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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二爺抬手,對身后的仆人說:“弄出去,別再將什么貓啊狗的放進來�!�

    “是,老爺�!�

    仆人抱著貓離去,江泠盯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兩步。

    “好了�!苯悴排牧伺乃募绨�,將他拉回來,“先前爹爹一直忙于公事,還未問過你近來的功課,來,咱們回屋去,我要好好考考你�!�

    “好……”

    仆人已經(jīng)抱著貓走遠,直到再也看不到,江泠才慢慢收回目光,隨父親一起進屋。

    不久,仆人將院子附近的野貓全部趕走,有的被江泠喂多了,認(rèn)識他,喜歡在屋檐下跑來跑去,趕一次沒用,又跳上來幾次,皆被江家的仆人抓住,丟得很遠。

    很快,江泠所住的院子里再也沒有野貓野狗踏足。

    漸漸,桃樹的果子也成熟,江泠有時候會站在樹下抬頭打量,上次在墻角看到幾個桃核,他以為是有貓經(jīng)過時啃食落下,怕被長輩發(fā)現(xiàn),自己偷偷撿起來掩埋。

    院子里的仆人看見他常站在桃樹下,笑著說:“三郎是想吃桃子了?”

    江泠問:“這棵樹是誰種下的?”

    “據(jù)說是這宅子的第一任主人徐公栽下,幾年后徐公因公調(diào)派,舉家遷到京城了,這棵桃樹枝繁葉茂,果子大如燈盞,瞧著喜慶,后來盤下宅子的人便也未曾將它砍去�!�

    仆人道:“三郎若是想吃桃子,不妨再等幾日,等這桃子再長長,還能更甜。”

    江泠點了點頭。

    院子里沒了貓,江泠便每日去看桃樹,桃樹生得高大,有一片甚至越過墻,夏日枝葉繁茂,江泠時常坐在樹下看書,綠蔭遮蔽,涼風(fēng)習(xí)習(xí),除了看書聽學(xué)外他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聽仆人說起那桃子的甜美,他竟也開始期盼果子成熟。

    直到他某一日發(fā)現(xiàn),樹上的桃子少了許多。

    江泠心細,會記住各個果子的位置,這樣發(fā)現(xiàn)蟲蛀時才能及時治理,一開始他并未察覺到樹上的桃子在減少,偷盜的賊人還算警惕,最初只偷墻外的,每次摘得不多,讓人一時難以察覺,直到墻外的被摘光,她不得不越墻偷桃,江泠才猛然發(fā)現(xiàn),樹上的果子竟不知不覺少去許多。

    江泠不動聲色,記下賊人偷盜的規(guī)律。

    ·

    自從被堵在巷子里恐嚇過一次后,葉秋水老老實實了一陣子,沒有再去摸別人的錢袋,好在如今已是暮春,城郊野菜繁茂,葉秋水經(jīng)常跟著其他婦人孩子一起去城郊挖野菜,或是下河摸菱角,為了填飽肚子,她總能想出各種辦法。

    葉大整日不回家,可能又去哪個賭坊或者妓館鬼混了,葉秋水樂得自在,她盼著葉大不回家,他一回來家里就雞犬不寧,她還要分給他一大半食物,說不定還會被打。

    葉秋水白天出去摘野菜摸菱角,或是撿磨坊掉在地上的豆子,晚上就爬上墻去摘新鄰院中的桃子。

    氣候漸暖,那桃子也快要成熟,葉秋水等不及,每日偷偷摘下幾顆,第二日拿到街上去賣,桃子不算熟,賣不了幾文錢,但有時可以換到一個包子,或是店家看她年幼可憐,多給她一個酥油點心。

    一夜,葉大不在家,江家熄燈,她已摸清了隔壁小官人每日就寢的時辰,當(dāng)光亮暗下,葉秋水再等片刻,萬籟俱寂,小官人睡熟之時,她悄悄攀上墻頭。

    她探頭看了看四周,新鄰喜靜,雖然是富家少爺,但身邊并沒有多少人伺候,院子里空蕩蕩的,十分安靜,葉秋水坐在墻頭,桃樹探出墻外的一面已經(jīng)被她摘光了,這幾日她靠偷摘來的桃子賣了好些錢,江宅的桃子又大又圓,散發(fā)著清甜的香氣,一個能賣到三文。

    十文,可以換到一袋米糧,熬成稀粥可以吃許久。

    墻外的摘完后,就只能摘另一邊,葉秋水人小手短,攀在墻頭只能夠到靠近的桃子,要再想更多的,必須越過垣墻,到院子里去。

    葉秋水特地等了半個時辰,確定江小官人已經(jīng)睡熟后才順著樹干爬到江家院子里。

    她一手抱著樹枝,一手挎著籃子,飛快地摘下樹上的桃子,百忙之中還自己啃了一個,如今桃子已經(jīng)完全成熟了,個大飽滿,汁水充沛,甜滋滋的,葉秋水開心地瞇了瞇眼。

    她一連摘了六七個,一手快要拎不動,干完壞事后像先前那樣,抱著樹枝想要爬回自家院落。

    身后燈光突然亮起,有人喝道:“無恥小賊,站住!”

    聲音嚴(yán)厲,墻角有少年提燈而出,衣著整齊,顯然埋伏已久。

    葉秋水回頭,正正與少年對上視線。

    江泠將燈點起,照清來人相貌,他期盼許久,細心照看的桃子,竟被那賊人摘去大半!

    江泠臉一沉,“你給我下來!”

    遷來曲州許多日,江泠學(xué)會不少當(dāng)?shù)卦挘@幾個字葉秋水聽明白了,她還記著那日巷子里的圍堵與恐嚇之仇,她不傻,哼了一聲,“你叫我下去我便要下去么,我就不,略略略,切�!�

    江泠嘴角抽了抽。

    說罷,葉秋水還挎著籃子,抬起手,朝他做了個滑稽的鬼臉。

    江小官人當(dāng)即認(rèn)出這墻上君子,正是前幾日偷盜孫仲言財物,還咬了他一口的小賊。

    沒想到她屢教不改,竟然還偷到江家院子里來了,甚至挑釁,簡直可恨,可惡!

    他養(yǎng)尊處優(yōu),為人雖不跋扈,但畢竟出身富族,前呼后擁,很少有人會當(dāng)著他的面忤逆他,更何況還是個賊,

    古板嚴(yán)肅的江小官人說道:“你下來�!�

    “我就不!”

    葉秋水答,話音落下,江泠像是被氣著,板著臉往前走了幾步,葉秋水以為他要爬墻抓她,往后縮了縮。

    然而,他只是停在墻下,重復(fù),“你下來。”

    試了幾次,葉秋水發(fā)現(xiàn),這位新鄰似乎不會爬墻,只會叫她下來,但是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偷了人家東西還爬下去認(rèn)罪。

    這人估計腦子不好。

    她不理,挎著籃子猴似的便從垣墻上爬回自己家了。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體弱小官人親眼目睹這小賊的靈活身手,頓時目瞪口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人,偷了東西還理直氣壯,但他要做一個君子,他才不會爬墻。

    第5章

    “小賊,你又來了�!�

    葉秋水越來越膽大,

    她每日都去偷桃,每日都能撞見新鄰,江小官人站在墻下,冷臉看著她摘桃,除了呵斥她下來外,什么也不做。

    他不會爬墻,也不會責(zé)罵,葉秋水偷完桃子大搖大擺地離開,他無可奈何。

    書上說翻墻上梁非君子所為,江泠想要做一個君子,所以做不出上墻抓賊的事情,但他也見不得有人這般無恥大膽,可不知為何,江泠一直未將有人翻墻偷盜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所以許多日過去,江家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桃樹上的果子再漸漸減少。

    每日亥時一到,葉秋水都會雷打不動地攀上墻,江泠也每日守在樹下,橫眉冷對。

    一日,在外鬼混多日的葉大回家,葉秋水不敢回去,葉大只有沒錢用了才想起她,他知道葉秋水平日會小偷小摸,偶爾能攢下一筆錢,但是每次都藏不住,葉大會蠻橫地搜刮來買酒。

    今日一聽到門閂響動的聲音,葉秋水便眼疾手快,立刻抱著攢錢的罐子爬上墻,躲在繁茂的桃樹枝葉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動彈,找不到錢的葉大若是發(fā)現(xiàn)她藏在這里,錢被拿走是小,恐怕還要挨一頓打。

    江泠正在屋中看書,窗戶開著通氣。

    身后仆人正在整理床榻,突然聽到輕響,江泠筆下停住,抬頭,又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很快鉆進了樹影中。

    往常那小賊攀墻偷盜都是在無人的深夜,今日天才剛黑,院子里的下人還沒離開她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

    若是被江家的仆從看到,一定會用長長的竹竿將她打下來,江泠發(fā)現(xiàn)她,沒了看書的興致,他不動聲色地打發(fā)走院里的仆人,獨自走到墻下站定。

    “小賊�!�

    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

    仰面看星星的葉秋水偏過頭,新鄰不知何時走過來,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冷笑:“你又來偷桃了?”

    江泠瞳光流動,環(huán)視樹梢,沒看出自家桃子變少,他又道:“還是想偷其他東西?”

    他看著很嚴(yán)肅,警告她,“我不會讓你進來的�!�

    上次偷錢,這次偷桃,誰知道她還會耍出什么花招。

    葉秋水好面子,不服氣,她張嘴齜牙,但又怕聲音太大被正在找她的葉大聽到,只能摳著眼皮,無聲地做了個又丑又滑稽的鬼臉。

    江泠:“……”

    下一刻,一墻之隔外葉大暴怒的聲音傳來:“小雜種,我知道你躲起來了,你最好不要讓老子找到,不然老子一定打斷你的腿!”

    怒喝聲裹著濃厚的酒氣,伴著叮當(dāng)當(dāng)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突兀又刺耳。

    葉秋水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如驚弓之鳥,往樹影間縮了幾分。

    惱羞成怒的葉大一定會打死她,她不能下去,要在墻上呆一夜。

    小賊剛剛還囂張跋扈,此刻卻瑟縮著,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瓦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江泠聽到葉大的聲音后詫異許久,他聽仆人說起過垣墻外就是北坊,是貧民窟,與江家毗鄰的是赤貧戶葉家,當(dāng)家的男人是個游手好閑的酒鬼,妻子很早離世,不知是病死還是被他打死,他似乎有個女兒,江泠偶然聽見他們閑聊,但并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想來,這個日日攀墻偷桃的小賊,就是那戶人家的女兒了。

    葉大鬼混回家,喝了酒打砸東西,說不定還會打人,難怪她今日這么早就爬墻,想來是家中不能呆,沒處去才躲到這里。

    葉秋水將自己縮成蝦球,背脊輕顫,緊緊閉著眼,聽著家中混亂的動靜,那個新鄰似乎在說話,不知是嘲笑還是警告,葉秋水已經(jīng)無暇顧及他,她想,像他這樣有錢的小官人,肯定會嘲笑她。

    畢竟東門街的那群達官貴人都是這樣,不準(zhǔn)北坊的貧民靠近,他們會飼養(yǎng)兇神惡煞的狼狗,驅(qū)趕路過的窮人,頑劣的富貴少爺,甚至?xí)命c心玩具將窮孩子騙過去,放狗咬他們玩。

    葉秋水悶著頭,將儲錢罐抱在懷中,閉眼祈禱這一夜趕緊過去,葉大找不到錢就離開了。

    然而耳邊聲音越來越大,她哪怕將頭埋進膝蓋上也能聽到,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葉秋水整個人彈了一下,瞳孔顫抖,險些喊出聲。

    一扭頭,卻發(fā)現(xiàn)是新鄰,他不知何時爬上樹干,見她要叫,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江泠壓低聲音,“我叫你許多聲,你下來吧,到我這兒來,他在屋中找不到你,定會返回院子里尋找,一抬頭就能看見你了。”

    葉秋水有些懵。

    江泠又重復(fù),“下來,你躲在這里,稍有不慎摔下去就會受傷,可能還會殘疾,他不會找到江宅來的�!�

    他說的話句句在理,葉大再跋扈,也不敢惹到當(dāng)官的江秀才頭上,哪怕那只是個很小的官。

    葉秋水猶豫了一會兒,順著墻,跳到樹上,然后很快爬下。

    與她不一樣的是,江泠面露難色,他是金尊玉貴的富家子弟兼官宦后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方才爬樹,江泠蹭破了手心,華貴精美的衣袍也勾了絲,從樹下下來對他來說有些困難,江泠繃著臉,緩慢地踩著樹枝而下。

    葉秋水仰頭看著他,許久,見新鄰掛在樹上,不上不下,一向嚴(yán)肅清俊的臉上第一次顯現(xiàn)出了尷尬的顏色。

    江泠:“……”

    她靈機一動,跑進廊下,從江泠的房中搬來椅子,江泠白皙的臉龐因為窘迫而有些紅,飛快地說了聲“謝謝”,踩著椅子從樹上下來。

    他衣領(lǐng)亂,頭發(fā)也亂,被粗糙的樹皮磨紅的掌心破了好幾處。

    方才他沒想那么多,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上樹喊人了,這會兒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君子不該做的事情。

    翻墻上梁,非偷即盜,皆是小人所為,哪怕他今日是為了幫人,也有違君子言行。

    江小官人十分愛干凈,每日要洗數(shù)十次手,出門前后必沐浴熏香,整個人從頭到腳連發(fā)絲都是清香雅致的,方才爬樹衣服被勾破,他低下頭,皺眉,一言不發(fā)地拔掉身上的樹葉。

    葉秋水看著他動作。

    江泠沉著臉,拔掉衣擺上勾著的最后一根樹枝,回過神,發(fā)現(xiàn)那個小賊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里滿是好奇。

    忽然,她的肚子重重響了一下,葉秋水頓時覺得難為情,欲蓋彌彰地扭過頭,看看天看看地,肉眼可見臉頰脹紅。

    她今日還沒有吃過飯,一直在丟人。

    江泠沒說什么,頓了頓,然后離開。

    片刻后,他再次返回,手里捧著一碟熱氣騰騰的點心,“給。”

    葉秋水愣住。

    江家財大氣粗,對子女溺愛,但江二爺自詡是讀書人,為人分外講究,對江泠的教育也嚴(yán)苛,聽說大世家過午不食,江二爺在家中也立下規(guī)矩,每日吃多少都有限制,小孩子喜歡吃甜食,江泠也不例外,但江二爺覺得嗜甜害人,不允許他多吃,每日能吃的點心都嚴(yán)格讓下人把控著。

    晚膳時有一碟芙蓉栗子糕,江泠沒有動,小心翼翼包起來,準(zhǔn)備留著夜里讀書讀累了再吃。

    他將栗子糕遞過去,溫?zé)徇冒著香氣,葉秋水眼睛都看直了,伸出手,但是并沒有接,她狐疑地看了看面前的少年。

    “你吃。”

    江泠又往前遞了遞。

    他目光誠懇,并無惡意,葉秋水猶豫了一下才接過,她緩緩撥開紙皮,先是湊近用鼻子聞了聞,鼻尖沾上糖霜,觸感綿軟,她沒有立刻咬下,而是伸出舌頭舔了舔。

    江家作為曲州富甲一方的有錢人家,家中聘請的是從五湖四海而來的名廚,點心做得甜而不膩,入口即化,一口下去回味無窮,口齒間滿是清新的栗子香。

    葉秋水瞇起雙眼,神情驚喜,“好好次!”

    常年吃不飽飯,三天兩頭與野狗搶食的葉秋水吃相很差,為了能搶到食物果腹,她時常來不及咀嚼就吞咽,栗子糕有些噎人,她說完就變了臉色。

    江泠心領(lǐng)神會,又跑進屋中端來茶水。

    茶是名茶,價格昂貴,葉秋水喝了一口,若非為了咽下栗子糕,她大概會當(dāng)場吐出來。

    “難喝!”

    她將茶盞推回去,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碟栗子糕,這次速度慢了一些,結(jié)束后葉秋水又舔了舔手指,不放過沾上的糖霜。

    江泠看呆了,在家中,一切規(guī)矩品行都要向世家對齊,就連江家的仆人也是只要相貌周正,品行端莊的,江泠從來沒見過有人吃飯能吃得這么磕磣,就好像從來沒吃過飯,像山上的野人一樣。

    葉秋水吃完點心,抬起頭,看了看呆站在面前的少年,她這時才后知后覺,往后縮了縮脖子,說:“我……我沒有錢給你�!�

    江泠回神,說:“不要你的錢�!�

    她將信將疑,目光里是藏不住的警惕,圓溜溜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探究地打量江泠。

    像一只常年游蕩在野外,矯健又機警的貓兒,并不會輕易相信人類。

    江泠看出她的懷疑,開口:“不過,你下次不可以再翻墻偷東西,攀墻上梁,乃小人行徑。你偷盜的是旁人家的財物,越墻又有擅闖民宅之嫌,被抓住后會送到衙門打板子,甚至丟命。”

    這么久以來,江泠已經(jīng)會說許多曲州話,葉秋水愣愣地聽他說,似懂非懂。

    “那你怎么還讓我進來?”

    她疑惑問道。

    江家三郎也不是第一日發(fā)現(xiàn)她在偷桃了,一直到今日,半數(shù)的桃子都快被摘完,他也沒有告知家中,葉秋水也沒有被抓。

    江泠想了想,說:“事出有急,下次就不會放你進來了�!�

    話語冷冰冰的,一點也不留情。

    葉秋水“哦”了一聲。

    她還懷念著那栗子糕的味道,舔了舔嘴唇,轉(zhuǎn)身,自己找了個角落蹲下。

    黑漆漆的樹影下,小小的一團,將自己縮得快要看不見,葉秋水下巴枕著自己的手臂,小聲說:“天亮前我會走的�!�

    江泠沉默,他蒼白瘦削的臉在昏暗中因看不清晰而顯得有些兇,葉秋水見了,悶著頭,又改口道:“不用到天亮,等我爹爹睡著了我就走�!�

    一墻之隔外,葉大的罵聲沒有停過,他喝了酒怒氣沖沖,大概許久都不會消停。

    葉秋水聽到他在罵她,瑟瑟發(fā)抖。

    江泠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沉默半晌,轉(zhuǎn)過身,“你進來吧,等他走了你再回去,但是不準(zhǔn)亂動亂跑,不可以隨便拿東西。”

    樹下的小人抬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似乎是怕他反悔,她三步并兩步,抱著儲錢罐,風(fēng)一樣地竄進了江泠的屋子。

    葉秋水第一次進入這里,江泠住的屋子陳設(shè)簡單,但十分雅致,絹繡的山水畫隔開內(nèi)外兩間,書桌靠墻,案上整齊有致地擺滿書籍,筆墨紙硯,清香馥郁。

    她呆了呆,驀地臉上顯現(xiàn)出局促,臟兮兮沒有穿鞋的腳交疊著,但無處可藏。

    葉秋水本來還新奇,看到這樣的屋子,頓時如冷水澆在頭頂,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涌上心頭,她低下頭,不再四處亂看了。

    還未等江泠說什么,葉秋水便率先說道:“我在這里就好了。”

    她自己找了個角落蹲下,蜷曲著雙腳,盡量不讓自己沾滿泥的腳,或是縫補多次的短衣沾到干凈的簟席。

    江泠看了看她,指了指窗下的小榻,“你可以在這里,但是不要動其他東西�!�

    葉秋水是個屢教不改的小賊,江泠本不該放她進來,若是被長輩發(fā)現(xiàn),他不知該如何交代。

    葉秋水迅速點點頭,“知道了,不會動的�!�

    說完,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很乖,她靠著窗,迅速合上眼,葉大的聲音朦朧不清,她看上去已經(jīng)不像方才那么害怕,只有眼睫還在顫著。

    江泠收回目光,轉(zhuǎn)身走近里間。

    第6章

    “秋水”,是一個很美的詞。

    第二日,江泠醒得很早,每日天不亮他就會起來讀書,無論寒冬酷暑,只有生病的時候才會破例。

    他記著外間的小賊,雖然江泠喜靜,院子里很少有仆人侍奉,但清晨奴仆會過來灑掃院落,也會有丫鬟推門整理床榻,江泠比往日起得更早,他要在仆人們進來前讓小賊離開。

    也不知她酗酒的父親有沒有離家,江泠從屏風(fēng)后繞出,環(huán)視整間屋子,卻并未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不同的是,書案上多了一個陌生的瓦罐,陳舊,廉價,但被擦得很干凈。

    江泠走近,打開蓋子一看,里面放著一把銅錢,數(shù)目不多,但每一枚都被擦得錚亮,似乎被人無數(shù)次捏在掌心細數(shù)過,江泠怔了一下,想起這是昨夜那小賊一直緊緊抱在懷里的東西。

    她并不在院子中,大概已經(jīng)離開,簟席分毫未亂,卻獨獨遺留下財物,瞧那孩子的模樣,想來這錢攢起來也不容易,丟了應(yīng)當(dāng)很著急。

    他抬起頭,看向院子里的高墻,葉家的平房太矮,在高墻的遮蓋下未泄分毫,江泠仔細聆聽,并未聽見有任何謾罵打砸聲,他松了口氣。

    這時,江家的灑掃仆人走進院子,江泠想了想還是沒有將瓦罐交給他們,他怕傳到長輩耳朵里后會引起更多事端。

    江泠想,她丟了錢定會回來尋找,入了夜再交給她好了。

    果不其然,一到時辰,墻頭立刻探出一個身影,葉秋水一爬上墻就看到已經(jīng)有人等候了,少年還是那副冷淡的神情,清秀的面龐不茍言笑,抬頭看著她,說:“你又來了�!�

    葉秋水嘿嘿一笑,并不像先前那般囂張刁蠻,她的眼睛很圓,像是金光熠熠的瑪瑙石,笑起來會有兩顆淺淺的梨渦,看著很甜。

    江泠本來已經(jīng)做好她會吐著舌頭,做起鬼臉的準(zhǔn)備,突然被這猝不及防的笑容擊了一下。

    他臉上的冷硬神情收斂了幾分,葉秋水坐在墻頭,靦腆地笑了笑,說:“我爹爹一早就出門喝酒了,所以我就回家啦,我本來想早點過來找你,但是你的院子里一直有人,我只好等到現(xiàn)在,還好你還沒睡�!�

    “找我做什么?”江泠脫口而出,話音落下才想起,“是那個罐子?你落在這里了,我拿給你�!�

    “不用不用!”

    葉秋水打斷他轉(zhuǎn)身的動作,江泠不解地看著她,葉秋水很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小聲說:“是給你的,謝謝你幫我,還給我吃糕糕�!�

    江泠微愣,“我不要你的錢�!�

    葉秋水抬眼覷了他一眼,“洗干凈了……”

    “不是這個意思�!苯稣f:“只是隨手之勞,我不缺錢,不需要你給我這些,你自己留著�!�

    “哦……”

    江泠沉默,又問:“那些錢是你攢的?”

    “嗯!”葉秋水點了點頭,“是我?guī)椭x阿婆擇菜,還有賣桃……唔。”

    她不說了,低下頭,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桃子是江家的,她偷了江家的桃,賣來的錢送給江家的小官人,是有些好笑。

    “你拿走吧�!苯雠e起手,將瓦罐遞給她,“你的錢,你自己收著,只是以后絕不可以再來偷東西了�!�

    葉秋水點頭,接過,將瓦罐抱在懷里,再揭開蓋子,63*00

    她稚嫩窄小的手掌裝不下幾枚銅錢,葉秋水只會從一數(shù)到七,再重復(fù),她知道,瓦罐里有六個七,是她這半個月來賣桃子得來的一筆“豐厚”的財產(chǎn)。

    看到錢,葉秋水的眼睛都亮了許多,笑臉盈盈,梨渦也比先前更深,她才六歲,已經(jīng)是個不折不扣的小財奴,江泠看著她數(shù)錢,從一數(shù)到七,而后重復(fù),十分艱難。

    他突然問:“你叫什么名字?”

    葉秋水捧著一把銅錢,說:“葉秋水�!�

    江泠將這三個字念了念,“可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秋水’?”

    他學(xué)過這篇文章,在許多書中,“秋水”都是一個很美的詞,也指美人,美好的女子。

    然而女孩的神情看著卻很困惑,她完全聽不懂江泠在說什么。

    江泠反應(yīng)過來,一個連算數(shù)都不會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那兩句的含義。

    “你家人讀過書?”

    葉秋水搖頭。

    江泠:“那你的名字從何而來?”

    葉秋水隨口回答:“爹爹說,我出生的時候是秋天,娘親生我時,家中的房屋被大水沖垮,爹爹覺得我晦氣,不喜歡我,秋水……就是秋天的洪水呀,會讓他倒霉�!�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好像只是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也可能她跟本不明白這其中的惡意。

    江泠卻愣了愣,他沒想到,同一個詞,會被不同人賦予截然不同的意義。

    片刻后,江泠低聲道:“抱歉�!�

    “為什么要抱歉?”

    葉秋水很納悶。

    江泠沒有說話,他忽然跑開,不一會兒又揣著個熱氣騰騰的甜糕過來。

    “給、給……”

    江泠體弱,跑了幾步便氣喘。

    他將甜糕遞給墻上的人。

    葉秋水瞳孔放大,“給我?”

    “嗯,是棗泥糕�!�

    葉秋水眉眼彎彎,笑嘻嘻地接過。

    她先是端詳,像昨日一樣,鼻子湊近聞了聞,輕輕舔了一口后才開始咬。

    棗泥打得很細,加了蜂蜜,甜絲絲的,葉秋水好吃得晃起腳,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江泠胸口微微起伏,仰頭看著她吃得很香。

    今日的點心,他也沒有吃,囑咐小廚房用蒸籠溫著。

    葉秋水的衣服很短,穿了許多年,越穿越短,補丁打得亂七八糟,衣擺下露出一截肚皮,比起她黃黑的臉與手臂,肚皮倒是很白凈。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江泠立刻低下頭。

    葉秋水的吃相和昨天一樣兇猛,三下五除二地吞掉兩塊,到了最后一塊時,她終于慢下來,想起要好好品味,又像是不舍得吃完,捧在指尖,一點一點地吃掉最后一塊棗泥糕,還不忘舔了舔手指。

    “你為什么要給我吃的呀�!�

    她忍不住問道。

    她經(jīng)常偷江家的桃子,還咬過少年一口,屢次偷桃,屢次挑釁,可少年似乎并沒有告訴家人,甚至還幫她藏身,給她糕糕吃,這是個奇怪的好人,葉秋水覺得自己誤會他了,可能少年同那天打她的人并不是一伙兒的,他也并沒有想要砍斷她的手。

    江泠想了想說:“我吃不掉,丟了也是可惜�!�

    原來是這樣,葉秋水興奮地說:“那你以后吃不掉的東西都可以給我!我可以幫你吃掉!”

    江泠“嗯”了一聲,還是那副冷淡的神色。

    過了會兒,他說:“亥時了,我該就寢了�!�

    “哦�!�

    葉秋水舔了舔嘴巴,口齒回味,“那我回家啦?我明日還來找你玩�!�

    在她眼里,她和少年已經(jīng)是過命的交情了。

    江泠面色不變,看上去不知道是情愿,還是不情愿,他轉(zhuǎn)過身,徑直回屋,沒有回答。

    第二日,天一黑,葉秋水就在墻頭動來動去,時不時露出半個腦袋,她在窺視江泠院子里的仆人有沒有離開。

    江泠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他借故讓仆人們離開,披起薄衣,從房中走出。

    葉秋水立刻跳出來,“嘿!”

    她的驚嚇并沒有在江泠眼底掀起一絲波瀾,他好像對什么都淡淡的。

    葉秋水有些泄氣,但小孩子開心得很快,“我又來啦。”

    江泠面色不改,目光平靜,“你又來了�!�

    聲音沒有起伏,好像并不樂意她來,但是他也沒有出言讓她不要過來。

    葉秋水盈盈一笑,江泠看著她,問:“你今日不摘桃子了?”

    “不摘了�!�

    江泠看了看她身側(cè),的確沒有看到籃子,她不摘桃子了,那大概也不會再過來,況且馬上到了秋天就沒有桃子了。

    “哦�!�

    他淡淡道。

    “你昨日和我說不要再偷東西,那我就不偷了,你可是我朋友!”

    小孩不記仇,況且他們還沒有仇,經(jīng)過昨日,葉秋水已經(jīng)將江泠看作自己人。

    因為葉家太窮,葉大又脾氣暴躁,與鄰里關(guān)系不好,葉秋水為了填飽肚子經(jīng)常小偷小摸,今日偷東家的瓜,明日摘西家的梨,鄰里都被她偷怕了,小孩子也不喜歡和她玩,但是葉秋水不在乎。

    她每日勵志要填飽肚子,才沒有閑情逸致去和別人玩耍,光是到處找食物就已經(jīng)耗盡精力了,最重要的是,葉秋水知道別人嫌棄她窮,瞧不起她小偷小摸。

    江泠是鮮有的不會欺負她,還給她食物的人,葉秋水自然而然地將他劃成自己人,那么她就不會去偷江泠家里的東西。

    聞言,少年冷若冰霜的面龐松緩幾許,然而嘴上仍是極寡淡地“哦”了一聲。

    片刻后,江泠又開口:“你也不可以去偷別人家的東西�!�

    葉秋水疑惑,“為什么?”

    “君子安貧,達人知命�!�

    她搖了搖頭,“聽不懂�!�

    江泠頓了頓,認(rèn)真解釋,“偷東西不好,有違道義�!�

    葉秋水“唔”了一聲,“可是我餓……”

    “那也不可以偷東西,不是說因為你有理,你就可以去做惡事,哪怕這個惡事很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苯隹粗难劬Γ傲�(xí)慣是漸漸養(yǎng)成的,你今日因為饑寒交迫偷取食物,明日也會偷錢,甚至傷人,你會習(xí)慣不勞而獲,習(xí)慣靠盜竊去維持自己的生計�!�

    江泠告訴她,“上一次,你偷了孫仲言的錢,孫仲言……就是那個將你堵在巷子里的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葉秋水搖了搖頭。

    “他是知州的兒子,知州,是這里最大的官,輕易得罪不起�!�

    “你偷了孫仲言的錢,抓花了他的臉,他想打死你的心都有了,只是礙于身份,不能弄出人命罷了�!�

    聽到自己有可能會被打死,葉秋水不禁打了個寒顫。

    江泠繼續(xù)道:“你并非每一次都能逃脫,所以說,偷盜,就如走在刀尖上,哪怕能嘗到一時甜頭,也總有一日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葉秋水聽懂了,“哦……”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低下頭,悶悶道:“我爹沒有教過我這些,他說,他沒有飯給我吃,也沒有錢給我,我要是餓,就自己去偷,從小我都是這樣的,我很厲害的,偷錢沒有失手過�!�

    也不是沒失手過,第一次不熟練,被人吊起來打,差點死掉。

    葉秋水摳著自己的手指,聲音很輕。

    葉大一直是這么教她的,沒有人告訴她,這些是不對的,葉秋水似懂非懂,隱約知道這樣似乎不對,但她太需要活下去,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街上打量路過的人,熟練地順走他們掛在腰間的錢袋。

    江泠聽了,沒有說話,他也沉默。

    許久,他終于開口:“現(xiàn)在,我教你了�!�

    江泠抬起頭,直視葉秋水,“你要記得,有人教過你的。”

    第7章

    她是他一塵不變的人生中鮮有的特殊。

    夏季炎熱,一車一車的瓜果送到江家,仆人將其浸在井水中,晚膳后撈出,廚房切好后送到各個院落。

    井水浸過的瓜果很涼,江泠只被允許吃幾塊,仆人看著他,泠哥兒吃東西很斯文,卷起袖子,削白的指節(jié)捧著瓜果,旁人吃瓜往往吃得汁水淋漓,他指尖干干凈凈,慢條斯理地吃完兩塊,起身擦手。

    盤中還有半個石榴,是族里人孝敬老夫人的,老夫人疼愛孫輩,特地差人給江泠送了幾個,他分給父母兩顆,自己只吃了半個,還有一半放在碗中。

    另有一塊瓜,剛從井水里撈出切開,冒著冷氣,脆生生的,吃起來很消暑。

    仆人見他擦手,問:“三郎不吃了?要不要收起來?”

    “不用,放在這里,我看會兒書,一會兒再吃。”

    “好�!�

    三郎要看書,他們不好打擾,鋪好床榻,點上驅(qū)蚊的熏香,關(guān)門離去。

    待人都走后,江泠放下書,將窗戶推開。

    很快,有一個身影探出墻,朝他招了招手。

    “江寧!”

    葉秋水蕩著腿,叫他。

    她口齒不清,江泠告訴過她自己叫什么,但葉秋水從來沒有叫對過。

    “是‘泠’,不是‘寧’�!�

    江泠糾正她。

    “哦。”葉秋水敷衍地點點頭,不明白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

    她還是“江寧江寧”地叫,江泠糾正幾次沒有用,后來再也不管了。

    “我今日幫人送信,那位官人給了我五文呢�!�

    “我想買羊肉包子,但我有些舍不得全用掉,所以我買了三文錢的素包子,剩下的放在瓦罐里了�!�

    葉秋水高興地說,雙腿輕輕地晃,“素包子也很好吃,包子吃起來好軟好軟。”

    江泠靜靜地聽她說,她每日都會過來告訴他她今日做了什么,她還小,做不了什么重活,只能幫人跑跑腿,送送信。

    上一次她偷了孫仲言的錢,買了心心念念的羊肉包子,但是只咬了兩口,還被打了一頓。

    “知道了�!�

    江泠回應(yīng)她。

    葉秋水笑,坐在墻頭晃腿,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會出現(xiàn),她比貍貓聰明,從來沒有被抓住。

    她也很有分寸,沒有從墻上下來過,江泠上次說,她不可以翻過墻,隨意進入別人的院落,這樣也是不對的,她很乖,全部記在心里。

    “給�!�

    每次她出現(xiàn),江泠都會給她送來不同的吃食,今日是瓜果,精致的盤子中有一塊甜瓜,還有半個她不認(rèn)識的東西。

    “這是什么呀?”

    葉秋水疑惑地問。

    “石榴。”

    江泠告訴她。

    葉秋水沒有見過,好奇地打量,笑瞇瞇說:“像寶石!”

    她在街上看到路過的貴婦人頭上插得滿滿的,亮晶晶的珠釵上就有這樣的東西。

    “嗯�!苯鳇c頭,“你吃。”

    葉秋水不知道怎么吃,無從下手。

    江泠看出來,“等等。”

    他搬來椅子,坐在墻下,將石榴撥開,取出果粒放在盤子中。

    葉秋水一邊吃瓜,一邊看著他。

    江泠的手很好看,筆挺細長,就算是夏季,他穿得也比別人厚一些,圓領(lǐng)袍扣得嚴(yán)謹(jǐn),領(lǐng)口整齊端正,他做事細致,剝好石榴,剔掉白絲,再將盛滿果實的盤子遞給葉秋水,教她,“直接吃,記得吐籽�!�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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