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鐘以岫滿身濕透,站在翩霜峰洞府的臺階上。他手中握著從洞府廳堂最上端取下的銀山劍,正要趕出來援救,卻頓住腳步,仰頭呆呆看著五十年未曾見過的金龍身姿,手腳冰涼。
當(dāng)年他未曾看清過她,此時再瞧來她像是戰(zhàn)爭后被百姓供奉的金漆凋敝的神佛,像是改朝換代的宮變后被洗凈血污的皇宮殿堂……
讓人不敢細(xì)看,心驚膽戰(zhàn),只讓每個人心頭都漾起神隕之后的愧疚痛心,狂怒之下的人人自危。
魔主分|身此刻再也無法化形躲避,抽搐不已,死死釘落在妙箴峰上,藍(lán)紫色天雷化作的光矛,在雨中跳躍著電光,烏云中雷聲涌動。
而它的垂死掙扎卻也不是全無效果,就在它即將湮滅前,一道與天雷光矛類似的武器,在它身軀前匯聚。
那是一把被黑焰包裹的長|槍,黑焰邊緣躍動著灰燼般的白色,直朝金龍胸前沒有鱗片包裹的最虛弱之處刺去!
那道黑焰長|槍,驟然貫穿了她的胸膛!
無數(shù)人與魔物都忘記了廝殺,呆呆的望著金龍現(xiàn)身的搏斗,甚至有數(shù)位弟子見金龍被貫穿,不自主的痛心驚叫出聲。
金龍扭動身姿,就在仰頭的眾人以為她會像蛇像魚一般抽搐掙扎時,卻見到她猙獰的龍首昂起,鬃毛如金焰紛飛,一只殘破的爪子,死死握住了胸膛處的黑焰長|槍!
鐘以岫感覺無數(shù)雨水從他眉宇之間落下。
她不會再像當(dāng)年那樣,在云層中驚恐憤怒地逃竄,她不會再因為吃痛而驚慌掙扎。
金龍狂傲又堅決地緩緩拔|出了貫穿胸膛的黑焰長|槍,那長|槍脫離開她的身體,便化作黑霧白煙消失,只留下了血洞!
金龍按住那魔主分|身,兩只爪子暴怒的撕扯著黑影,將它一次次摜砸在妙箴峰碎裂的山石之上!
地動天搖的巨響中,妙箴峰山頂亂石崩塌,幾乎要撼動那座山峰
金龍噴涌出鮮血的胸膛起伏,黑影已經(jīng)不再動了,可她仍是不解恨一般,張開巨口,咬向那黑影依稀看出輪廓的頭顱!
似上古巨獸在凡人還未開蒙時,于混沌中搏斗,她牙關(guān)咬緊,顯露崢嶸,生生扯下它的頭顱!
在她尖銳牙齒間咬碎頭骨的聲響,如悶雷般傳震開來,像是云層也在戰(zhàn)栗……她四爪踩在山石與敗者的尸體上,昂起頭來,罔顧自身的痛苦與重傷,輕蔑地咀嚼著。
黑色的黏液從她金色齒間流淌。
她瞳孔似懷念,也似復(fù)雜的掃過這狼狽的明心宗,而后,她受傷的胸膛處再度噴涌出大團(tuán)血液,像金虹熾日失去光彩,身影驟然倒下去。
群山掩蓋了她的身影,眾人只瞧見那山谷之間的金光徹底黯淡下去。
與此同時,明心宗各處傳來轟隆隆的塌陷聲。
江連星面對真龍英姿,神魂震懾,頭暈?zāi)垦�,他正要朝著她飛身而起,忽然覺得腳下一軟,地面驟然塌陷,連同幾個弟子院的房屋院落,朝下方跌落!
暗淵驟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腳下!
江連星想要提氣而起,但暗淵正中間仿佛有種吸力,他只來得及抓住身側(cè)胡止的衣袖,努力喊了句什么,幾個人就同時被塌落的石塊砸中,徹底昏死過去。
雨勢減弱,水絲漸漸細(xì)無聲響,而隨著結(jié)界破碎,魔主分|身被滅,眾多魔物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竄。
被圍攻最慘烈的千鴻宮飛閣處,那些神鳥圖騰濺滿鮮血,弟子長老的尸體堆疊在回廊之上,甚至連懸掛的八角燈籠都沒有幾個完整。
宣衡胸口起伏,立在飛閣上層甲板上,他身后是數(shù)處受傷后坐在地上的宣琮。
宣琮呆呆地回頭望著金龍消失的方向,眾多被震懾的弟子與魔物也沒能回過神來,他們像是活在當(dāng)下的人,被卷入千年前的世界。
宣衡覺得金核跳動得比心臟更快,他嘴唇上的雨水迅速干了。他想要為她而傲然的笑;而她身上每一道傷疤,都是五十年前東海屠魔的證據(jù),都似在掌他的嘴。
或許他應(yīng)該把心和金核都一起掏出來,攪爛了給她做傷口的敷料才好。
宣琮喃喃道:“那是什么?真龍是存在的嗎……為何天雷會……”
面對宣琮的問題,宣衡忽然扯開了嘴唇,似悲憫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我真傻,你都不知道她是誰,你都未曾進(jìn)入我們的故事,我年輕時,卻誤以為她會愛你。”
宣衡笑了起來:“她不愛我,也不該愛我。更不該愛世人。”
宣衡正要朝著她消失的方向而去,卻瞧見天邊一只金鵬展翅低飛,掠過明心宗的山門,掠過斷壁殘垣,撲飛向羨澤消失的方向!
金鵬身側(cè)有數(shù)只翼虎展翅齊飛,其中最高處的翼虎身上,馱著胸膛布滿刺青,烏發(fā)編作細(xì)辮的高大身影。
伽薩教!
但來人不只是戈左。
金鵬上座落寶閣,其中有個戴著面紗、裝扮高貴神秘的男人身影坐在其中,他狹長眼眸,似乎隔著被風(fēng)吹得貼服在臉上的薄紗,冷冷掃過千鴻宮的云車。
第64章
男人笑了起來:“龍性喜淫,你還是這幅樣子�!�
宣衡抱著焦黑的沃舟琴,
立在廢墟之上,俯視著枯坐在石凳上的鐘以岫。
天色大亮,明心宗已經(jīng)堪比荒原,
大半的樓閣都已經(jīng)倒塌,
主峰妙箴峰山石崩塌,
暗淵還留存在地面上,只有數(shù)個稀薄的結(jié)界封住了出入口。
隨著魔主分|身敗亡,
魔物也似乎意有所感,
恐懼的不敢再通過暗淵來到凡界。
風(fēng)吹拂過鐘以岫垂在身后的長發(fā),
那發(fā)絲已經(jīng)一夜半白,
他面上有些木然,
聽著身側(cè)的匣翡匯報著一切。
宗主鐘霄受致命傷后失蹤。
兩位脈主身受重傷,一位脈主當(dāng)場死亡。
更別提突然出現(xiàn)的數(shù)個暗淵,直接將明心宗與千鴻宮數(shù)位弟子吸入魔域。
如此重創(chuàng),
過幾年的仙門大會上,
恐怕再也不會見到明心宗列席其中了。
鐘以岫的銀山劍橫在膝頭,群山之上還有無數(shù)綻放的巨大冰花,與冰花尖蕊上被戳爛的魔獸,
他清掃了戰(zhàn)場的余波,輕聲道:“……沒有找到鐘霄……也沒有找到真龍嗎?”
匣翡的那只碧瞳能瞧見廢墟下所有的活物,搜尋許久都沒見到,
搖了搖頭:“陸熾邑那邊說知道關(guān)于宗主的事,
但他因為操縱傀儡受損太多昏迷過去,只是說宗主沒有死。不過真龍,確實是絲毫痕跡也沒找到……”
宣衡看向遠(yuǎn)處:“是伽薩教帶走了她,
他們之間有淵源。”
鐘以岫抬頭看向了宣衡,他意識到,
羨澤只奪走了他的金核,卻沒有奪走宣衡的。
為什么?不舍得嗎?!
鐘以岫現(xiàn)在不得不相信,或許她真的曾經(jīng)與宣衡做過夫妻,或許她心里真的有可能對他人動情。
只是那個人不可能是他。
此刻宣衡站在高處,身后是湛藍(lán)的天空與大團(tuán)白云,仿佛昨夜的電閃雷鳴都是錯覺。
宣衡卻看向鐘以岫白發(fā)之下脆弱的臉,他看懂了對方眼里的錯綜復(fù)雜,瞇起眼睛:“她從來不需要無用的人,現(xiàn)在你失去了她的金核,就是無用的人了�!�
鐘以岫的銀山劍忽然抬起,刺向宣衡的方向,劍氣在地面上蔓延冰霜,一下子劈開他腳下的廢墟。
他明明也沒找到羨澤,卻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落在旁邊,似憐憫的看著鐘以岫。
但宣衡心里卻沒有他面上表現(xiàn)得那么平靜。
她奪走了鐘以岫的金核,卻給了他一枚金鱗。
憑什么?
鐘以岫從來就對不起她,從來都是她的仇人,為什么她還要獎勵他一般,讓他恢復(fù)了經(jīng)脈傷勢?
二十年前,她在飛閣中俯瞰著鐘以岫拔|出銀山劍,蕩開云氣時,面上的表情可不是仇恨與痛苦,甚至還有種故人相見的淡淡好奇。
她怎么可以不恨鐘以岫?!
當(dāng)年宣衡與羨澤不歡而散的時候,比現(xiàn)在她和鐘以岫之間不體面一百倍!
憑什么。憑什么鐘以岫現(xiàn)在好好的坐在這兒!
他那一頭白發(fā)是裝什么深情!
宣衡真的很想殺了鐘以岫。
反正是已經(jīng)對她來說沒用的人,殺了就殺了。
但宣衡知道魔主分|身來得蹊蹺,他再殺了明心宗師尊,恐怕明心宗的慘案都要讓千鴻宮背鍋。而且真龍現(xiàn)世、天雷落地,整個修仙界都要炸開鍋了,他要去處理的事太多了。
宣衡斜看了鐘以岫一眼,拽了拽手套,風(fēng)輕云淡中夾雜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惡意,道:“她被伽薩教帶走才是好事。你不會不知道吧,當(dāng)年東海屠魔,伽薩教帶人襲擊了外圍門派,想要襄護(hù)他們的神。一個是自己的教|徒,一個是自己的仇人,你說她會怎么選?”
鐘以岫果然眼眸一顫。
宣衡說罷,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聲音:“你五十年前就該死了。如今你沒死就罷了,她還保護(hù)了明心宗,我要是你就給她好好磕頭上香。”
是,他說的沒錯。
鐘以岫知道,羨澤完全有理由因為他而報復(fù)整個明心宗,而她竟然選擇出手……救下明心宗……
為什么?
他以為她可以因為那五十年前的重創(chuàng)性情大變,化作真龍肆虐人間,他不會怪她,他覺得自己和當(dāng)年所有人死了也是血債血償……
可她偏偏展露出她本性中,他從未見過、卻隱約能感受到的一絲惻隱與柔軟。
她越是心軟,越證明東海屠魔前她是怎樣的脾性,他五十年前所作所為的無法原諒。
這是真正的永遠(yuǎn)扯不平:他絕不可能因為她拿走金核而還債了,真正的煎熬才剛剛開始。
鐘以岫甚至心里生出幾分絕望來:他永遠(yuǎn)也不可能贖罪了。
更可怕的是,她為明心宗現(xiàn)出真容,必然在修仙界引起軒然大|波,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宗門再度蠢蠢欲動
他要怎么做?被她救下的明心宗要怎么做?
她現(xiàn)出真身,必然會引發(fā)整個修仙界的動蕩。神鳥已不在她身邊相伴,若再有一次圍剿,他絕不可能讓她孤零零一個面對這些了……
……
好痛。
好痛……
她胸膛處好痛。
胸膛處被洞穿的痛楚,夾雜著暴怒之后的脫力。
她仿佛還沒覺得自己安全,仍然在夢魘中嘶吼甩尾。
羨澤本來沒有想出手到這個地步,是她在與魔主分|身搏斗的過程中意識到,它竟然想要攫奪她的內(nèi)丹!
不單單是想,它還真的有這個能力。
在魔主分|身化作黑影包裹住她的瞬間,羨澤察覺到了自己的內(nèi)丹激烈震蕩,仿佛感受到另一股強(qiáng)大的引力,想要離開自己的身體!
果然魔主分|身是為了宣衡和鐘以岫的金核而來,甚至當(dāng)她回收金核之后,它還想要貪婪的爭奪。
羨澤心里瞬間掀起本能狂怒。
不可能,她是唯一一條真龍,誰也不能奪走她的力量!誰敢威脅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甚至在暴怒之中,招引出她記憶中陌生的天雷,而后將對方撕碎砸爛,生吞下去!若不是察覺到那黑影的挑釁、殺意與威脅,她絕不會如此瘋狂反擊,以絕后患。
嘶,但現(xiàn)在想想?*?
,她好像憤怒之中也救下了明心宗。
這從結(jié)果上看起來,她都快能給自己封圣了�。∈裁匆缘聢笤�,浩然正氣,她現(xiàn)在想想就應(yīng)該別管鐘以岫了,拿那鱗片救鐘霄也挺好的啊。
唉,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事情變得有點(diǎn)像她跟江連星之間的關(guān)系一樣,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慈母,一顆心都撲在江連星身上,江連星這輩子都對不起她
等等,江連星呢?
在這時,系統(tǒng)忽然冒出卡頓的聲音。
[系統(tǒng)]:恭……喜!你、咔咔……新獲得一枚金核,內(nèi)丹成型度17%,請再接再厲!
這是說鐘以岫的那枚金核把。
在化身真龍與招引天雷過程中,她都感覺自己內(nèi)丹中的金色靈力在大量消耗,但此刻羨澤內(nèi)觀自己靈海中漂浮的半透明外殼的內(nèi)丹,其中的靈力水位,竟然不降反升
[系統(tǒng)]:恭喜!吞噬魔主分|身,內(nèi)丹成型度24%,請再接再厲!
等等。
奪走鐘以岫的金核,讓她內(nèi)丹逐漸成型,她還能理解。
為何吞噬魔主分|身,也會讓她的內(nèi)丹成型度提升?!
魔主和她有什么聯(lián)系嗎?
她也知道,自己慘勝的只是魔主分|身,魔主到底是誰?除了五十年前東海屠魔有眾多修仙者想要?dú)⑺�,為何魔主也要�(dú)⑺?br />
最重要的是……魔主分|身的黑焰長矛,為何與江連星入魔之后的黑焰一模一樣?!
不對勁。
從一開始就不對勁,這個穿書和撫養(yǎng)龍傲天的任務(wù),和她復(fù)雜的過往如此割裂。她如今頭腦中的回憶,說話做事都是一以貫之的風(fēng)格,她從未變過,也絕不可能是在江連星師父死后才穿書的。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索時,意識深處又響起了系統(tǒng)不消停的聲音。
[系統(tǒng)]:偏差……任務(wù)、方向……出現(xiàn)重大偏差、輔助功能重新激活……
[系統(tǒng)]:將“穿成龍傲天師母后我成為頂級白月光”降級為支線任務(wù)。
[系統(tǒng)]:開啟主線任務(wù)之“開局成為仙龍帝尊”。
[系統(tǒng)]:任務(wù)目標(biāo)不變。
啊?什么?!
羨澤腦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本,叫做《玄幻之無上仙龍帝尊》的,她聽說是作者日更三萬,女主無血無淚才看的。
[龍尊隕滅,羨澤死中歸來,以殘軀化作復(fù)仇烈焰,統(tǒng)御九洲十八川,踏上寶座,征伐萬族,號令諸天!]
[天羅地網(wǎng)東海屠魔,吃一口師尊,仙力增幅億萬倍,破!]
[西狄混戰(zhàn)滅世戰(zhàn)局,吃一口宮主,神法增幅億萬倍,殺!]
[突入魔域萬魔遮天,吃一口徒弟,魔氣增幅億萬倍,屠!]
[龍首俯瞰,萬族跪地!犯我龍者,雖強(qiáng)必誅!]
[萬方爭霸唯我成圣,天雷劫中力挽狂瀾。]
[百家爭鳴我道稱雄,東海蓬萊笑看慈悲。]
[這一世,我羨澤要萬事遂心意!]
��?
��???
不是……什么?
……等等,她什么時候看過這種書啊?現(xiàn)在無血無淚的怎么變成她了?!
這實在是味兒有點(diǎn)太沖了吧!
那現(xiàn)在她是擁有兩個系統(tǒng)任務(wù)線了嗎?
可為什么說任務(wù)目標(biāo)卻不變,成為頂級白月光和成為仙龍帝尊,為什么能達(dá)成同一個目標(biāo)啊�。�
與此同時,她腦袋里還不消停。
[系統(tǒng)]:“穿成龍傲天師母后我成為頂級白月光”支線任務(wù)開始短期結(jié)算。
[系統(tǒng)]:江連星已經(jīng)進(jìn)入魔域,任務(wù)節(jié)點(diǎn)失��!懲罰已經(jīng)降臨,你的內(nèi)丹受到損傷。請盡快尋回江連星并確保他的安全,否則你的修為將終生缺憾。
什么?
江連星不是答應(yīng)了她,絕對不會去魔域嗎?
羨澤內(nèi)觀自己的靈海,竟然還真的在半透明內(nèi)丹上,找到了一道裂痕。
等等。這并不是系統(tǒng)的懲罰,而明明是她與魔主分|身搏斗被刺穿胸膛時,內(nèi)丹也跟著受損,留下的傷痕啊。
羨澤忽然意識到,這個系統(tǒng)并不能對她施加懲罰。
每次的威脅,更像是對她未來命運(yùn)的預(yù)警。
是提醒她不完成某件事,她的命運(yùn)將走向另一個缺憾或結(jié)局。
如果這樣理解,這系統(tǒng)看起來非�?蓯河謶B(tài)度惡劣,但實際卻是在提醒某些她不記得緣由卻重大的事情。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會失憶,為她預(yù)備了一套保底措施
[系統(tǒng)]:為鼓勵主線劇情的推進(jìn),將下三次從寶囊中取物的動作,均判定為保底,必然抽出“上品”及以上物品。
[系統(tǒng)]:主線任務(wù)之“開局成為仙龍帝尊”,詳細(xì)任務(wù)正在加載中……加載中……
羨澤滿懷著好奇心,本以為它加載一會兒就能加載好,但系統(tǒng)似乎卡住了,似乎一直沒想好她這個仙龍帝尊應(yīng)該怎么殺殺殺。
她受傷嚴(yán)重,身軀疲憊,隨著系統(tǒng)無聲,她在黑暗中的睡夢也逐漸清醒幾分。
耳邊漸漸能聽到風(fēng)聲與說話聲。
“瞧啊,她的眼睛在眼皮下亂動呢,她要醒了!”這聲音熱情爽朗,她聽起來有些熟悉。
是……戈左?
風(fēng)中傳來另一人輕柔沙啞,甚至有些雌雄莫辯的聲音,這聲音的主人用手指蹭了蹭她臉頰,憐愛又逗弄道:“你瞧瞧她,又弄得一身傷。醒來的時候,怕是又疼又惱的要發(fā)脾氣了�!�
羨澤吃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只瞧見亭閣的八寶頂與一片天空,風(fēng)從他們身邊穿過,似在空中翱翔。
帶著面紗的男人懷里抱著她,面紗外有著繁復(fù)異域的珠簾墜飾,他目光透過面紗,溫柔含笑,手指尖蹭了蹭她臉頰:“醒了?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
羨澤卻汗毛直立。
因為這手指相對于她的視野來說,有些太大了,她像是躺在他臂彎里的嬰孩,面頰還貼著他胸膛。
他身材修長,穿著松綠色絲綢的系繩長衣,衣衫輕薄柔軟緊貼身體,衣襟又幾乎開到腰腹,露出肌理起伏,脖頸上也有繁復(fù)項鏈垂下,遮掩了幾分胸膛的線條
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起來:“龍性喜淫,你還是這幅樣子。”
羨澤:“……?”
是你先穿成這副樣子的!
他抱著她的樣子實在是太怪了,羨澤掙扎了一下
她抬起手來,卻只看到一個小小的爪子,按在了男人胸膛上,她甩甩尾巴,那比小草魚粗不了多少的尾巴,抽打在男人手臂上。
他手指纖長,輕輕捏住她尾巴尖,輕笑道:“傷勢未愈,別鬧�!�
她變成了一條小小龍,被這個男人抱在懷里,他甚至還給她包了軟布,真像是襁褓一般合圍住了她!
但這還不是最變態(tài)的。
戈左的腦袋忽然也出現(xiàn)在她視野中,咧嘴笑道:“媽媽,你醒了!叔父大人,讓我抱她一會兒吧�!�
啊啊啊啊?
到底什么跟什么�。磕闶甯刚f你媽媽天生性|淫,你要從你叔父手里接過去說要抱抱媽媽?!
你們西狄人好變態(tài)啊。
第65章
“你這是上趕著讓她玩,她都不樂意啊�!�
她情緒激動得差點(diǎn)翻過去,
立刻感覺到胸膛傷口劇痛,男人扶住她的爪子,目光在輕紗下瞪向戈左:“你的嗓門能不能小一點(diǎn),
退開些,
她不能輕易挪動�!�
戈左有些不大情愿,
但還是挪開些來,只是不住的探頭探腦想要看她。
羨澤疼得眼前發(fā)黑,
她張了張嘴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喊不出來了,
忽然察覺到,
抱著她的男人將手指探入她口中。
唔?!
羨澤皺起眉頭正要咬他,
忽然察覺到有金核涌出的靈力,
順著他指尖流淌入她口中。
唔……這個男人,有金核啊。
那豈不是也能把他金核掏走,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大?
她忍不住吸溜一大口,
雖然現(xiàn)在這個動作有種拿手指讓沒長牙的嬰孩嘬的感覺,
但他體內(nèi)流淌的靈力實在是美味,羨澤覺得自己能忍。
但很快,她又覺得不能忍了。
因為輕紗之后,
那個男人以慈愛到色情的目光望著她,甚至在羨澤咬他手指的時候還輕笑道:“就飽了嗎?多吃一些呀。嘬嘬的很可愛�!�
啊啊啊啊啊從來都是我當(dāng)媽的份你現(xiàn)在這是倒反天罡!
戈左竟然擠過來,也把自己手指也放到她嘴邊來:“媽媽不吃我的嗎?我的靈力也很好吃的!”
啊啊啊啊什么“別光吃叔叔的也嘗嘗我的”,
這臺詞嘔嘔嘔好變態(tài)啊啊啊��!
羨澤痛苦的閉上眼睛,
但沒忘了繼續(xù)屈辱的嘬嘬。
這男人金核中涌出的靈力實在是溫柔磅礴,甚至有種奇異的芳香,吃了靈力恢復(fù)傷勢才是正路,
其他的先都別管了!
她咬著對方手指,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男人放松下來,
手臂穩(wěn)穩(wěn)架著她,胸膛柔軟的像枕頭,在風(fēng)沙的路段,甚至還在她身上也蒙了一層輕紗。
他輕輕哼起異域的歌謠,羨澤感覺到曲聲中有安撫的靈力,她爪子不甘的拽著他衣襟細(xì)帶,漸漸昏睡過去。
……
飛閣重新拆分變回玉鑾云車,只是返程的時候再也沒有笛曲歌聲,沒有金碧輝煌,車內(nèi)滿載著的是千鴻宮弟子們的尸體。
圍欄上的輕紗帷幔因為濺了太多血都已摘掉,從高處更能看清千瘡百孔的明心宗,幾處暗淵像是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般望著天空。
其實也有幾位千鴻宮弟子掉入了魔域,但千鴻宮決定放棄他們了。
已入魔域,哪怕能活下來,也絕對不是千鴻宮弟子了。
宣衡跪坐在桌案后,頭戴窄冠,深青色緞面冠帽上還有幾個不顯眼的血點(diǎn)子,微風(fēng)拂動他下巴上系緊的冠帶,正提筆在案上書寫,聽到有人一瘸一拐的走過來。
直到那人跌坐在他對面的蒲團(tuán)上,衣袖飛揚(yáng),斜靠在桌案上,吃痛地嘶了一聲。
宣衡都沒有抬眼:“腿都斷了,還跑出來干什么?”
宣琮撐著下巴:“屋里一股血味,出來吹吹風(fēng)吧。你還沒感謝我呢。伽薩教肯定會要將她藏起來的,我那發(fā)簪幫上大忙了,現(xiàn)在你不就是在追蹤她的方向嗎?”
宣衡:“你幫她逃走了�!�
宣琮大笑起來,他臉上還有傷,不敢笑得太夸張:“她哪怕虛弱,也不需要我?guī)退印D阍趺催不明白,她就是討厭你�!�
宣衡翻看著卷軸,眼皮都沒抬一下,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宣琮兩只手搭在桌子上,托著腮看著宣衡認(rèn)真的面容:“當(dāng)年我不懂,現(xiàn)在我確實懂了,你為何這么恨,這么放不開她。因為她根本不是什么所謂神鳥,而是那只真龍,她從來到千鴻宮,就不是因為救你或入世,只是單純地為了……復(fù)仇�!�
宣衡手頓住,眼神直直的盯著卷軸,幾乎要將薄絹灼穿。
宣琮笑容越來越大:“什么成婚,什么結(jié)發(fā),你就是她復(fù)仇的工具,或者說是復(fù)仇的對象之一。哥,你被白玩了�!�
他話音剛落,宣衡抓住他的頭發(fā),狠狠砸在桌案上,硯臺飛起,濺了兩人滿身墨點(diǎn),宣衡鼻翼的那顆小痣旁邊,也有幾顆墨滴,正緩緩?fù)铝魈省?br />
“宣琮,你話太多了。我是不恨你,但不代表我不厭惡你�!�
宣衡還狠狠壓著他發(fā)髻,不讓他抬起頭來,宣琮卻大笑到劇烈咳嗽:“哈,越想越覺得你說過的話好笑,對一切一無所知的我,或許不被愛。但你自己就是被復(fù)仇的對象,還有臉說那些話,還一副驕傲自得的樣子,我真的要吐了啊哥。”
他面頰上沾滿墨汁,吃力的抬起頭來,彎起眼睛笑道:
“你這是上趕著讓她玩,她都不樂意啊�!�
……
羨澤感覺到自己蜷成一團(tuán),正擁抱著那微冷的金核,金核中漾起的力量修復(fù)著她的傷勢,那股力量似也沾染了鐘以岫的溫度……
像是冰雪融化的澄澈溪水。
金核的力量總是帶著許多記憶碎片與雜念涌入她沉睡的黑暗中,讓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她一會兒像是蜷縮在溫?zé)岬木I緞之上,被人臂彎緊緊相擁;一會兒又像是在濕冷的地面上,孤獨(dú)地抱著自己冰涼的尾巴。
她好像與四五十年前受傷后,和鐘以岫躲在水下洞府中的那個自己,重疊在一起。
胸膛處的疼痛是一致的,她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以至于那一點(diǎn)點(diǎn)牙齒打顫的聲音都吵醒了她,羨澤不耐煩的抬起頭來,罵道:“閉好你的嘴,我都把石床讓給你,你還在挑剔什么?”
四周一片極致的黑暗。
那石床就是個臺子,跟地面上一樣堅硬濕冷,甚至不比她還給自己弄了許多柔軟的海藻和細(xì)沙墊著。躺在石臺上的單薄身影,衣衫都未合攏,他胸膛吃力地起伏著,似有些發(fā)抖的痛苦呼吸著。
他面有病容,半晌才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個沙啞的字音:“……冷。”
羨澤正化成龍型,用尾巴蓋住耳朵,閉上眼睛:“那你抖得快一點(diǎn)就不冷了”
她一會兒又抬起頭來,睜開一只眼睛,狐疑道:“你不會是想做吧?每次做的時候,你都熱得跟哈巴狗似的呼呼亂喘�!�
臺子上那個人不抖了,連呼吸都咬住了,半晌才悶聲道:“……不是�!�
羨澤放心了:“那就好。我還在消化你給的靈力,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那邊死寂。
羨澤閉上眼睛,還很貼心道:“等再過幾天再做。我都記著數(shù)呢�!�
臺子上的人咳嗽幾聲,不可置信道:“……記著數(shù)?你要怎么計數(shù)?”
羨澤:“我在墻上畫了正字啊。這半面墻都快畫滿了。你眼睛看不見,沒事,我看得見�!�
躺在床上的男人悚然,兩只沒有靈力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亂顫,想到他們每一次歡好,她都在墻上記下一筆,如今滿墻橫豎正對著如今都不掙扎不抗拒的他。
他真有種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感覺。
鐘以岫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么也沒說出口。他意識到自己在發(fā)燒,但他也知道眼下這個女人、這個野獸……這個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弱肉強(qiáng)食的龍神,是不會管他的。
只要他不會死,讓他病著、虛弱著才好。
在這片黑暗里也沒有白天黑夜,他側(cè)過身子背對著她的方向睡著,幸好之前脖子上那道滿是銹蝕的粗鐵鏈,在他的暗示下被她摘下扔掉了,否則他甚至沒辦法側(cè)臥。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過去多久,忽然驚醒,就感覺到一只微涼柔軟的手,正按在他脖頸上。鐘以岫第一反應(yīng)是,她要?dú)⒘怂?br />
但那只手只是摸摸索索,并沒有用狠勁,她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肩膀上,似乎探著頭在看他的臉,低聲嘟囔道:“一直在又抖又喘的,怎么了嘛……說著冷,但你可比我熱乎多了,我還冷呢。算了,我也要上來睡,你給我取暖!”
鐘以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她的手變成了爪子,整個人……整個龍就跟軟面條似的癱在她身上,其中一只爪子還在推開他衣襟,往他身上貼。
她一邊亂擠一邊道:“就咱們倆,你每次非固執(zhí)地要穿上這身衣服做什么,還非要讓我浪費(fèi)法力把衣服弄干凈。煩死了煩死了�!�
羨澤每次跟他擠在一起的時候,都有種小動物似的捕獵與玩鬧不分的力量,她把龍尾都擠進(jìn)來,尾巴貼著他的腿,爪子和鬃毛蹭在他胸膛處。
鐘以岫想要推開她,但她爪子推搡著他下巴,到這種地步,鐘以岫不敢再拽她或者推她了。
數(shù)個月,或者是十幾個月前,她覺得睡在細(xì)沙海藻上不舒服,非要想睡在他身上。鐘以岫剛被她折騰得半死,身上還有她咬掐的痕跡,又被她羞辱嘲諷了好半天身上的反應(yīng),心里難受,自然推拒她。
她本來只是化作半人大小的龍形,在他推拒下,流露出真龍暴虐殘忍的本性,龍型陡然變大,一只爪子直接扣住他脖頸死死按在石床上,尖牙抵在他鼻尖前,還威脅要吃掉他的胳膊。
她身上一直有嶙峋不翹起的殘鱗,爪子也尖利,鐘以岫恐懼與劇痛中與她推搡起來。他失手撥了一下她身上的鱗片,那鱗片本就快要脫落,當(dāng)真被他蹭掉了,鐘以岫登時就聽到了一聲哀鳴。
她在地下洞府中亂飛亂撞,尾巴甩在他身上,將他擊飛出去,鐘以岫胸口肋骨差點(diǎn)碎裂,倒在角落。
她狂亂了許久才平息下來,趴伏在石床上大口喘|息著,鐘以岫也疼得眼前直冒金星,卻聽到了她憤怒之后的哽咽。
“我的鱗片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你還要拔它?!它翹起來了,它都要掉了,你為什么還要動手!本來我就像金魚像青蛇一樣光滑……我什么時候變成這么丑的樣子過……”
“我為什么要跟你關(guān)在這種地方,你還不愿意,你以為我愿意嗎?我本來應(yīng)該在天上飛的,正午的太陽那么暖和,說不定又到了喝楊梅酒的季節(jié)!可我再也不敢出去了!”
“我要?dú)⒘四銈�,我要�(dú)⒘四銈�,我是�?yīng)龍,你們這群凡人敢這么對我,那我就要血洗人間”
她之前的哭聲里還有磨牙霍霍,到了這頭,忽然聲音軟下去:“我不想在這里……我一定是做了噩夢,我只要醒來,醒來就會發(fā)現(xiàn),我是躺在泗水之濱做了個噩夢。蒼鷺會嘲笑我嚇壞了,鸞鳥會給我編花環(huán)壓住夢魘……”
她的抽泣聲逐漸低下去,鐘以岫愣愣的抱著自己的腿,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的雙眼失神的看向她。
羨澤將他囚禁之后,她時不時會狂怒,也大喊大叫過許多次鐘以岫從她的只言片語中,大抵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這場東海屠魔,在“魔”的一方看來是如何。
甚至,怎么能叫她為魔呢。
鐘以岫曾經(jīng)確實追殺過一只身形狹長似龍的魔,肆虐人世,行蹤不定,鐘以岫和修仙界諸多前輩總是慢它一步,很少有人能目睹它的正容與全身
卓鼎君說此魔會現(xiàn)身東海,他才去往東海,可是見到金龍真身他便覺得不對勁……
而如今相處,他已然知道她只是對人間的酒和市集感興趣,有點(diǎn)得意,有點(diǎn)臭脾氣,有點(diǎn)無所事事的龍神,對于一些仙門言之鑿鑿的魔神行徑,問起她來,她都一無所知。
他聽見她啜泣聲,嘴唇發(fā)顫。
他并不知道羨澤在偽裝的哽咽聲中,正從龍尾下睜大雙眼,觀察他的反應(yīng)。
羨澤有些鱗片快掉了,并不算太疼。這哭叫聲,一半是真的對當(dāng)下境遇委屈,一半也是在試探。
她發(fā)現(xiàn)了,不是所有凡人都會屈服于折磨,有些人越是虐待他,他反而越是心如死灰地硬頂著;有些人則是一點(diǎn)眼淚叫屈,他便會舉手投降。
而她要的是洞悉和掌控,她要讓這個人全身心都迎合她!
羨澤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每次聊起自己的事,他都會深受觸動。
比如,一開始他是不肯說話的,但似乎聽到她哭腔謾罵,聽到她的懷舊夢話,他才意識到……她或許不與他認(rèn)識的其他人類沒有什么分別,又恐懼又忍不住問她許多事。
好幾次得到她的回答,他才意識到了自己錯得離譜,被答案震得在原地半晌動彈不得。
比如,她不在乎鐘以岫天然的選擇了同類的陣營,但她只是怒罵:“他們只是殺我嗎?!他們拔掉了我的鱗片,他們是要嚼龍肉喝龍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