭的鳥,飛在天上汪汪叫。他當(dāng)時(shí)聽別人說起,內(nèi)心相當(dāng)震撼,一是想象不出那量子獸的丑,二是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能把這個形象給生成雛形的。
之前條件不允許,現(xiàn)在安定下來,褚涯吃豆餅都是將它們切得方方正正,每一塊大小相同,散落下來的邊角不會擺進(jìn)盤子,盡量要讓這盤豆餅看上去整齊美觀。對待豆餅尚且如此,更別說是量子獸!
但是沈蜷蜷從小在福利院,深淵也沒有什么動物……
不!他絕不允許沈蜷蜷搞出只奇怪的量子獸。
豆餅粗糙干燥,沈蜷蜷卻吃得很開心,沒有察覺褚涯一直盯著他。吃完飯后,沈蜷蜷去騎他的鋼珠車,褚涯則在屋里認(rèn)真畫畫。
他的手速很快,鉛筆不斷涂抹,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豹躍然紙上,圓乎乎的腦袋和眼睛,看著憨態(tài)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