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洪萬才和身周的幫眾對視一眼:“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孩子?他們和人結了什么仇?”
郝莊還沒回答,云拓在一旁似笑非笑地道:“據(jù)我所知,進臨亞城的規(guī)矩是不問來歷不問姓名,不給外面透露任何有關進城者的信息。”
洪萬才上下打量著云拓:“你說得沒錯,不問來歷不問姓名,不給外面透露任何進城者的信息,但是這些孩子要進城,得每人交五百莫爾納幣�!�
“五百?這么貴?”管理們頓時著了慌。
陳榕也趕緊上前兩步:“不是說進臨亞城只需要一百莫爾納幣嗎?”
“新規(guī)矩,剛擬的,要進臨亞城的話,現(xiàn)在是五百了�!焙槿f才說完,身旁的幫眾都跟著起哄,“對,五百,沒事,晨星會有錢,這點錢還不夠云巔那些人吃喝一晚上的�!�
郝莊現(xiàn)在不能得罪這些人,依舊面帶微笑,卻暗地咬牙:“他們看見這是晨星會的船,就趁機敲竹杠呢。”
云拓摸著鼻子小聲問:“那你給?這么多孩子,現(xiàn)在我們不能節(jié)外生枝。”不待郝莊回答,他又道:“反正是祁大哥的錢。”
“……祁上校也沒錢。”
“你們做個局,讓云巔下次運送的物資在海上丟掉一批,錢不就來了嗎?你給那個洪萬才打個欠條,就說下次給,何況……”云拓意味深長地道:“何況你下次來臨亞城的時候,這洪萬才都不一定還活著,欠條就是廢紙一張。”
褚涯聽到這里,忍不住看了云拓一眼,云拓便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看什么看?這個小工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郝莊清了清嗓子,對著岸上喊:“洪萬才,這樣吧,我給你打個欠條�!�
“打欠條?”岸上的人都笑了起來。
郝莊面帶幾分尷尬:“難道我還能帶著那么多錢?你把賬先記著,等下次我來臨亞城送物資的時候,就把錢給你�!�
洪萬才和身旁的人商量了幾句,便回道:“行,下次給�!�
“對了,還有這些推車,都是他們的隨行物品和食物,這些就不用算錢了吧?”郝莊問道。
洪萬才已經(jīng)敲了一大筆,便道:“賣你一個人情,這些推車不算錢�!�
貨輪終于靠岸,因為士兵不被允許登上碼頭,所以那些攬活的工人爭先恐后地往船上擠,被云拓給擋住。最后挑選了十多名看上去老實些的,讓他們將堆放在甲板上的大箱先推下去。
褚涯跟在他們身側,隨時叮囑他們手腳輕些,這些大箱子里都裝著易碎品,必須得輕拿輕放。
他跟在箱子旁上了碼頭,被一名幫眾給攔住。
“這也是要進城的嗎?”
郝莊回道:“他不是士兵,只是在我們物資點干活的小工�!�
“那也得算一個人�!�
“行,算一個人�!�
箱子都運下船后,福利院小孩才跟著云拓和管理一起下船。他們手牽著手走上碼頭,兩名幫眾拿著小本和筆清點人數(shù)。
“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
當所有貨物卸完,小孩和管理也都在碼頭上站好,輪船便又掉頭返回甘華鎮(zhèn)。大家一起在海上相處了大半個月,彼此已經(jīng)有了感情,小孩們齊齊喊著告別的話,郝莊和士兵水手也不停沖他們揮手。
“士兵叔叔再見�!�
“郝船長再見�!�
“大船也再見�!�
云拓和褚涯之前還在輪船上時,就和郝莊他們已經(jīng)道過別,所以只沉默地站在一旁,目送著那艘船消失在遠方海面。
“走吧,還要接受檢查。你們從檢查口出去,我們?nèi)}庫卸貨,等會兒在外面碰頭�!痹仆貙χ愰诺馈�
“哎哎,好的,好�!�
云拓和褚涯跟在一群推著鐵箱的工人身后,褚涯低聲道:“我剛才就怕他們會讓我們打開箱子驗貨�!�
云拓笑了聲:“雖然臨亞城的三軍駐軍基本脫離了云巔管轄,但云巔還是得經(jīng)常給他們運送物資,畢竟云巔不會放棄臨亞城,總想著以后要拿回去,得在這城里占個名,免得徹底給丟掉。三軍經(jīng)常往這邊送物資,這些幫派也能從中獲得好處,所以不會開箱驗貨。”
“那他們不會扣押物資嗎?”褚涯問。
云拓道:“今天雖然是伊姆會在港口收錢,但伊姆會和廣塔會只能每周來一天,這港口總歸是屬于碧濤堂的。而碧濤堂的會長曾經(jīng)放過話,凡是在碼頭上交了費的物資,任何勢力和個人都不準扣押,不能壞了規(guī)矩�!�
很快便到了倉庫,工人們開始卸貨,云拓和褚涯再次提醒他們小心一點。待到卸完貨,云拓付了工錢,工人們離開后,偌大的倉庫就只有遠處有幾名倉庫工作人員。
兩人迅速將那些大箱子打開,里面除了物資,每個箱子里還有一兩名背著背包的小孩。沈蜷蜷被褚涯抱出大箱時,還伸手去下面撈:“你的背包和褚寶龍的挎包還沒提上�!�
待到小孩們都鉆出箱子,云拓又將箱蓋重新關好:“走吧,我們從倉庫后門走,走那兒不用接受檢查,可以直接離開港口�!�
小孩們坐久了船,現(xiàn)在剛下地,走路全都歪歪倒倒。林多指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王成才連忙將他抱了起來。
“哈哈,林多指,你走路都會摔,你怎么這么好笑?”
沈蜷蜷小聲笑,但自己兩只腳也在打結,一個踉蹌往前撲。褚涯趕緊將他拉高,人就在半空轉了半圈。
褚涯將沈蜷蜷背起,其他進入分化或者突破的都是中班生或大班生,所以走出幾步也就很快適應了,跟著褚涯從那些貨物形成的通道里走向后門。
沈蜷蜷趴在褚涯耳邊道:“褚寶龍在鬧,說它想出來。”
“你告訴褚寶龍,現(xiàn)在還不行,讓它就呆在精神域里。反正沈汪汪和點點也沒有出來,它一只量子獸出來了不好玩�!�
沈蜷蜷便去問王成才懷里的林多指:“你的點點在鬧要出來嗎?”
林多指搖搖頭:“它知道現(xiàn)在不能出來�!�
“唔,好吧�!鄙蝌轵榈穆曇粲悬c羨慕。
一行人從倉庫小門鉆了出去,跟在云拓身后在暗巷里左穿右行。
“云拓哥,你對這里好像很熟?”褚涯道。
云拓只簡短回道:“我以前來這里執(zhí)行過幾次任務�!�
“那你知道在哪兒可以搞到彩色筆嗎?”
“彩色筆?臨亞城可不好搞到這東西。你要彩色筆做什么?畫畫?”云拓疑惑地問。
褚涯摸摸自己的鼻子,含混地道:“你沒發(fā)現(xiàn)他們的量子獸都是黑白色?”
“有什么關系嗎?”云拓的神情先是驚愕,接著就想到了那些分化期小孩天天看的一本畫冊,神情變得復雜起來:“我盡量去找�!�
當鉆出小巷時,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個廣場。廣場中心原本有一座石雕像,現(xiàn)在大半個身體都不翼而飛,只剩下兩只碩大的腳,踩在一個黑不溜秋的圓球上。
褚涯他們等在廣場左邊,十來分鐘后,福利院小孩便在管理的帶領下走出了檢查通道。
“陳叔,怎么樣?”褚涯迎上去問。
陳榕低聲回道:“果然查了有沒有哨兵向導�!�
“在勢力相爭的臨亞城,哨兵向導非常搶手,每個勢力都在招人。但我們先不要接觸那些勢力,等到穩(wěn)定下來后再說�!痹仆仉S手抱起兩名小班生,“走吧,現(xiàn)在進城。”
廣場上的人也挺多,福利院小孩們都穿著截短的水手軍服,手牽手跟著推著推車的管理走,這隊伍立即吸引了其他人的視線,還互相竊竊私語。
“臨亞城還有幼兒園?”
“這像是小學,你看大的也有十歲出頭了。”
“臨亞城有小學嗎?”
“有吧,那些大幫派也辦了學校的。”
一名光著膀子,滿臉橫肉的男人摸著下巴:“大幫派不敢放他們的孩子這樣到處跑,要不咱去綁上幾個,讓他們的家長給錢?”
“別輕舉妄動,你看他們穿的是晨星軍的衣服,去綁他們干什么?拿不著錢還惹一身的臊�!�
“這幫人全是小孩,那些陪著他們的是老師?一看就不是練過的,只有走在最前面那人看著不好惹�!�
“那要不試試?”
……
褚涯走在最邊上,哨兵的超強五感讓他將那些人的對話聽在耳里,他知道必須讓這些人見識一點厲害,不然還沒離開這港口就要出事。
那幾人正在低聲商量怎么動手,突然就如同挨了一巴掌似的,腦袋被扇得朝向一旁,整個人朝旁邊橫飛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這些人并不是哨兵向導,卻也知道這是挨了別人的精神力攻擊。他們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摸著紅腫的臉驚慌地四處張望。
“怎么回事?誰在打我們?哪兒來的哨兵?”一人吐掉嘴里的血水,目光里全是驚懼。
“這是在提醒我們不要生事�!�
“這群小孩兒不能招惹,真是大幫派的孩子�!�
……
廣場上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從那幾人的反應里猜出發(fā)生了什么,便立即調開視線,不再盯著福利院的隊伍看。
沈蜷蜷被褚涯牽著,驚訝地道:“我剛才看到有幾個人一起摔出去了,還在地上滾了幾圈,他們怎么就一起摔了呢?”
旁邊的小孩道:“我也看到了,有個人還吐了顆牙齒�!�
“你們看這里有個石頭人,只有兩只腳�!�
“這個腳好大,有我的十個腳大�!�
小孩們好奇地東張西望,時不時還要停下腳步,直到管理低聲呵斥:“都不要東張西望,好好看著路,我們要快點離開這兒去城里�!�
“管理管理,臨亞城里是什么樣的?”
“有高樓嗎?有大房子嗎?”
“臨亞城和云巔比呢?和克科鎮(zhèn)比呢?和福利院比呢?”
管理含混地道:“我也沒來過,進了城就知道了�!�
走出廣場后,外面便是一片曠野,當中一條坑坑洼洼的公路,一陣風吹來,便揚起漫天的塵土。
陳榕走到云拓和褚涯身旁,將手里的一張卡片遞給他們。
“這是什么?”褚涯看見卡片上寫著一行地址。
陳榕道:“其實院長總擔心福利院會出事,早些年就托人在這邊買了一套院子,這是那院子的地址�!�
“我正在和小涯商量接下來去哪兒,結果這就有落腳處了�!痹仆貙⒖ㄆ舆^:“科亞街五十五號……科亞街我記得就在城邊上,不遠。”
陳榕道:“只是那院子已經(jīng)買了快十年,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十年?那有點懸�!痹仆貜椓藦椏ㄆ骸肮芩�,先去看看,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他話音剛落,身后便響起了汽車聲,大家轉頭看去,看見一輛兩截車身的加長公交車正從另一頭駛來。
云拓神情一松:“居然讓我們遇到了公交車�!闭f完便抬起手,那輛全身和路面一樣坑洼的公交車便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是一輛空車。
陳榕連忙道:“我們還有這些推車,學生們坐車就好了,管理推著車去城里�!�
云拓想了下:“行,反正不遠,那我們半個小時后在進城的第一個站臺那里碰頭�!�
云拓一個人先上車,讓學生們排著隊站在路旁。駕駛座上的司機原本面無表情,突然捂著頭嘶了聲,暴躁地對著云拓喊:“是你吧?我是普通人,哪有什么精神域?你看我胸牌,還有公交車公司的執(zhí)照。根據(jù)臨亞城的規(guī)矩,幫派之間不管怎么惡斗,也不會對公交車司機和醫(yī)生護士動手。”
“對不住了師傅,我也不是要動手。您看我身后這么多孩子,誰上車都得測一下才放心,您說是不是?”云拓斜斜靠在司機身旁的鐵欄上,一臉和氣地笑道。
司機哼了一聲,臉上依舊不爽,卻也沒有再說什么。
“來吧,都上車。”云拓對著車下道。
學生們趕緊往車里鉆,按說兩節(jié)車廂坐不下這么多人,但這里要等到一輛公交車太難,大家也不敢分成兩批。而且臨亞城并沒有交通規(guī)則一說,所以小孩們只管往里擠。
管理則站在車門外喊:“里面的再擠一擠,一排座位多坐上幾個,大班生抱著小班生。”
“誰踩我腳了?”
“我已經(jīng)抱了兩個了,你去他的腿上坐。”
“我還是第一次坐車呢,就這樣坐下就行了嗎?”
“嘿嘿,嘿嘿嘿,坐車喲�!�
小孩們擠成一團,司機只坐在駕駛座上,一臉漠然地看著窗外。
第102章
“能裝下嗎?裝不下的話就和管理一起拉推車。”陳榕在車下喊。
小孩們大多是第一次坐車,
哪里會有再下車去拉推車的道理,立即道:“能裝下的�!�
“我抱了一個,還可以來一個�!�
“站著的也都抱上,
反正抱起來后你松手他們也掉不下去。”
……
大家都不愿意下車,好在臨亞城的老式公交車又寬又長,
大家又全是小孩,一百多人竟也全部塞進了這兩節(jié)車廂。褚涯抱著沈蜷蜷最后上車,
身前則是同樣抱著弟妹的柳貞和王成才。
褚涯想去關車門,但人太多,
車門根本關不上,
司機卻已啟動了車輛。褚涯只得將沈蜷蜷放在車里,讓他抱住王成才的雙腿,
自己則抓住了兩邊車門框。
公交車往前行駛,學生們便朝著車后喊:“管理,
你們快點呀,你們快點。”
管理的怒聲從后方傳來:“誰把身體都探出車窗了?摔不死你!快坐回去!”
“沒座位哦�!�
“那就給我老實站著!”
林多指和柳四斤見沈蜷蜷站著,便想滑下地和他站一起,柳貞無奈道:“下面都沒法落腳了,
你倆就乖乖的別動。”
公交車壓過一個大坑,車內(nèi)的人被顛得發(fā)出驚叫,褚涯居然被顛下了車,
跟著跑上兩步后重新跨進車門。
“沈喵喵�!鄙蝌轵轶@慌地喊了聲。
“我沒事�!瘪已内s緊回道:“你站好了別摔著�!�
云拓站在司機身旁,這樣如果有意外的話,他可以第一時間控制司機,
聽見沈蜷蜷的聲音后,
他探頭道:“喲,
這餅干里還夾著一塊小奶油,
蜷哥,讓我抱?”
沈蜷蜷不樂意:“我不去里面,我要在這里看著沈喵喵�!�
云拓沖車門口問道:“小涯,你那里沒問題吧?”
“沒問題�!�
道路坑坑洼洼,車輛一路顛簸,褚涯觀察著路面上那些坑洞的形狀,正在懷疑那會不會是沒有完全填平的彈坑,便看見路邊躺著一個碩大的炮彈殼。
車里的小孩雖然被顛來顛去,卻也依舊快樂興奮著,每一次車輛壓過坑洞,大家就會齊聲哎喲。沈蜷蜷一直害怕褚涯掉下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但也會心不在焉地跟著一起哎喲。
道路兩邊都是曠野,褚涯正打量著遠處,身旁突然就竄過一道黑影。
一只黑白花紋的袋鼠越過公交車跑前,并站在前方道路的中央,得意洋洋地看著這輛車。
褚涯認出這只袋鼠,便朝著車內(nèi)道:“趙小壯,把雷霆收回去吧,別讓它到處跑�!�
“它自己要出去的,它不想呆在精神域�!�
其他已經(jīng)突破或是分化了的小孩也能看見那袋鼠,洪文治便道:“我的也想出去,我都沒讓,說了進城后才能出來�!�
沈蜷蜷從人腿縫隙里看前方,跟著大叫:“褚寶龍一直在嚷嚷都沒出來的,還有沈汪汪。沈汪汪難道不想出來玩嗎?它也沒有這樣�!�
柳貞也朝著后面道:“別耽擱事啊,快讓你的雷霆回去,不然它會到處亂跑惹事�!�
趙小壯崩潰地道:“我收回去它就打精神域里的蛋,在里面亂搞。”
“打蛋就打吧,總比它在外面亂打要強。”
那只袋鼠就擋在路中央,興奮地兩腳前后交叉蹦跳,還沖著公交車做拳擊狀。但下一秒,它就消失在了空氣中,趙小壯將它收回了精神域。
公交車繼續(xù)往前,道路不光有坑洞,而且經(jīng)常有路段積水,司機這時便會將車開進曠野,再一路狂顛著繞過這段路。
“沈喵喵,你要抓緊呀�!鄙蝌轵楦巳鹤髢A右倒,嘴里朝著車門大喊。
“我知道的,不會摔下去。”褚涯抓緊了車門框。
“要不你讓我背你吧!”
“現(xiàn)在還不用你背,如果我堅持不住了再叫你�!�
“好。”
沈蜷蜷見褚涯再沒掉下過車,終于放下心來,開始和林多指一起小聲唱歌。只是人太擠,兩人都沒法伸手轉動方向盤。
“爺爺?shù)男≤嚨蔚蔚�,噠噠噠,滴滴滴……”
“我們這是坐的大車車喲。”
“我的大車車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公交車行駛了約莫十來分鐘后,大路兩旁逐漸出現(xiàn)了稀稀拉拉的建筑,看上去像是一些廠房。統(tǒng)一都是灰撲撲的水泥平房,垮塌的圍墻,生滿銹的鐵門上掛著瞧不清字樣的廠名牌。
道路右前方是一座沙廠,公交車正要經(jīng)過時,里面突然響起槍聲,接著一群身著各色野戰(zhàn)服的人從大門退了出來,邊退邊朝著廠里開槍。
小孩們立即驚慌起來,開始喚著褚涯哥和云拓哥。褚涯眼見那群人就要退到大路上,也顧不得那么多,當機立斷喚出了黑狼。而云拓也拔出了腰后槍支,鳳頭鷹同時騰起在了車頂上方。
司機卻依舊淡定地開著車,從后視鏡看見云拓拔槍的動作,還撇了撇嘴。
“你們這些剛來臨亞城的就是大驚小怪,這些幫派不就是搶個廠嗎?他們哪天不互相搶的?我們就在這里等個十分鐘,等他們打完了再過去就行了�!�
司機直接將車停在了大路上,還擰開了播放器,靠回椅背,一道甜膩的女聲便從播放器里傳了出來。
“你就站在對面看著我,所有心事都已被你看破,哎呀呀呀呀,被你看破……”
砰砰砰!
“有些話兒雖然從未出口,但你的目光已經(jīng)告訴了我,哎呀呀呀呀,告訴了我……”
砰砰砰砰砰!
褚涯就站在車門口,黑狼渾身繃緊地站在他身旁地面,隨時做好了進攻準備。
前方那群人戰(zhàn)斗正酣,嘴里發(fā)出大聲喝叫,或撲在地上或躲在障礙后,朝廠房大門里開槍扔手榴彈。而廠區(qū)里也在往外投出手雷,褚涯眼睜睜地看著那路面上又添了兩個新坑。
但就像司機說的那樣,倒也沒誰管這輛停在大路上的公交車。
小孩子們躲在車里大氣不敢出,身體隨著每一聲炮響震顫,并發(fā)出小聲驚呼。好在褚涯和云拓就在這里,再加上車內(nèi)響起的輕松歌聲,也沖淡了幾分大家對炮火的恐懼。
褚涯一直注意著前方,并在公交車一周布上了精神力護盾。車內(nèi)的其他哨兵也紛紛放出了精神力,大家的精神力都連接在一起,悄無聲息地將整輛公交車籠罩其中。
戰(zhàn)斗還在持續(xù),褚涯看了眼沈蜷蜷,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注意車前的戰(zhàn)況,而是側著身,腦袋擠在那些大腿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別怕!”褚涯對他做了個口型。
沈蜷蜷艱難地點了下頭:“我不怕。你別掉下去了�!�
“我不會掉的�!�
廠外的人突然發(fā)起進攻,再次沖入廠內(nèi),炮火聲更加密集,慘叫聲也不斷響起。而這個過程只持續(xù)了兩三分鐘,槍聲便逐漸停下,只有人的大喝和腳步跑動聲。
司機抬手關掉了音樂:“走吧,他們打完了�!�
車輛重新啟動,司機得意地道:“我說只需要等十分鐘吧,這些破廠都是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幫派才會來搶奪,打不長久。”
公交車路過那家廠房,褚涯扶著車門,看見地上跪著一排雙手抱頭的人,被另外的人持槍圍著,身后地面上還躺著幾具尸體。
車內(nèi)小孩們對臨亞城充滿期待和好奇,從離開輪船后就一直很興奮,就算在擁擠的車輛里顛簸也在嬉笑。但現(xiàn)在所有人透過車窗看著外面,車內(nèi)安靜得沒有一個人發(fā)出聲音。
“沈喵喵……”沈蜷蜷擠向了褚涯。
褚涯轉回身,看見沈蜷蜷面帶不安,便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褚涯將沈蜷蜷拉到自己身前站著,雙腿分開擋住了車門。沈蜷蜷便抱著他的腿,將臉埋在他腰腹上。
沈蜷蜷呼吸著褚涯身上的熟悉氣味,感受著他的溫熱體溫,心頭的驚慌和忐忑便飛速消散。哪怕車輛顛簸搖晃,他也沒有半分會掉下去的擔憂,因為知道會被身前人穩(wěn)穩(wěn)地擋著。
他側過頭看向車門外。那滿是坑洞的路,大片枯黃的草,瞧著和深淵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但吹在臉上的風并不冰冷刺骨,似乎又要比深淵好上那么一些。
前方出現(xiàn)了城市的輪廓。小孩們這次都沒有歡呼雀躍,只透過車窗,沉默地看著那些深黑色的建筑。
公交車很快便進入了城內(nèi)。
臨亞城內(nèi)的樓房普遍不高,大多只有六七層,但面積頗廣,一眼望不到頭。褚涯發(fā)現(xiàn)城內(nèi)樓房所使用的并不是磚石或水泥,而大多是用鋼鐵建成,不做任何外觀裝飾,就那么袒露著斑駁鐵銹和粗糙的焊接點。
第一個公交站點很快就到了,所有人都下了車。
這雖然說是公交站點,實際上連個站牌都沒有,只有身后的一面鐵墻上用顏料刷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沉康街車站。
褚涯注意到那沉字都寫錯了,將幾寫成了兒。
“這樣站在街上也太顯眼了些�!痹仆卮蛄恐驹诮诌叺囊蝗盒『�,微微皺起眉頭,“這臨亞城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平常也沒見過這么多孩子,誰知道他們會起些什么心思?”
褚涯見路過的人都在朝這邊張望,干脆讓大家都站進身后的一條小巷,只留下了已成功突破的學生。
“這個地方不是很好,沒有我家彌新鎮(zhèn)好�!鄙蝌轵橛行┫訔壍貙α侄嘀傅溃骸澳憧催@些房子,黑的,太丑了,比我們福利院的房子丑多了,更沒有彌新鎮(zhèn)的房子好看�!�
“我都沒有去過彌新鎮(zhèn)�!绷侄嘀傅馈�
“那等我們回去后,我請你去我家玩,我給你玩我的寶貝——”沈蜷蜷說到這里突然頓住,氣勢洶洶地盯著前方地面,片刻后才恢復神態(tài)接著道:“——還有我的鋼珠車。”
“你剛在看什么?”林多指好奇地問。
“我沒看什么,是褚寶龍又想出來,就不停地和我吵架,我連你在說什么都聽不清楚�!�
“它怎么吵的?”林多指問。
“就哇哇哇哇地吵。點點不和你吵架嗎?”
“不吵�!绷侄嘀笓u頭。
“怎么可能呢?”沈蜷蜷很是不可思議,“點點是啞巴嗎?褚寶龍每次回去后就在我腦子里哇哇嘎嘎地吵,話可多了�!�
“點點不是啞巴呀,它會和我說話,但是不吵架的�!�
沈蜷蜷茫然了片刻:“那它可能不會,你要教它吵架,不然它會變成啞巴的�!�
街對面有人正在打量這邊,目光在幾個孩子身上來回,柳貞一臉冰冷地瞪了回去,王成才則從腰后摸出槍,在手里擺弄把玩。
那人視線落在槍上,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繼續(xù)閑逛。
街道上響起了推車吱嘎聲,陳榕帶著管理們也終于進了城。云拓迎了上去,神情自然地和陳榕低聲交談,目光往他們身后淡淡一瞥。
云拓平�?此齐S和,這一眼卻滿是警告和冷厲,周身也透出了一種殺氣。尾隨著管理們的那幾人平常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很明白這種氣勢的由來,立即便清楚這不是他們能惹的人,果斷掉頭離開。
“一路順利吧?”褚涯迎上來問道。
陳榕抬手擦拭臉上的汗:“也不知道算不算順利,就老是有人跟著我們走,一看就不懷好意。我們都把槍挎出來,還拿著鐵勺敲鐵鍋,敲得那個響啊,那些人受不了這動靜,也就散了�!�
人員到齊,現(xiàn)在便去往福利院買下的那個院子。等到巷子里的學生們都出來,褚涯問過云拓,便道:“好了,現(xiàn)在大家都把量子獸放出來吧�!�
“可以放褚寶龍了嗎?”沈蜷蜷問道。
“對,可以。”
街上瞬間出現(xiàn)了幾只黑白花色的量子獸,或踱步,或梳理皮毛,或好奇地左右打量。
“嗷!”褚寶龍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叫,踮起后爪小心地繞過一灘混濁污水,又差點踩到街邊的一袋垃圾。它轉著頭打量四周,神情有些崩潰,接著便消失在空氣里。
“褚寶龍怎么又回來了?你快出去呀,快出去,哥哥叫你出去。”沈蜷蜷皺著臉縮起脖子,“你出去好不好?好不好?要不你變成啞巴好不好?”
“吼!”黑狼也沖著這邊低低地叫。
褚寶龍再次出現(xiàn)在街道上,兩只后爪踮得高高的,只用爪尖撐著自己身體。它嫌棄地打量四周,又看向盯著自己的黑狼,黑狼便連忙過來,將它叼起來甩到自己背上。
“嗷!”布偶熊又朝著褚涯喚。
正在和王成才低聲說話的褚涯轉頭看了眼,便取下自己背包,從里面掏出個挎包遞了過去。
布偶熊接過挎包,取出一條小毛巾,在空中抖開,再翹起兩只后爪開始擦拭。
云拓和陳榕帶隊走在最前面,其他哨兵向導分散于整個隊伍中,褚涯帶著沈蜷蜷走在最后。量子獸們緊跟在自己主人身旁,只好奇地東張西望。
臨亞城靠海,整個街道都彌漫著咸腥味,兩旁樓房的窗臺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干魚。城內(nèi)街道原本就不寬,而兩邊商鋪的貨架都已經(jīng)搭到街上,讓街道更是狹窄。
鐵器配件鋪的老板敞著衣襟坐在門口,露出胸膛上的大片紋身和刀疤。肉鋪老板娘靠在自家鐵門上,用扇子驅趕身旁鐵板上飛著的蒼蠅。那鐵板上擺著兩扇剖開的變異種肉,皮毛和鱗片都還沒有去除,鮮血順著鐵板滴落到地面。
街道人雖然不少,卻都相同的沉默,目光或沉郁或兇狠,和身后那暗黑的鋼鐵樓房融為一體,發(fā)散出陰沉和銹蝕的氣息。
當這群穿著水手服,神情懵懂的小孩出現(xiàn)在街上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小孩們和這座城市格格不入,就像用灰暗水彩涂抹的大幅畫面里突然多了一抹不屬于它的亮色,既違和又異常醒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們,鐵器鋪老板站起了身,肉鋪老板娘停下了趕蒼蠅,那些灰暗角落里也出現(xiàn)無數(shù)雙窺探的眼睛。就連那些鋼鐵樓房的高層也出現(xiàn)了晃動人影,都站在窗口往下看。
小孩們安靜且忐忑地走著,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城市遠方不時響起的槍聲,還有推車輪碾過地面時的吱嘎聲響。
量子獸們變得警惕起來,坐在黑狼背上的褚寶龍也沒有再惦記擦自己的后爪,兩只白拳頭里暗暗彈出了爪尖,眼珠子左右轉動。
咣啷!
左邊一聲刺耳重響,陡然打破了街道上的沉寂。
量子獸們齊刷刷地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豹崽和狐貍渾身毛炸開,布偶熊也立即在黑狼背上站起,并舉起了兩只爪子。
一名站在菜刀鋪門口的獨臂伙計迎上所有人的視線,趕緊蹲下身,將掉在地上的一把銅壺撿了起來。
量子獸們又恢復了正常,唯有那只袋鼠還在伙計面前兩腳交叉蹦跳,雙拳頻頻朝著空氣揮出。
這伙計和街上的大部分人一樣都是普通人,看不見這群量子獸,也不知道一只袋鼠正對著自己的腦袋凌空揮拳。唯有那些樓層的某些窗戶后面,有那么一兩個人顯出驚訝神情,卻也唯恐惹禍似地后退,并迅速關上窗。
沈蜷蜷被褚涯拉著,所以也并沒有覺得害怕,對上那些人的視線后也不回避,只好奇地盯著人看。
一名打著赤膊戴著鼻環(huán)的光頭靠墻站著,沈蜷蜷盯著他掛滿圈環(huán)的耳朵,光頭突然朝他張開嘴,滿臉猙獰地發(fā)出嘶聲,那張大的嘴里牙齒殘缺不齊,舌尖上也套著一個圓環(huán)。
沈蜷蜷怔了一秒,便也朝他張嘴,一臉兇相地哈氣,露出自己的牙。褚涯低頭看了眼沈蜷蜷,又跟著看向光頭,目光里透出冷冷警告。
那光頭的注意力放在褚涯身上,將他上下打量后,便提步走了過來,指間轉動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褚涯不待他靠近,直接放出一絲精神力,那光頭的匕首便突然脫手,當啷一聲掉在了街邊的水溝里。
光頭頓住腳,又轉頭看了眼褚涯,目光驚疑不定又帶著畏懼。但他也沒有繼續(xù)往前,而是轉身撿起匕首,重新靠回墻上,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
“嘶……”沈蜷蜷又朝他哈了一口氣后才回過頭,對著褚涯皺起臉:“這個人以為他好了不起哦,缺了牙還給我看,當誰沒缺過嗎?我還不是缺了牙的,而且他缺了牙還那么丑�!�
沈蜷蜷嘖嘖地搖頭,轉頭看向另一方,一名年輕美艷的女郎靠在門框上,對他笑著揮了揮手:“小帥哥�!�
沈蜷蜷立即斂起神情,抿起唇,走出兩步后,才有些靦腆地小聲應道:“哎……”
第103章
這是小孩們第一次見著城市,
雖然緊張,卻也覺得新鮮,邊走邊小聲對話。
“你們看那邊那個人,
他穿的衣服好奇怪,身上那么多口袋,
胸前四個,胳膊上也有。”
“哈哈,
胳膊上那口袋是干嘛的?”
大班女生翻白眼:“那是牛仔服,胳膊上的口袋是為了好看。”
路過一家鐵鋪,
匠人們正在打鐵,
聲音清脆,火花四濺,
小孩們就駐足圍觀,直到被管理催促才繼續(xù)往前。
小孩們見到什么都好奇,
就算管理不斷催,隊伍行進得也不快。一路上只要有人想靠近隊伍,不管他們是什么目的,云拓和褚涯都不動聲色地給予提醒和警示,
讓那些人停下腳步或是熄滅了其他心思。
街邊有一個小商鋪,擺放著諸如火柴手電筒牙刷之類的小商品,一共就那么幾樣東西,
稀稀拉拉地擱在陳舊的貨架上。
云拓走了過去,站在窗外敲敲窗臺:“拿盒煙。”
臉上橫著一道刀疤的老板頭也不抬地道:“沒有�!�
“那有什么?”
“臨亞城只有攬葉,都是自己做煙卷�!崩习宓馈�
“臨亞城可是在云巔弄了不少東西,
特別是你這種D級哨兵,
想搞點香煙還難嗎?”云拓問。
老板飛速抬頭看了他一眼,
又看向街道。只見一只量子獸正悄悄朝著小孩們逼近,
卻被鳳頭鷹從天而降給按在了街上,身上冒著股股黑煙。
老板沒再回話,只迅速從柜子里取出一包香煙,擱在了窗臺上。
云拓拿起香煙,再放下一張鈔票:“老老實實做你的生意,不該想的就別去想�!�
隊伍行進到一片住宅區(qū),這里沒有樓房也沒有商鋪,全是一座座院落。也許在修建這批院落時,臨亞城的環(huán)境還沒如今這么糟糕,所使用的建筑材料不是鋼鐵,而是水泥。但有些小樓被炮火轟炸得只剩下半棟,剩下半棟的陽臺上晾曬著各種各樣的衣物,顯然那半棟房子也是很多人擠在一起住。
隊伍又停了下來,褚涯這次等了半晌還不見動,便將沈蜷蜷牽到小班生隊伍里,自己走去最前方查看情況。
云拓和陳榕幾名管理就站在街邊,看著左邊一片空地。那空地中央是一個大水坑,很多人蹲在水坑旁洗衣服,一旁的水龍頭前排著隊,數(shù)名提著空桶的人在等著打水。
褚涯走到他們面前,問道:“陳叔,云拓哥,怎么停下了?”
云拓和陳榕都沒有吭聲,褚涯順著他們視線看向那水坑,又看回云拓:“不去科亞街五十五號嗎?”
“這就是科亞街五十五號。”云拓嘆了口氣。
褚涯愕然地看著水坑,云拓幽幽道:“院子已經(jīng)被炸沒了,只留下了這個大彈坑,看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公共水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臨亞城里四處都亮起了燈。黑夜讓路上的行人驟然減少,卻也讓一些白日蟄伏的人開始出沒。摩托車在街道上放肆奔行,遠處響起了槍聲和轟隆爆炸聲,某個地方突然竄起了熊熊大火。
管理們滿心茫然,小孩們卻不知道這些,大家在原地蹲下,有些在說笑,有些已經(jīng)在開始玩游戲。
“林多指,我們這一下出石頭,我們的石頭比他們的圓,他們要是出石頭就輸了�!鄙蝌轵楦皆诹侄嘀付叺驼Z,狡黠目光瞟向對面的小孩,臉上露出個得意的笑。
林多指點頭:“好。”
唐圓圓也在悄悄給王小細道:“你們看沈蜷蜷那樣子,他們倆肯定要出石頭,你們這次出布�!�
“好�!蓖跣〖毢陀诖箢^也點頭。
小孩們不知愁苦,管理們滿面愁容。褚涯問云拓道:“云拓哥,附近有安置點嗎?我們先把今晚上對付過去吧�!�
云拓道:“我也正在想這個,覺得可以暫時去安置點呆著,明天再去尋找新的落腳點。”他轉著身打量四周:“我記得這一帶就有個安置點,歸屬于廣塔會,離這兒也不算太遠,走個二十分鐘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