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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還是覺得你虧了!”

    她直起身,撅著嘴,氣鼓鼓的,“憑什么,你爹娘留給你的東西,憑什么給他們!”

    二房的那些產(chǎn)業(yè),明明是江泠的,他的族人霸占二房的田地,將他逼成這樣。

    “報官!不是說要對簿公堂嘛,不能便宜他們!”

    江泠搖頭,“沒有那么簡單,真的鬧到公堂上,公理不會向著你我,所以叔伯們有恃無恐,我只能這樣做,才不會一直受他們糾纏。”

    這幾個月,族里的人用盡手段,為了瓜分家產(chǎn)無所不用其極。

    江泠心里清楚,今日他不主動提出離開,日后,族人也會為了更名正言順地私吞二房產(chǎn)業(yè),想法設法將他趕走,只是時間問題。

    宗族靠血緣聯(lián)系,而有時候,血緣也是一道枷鎖與壓迫。

    葉秋水似懂非懂。

    其實若是他冷靜下來,也有對策,葉秋水畢竟不是江家的奴婢,她是活生生的人,江大爺沒有資格處置她。

    但江泠仍舊慶幸他當機立斷做下的這個決定,再晚一些,也許棍子會落在葉秋水身上,他不想她受到一點傷害。

    江泠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不過以后可能就真沒錢給你吃點心了。”

    江泠眉心擰了擰,語氣很是沉重。

    失去父母留下的產(chǎn)業(yè),難以再維系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嬌養(yǎng)著她。

    江泠有些憂愁。

    葉秋水卻笑出聲。

    她晃了晃江泠的胳膊,“我又不是真的只饞點心!”

    說完,輕聲道:“有哥哥,沒有點心吃也沒關系。”

    她仰著臉,笑容清甜。

    *

    江宅的地契被族中收回,里面的東西江泠帶不走,他只收拾了幾箱書,穿過小門,暫時存放在葉秋水家中。

    離開的那日,許媽媽和小荷哭得很難過。

    她們的身契都在江家手中,以后要回老宅子伺候主家了。

    “郎君的傷還沒有好,沒有二房的產(chǎn)業(yè)傍身,以后可怎么辦啊。”

    許媽媽一邊抹眼淚一邊哭道:“他們怎么能這么狠心,郎君也是江家人啊�!�

    不僅地契被收回,江家還在外聲稱,是江泠自己與族人不和,不敬長輩,才會被趕出。

    天地君親師,一個人再怎么與族親不和,都不會徹底撕破臉,能被家族趕出,那此人必定不孝不悌,犯下滔天大錯。

    江家不想給江泠活路,怕有一日宋氏回來替他做主,索性壞了他的名聲,讓宋家也忌憚接回這個孩子會帶來怎樣的麻煩。

    許媽媽又痛又恨,但她是江家的奴婢,說不得什么。

    小荷拉著葉秋水的手,說了許多,走之前還在葉秋水掌心強硬地塞了粒碎銀子,也不知道她得攢多久才能有這些。

    江泠的腿傷還沒有好,只能撐著手杖一點一點地移動。

    葉秋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扶著他的手。

    一出門,就看見拐巷里有一人鬼鬼祟祟。

    時而探出頭張望,一見到有人過來又迅速躲起。

    江泠看了幾眼,說:“五郎。”

    話音落下許久,巷子里的人才慢吞吞地走出來,神情忸怩。

    遠處有書童望風。

    江暉攥緊手指,“三哥……”

    江泠靜靜看著他,等他說話。

    江暉漲紅著臉,幾次欲言又止,掙扎良久,才小聲說道:“對不起。”

    “和我說對不起做什么?”

    江泠語氣平靜,有些疑惑。

    “那時你和二伯吵架,我、我就在門外。”

    江暉支支吾吾道:“我是想來找你問功課的,我沒想到會聽到那些,后來、后來大伯問我聽到了什么,他太兇了,我就都說出來了�!�

    “我不知道會傳成這樣……我、我真的不知道�!�

    說著說著,江暉神色慌張,摳著掌心,竟然哽咽道:“我是挺嫉妒你的,從小到大,爹娘都拿我和你比,說我樣樣不如你,讀書不如你,樣貌舉止都不如你,就連仲言他們也不和我要好�!�

    “我爹娘總是說我廢物,沒出息,我生氣,看不慣你……我本來告訴大伯這些,是想說你也沒有多么完美,二房也就那個樣子……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

    江暉眼淚滴落,“我只是想讓你也丟臉,也被嘲笑,早知道今日會這樣,我應該瞞著,我不應該出去亂說�!�

    他嫉妒江泠,所以告訴長輩,是江泠要報官,是江泠逼得二伯撞墻自盡,他以為最多,長輩們只是沒那么喜歡江泠而已,爹娘也不會再老拿他和江泠比。

    “六郎和楊知縣的兒子拿彈弓打你的時候,我也應該制止的�!苯瓡熆拗f:“我就是太膽小了,我怕他們以后都不和我玩,要是我早些制止他們,你也不會被趕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二房沒人后,族里像瘋了一樣瓜分二房的產(chǎn)業(yè),甚至爹爹與六叔,為了宋氏嫁妝中的一間鋪子究竟該劃給四房還是六房,鬧得大打出手,相互撓花了臉。

    這可是親兄弟�。�

    叔父們眼里的貪婪與無情,讓江暉嚇壞了。

    他第一次覺得,父母長輩也不是那么明辨是非,那么可靠,那么值得敬仰。

    得到這群人的喜歡與偏愛,其實,也不是什么值得太在意的事情。

    嫉妒與貪婪,會讓兄弟鬩墻,會讓人面目全非,他害怕自己有一日也因為嫉妒,因為貪婪,變成那副丑陋猙獰的模樣。

    江泠等他說完,道:“這些事情錯不在你,我父親犯下大錯,罪有應得,我是他兒子,享受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我既受益,那便也有過錯,同樣,脫離家族,亦并非無奈之舉,這是我慎重選擇后的決定,你不必為此覺得內(nèi)疚�!�

    “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不怪你。”

    江暉眼角含淚,怔忪地看著他。

    “五弟,今日多謝你來看我,與我說這些,也多謝你,那日告訴我芃芃被大伯的人帶走。”

    江泠鄭重道。

    沒有五郎派書童來報信,他不一定能及時帶走葉秋水。

    江暉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又納悶問道:“芃芃是誰?”

    “是我!”

    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

    站在江泠身后的葉秋水探出腦袋,積極地舉起手。

    江暉目光移向她。

    小姑娘昨日在江府,嚇得眼淚汪汪,今日笑臉盈盈的,一點也不見恐懼害怕。

    芃芃。

    他驚訝,那樣嚴肅正經(jīng)的三哥竟然會親昵地叫一位小娘子的小名。

    第36章

    男女之別。

    江暉不敢呆太久,

    他是偷偷跑出來,今早,父母在屋中商量著搶鋪子的事,

    江暉就坐在一旁看書,

    聽到長輩的盤算聲,江暉忍不住開口打斷,“那些鋪子是二伯娘留下來的嫁妝,

    是給三哥的�!�

    “什么三哥,你哪來的三哥。”

    江四爺瞥他一眼,“人家現(xiàn)在可不是我們江氏的人了,

    他自然也無權繼承家業(yè)。”

    “可是那本來就是三哥的東西啊,咱們四房又不是沒有鋪子,別人的東西干嘛非要搶過來。”

    話音剛落,

    母親就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腦勺,江暉頓時吃痛。

    “你懂什么,

    蠢豬,

    二房這塊肥肉啊,

    我們不搶可就都被別人分了,

    到時候骨頭都沒得留給你,你竟然還傻呵呵的,人家都從家族除名了,

    你還心心念念個什么勁,

    蠢東西�!�

    江暉捂著腦袋,被罵得心煩,

    實在說不過他們。

    他將筆一丟,

    帶著書童偷偷來到江宅附近,臨走前,

    江暉還將書袋里攢著的零錢全都拿出來了。

    “三哥,這是我前幾日買書買筆剩下來的錢,你都拿著�!�

    江暉翻出書袋,遞給江泠。

    “不必�!�

    江泠推拒道:“你自己收好,以免回去不好交代�!�

    要是被四叔與嬸母知道江暉私底下偷偷來找他,怕是又要被罵。

    江暉訕訕,收回手。

    “那三哥,你……”

    江暉撓了撓頭,他看了一眼站在江泠身旁的女孩,“你和她一起離開嗎?”

    他倒是不明白,翻墻的情誼有這么深厚嗎,江暉可還記得,一年多前,這個丫頭是如何囂張,偷了孫仲言的錢袋子,還不肯認錯,張牙舞爪,揪壞了他們好多人的頭發(fā)。

    又瘦又小,尖嘴獠牙,像只猴子。

    可現(xiàn)在,她穿得干干凈凈,面色紅潤,兩顆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轉(zhuǎn),圓臉肉嘟嘟的,看著與從前截然不同,十分嬌憨,又透著機靈。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會造成這樣的變化,而三哥那么古板嚴肅的人,竟然會和一個小賊走得那么近,他不是應該最討厭這種人嗎?

    江暉想了想,得出結論,“她是你的丫鬟嗎?”

    怎知江泠搖頭,“不是�!�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暉竟覺得他似乎笑了一下,“是妹妹�!�

    江暉:“啊……”

    他說完“妹妹”兩個字,江暉明顯地感覺到一旁的小姑娘似乎更得意了,高高揚起下巴。

    “好了,五郎,你早些回府吧�!�

    要是長輩們發(fā)現(xiàn)他不在,還偷溜出府,估計他要被關禁閉。

    江暉還是有些怕他爹娘的,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道:“那三哥……我走了,你若是有什么難處,可一定要告訴我,我……我雖然沒什么用,但我一定給你想辦法。

    江泠頷首,“好�!�

    ……

    江泠的書很多,搬離江公宅后,厚重的箱子將葉家的屋子堆得滿滿的。

    葉家窮,本來屋子便又矮又小,這下更沒有什么落腳的地方了。

    江宅的地契被族人收回后,江大伯讓人將垣墻筑高幾倍,刷上棕油,使其無法攀爬,江泠剛搬走,他就打算將宅子賣出去。

    江大爺做得很絕,他理直氣壯,既然江泠不再是他們族中的人,那么也不別怪他冷血無情,不給他留活路。

    江泠常吃的藥都帶在身邊,他現(xiàn)在還不能自己走路,站不了多久就會痛得跌倒,他還有一些壓歲錢,想等腿稍微好一些,就出去找事情做。

    山上的書院,給一點束脩,可以有一間山舍住,是個很不錯的去處。

    不過在腿能走之前,江泠只能住在葉家。

    前日去江家老宅尋葉秋水時,強撐著站立了太久,腿股處剛愈合的傷口崩裂,江泠又要養(yǎng)許久的傷。

    萬幸的是當時備好的藥足夠多,還能撐許久。

    葉秋水扶著江泠來到北坊,巷子里站著許多探頭探腦的人。

    這么久來,曲州江氏鬧出的事情百姓們都聽說過。

    江家三郎是個刻薄寡恩的性子,逼死父親,氣走母親后,又與族人起了齟齬,被趕出江家,他無依無靠,又有腿疾,只有葉秋水這個傻子才會把他帶回家。

    葉秋水無視鄰里的冷嘲熱諷,扶著江泠,低聲道:“哥哥,前面有臺階,慢一些。”

    江泠撐著手杖,慢吞吞地抬起腿,艱難地跨過去。

    只走幾步路,他便已冷汗淋漓。

    周圍的竊竊私語,他都聽在耳朵里。

    以往聽到的,多是贊美之語。

    如今完全反過來。

    江泠跨過門檻,院外還有人探頭張望。

    “東門街的小官人居然跑來我們北坊了,稀奇哦�!�

    “什么小官人呀,他是被族里趕出來,沒地可去啦!喪家之犬!”

    “什么人才會被家族趕出?”

    “自然是不仁不義之人了,你沒聽說過他爹干的那些事嗎?”

    “瞧著畫似的郎君,竟然表里不一�!�

    這些話,江泠都聽習慣了,他置若罔聞,葉秋水也不理會,扶著他進屋,關上門,隔絕掉那些窺探的眼睛與吵鬧的聲音。

    “哥哥,我們以后就住在這里�!�

    “這是柴房,這是灶臺,這里以前是雞圈,不過后來雞都被我爹吃了,我也沒有錢再買小雞崽,所以這一片就空下來啦�!�

    葉秋水拉著他坐在窗戶邊,伸手指著外面,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院子里的布局。

    葉家院子很小,屋里能落腳的地63*00

    方也很少,不像江公宅,地上都鋪著青石磚,灑掃得很干凈,北坊的窮人家鋪不起磚頭,有的屋舍甚至是用茅草搭建,腳下都是泥,一下雨,地面泥濘,會弄臟鞋襪。

    江泠剛走進沒多久,緞面的鞋子便蹭臟了。

    他環(huán)視四周。

    其實葉秋水住的地方還沒以前江公宅中供丫鬟睡覺的地方敞亮寬大。

    但葉秋水很興奮,拉著他各種介紹,院前還有一小塊菜圃,不過現(xiàn)在光禿禿的。

    “我娘以前養(yǎng)雞養(yǎng)鴨,還種了許多菜,夏天的時候,整面墻上都爬滿了花,可好看了�!�

    小小的院子中,可以看出以前的痕跡,葉秋水的阿娘,是個很勤勞,厲害的女子,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葉秋水記得,很小的時候,她也是可以經(jīng)常吃到肉的。

    如果不是葉大迷上賭錢,將家中積蓄全都賭光的話。

    “不過我娘走后,就沒人打理啦,我也不會這些,所以都空著了�!�

    葉秋水眼底閃過落寞。

    但她很快又笑起來,拉著江泠去灶臺旁,搬開磚石,給他看她以前藏錢的地方。

    “嘿嘿,我爹從來不做飯,他不知道這里居然藏著錢,我聰明吧,一直沒有被他發(fā)現(xiàn)�!�

    江泠安安靜靜地聽著,偶爾回應,“嗯,很聰明�!�

    葉秋水聽了便笑。

    “好啦,就是這些�!�

    院子太小,幾句話就可以介紹完,葉秋水伸手比劃,“沒有你家那么……那么大,你不要嫌棄。”

    他曾經(jīng)的家中,小橋流水,蔚然秀麗,只是現(xiàn)在筑起高墻,再也看不到了。

    “不會的�!�

    江泠輕聲道,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葉秋水轉(zhuǎn)過身,不知想起什么,從書箱里搬出幾本書,放在江泠膝頭。

    “哥哥,你先在這里看書,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江泠點點頭,“嗯。”

    她叮囑完,推開門。

    葉秋水徑直沖出去,彎腰,在泥地上抓起一把沙土。

    院子外,有幾人正嘀嘀咕咕,添油加醋地說著江家發(fā)生的事情。

    葉秋水猛地拉開門,照著這群人的臉一把拋灑手中的沙礫。

    “哎喲!”

    墻角正在做賊張望的孩子被撒了一臉沙子。

    “走開!要是誰覺得自己的舌頭很多余,不如割下來喂豬!少在這里嚼舌根。”

    葉秋水揮舞拳頭,模樣十分兇狠。

    她打人很疼,北坊的孩子們都被她打過,揪住頭發(fā),扇得鼻青臉腫。

    院外圍著的人哄散逃走。

    葉秋水哼一聲,拍拍手,關上門,插上門閂。

    她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江泠并沒有看書,他在整理被褥。

    不過這些事情他以前沒做過,有點笨手笨腳。

    “哥哥,你在做什么?”

    “打地鋪。”

    葉家有兩間屋子,后來葉大賭錢,債主拆走床鋪抵債,只有一張可以睡人。

    以前葉秋水一直睡在柴房中,夜里總是有老鼠爬來爬去,葉大死后,她搬到這里。

    江泠在書箱上鋪上被褥,他打算睡在這上面,等腿稍微好去,就去山上找一個書院,但是不知道書院會不會收他這個學生。

    “為什么要鋪被褥,你睡在這里啊�!�

    葉秋水拍拍床榻,示意。

    江泠看著她,“那你呢?”

    “我也睡在這里啊�!�

    葉秋水很納罕,這有什么好問的。

    江泠抿了抿唇,“這不合禮�!�

    “什么意思?我娘以前天天抱著我睡的,有什么不對嗎?”

    她臉上滿是困惑。

    不睡在床上睡在哪里,書箱上?江泠這么愛書嗎?睡覺也要和書靠在一起?

    怪不得讀書那么厲害,睡在書堆里原來會變聰明。

    江泠說:“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她的臉上寫滿了不解。

    江泠語塞,不知道怎么解釋。

    葉秋水好像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別。

    沒有人教過她。

    江泠正在思考要怎么教她,一旁的葉秋水卻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不知道自己怎么琢磨的,蹦起來往書箱上一躺,傻笑說:“嘿嘿,我知道了,我要睡在這里,這樣我就不用天天背書了�!�

    學識不得自己鉆進腦子里來?多省事!

    第37章

    “哥哥你膽子好小哦。”

    江泠將她拉起來,

    “不行,書箱太硌了。”

    葉秋水坐在上面,認真道:“可是躺在上面可以變聰明。”

    江泠愣了愣,

    這是什么說法?

    他問道:“此話從何而講?”

    葉秋水把她的猜想告訴他。

    江泠聽完,

    無奈地笑了,解釋道:“睡在書堆里不會變聰明,書上的知識可不會自己鉆進腦袋里,

    況且,你本來就很聰明,無需鉆研這些。”

    他拉葉秋水起身。

    葉秋水“哦”了一聲,

    又納悶道:”可是你為什么要睡在書箱上面?”

    “因為男女有別。”江泠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是小娘子,

    不能與男子走得太近,若是對方有壞心思,

    你自己會受傷,

    所以,

    你要警惕你遇到的所有男人,

    這樣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知道嗎?”

    葉秋水呆呆問道:“和哥哥也不行嗎?”

    江泠搖頭。

    “可是哥哥不是壞人呀�!�

    “書上說,男女七歲不同席,

    不是壞人也不行,

    而且你怎么就能斷言我不是壞人?”

    葉秋水嘀咕道:“我就是知道,哼,

    什么破書,

    胡說八道。”

    江泠轉(zhuǎn)身,繼續(xù)鋪褥子。

    “書箱很硌的�!�

    葉秋水說:“你腿傷還沒有好,

    躺在上面不舒服。”

    “沒事�!�

    江泠手上動作沒有停。

    葉秋水沉思一番,忽然上前,抱住被褥,“既然你說男女有別,那我就睡書箱,你的腿還沒有好,怎么能躺在這么硌人的地方,你去榻上。”

    江泠態(tài)度堅決,“不行�!�

    葉秋水盯著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霎時有水汽氤氳,“好嘛,我知道了�!�

    她嘴角一垮,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你就是嫌棄我,你嘴上說著將我當妹妹,只是哄我的,你嫌棄我家床榻不干凈,又破又小,嗚嗚……”

    葉秋水哭起來,抬手抹眼淚,還不忘從指間縫隙里瞟一眼江泠的反應。

    他聽后果然慌了,連忙伸手,拉她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張了張嘴,笨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比~秋水哭得越來越大聲,“你以前住大房子,怎么可能會喜歡這里,你肯定不樂意來,你就是嫌棄我嗚嗚。”

    “沒有,我、不是……我,我睡床榻!”

    江泠手忙腳亂,急忙應下。

    “哥哥最好了。”

    哭聲戛然而止,葉秋水嘻嘻一笑,一點也不見方才的憂愁。

    她已經(jīng)弄明白該怎么拿捏江泠。

    江泠看出,有些氣悶。

    葉秋水怕他反悔,連忙抱起被褥,將它們重新放在榻上,說道:“哥哥不能反悔了,不然就是說話不算數(shù),你是哥哥,要以身作則�!�

    江泠很無奈,“知道了�!�

    誰能說得過她。

    他抱著書坐下,吃了藥,低頭翻閱。

    無論什么時候,江泠都能見縫插針地看書,他清楚,當腿好不了后,想要獲得與旁人一樣的成就,必須付出比從前更多的努力,一直到葉秋水從寶和香鋪回來,他手上都還捧著書。

    葉家點不起油燈,江泠就坐在門邊,借著外面的日光,一直到金烏將墜,天徹底黑下來,他才將書合上。

    晚膳喝的是粥,很稀薄,葉秋水不會做飯,以前個子矮的時候,得踩著椅子才能夠到灶臺,常年累月餓肚子的孩子自然有什么吃什么,哪里有機會鉆研廚藝。

    江泠心想,怪不得她以前那么瘦,照這么下去,不出半個月,下巴又要尖尖的了。

    他依靠在門邊,觀察葉秋水如何生火,淘米,心里默默記下。

    吃完飯,又背了會兒書,葉秋水念叨完鋪子里的事情,才開始慢吞吞地背香譜。

    江泠除了書之外,從江宅帶出來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帕子,擦手的,擦臉的,飯前飯后……都分得很清楚,葉秋水總是跑來跑去,嘴里說個不停,被江泠按在椅子上擦臉的時候,她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話。

    葉秋水臉汗津津的,覺得江泠妨礙她了,還會推開他的手,“我還沒有說完,今天王夫人又來啦,攬著我說了好久的話,我給王夫人送了一包我自己做的香袋,放了驅(qū)蚊草,王夫人還夸我呢�!�

    “知道了。”

    江泠說道,利落地給她擦完臉和手。

    榻上兩套被褥,涇渭分明,葉秋水想靠著江泠睡,但江泠嚴肅地拒絕。

    她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面朝著墻,背影看上去氣鼓鼓的。

    江泠和衣躺下,閉眼。

    以往過了亥時江泠就會睡覺,第二日早起讀書,但大概是因為突然換了新的地方,心境與以往不同了,他怎么都無法入睡,葉家的床榻很硬,一動就咯吱作響,江泠繃著身體,小心翼翼地翻身。

    太硌了!

    鋪幾層被褥都沒有用,江泠心中不由嘆氣。

    身后,傳來女孩綿長舒緩的輕鼾,江泠側(cè)目看過去,黑暗中,葉秋水睡得很香。

    她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煩惱,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變得開心,不管在什么境遇中,都能很快振作起來,當初她爹爹死去,她雖然哭了很久,但第二日就自己出去找生計,鋪子里的伙計為難她,她也有辦法讓自己擺脫困境。

    整日沒心沒肺的,其實比誰都機靈。

    江泠揚唇淡淡地笑了笑,然而下一瞬他就笑不出來了。

    少年嘴角緊繃,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床腳爬動的老鼠。

    江泠幾乎沒見過這些東西,以前在江宅,每個房屋都會熏香,一日要灑掃三回,屋子里要是出現(xiàn)鼠蟲,宋氏會大發(fā)雷霆,將當日值事的丫鬟趕走。

    江泠盯著床腳竄動的小黑影,眼皮輕顫。

    老鼠會吃人嗎?下人說,這些東西很臟。

    江泠側(cè)過身,拍了拍葉秋水,“芃芃。”

    這屋子是不能睡了。

    “嗯?”

    葉秋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江泠,“哥哥……”

    “有老鼠�!苯鰤旱吐曇舻�,他臉頰緊繃。

    “什么?”

    江泠嘴角抿成一線,“我們不能待在這里了,你先出去,我擋著它�!�

    葉秋水慢吞吞醒過來,撓了撓頭發(fā)。

    “老鼠啊�!�

    葉秋水坐起身,隨手抓起枕邊的書砸過去,正正巧砸在那老鼠身上,“吱吱”一聲,葉秋水緊跟著跳下床,拉開門,穿上木屐,抬腳就是一踢。

    “去你的。”

    黑燈瞎火中,有一小團影子,掠過半空,飛出屋子,落在遠處。

    葉秋水關上門,“再見�!�

    轉(zhuǎn)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拍一拍,又放回原位。

    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她神情如舊,并不將此當做一回事。

    江泠呆若木雞。

    葉秋水重新爬上床,“睡吧哥哥,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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