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站在沈蜷蜷面前：“你叫沈蜷蜷？”
沈蜷蜷側(cè)過身不做聲。
“我來猜猜啊。”謝宏偉閉上眼，一根手指抵住自己額頭，“我猜你叫做沈蜷蜷，
你認(rèn)識彌新鎮(zhèn)的一個哥哥，對不對？”
沈蜷蜷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神情變得警惕。一旁的陳榕臉色蒼白，嘴唇動了動，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多指和唐圓圓幾個也擠到最前面來，慢慢往前挪，
站在沈蜷蜷身旁，
一起緊張地看著面前軍官。
“你這些天給大哥哥送吃的，院里的管理都知道嗎？”謝宏偉又問。
陳榕干干地笑了聲：“謝中尉這說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謝宏偉卻繼續(xù)問沈蜷蜷：“大哥哥的腳不好走路，
所以都是你在給他送吃的。告訴軍官叔叔，你那些食物是哪兒來的？
陳榕看著沈蜷蜷，
只覺得這一刻時間過得特別緩慢，身周的空氣也像是突然被抽走，讓他呼吸也變得困難。
沈蜷蜷低著頭，嘴唇卻動了動。
“什么？”謝宏偉問。
沈蜷蜷的嘴唇又動了動。
“大聲一點(diǎn)，
叔叔聽不清。”
沈蜷蜷聲音大了些：“是我撿的，我和哥哥吃的東西都是我撿的�！�
一旁的陳榕閉了閉眼，緩緩松了口氣。
“都是你撿的？”謝宏偉問。
“嗯，
都是我撿的�！鄙蝌轵榭隙ǖ鼗氐�，又掰著手指頭數(shù)：“有吃的，還有花紙紙、杯子、玻璃球、花布、包包……”
“好吧，
沈蜷蜷，
不管食物是哪兒來的，
我現(xiàn)在要給你兩個選擇�！�
沈蜷蜷看了眼他的手心，
看見兩只手都空著，目光又掃向他癟癟的衣兜，目光里就帶上了狐疑。
謝宏偉道：“第一個選擇，你留在福利院，以后別去見哥哥了，也不能去撿食物送給他吃�！�
沈蜷蜷倏地愣住，陳榕也微微一怔。
“當(dāng)然，你還有第二個選擇，繼續(xù)去幫大哥哥撿吃的，但是你再也不能回到福利院�！�
沈蜷蜷目光里慢慢帶上了敵意，接著后退幾步，一直退到唐圓圓林多指他們中間，才斜著眼睛大聲道：“你管我給不給哥哥撿吃的，你管我？你又不是陳管理長，你又不是吳管理，你又不是，不是……”
“趙管理�！蓖跣〖�(xì)在旁邊提示。
“你又不是趙管理！”沈蜷蜷補(bǔ)充。
一直沉默著的另一名軍官于振忍不住皺起眉：“你們這些小孩怎么和大人說話的？平常都學(xué)了些什么？”
“你管我？”陳洪亮對著于振吼道。
陳榕在一旁垂著眼眸，像是沒有聽見似的，沈蜷蜷他們敏銳地察覺到管理的態(tài)度，聲音也就越來越大，氣焰也越來越囂張。
“他以為他是管理，好好笑哦�！鄙蝌轵榘欀粡埬槍ψ笥业男『⒌�。
小孩們都皺起臉：“他以為他是管理哦�！�
“他以為他是鬼嗎？想嚇我們�！�
沈蜷蜷嘖嘴：“好好笑哦，他還說要給我兩個什么，結(jié)果手上什么都沒有，我看了的，他連包包都是空的。”
“他想你給他撿寶貝�！�
“我才不會給他撿寶貝�！�
謝宏偉轉(zhuǎn)身看向陳榕，還沒開口，便聽到大門方向傳來劉院長的聲音：“陳榕。”
陳榕如蒙大赦般迎上前：“院長您終于回來了�！�
“那兩個發(fā)燒的孩子退燒了嗎？”
“吃了藥后就退了�！�
“奶粉還剩多少？”
“不太多，還夠喝上一周�！�
……
劉院長看也沒看那些軍官一眼，直到問完所有事情，才像是剛發(fā)現(xiàn)他們，問陳榕道：“這是做什么的？”
謝宏偉打了個招呼：“劉院長，我是政府軍中尉謝宏偉，旁邊是于振。我們是奉顧會長的命令，來找一名小朋友聊天的�！�
陳榕在旁邊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他們剛?cè)ミ^彌新鎮(zhèn)，現(xiàn)在來找沈蜷蜷，是普通人。”
劉院長眼底沉了沉：“顧會長這是什么興致？還派人來找我們福利院的小孩兒聊天�！�
于振冷笑一聲：“劉院長，你們福利院的小朋友可真是厲害，居然隨時可以離開福利院，還去給彌新鎮(zhèn)的一名逃犯送食物�！�
“這位中尉，話可不能亂說�！眲⒃洪L道。
“劉院長知道軍部一直在找一個人吧？姓褚，十二歲，雙腿重傷不能行走�！�
“知道，褚會長的公子褚涯�！眲⒃洪L毫不避違。
“他是軍部尋找的重犯，我們找了很久，一直沒有半分消息。結(jié)果找來找去，發(fā)現(xiàn)他就藏在彌新鎮(zhèn)里�！�
“是嗎？那的確夠難找的�！�
“是很難找，不過好在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藏身之所。他雙腿受傷，沒有人照顧的話，也不會藏匿這么久還沒被發(fā)現(xiàn)。我們在找到他的同時，發(fā)現(xiàn)有人在照顧他，給他提供食物，而且還是一名小孩，你們福利院的小孩�！�
劉院長看向沈蜷蜷：“你的意思他就是那個照顧褚公子的小孩？你知道他多大嗎？剛滿六歲，搬離小童區(qū)還沒有兩個月。福利院大門隨時緊鎖，他能一個人溜出院，去那成年人都不敢進(jìn)出的彌新鎮(zhèn)，再照顧一個雙腿不能行走的人，給那人弄食物？”
于振道：“他自己剛親口承認(rèn)了。”
劉院長冷笑：“六歲小童的話能信？他說他自己能在天上飛，你信嗎？”
那群學(xué)生一直站在臺階上聽，見劉院長笑，便也跟著大笑。
沈蜷蜷也在笑，叉著腰仰著頭，唐圓圓拉了下他胳膊：“別笑了，在說你吶�！�
“��？是在說我嗎？說我什么？”
“說你給你哥送吃的�！�
“噫……剛才不就在說嗎？我不怕他�！�
于振的臉色沉了下來：“劉院長，畢竟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人，所以這些就不用扯了。白堡沒打算將褚涯抓捕回云巔，他愿意留在彌新鎮(zhèn)就留著。可他畢竟身份敏感，所以你們院里的小孩不能再接近他。顧會長給了沈蜷蜷兩個選擇，他太小，聽不懂，但你們可以幫他選�！�
劉院長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什么選擇？”
“第一，他再也不去照顧褚涯，我們就當(dāng)從來沒發(fā)生過這事。第二，他可以繼續(xù)去照顧褚涯，但他的行為我們就視為是福利院的行為�！�
劉院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似平靜，但鏡片下的那雙眼睛逐漸冷肅。
“我們天使福利院是三軍聯(lián)合建造的，所以不屬于任何一方管轄，你們顧會長也沒有能命令我的權(quán)利。”
于振道：“顧會長是沒有命令你的權(quán)利，但他可以讓晨星會中止對福利院的物資供應(yīng)。”
“你敢！”劉院長一聲低喝，接著走前半步，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院里的小孩都是經(jīng)過基因篩選的，約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小孩會分化為哨兵向?qū)В欦敫覕嗟羲麄兊奈镔Y？”
謝宏偉在旁邊嘆氣：“劉院長，您覺得顧會長他會不敢嗎？您是德高望重的老院長，看看后面那些孩子，都張著嘴要吃要喝，您要不還是幫沈蜷蜷做個選擇吧？”
劉院長站在原地，眼底騰起怒意，但臉色卻漸漸發(fā)白。
謝宏偉又道：“誰想和一個這么丁點(diǎn)的小孩兒過不去？只讓他好好呆在福利院，不要到處亂跑，不要涉身危險就行。這也是為了他好，褚涯是我們重點(diǎn)關(guān)注的對象，就別讓小孩兒接近了，不然那才是害了他�！�
劉院長張開干裂起殼的嘴唇，像是想說什么，陳榕上前一步：“院長，我去給孩子說吧。”
說完也不待劉院長回應(yīng)，便匆匆走向前。
“好好笑哦，他說給我兩個東西，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鄙蝌轵閿傊湛盏膬墒纸o其他小孩看。
陳洪亮也伸出兩只手：“來，我給你兩個大山薯，你看到了嗎？兩個大山薯�！�
“他都不是來選人去云巔的，院長要把他趕出去。”
“你們看院長在生氣了，馬上就要趕他，他就說，別趕呀別趕呀，我給你兩個東西�！标惡榱劣稚斐隹帐终故窘o大家看。
小孩們都樂不可支，一邊笑一邊學(xué)。
“陳洪亮，我給你兩個好東西，哈哈哈哈——”
沈蜷蜷正攤著手大笑，便聽到陳榕在叫自己，邊笑邊扭頭：“陳管理長，哈哈哈……”
陳榕在沈蜷蜷面前蹲下，神情復(fù)雜地看著他，沈蜷蜷的笑聲慢慢停住，周圍小孩也全都安靜了下來。
“沈蜷蜷。”陳榕看著面前的小孩，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喉嚨便干得說不出話來。
沈蜷蜷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勁，有些不安地去牽林多指，往他那里靠了靠。
陳榕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別處，嘴里道：“陳管理長就是問問你，你以后還要不要去彌新鎮(zhèn)？”
沈蜷蜷點(diǎn)了下頭，很輕地道：“我要回家的�！�
陳榕吸了口氣，又道：“如果回家的話，就再也不能來福利院了，你怎么辦？”
沈蜷蜷似乎沒有明白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臉上也只有茫然。
倒是周圍的小孩先明白過來，紛紛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不能來福利院了？”
“他天天都要回家的，為什么就不能再來了？”
“不能再來，那怎么吃飯呢？”
沈蜷蜷終于回過神，見陳榕依舊盯著別處，便轉(zhuǎn)到他面朝的方向，和他臉對臉。
“我可以鉆洞回來嗎？”
陳榕伸手抹了把臉，沉默幾秒后搖頭：“不可以�！�
“那，那……”沈蜷蜷惶惶地說不出話，陳榕又道：“但是如果你不去彌新鎮(zhèn)了，就還是可以留在福利院的�！�
沈蜷蜷立即搖頭：“不，我要回家，我哥哥還在家里�！�
他一直在觀察陳榕的表情，陳榕轉(zhuǎn)開視線，便也跟著轉(zhuǎn)，繼續(xù)擋在他的眼前。
“你要把我趕走嗎？陳管理長，你要把我趕走嗎？”
沈蜷蜷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在問出這句時，眼圈開始變紅，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陳榕道：“不是要把你趕走，我剛說過，你也可以留在福利院里�！�
“但是不準(zhǔn)我再回家了對不對？對不對？”沈蜷蜷抽著氣問。
“蜷蜷……”林多指不安地拉住沈蜷蜷的手。
陳榕很輕地點(diǎn)了下頭。
唐圓圓突然伸手指著謝宏偉和于振，氣憤地道：“就是他們，就是他們來說沈蜷蜷的壞話�！�
“陳管理長，他們是壞人，你不要聽他們的�！绷慕镌诤竺嫒巳豪锖�。
陳洪亮大吼一聲，擺出了攻擊姿勢：“精神力攻擊！”
“精神力攻擊！”
“精神力攻擊！”
沈蜷蜷也終于找到了憤怒源頭，朝著兩名軍官大吼：“你們兩個厚臉皮，我要打你們，我要打你們，把你們趕走，趕出去�！苯又愣琢藗�馬步，擺出攻擊手勢：“精神力攻擊！各自攻擊！”
謝宏偉不氣不惱：“小朋友，很簡單的，你不要再去見你的哥哥就行了�！�
“厚臉皮，我的量子獸呢？我的量子獸也快去攻擊！我的桌子鬼，桌子鬼去咬他！”沈蜷蜷氣得沖上前要打人，被陳榕一把抱在了懷里。
“沈蜷蜷。”陳榕聲音有些嚴(yán)厲，也讓沈蜷蜷停下了動作。
沈蜷蜷看向陳榕，著急地給自己辯解：“是他呀，是他在說我的壞話，他是亂說的，你不要信他�！�
唐圓圓幾人跟著解釋：“陳管理長你不要聽那些人的，我們可以把他們趕走�！�
大班生平常厭煩這些小班生，但他們可以厭煩，外人來欺負(fù)可不行，所以也開始出聲：“憑什么讓這個人來趕走我們院里的人？”
“他是誰？我們?nèi)ピ茙p告他�！�
“這個人有病吧？小班生哪里招他惹他了？”
“趕走趕走，院長，把這些人趕走，你不動手就讓我們上。”
……
學(xué)生群里一片鬧哄哄，陳榕猛地起身，沖著他們一聲大吼：“憑什么？憑你們吃的喝的行不行？憑你們還能好好站在這里耍橫行不行？憑剛才挑進(jìn)食堂的那幾桶山薯行不行？”
陳榕吼到最后都有些破音，學(xué)生們沒有人敢再出聲，只面色不善地站著。
“全部去食堂！所有人立即去食堂！”
幾名一直站在旁邊的管理立即上前，催促著學(xué)生們往食堂走。學(xué)生們站著不動，管理便抽出戒尺：“快點(diǎn)！全部去食堂！”
一陣啪啪的戒尺聲中，人群開始朝著食堂移動，卻依舊有大班生回頭，恨恨地瞪著那些軍官和士兵。
“精神力攻擊！”陳洪亮換了個攻擊手勢。
“你們也走！快點(diǎn)！”陳榕朝著幾名小班生喝道。
沈蜷蜷眼見陳洪亮幾人被管理拖走，連忙去牽林多指的手，跟著一起去食堂，被陳榕一把抱了起來。
“我也要去食堂，我要去，我要去食堂……”沈蜷蜷奮力掙扎，眼見幾名小孩被拖得越來越遠(yuǎn)，終于哇一聲哭了起來，“我要去食堂，我要吃飯，我要去排隊了……哇……”
劉院長這時走了過來，將沈蜷蜷從陳榕懷里接過去，拍著他的后背：“別哭了。”
“院長�！鄙蝌轵閭暮靠蓿骸拔颐刻於紩煤蒙险n的，我會好好寫字，我也不會打架了，不要趕走我好不好？院長，我會好好洗臉，會好好刷牙，不要趕我好不好……”
劉院長將他放下地，蹲在他面前，掏出手帕去擦他的臉。
“你可以留下來，但是你不能再去彌新鎮(zhèn)了，愿意嗎？悄悄告訴我。”劉院長低聲問。
沈蜷蜷靠在劉院長懷里，哭聲慢慢變小。他抽噎著仰起臉，終于還是搖了搖頭。
“我要回家的，我要回家，哥哥還在家里�！彼吭趧⒃洪L耳邊小聲說著，眼淚斷了線似的往外流。
“乖孩子，乖孩子�！眲⒃洪L也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不會趕你走，我們騙騙他們，你先回家，院長很快就會再接你回來。”
劉院長再站起身時，牽著沈蜷蜷直接走向大門，兩名軍官似乎對這個動作很意外，驚訝地問：“劉院長，這是做什么？”
劉院長冷冷道：“我沒有替他選，他自己做了選擇�！�
兩名軍官神情都變得有些復(fù)雜，謝宏偉無奈道：“好吧，既然他想去，那就讓他去吧。不過劉院長，丑話可先說在前面，福利院不要再和他們有什么牽扯�！�
“福利院還有那么多小孩張著嘴要吃，不敢不從啊�！眲⒃洪L聲音冷冷地回道。
“沈蜷蜷，沈蜷蜷……”
沈蜷蜷聽到食堂方向傳來林多指他們的聲音，淚眼朦朧地朝著那邊看。幾個小孩雖然被管理擋著，卻依舊在往外面鉆，沖著沈蜷蜷大喊。
“沈蜷蜷�！�
沈蜷蜷原本已經(jīng)止住了哭，眼淚又流了出來，指著兩名軍官對他們哭訴：“是這兩個人要趕走我的，是這兩個人。”
“精神力攻擊！”陳洪亮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了過來。
“精神力攻擊！”
“打死他！”
……
到了福利院大門口，沈蜷蜷掙脫劉院長的手，打開挎包，取出雨衣和雨鞋，費(fèi)力地往自己身上套。
劉院長來幫忙，他扭了扭身體避開，只自己拎著雨衣往腦袋上套，嘴里大聲念著褚涯平常教他的話：“先套進(jìn)腦袋，找不著腦袋就抬頭看看，從洞里鉆出去。再找袖子孔，兩只手套好，最后穿腳腳雨衣……”
劉院長看著他歪歪倒倒地穿雨衣，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他知道雖然自己剛才已經(jīng)悄聲保證過，但小孩兒還是被傷了心。
沈蜷蜷穿好雨衣雨鞋，便一步步往大門外走，雖然倔強(qiáng)地昂著腦袋，卻邊走邊抬手抹著眼淚。
“等等，路上滑，我讓人送你去。”
沈蜷蜷聽到劉院長的聲音，卻沒有理會，陳榕立即追了上去，去牽他的手，卻被沈蜷蜷再一次掙脫。
小孩兒通紅著眼睛，遷怒地對著他吼：“不要你送，你也是壞人�！�
沈蜷蜷跨出大門，陳榕便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沈蜷蜷走出幾步后又停步轉(zhuǎn)頭，帶著哭腔恨恨地喊道：“我才趕不走的，我給你們說，我是虱子王，我就要來，我要飛來，我要鉆洞來，我，我氣死你們。”
他喊完這些猶不解恨，走出幾步后又回頭：“我都不會說我什么時候來，我悄悄就飛來了，我把食堂里的山薯都吃光，把那兩個人打得稀巴爛。這是我們小班生的復(fù)仇�！�
他喊話時，謝宏偉對他招手：“要不你還是回來？”
沈蜷蜷指著謝宏偉咬牙切齒地道：“厚臉皮，我要放桌子鬼咬死你，咬個稀巴爛�！�
看著沈蜷蜷離開，劉院長這才收回視線，對著兩名軍官道：“這下滿意了？”
謝宏偉苦笑了一聲，于振在旁邊道：“這有什么滿意的？我們本來就不是來為難這個小孩的，可是——”
“可是沒想到小孩兒骨頭硬著呢。給你們顧會長帶句話，深淵的野草就算被人踩彎掐斷，也會再長出來的，也總會有那么一天，深淵再次豐草長林，枝繁葉茂。”
劉院長說完也不看兩人，轉(zhuǎn)身朝著食堂方向走去。
一輛軍車不知什么時候停在了大路上，顧麟透過車窗，看著后視鏡里那名正艱難行走的小孩。
路面濕滑，小孩走得很是吃力，陳榕就跟在他身后。他們路過軍車時，小孩朝著車內(nèi)在喊什么，還做出了攻擊手勢，雨帽下的那張臉滿是憤怒。
“他在說什么？”靳高問。
“還能是什么�。侩y道你還想按下車窗聽個仔細(xì)？”顧麟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看來他居然選擇了另一種……一個屁大的孩子，任他去吧，我們只要盯著褚涯的一舉一動就行�！�
“還有蔣鮮，他又在開始興風(fēng)作浪，我們也要多注意下日灼會的動向。”
“走吧，回云巔�！�
陳榕將沈蜷蜷送到了鐵絲網(wǎng)旁：“沈蜷蜷，我就送你到這兒了，你自己走回去能不能行？”
沈蜷蜷沒有理他，只扶著鐵欄往前走，陳榕便一直站在鐵絲網(wǎng)旁，看著那小小的身影進(jìn)入了垃圾場。
沈蜷蜷穿過垃圾場，走到大街上時才開始放聲大哭。他閉著眼半弓起背，哭得肝腸寸斷，嗓子嘶啞，最后才扶著街邊的墻壁慢慢往家走。
“……走就走，我才不稀罕，嗚嗚，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接我我也不回去。我也沒有做錯，為什么要趕我走，嗚……”
沈蜷蜷走到面包房前停下了腳步，淚眼朦朧地看著那條長椅，再慢慢走過去，坐下。
“孩子，人生就是這樣，嗚嗚，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沈蜷蜷伸出手轉(zhuǎn)動方向盤，邊哭邊唱：“爺爺?shù)男≤嚨蔚蔚�，噠噠噠，嗚嗚，滴滴滴……”
他就這樣反復(fù)唱了好幾遍，直到逐漸停下了抽泣，直到心情有所好轉(zhuǎn)，這才抹抹混著淚水和雨水的臉，跳下長椅往回走。
第58章
沈蜷蜷走進(jìn)了前院大門，
他只垂著頭往前，沒有注意到院子里異常，直到快要進(jìn)入通道，
才發(fā)現(xiàn)翻倒在院子里的輪椅。
沈蜷蜷在原地愣了兩秒，走過去摸那輪椅，
又看看空無一人的院子，神情逐漸變得驚慌起來。
“沈喵喵，
沈喵喵�！彼ひ暨�帶著大哭后的沙啞。
沈蜷蜷轉(zhuǎn)著頭打量四周，那些空寂房屋都被掩映在濃重雨幕里，
沒有人回應(yīng)他，
只有雨點(diǎn)敲擊屋頂?shù)呐九韭暋?br />
沈蜷蜷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發(fā)出一聲嘶聲大叫：“哥哥！”
他心里滿滿都是恐懼，
連被趕出福利院的悲傷都被拋到了腦后，只想著沈喵喵不見了，
哥哥不見了。
他六神無主地在輪椅旁站了片刻后，才突然想起回去看看，拔腿便沖向了通道。
通道里光線昏暗，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哼也沒哼地爬起來，急急忙忙地繼續(xù)往前跑。
“沈喵喵！”沈蜷蜷砰地推開門，一眼就看見了躺在沙發(fā)上的褚涯。他靠在門旁呼呼喘著氣，
好半晌才回過神，神情也放松下來：“我差點(diǎn)以為你不見了，你在這兒躺著哦，
我差點(diǎn)以為你跑了�！�
沈蜷蜷走向褚涯：“你的輪椅在外面，
你把它丟那么遠(yuǎn)做什么？我還以為你跑了。”他見褚涯一動不動地在沙發(fā)上躺著，
便在旁邊蹲下，
放輕了聲音：“你在睡覺嗎？你在——”
沈蜷蜷的聲音突然頓住。
光線從大敞的門口投進(jìn)來，將褚涯的臉照得纖毫畢現(xiàn)。他看見兩顆透明液體從褚涯眼角慢慢滾出，再淌進(jìn)了鬢發(fā)里。
沈蜷蜷盯著那片濡濕的鬢發(fā)看了好幾秒，伸出手指碰了碰，很小聲地喊了聲沈喵喵。
褚涯沒有回應(yīng)，他又輕輕推了下褚涯肩膀：“沈喵喵，你怎么了？沈喵喵？”
褚涯依舊一動不動地躺著，但更多的淚水卻溢出了眼角。沈蜷蜷自己哭時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看見褚涯哭，心里便立即感覺到了緊張，只手足無措地蹲在沙發(fā)旁看著，不時輕喚一聲沈喵喵。
“你怎么哭了？你生病了嗎？”沈蜷蜷用手去試褚涯額頭的溫度，又將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發(fā)現(xiàn)那片皮膚不但沒有發(fā)燙，還寒涼得像一塊冰。
“你冷嗎？你是不是冷？”
沈蜷蜷見褚涯只蓋了床薄毯，準(zhǔn)備給他換厚被子，但剛揭開毯子，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褚涯穿著那件他自己改制的手術(shù)衣棉夾克，但衣服已經(jīng)濕透，沾了很多的泥，胸前還有一塊鮮紅的血痕。
“你摔跤了嗎？你怎么摔成這樣了？”沈蜷蜷更加慌張，湊近了去看褚涯，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流鼻血，“你胸膛上怎么有血�。磕阋路紳窳��！�
褚涯不回應(yīng)，沈蜷蜷便趕緊去解他的棉衣，要將濕衣服給剝下來。但剛拉開拉鏈，便看見T恤下的皮膚上有著大片淤青。
“你怎么這么多烏團(tuán)�。磕闶撬ち藛�？你的輪椅在院子里，是想爬臺階摔了嗎？你不要到處爬，想去哪兒等我回家，我可以背你�！鄙蝌轵槟樕兊蒙钒祝Z氣又快又急。
他費(fèi)力地將棉衣從褚涯身上剝下來，覺得觸手的皮膚冰涼，又趕緊去衛(wèi)生間，從暖水瓶里倒出熱水，擰了一條熱毛巾過來給他擦拭身體。
“你走路要小心，不要到處爬了，那些寶寶從推車?yán)锱莱鰜�，也會摔疼的�！?br />
沈蜷蜷吸了吸鼻子，將毛巾貼上褚涯胸膛，嘴里一直哽咽地念著。褚涯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緩緩抬起右邊的胳膊，按住沈蜷蜷停留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手。
“沈喵喵！”沈蜷蜷又驚又喜。
但褚涯依舊閉著眼，只是淚水越來越多，匯聚成行。沈蜷蜷無措地伸手去擦：“你是哪里痛嗎？是不是摔得很痛��？”
褚涯發(fā)出抽氣似的斷續(xù)哭音，漸漸的哭聲變大，像是在嘶吼，每一聲哭嚎都撕心裂肺，破碎聲音充滿無法承受的痛苦和悲傷。
沈蜷蜷被嚇得扔掉毛巾，抱住他一起哭，不停喊著哥哥和沈喵喵。
褚涯如同瀕死者那般張大嘴呼吸，僵直著身體嘶吼，脖子上扯出了一道道青筋：“啊——啊——”
“你是不是很痛��？嗚嗚……你是不是很痛啊……”
褚涯哭到嗓音沙啞，哭到身體痙攣，最后才逐漸沒有了聲音，只在沙發(fā)上縮成一團(tuán)，畏冷般地發(fā)著抖。
沈蜷蜷抱著他冰冷的身體，不知道怎么才能讓他暖和一些。他扯過旁邊的毯子給褚涯蓋上，緊緊抱著他，用自己的臉貼上他的臉，不斷哭著問：“你是不是很痛啊，是不是很痛啊�！�
褚涯重重喘息著，良久后才睜開眼，通紅的眼睛看向面前的沈蜷蜷。
“你怎么了呀？你哪里痛？我去給你找藥……嗚……”
褚涯張開干裂的唇，用啞得聽不清的嗓音喚了聲沈蜷蜷。
“在的，我在的。”沈蜷蜷淚眼朦朧地點(diǎn)頭。
“沈蜷蜷，我爸爸沒了，我媽媽沒了，云拓也沒了。”眼淚從褚涯紅腫的眼里再次滾落：“沈蜷蜷，他們把我扔下了，我被丟在這兒了，我被丟了……”
沈蜷蜷也傷心地哭：“他們丟掉你沒關(guān)系呀，我不會丟你的，我不會丟你，我不會扔掉你的�！�
“沈蜷蜷，沈蜷蜷……”褚涯伸手，沈蜷蜷便趴進(jìn)他懷里。
褚涯將人摟得很緊，仿佛那小小的身體是他唯一的依靠，唯一能汲取的一點(diǎn)溫暖，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沈蜷蜷雖然被箍得發(fā)疼，卻也沒有掙扎，只緊緊回抱著他。
“沈蜷蜷……”
“我不會扔掉你的，我會一直養(yǎng)你，我會一直找垃圾養(yǎng)你�！�
褚涯哽咽著道：“你要一直陪著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在這里，不要讓我一個人慢慢死掉。”
“嗯，一直陪著你，你不會死的，我要給你找東西吃。”
兩個小孩就這樣擁抱著大哭，褚涯將下巴抵在沈蜷蜷發(fā)頂，又將臉埋了進(jìn)去，直到心頭淤堵的悲苦漸漸消散，才慢慢松開了手。
“你還痛嗎？”沈蜷蜷也和他一樣紅腫著眼睛。
褚涯拿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痛，很痛，沈蜷蜷，我這兒太痛了�！鄙蝌轵楦┫骂^去吹那片皮膚：“我吹吹，吹吹不會痛了，上次的藥膏還沒有貼完，我去給你拿�！�
褚涯卻按住他的手不讓人動：“不用，不要藥膏，你就在這里不要走。”
兩個小孩相擁著躺在沙發(fā)上，直到光線漸漸變暗，垃圾場亮起了大燈。沈蜷蜷已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褚涯就抱著他，靜靜地看著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他在遭受顧麟的攻擊時，黑狼也維持不住形體回到了精神域，此時才再次出現(xiàn)，站在門口朝兩人看了片刻，再趴在門口守著。
沈蜷蜷在沙發(fā)內(nèi)側(cè)翻來翻去，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囈語，又抬手去揉眼睛，閉著眼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醒了？”褚涯輕聲問。
沈蜷蜷睜開眼，口齒不清地喊了聲沈喵喵，朝褚涯伸出了手。
褚涯將那只睡得溫暖的小手握在掌心，問道：“還要睡嗎？”
沈蜷蜷又閉上眼睛，撒嬌似的哼哼兩聲，嘴里含混不清地唱：“爺爺?shù)男≤嚨蔚蔚�，噠噠噠，滴滴滴……”
他兩只腳在打拍子，踢得毯子一鼓一鼓的，待到快要唱完時，才想起了睡著之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歌聲漸漸消失，神情也變得黯然。
褚涯摸了下他的腦袋，輕聲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心里也不痛�！�
“嗯�！鄙蝌轵橐琅f垂著頭。
褚涯目光閃了閃：“今天在福利院發(fā)生什么事了？”
沈蜷蜷沒有做聲，只轉(zhuǎn)頭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進(jìn)他懷里。
褚涯思索片刻：“有次軍校格斗比賽，我輸了，心里很難過。那段時間我每晚就去作戰(zhàn)室訓(xùn)練，堅持了一個月，待到下一次比賽的時候，我終于拿到了第一名�！�
沈蜷蜷還是不做聲也不動，褚涯又繼續(xù)：“還有一次，我和我宿舍的伙伴們鬧翻了，好像是因為搶寶貝，什么花紙紙和鋼珠輪。后面我就去垃圾山里找，找了一些新寶貝給他們帶去，說，我們還是好朋友……”
“你不要說話，不要說他們，我現(xiàn)在不想聽到你說他們，我會很想哭的。”沈蜷蜷的聲音帶上了悶悶的鼻音，讓褚涯臉上浮起一絲愕然，眼里也帶上了深思。
“我不說話，那你可以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沈蜷蜷埋在他懷里搖頭，褚涯便沒有再追問，只抱住他輕輕搖晃。但片刻后，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從他懷里傳了出來：“我被福利院趕走了。”
褚涯頓了下，語氣平靜地問：“你說的是你被福利院趕走了？”
“嗯�！鄙蝌轵辄c(diǎn)頭。
“是趕走幾天呢？不準(zhǔn)你今天回去？明天回去？還是好幾天？”
沈蜷蜷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院長說以后來接我�！�
“哦，這樣啊。那他為什么要這樣說？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沈蜷蜷傷心地講述經(jīng)過，褚涯便安靜聽著，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嗚嗚，那兩個人就告了我，我再也去不了福利院，沒辦法把寶貝給林多指唐圓圓柳四斤他們帶去了。我還要撿個瓶子給王小細(xì)，送不去了，他們不準(zhǔn)我去，嗚嗚……我沒有做錯事，我沒有打架，沒有打架的……”
褚涯仰頭看著天花板，眼里有著水光在閃動，但聲音卻依舊平穩(wěn)柔和：“不能在福利院玩，那就在家里玩，家里有沈喵喵和銀狼，還有鋼珠車，有小熊。不能把寶貝給林多指他們，那我們就多攢一點(diǎn)，等院長來接你的時候，一起帶給他們，滿滿一大袋子倒出來，閃花他們的眼。他們說，哇，沈蜷蜷你好厲害，攢了這么多的寶貝……”
褚涯的平靜讓沈蜷蜷的情緒也很快穩(wěn)定下來，開始抽噎著設(shè)想：“好大一袋子寶貝，花紙紙我都不喜歡，里面全是餅干面包大包子雞腿——”沈蜷蜷咕嚕吞咽一聲口水，接著補(bǔ)充：“還有黑團(tuán)團(tuán)�！�
“是，好多好多的寶貝，全都攢在那里，比你每天都帶去一點(diǎn)效果更好�！�
沈蜷蜷又哭又笑地說著，褚涯柔聲安慰，一直趴在門口的黑狼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院子。
沈蜷蜷從褚涯懷里抬起頭，雖然滿臉淚痕，那雙還浸泡在淚水中的眼睛卻笑得彎彎。
褚涯拿過手帕給他擦臉：“對，我們天天攢天天攢，一個袋子裝不下，就裝兩個�！�
“三個！”
“好，三個！”
“四個！”
褚涯豎了下大拇指：“不錯，不是一二三一了�！�
“五！我還知道四后面是五！再多一個袋子就是五個袋子�！�
“非常棒�！�
兩人對視著笑了陣，褚涯掀開被子，撐著拐杖站起身：“走吧，你眼睛都腫了，我們?nèi)ハ茨��！?br />
“洗臉啊�！鄙蝌轵槟樕系男θ轁u漸凝滯：“還不是睡覺的時候，現(xiàn)在就要洗臉嗎？”
“對，現(xiàn)在也要洗臉�！�
沈蜷蜷唉聲嘆氣地坐起來穿鞋：“又洗又洗，每天都要洗，早上洗了現(xiàn)在又要洗……”
褚涯剛走主屋便停下了腳步，皺著眉站定片刻，撐著拐杖看向左方。
那里是一棟四層高的樓房，半邊隱沒在雨夜里，半邊被垃圾場大燈照亮，可以看見一些黑洞洞的窗口。
“你在看什么？”沈蜷蜷也探出脖子張望，“你在看什么？”
褚涯又盯著那些窗口看了片刻，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這才收回視線：“走吧，去衛(wèi)生間。”
兩人進(jìn)入衛(wèi)生間后，那棟樓的某扇窗口飛出了一只鷹量子獸，它扇動翅膀騰空，穿過茫茫雨夜，飛向克科山的方向。
黑狼正在曠野上奔跑，依稀光線下，可以看見它四腳飛濺起水花，嘴里還叼著一只奄奄一息的變異種兔。
某一瞬間，黑狼突然抬頭看天，眼睛微微瞇起，透出冰冷陰沉的冷芒。接著沖到旁邊的一個土包后，松開嘴，將那變異種放在土包上，自己再趴在了雨水里。
空中一團(tuán)黑影迅速降低，那只鷹量子獸在這片曠野上盤旋搜尋。黑狼緊趴在地面不動，土包上的那只兔子變異種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澆醒，突然開始彈動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