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當然他看得出來,宣衡早已經(jīng)不止是動心了,而是為她而受盡煎熬。但他這條“鯰魚”,這個工具,只在她仍不知他的情意時有用,所以他絕不會說出口。
而她在鏡子中向身后的宣琮,輕笑:“我既不需要靠美,要的也不只是動心�!�
此刻,羨澤問他眉毛如何,宣衡蹙著眉頭,仔細觀察,像是在內心對比許久,認真的搖搖頭:“不大好看,不適合你�!�
羨澤道:“宣琮畫的你就肯定不喜歡,要是讓你給畫,你估計就要覺得好看了�!�
這話一下子戳中了他,宣衡似乎腦中真的想了一下給她畫眉的樣子,嘴唇動了動,半晌道:“我不會畫的這么綠,這么濃�!�
羨澤轉身坐到旁邊榻上:“讓你給畫?想得美,你連竹筆怎么拿都不知道快整理整理衣服吧,我都看了半天了�!�
宣衡低頭才發(fā)現(xiàn)燭光下的胸膛,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快步走到書架邊,背對著她。
她似乎并不著急離開,目光在微弱的燭火后閃動,似乎有意要看他整理衣襟。
宣衡覺得這種饜足的安靜,與她灼灼的目光,比剛剛的接觸還讓他無所適從,他背對著羨澤,一邊整理衣衫一邊想把話題拉回正經(jīng),道:“我剛來千鴻宮的那些年,大多都在這里讀書,這里的書不太難懂,也適合你學�!�
羨澤對書房沒什么興趣,托腮看著他,宣衡總包裹在略顯繁復的衣衫中,最近或許天熱,他穿的薄了些,也能顯出他幾分寬肩窄腰的輪廓。
他似乎有傾訴的意愿,她也就配合著問幾句:“來千鴻宮?你不是在這里長大的?”
宣衡反倒驚訝:“為何我要在這里長大?”
羨澤還以為自己搞錯了,一般凡人不都在父母身前養(yǎng)大嗎?她略有些困惑地應了一聲:“那你是跟你母親住在一起嗎?”
宣衡:“那倒也不是,我們當時有很多孩子都住在東山別宮里。父親說我的母親是元山書院的一位九勢護法,書法技藝冠絕天下,不過她云游閉關,這些年沒能見到。不過等我繼任宮主之位時,父親會請她來”
羨澤卻嗅到一絲不對勁:“很多孩子是有多少?都是你父親的孩子嗎?”
宣衡思索道:“三四十人吧。可能是,具體我也不清楚,那時候大家都只有代名,一起習書修習,其中最優(yōu)秀的才會被接到千鴻宮來。我當年書法與劍術優(yōu)異,拔得頭籌,便有機會來這里,父親見到我之后,給我一枚玉衡,賜字為衡�!�
哈?他長到一定年紀,都要讀書劍術俱佳,才有機會有自己的名字嗎?
這個選拔式幼兒園模式,怎么看都有些詭異。
或許是宣衡沒有怎么接觸過其他人的家庭,又跟同齡弟子身份隔絕,再加上他做了少宮主誰會跟他講這些,所以他對這種微妙的詭異一無所知,非常平靜地講述著這些舊事,仿佛人人童年都該如此。
“那宣琮呢?”
宣衡聽到她的追問,臉上神色淡了淡:“我小時候在東山別院沒見過他,似乎他一出生就發(fā)現(xiàn)根骨極佳,被抱到了千鴻宮,到我八九歲左右來千鴻宮,才第一次見他。聽說他年紀很小就煉氣了�!�
那時候他簡直像是個剛拜入門派的弟子,踏過長長的階梯被長老領入殿中,而在雪中屋檐下,宣琮粉雕玉琢,身披貂絨,坐在小轎上手持玉笛,充滿敵意卻又噙著一絲笑,看著這位衣衫單薄的兄長。
宣衡后來聽說,是宣琮長大后身體病弱,卓鼎君怕這個孩子早夭,才又從東山別宮再接來一位一起養(yǎng)大。
他們都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警惕與威脅
“當時你都在這里讀書?”羨澤表情古怪的問道:“也沒人管你嗎?”
宣衡眼底有些笑意,他似乎不覺得那時候不快樂,像是說秘密一樣:“那時候我住在鴻鵠殿,廳堂空曠又高大,在夜里甚至看不清藻井,我那時候還不怎么會御劍,就偷偷用法器跑來翰經(jīng)樓,摘幾本喜歡的書,窩這里來夜讀,困了就在你坐的榻上入睡�!�
“房間狹小,對那時候的我來說確實極好,而且這里不會有風穿堂而過,在鴻鵠殿,那風聲都像是有人在哭在笑,而且當時鴻鵠殿未有修繕,許多窗欞都開裂,隨風亂響�!�
宣衡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當時的無助和害怕。
他當時雖然年紀小,卻第一反應是忍耐。
可千鴻宮上下的注視、嚴酷的課業(yè)與規(guī)矩、、父親的不屑與打壓,很快就壓垮了他。
宣衡記得自己去找過自己的師長。
但他的師長大部分都是跟父親同輩的宗親,對他的求助只是斥責軟弱與無能。
他漸漸知道,有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作為“孩子”的宣衡。
他知道有很多他所思所想的事情,是不可以宣之于口的。
可當宣衡嚴格按照這些師長與父親的要求,成為了讓他們用道德規(guī)矩很難找到瑕疵的人時,他們卻更加不喜歡他了。
那種沒來由的厭惡與恨意,他們卻也絕不宣之于口,只用行為和目光表達,用言語來掩飾和辯解。
以至于宣衡有時候都感覺不理解:他們是真的討厭他?還是他做的還不夠好?
羨澤也在他沒有細說的語境中,隱約能感覺到當年的氛圍。
但最可怕的是,宣衡覺得這一切很平常很平靜,他只有些難以明說的困惑……
宣衡絲毫沒有受這些敘述影響,他手指系好了衣帶,偏過頭道:“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羨澤托腮:“我覺得間隔五天來找你一次挺不錯的,下次還在這里?”
五天。
他第一次知道,五天原來如此漫長。
每次見她的時間總過得太快,他眼前明明滅滅一陣子,疼得腦子直迷糊,充其量能握一握她的手腕
一次期盼已久的接觸,就這么過去了,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有幾次宣衡感覺她的手沒有很快抽走,甚至在亂動,他剛面露疑惑,問她在做什么,她就面露悻悻之色,含混地解釋了幾句才將手拿開。
宣衡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該問,她想做什么,一定有她的道理,反正手都放在衣襟里半晌了,也不差那一會兒,說不定是她在測試他的根骨
他甚至都盼著,什么時候穿過廊廡,她忽然在哪個拐角,哪個暗室內,對他招招手,像個精怪或女鬼一般,對他彎唇微笑。然后他會像個被上了身的可憐書生,眼睛又一迷糊,人已經(jīng)跪倒在她腳邊開始解開衣襟了。
他有時候確實也碰見了羨澤,她穿著淺青色的弟子衣衫,遠遠立在樓閣之上,或者是穿梭在翰經(jīng)樓的書架之間,遠遠對他?*?
一笑。
千鴻宮的事務、樂理劍術的課業(yè)、增進靈海的修煉,還有圍繞著命案愈發(fā)激烈的斗爭,幾乎將他的時間占滿。
他拼命擠出一切可能的時間去見羨澤。
宣衡也為她開過幾次知音閣的門扉,其實那里算是絕對不該外人進入禁地,但他覺得千鴻宮怎么能拒絕鸞仙去追溯她的出身和過往?
她也并不客氣,有時候直接將卷軸取出來看,宣衡想要跟她說不能這樣,她卻指著典籍問他:“宣衡,我的翅膀有好幾處斷傷無法恢復,你看這些書中可有講到恢復的辦法?”
她這樣一說,他自然不再提知音閣典籍不許外借的事。反正也沒什么人看那里的舊書,她拿出來就拿出來吧……
不過羨澤只偶爾捧著上古典籍問他,大多數(shù)時候,她更愿意宣衡念書學習許多古文用詞,再獨立去啃那些典籍。
翰經(jīng)樓成為他們的秘密之地,在書架之間,他教她念詩書,她一字一頓念到“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渙兮若冰之將釋”仰頭問他什么意思,宣衡垂頭輕聲為她解釋。
她念誦“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面露沉思之色,忽然道:“這到底說的是做王的道理,就沒有與天下為敵的王嗎?”
宣衡驚訝:“那‘王’想要的是怎么樣的天下?是一片荒蕪嗎?”
她擰眉:“也不是,就總感覺為了‘多助’,總要委屈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若是為王只要將反對自己、背叛自己的都殺光就好了�!�
她口吻中的武斷透著一點委屈。
宣衡道:“也不必在意,所謂多助寡助只是為王之道,無意為王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助力,隨心所欲也很好�!�
可她偏要為王呢?
羨澤轉頭看向宣衡:“那你呢?你之前地位也很不穩(wěn)固吧�!�
宣衡思索道:“在我最勢單力薄的時候,我會想盡辦法團結值得團結的勢力,一切清算都可以在坐穩(wěn)了位置之后再說。獲得地位與權力,并不像是快意恩仇,畢竟哪怕是化神期也經(jīng)不起圍攻啊。再說,人也經(jīng)不起暗算,唯有讓親信與制度,將自己手邊圍成鐵桶,才有可能不被人睡夢中斬殺吧�!�
羨澤眨眨眼:“可也有許多人曾經(jīng)待你很不好吧,你成為少宮主之后有報復他們嗎?”
他真誠道:“有些有,有些沒有。雖說我如今也焦頭爛額,算不上身處高位。但當能掌握權力和生殺之后,那點過去的一些恩怨,就像是懸在對方頭上、憑著自己心意想掉就可以掉下來的劍。看著對方惴惴不安地服從,那已經(jīng)遠超過要報復的情緒�!�
羨澤彎起嘴角,似乎有些理解了。
宣衡雖然年輕,但他身上有許多值得她觀察、領會的做事方式。想要戰(zhàn)勝他們,總要了解他們。
宣衡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也覺得話題有些太偏移,道:“羨澤要不要起個小字,許多人都從詩文中取字,是……更親近的名字�!�
羨澤仰頭看他:“你有字嗎?”
宣衡搖搖頭:“之前一直說年紀再長些再由父親起,但后來父親就出事了�!辈贿^他也不想再讓卓鼎君為他取字。
他現(xiàn)在的名字,已經(jīng)讓他覺得是個十足空洞、毫無希冀。
拿玉佩取名,好似他跟宣琮不過是兩個可以隨時替換的物件罷了。
宣衡望著她,忽然道:“要不你為我取個字吧。千鴻宮本就是因伴駕神鳥而誕生的宗門,你又是我的仙緣,由你取名再合適不過。”
羨澤并沒有拒絕,她翻找了幾本書,忽然道:“好。那就給你取字‘耿耿’好了�!�
耿耿?耿耿于懷的耿耿嗎?
他感覺像是被她取笑了小心眼這件事,臉上有些掛不住,她便指著書頁道:“這是《柏舟》里的句子。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就是說心里不安睡不著覺,好像總在憂慮什么的樣子,不是很像你嗎?”
宣衡心里一頓,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看起來很憂慮嗎?”
“亦有兄弟,不可以據(jù)。說有自己的兄弟,但根本沒法依靠,嘖嘖,跟你一模一樣。而且這還是一首怨詩,你看起來就很怨�!�
羨澤越說越有理:“而且你確實小心眼,天天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
宣衡:“……”
羨澤合上書:“你要不喜歡就不用�!�
宣衡捏了捏眉心:“……我再想想�!�
羨澤已經(jīng)笑起來:“宣耿耿。耿耿!”
一旦變成疊詞,立馬就有些親昵撒嬌的意味,他心里有點不大好意思,含混的應了一聲,又道:“外人面前可不許這么叫。我看看,你的小字要不要也從這首詩中��?”
同一首詩取字,外人看來他們恐怕是天生一對了。
羨澤卻搖頭:“我不要取字,我就喜歡我的名,我也沒有姓氏,就這樣就好�!�
有時,他拿來教她古文的舊書中,有時會夾著他年少時寫的詩,他自知文筆幼稚,她卻搶過短箋來念出聲,嘖嘖贊嘆,作勢也要自己寫詩。
宣衡教她平仄,教她化用,他以為她寫的詩恐怕是“兩個大□□,一戳一蹦跶”的風格,卻沒想到她寫得第一首詩,卻讓他心驚肉跳:
一角天山雪,雙瞳海水寒。
江月臨弓影,連星入劍端。
匣斂芙蓉色,藏刀欲倚闌。
鸞鶴立自舞,金龍夜誰餐。
其中天南地北的豪氣,磨刀彎弓的決然,溫柔下隱藏的濃烈殺意,以及漫漫夜中的悵然孤獨,幾乎全都從詩文中溢出。
宣衡仿佛看到了那個藏在笑容下的真正的羨澤。
這詩中金龍,是她已然想起了東海屠魔中受難的龍神,還只是她記憶深處掠過的龍影?
而且,她確實很聰明。之前提筆忘字,詩書不佳,單單只是習了個把月的詩文,便有如此水準……
他目光透過薄宣:“這首詩送我吧�!�
羨澤卻不大在意:“你要拿就拿去,回頭用酒給我換就好�!�
宣衡輕輕地吹了吹墨跡,小心翼翼地夾在書中。
第99章
她要把這倆兄弟掠去泗水,讓他倆全|裸裹輕紗互扇嘴巴子!
她學得太快了,
宣衡也覺得自己不算是好的老師,他本就只是比她多讀了幾年書罷了,結果教的時候還開始走神。
有時候,
他們倆就坐在翰經(jīng)樓高聳書架之間昏暗的甬道里,
她手指著那些讀不懂的文字問他,
鬢發(fā)離得太近。宣衡在她身側垂頭回答時,總覺得心臟里有什么都要脹出來
他默念著清心訣,
他明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上沒有什么可恥的反應,
這種陌生的情緒與身體無關,
清心訣也絲毫無用,
反而越是運轉默念越是感覺到某種越壓抑越有滋味的痛苦。
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只在長久地沉默后,忽然撐起身子,在昏暗中離她更近了幾分,
拽了拽衣襟,
問她要不要靈力。
她捧著書,面露驚訝之色:“啊,不是前天剛……?”
他沉默半晌后,
實在是沒有臺階下,只好道:“是嗎?看來是我忙得……記錯了�!�
二人都陷入長久的沉默,宣衡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有什么跟沉默攪合在一起,
漫溢出他的身體,幾乎要淹沒到他的脖頸。。
羨澤卻在這時候靠過來一些,手指輕輕拽了拽他衣襟,
輕聲仰頭看他:“你是金核干擾靈海,覺得難受嗎?你要是難受,
我也可以幫你�!�
她目光中閃動著他從沒見過的光。
宣衡:“……幫我?”
羨澤將手探進衣襟,掌心貼在腰腹上,可她并沒有催動金核:“幫你揉揉?”
宣衡注意到她目光中有點狡黠,又露出那種觀察他的尖銳目光。
他本想掙扎說這有什么用,可她手揉一揉真的有用
他忽然泄氣,平日總挺立如松的脊背靠在書架上,在昏暗中隔著衣服輕握著她的手。
他覺得自己胸膛腰腹已經(jīng)被她摸遍,可他甚至都沒有牽過她的手。
她的手像是火上于事無補的涼油,好似真的能緩解,但又好似更嚴重了。
宣衡忍不住睜眼望著她。
這會兒他并不是被催動金核,雙眼也看得清清楚楚她手指亂動,表情有些走神有些遐思,時不時忽然觸碰到他別處的肌膚,就在他覺得驚訝時,她又將手撤回來,按在了腰腹間離靈海最近的位置。
難不成她是喜歡觸碰他?
難不成她也像他一樣心不在焉?
他目光灼灼,羨澤抬起眼來,二人雙目對視,她眼里出現(xiàn)了一瞬的心虛,微微偏過目光。
他也腰腹收緊,轉過臉去。
二人之間夾雜著逐漸濕熱起來的尷尬。
羨澤道:“……你好點了嗎?我揉累了�!�
宣衡:“……嗯。謝謝。”
羨澤抽回手去,不小心也將他衣衫拽得更開了,宣衡愣了愣,忘記第一時間合攏衣襟,羨澤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嘴角有些壓不住:“嗯,你是該謝謝我。下次我再幫你。”
宣衡隱隱約約感覺到,她或許也有些欣賞他的
他喃喃道:“好。下次你再幫我�!�
羨澤抬起臉來,憋不住笑了:“你怕不是個傻子吧�!�
宣衡看著她的狡黠與笑容,忽然無法自控,垂下頭去,輕輕碰了碰她的唇。
蜻蜓點水一般,他撤開的瞬間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惶然的望向她的臉色。
她只是嘴唇輕啟,歪頭呆呆望著他,只有驚訝沒有厭惡。
羨澤確實在驚訝。
……這樣的、這樣純的滴水的親吻,她都已經(jīng)不記得上次是什么時候了。
她都已經(jīng)把吸金核塑造成這般定時打|炮似的氛圍了,吸了這么四五六回了,這哥們才只是從躺尸硬挺,變成了想要來個小朋友式親嘴�。�
要不是確實每次都有好吃的靈力,她早就忍不了這種別人都以為你們在狂榨精,實際在跳皮筋的日子了!
這么久了,他就這么碰一下嘴巴!
之前吸金核的時候,她明知道他硬了好幾回,真的好幾回,她還特意在那時候摸摸項鏈,想知道這位看不透的站如松坐如鐘的哥們,都會在梆硬的時候想什么。
然后她只聽到了一片誦念什么內功心法或經(jīng)文的聲音。
��!�。。�
是人嗎?這是人嗎?她真的想放棄了,要不干脆把千鴻宮殺穿算了吧,她也不想從畸戀情深、兄弟鬩墻的方向入手了
不行,她現(xiàn)在還殺不穿��!她要是真的還有當年的實力,她要把這倆兄弟掠去泗水,讓他倆全|裸裹輕紗互扇嘴巴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羨澤心里正懷揣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憤慨時,宣衡屏住呼吸,微微偏頭靠過來,再次輕輕地親吻了她一下。
羨澤晃神片刻,他雙臂撐在她身邊兩側,見她沒有躲,便是輕柔地一下又一下,而后甚至在親吻她的間隙,似乎覺得很滿足般輕笑了一聲。
就這一聲,仿佛覺得這么碰碰嘴唇便是極大幸福的笑,讓羨澤忽然腦子里亂了:這是故意裝純,還是真幸福了?就這你就覺得滿足了?
她忽然一把撲過去,抓住他衣襟,兩只手都塞進去
宣衡后腦勺撞在了書架上,他誤以為她發(fā)火,剛要開口解釋或道歉,她的唇就用力擠過來,在他啟唇的瞬間咬回去。
羨澤想要勾纏他,卻從沒見過哪個人被她親的時候,舌尖驚得只知道躲開�?梢f他抗拒吧,他兩只手卻緊緊摟著她的腰,滾燙的胸膛對于她手指的胡作非為并不躲避。
她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感慨了,這家伙板正的衣衫下,誰知道藏著這樣的身姿!
可要說是他很“男人”吧,對待她的態(tài)度又像是進一步退三步,又長了一張猜不透的死人臉。她小海螺一天又只能用三次,探聽進去的時候,三次有兩次都是在怒斥宣琮,剩下一次是在念鳥語。
他是注重體面,情緒表面穩(wěn)定,仿佛一切都會盡量可控的工作狂,讓人感覺他總會穩(wěn)扎穩(wěn)打地處理好所有事可這個吻實在是感覺太慌亂太差勁了,他嘴唇雖然比想象中柔軟,但幾乎是沒有回應,只有驚惶,任憑她掃蕩,甚至連吞咽口水都不知道。
手感再好,她也受不了親傻子,羨澤抬起頭,撐在他上方喘|息著。
然后她就看到宣衡發(fā)冠都有些被撞歪了,嘴唇微張濕潤,大口呼出濕熱的空氣,愣愣的看著她,衣襟都被她扯得不成樣子,她心虛的想伸手攏一攏。
宣衡聲音有些發(fā)抖,不可置信般道:“羨澤……”
羨澤魂回來了。
啊。完蛋。
失策了,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
她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后,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心驚肉跳
這哥可能是不吃主動的超級古板士大夫型男人?會不會被嚇得直接一步退回十步遠,然后又開始什么鞠躬行禮之乎者也吧。
宣衡撐起身子坐直了一些,后知后覺的垂下頭,猛地伸手合攏衣衫,嘴唇也緊緊抿住,手指有些顫抖。
他忽然下定了決心,伸手向自己腰間的玉衡,拽下來之后垂著頭朝她遞過去。
羨澤愣住,沒有接。
宣衡喉結滾動,并不敢抬頭看她,只是輕聲道:“羨澤可愿意像當年那樣收下我的玉衡?”
哈?
她知道這玉衡背后定情與誓約的意味,她的目標也是湊齊了兄弟倆的一對兒,拿來當摔卡片玩。
可這一親嘴就直接拿出定情終身的玉衡……
天,這哥們不會是純情到,沒有媒妁之言不入洞房就不打|炮的類型吧。
羨澤卻瞇了瞇眼睛,道:“不過是玩鬧,撞到你的頭了,抱歉�!�
宣衡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玩鬧?”
他幾乎要觸摸自己仍在發(fā)燙的嘴唇,臉上浮現(xiàn)幾分不可置信:“這是玩鬧?”
羨澤驚訝:“你沒跟別人這樣玩過?”
宣衡眉頭緊緊蹙起來:“……你跟別人這樣玩過?”
羨澤知道凡人小心眼,便有意道:“對啊。以前有些伙伴,大家都是這樣的”
宣衡靜靜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沉默且有些崩潰的努力接受這件事。這就是神鳥的本性嗎?
他想說,你既然親了我,以后能不能就不要親別人了。
但他猜,她會橫眉冷嗔說:憑什么?你算老幾!
宣衡只能垂眸道:“……我們、不是這樣的。”
羨澤不大高興:“看出來了,那以后不親你了�!�
宣衡驚訝,差點開口說“別”,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才道:“也、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不要讓他人知曉就好……”
羨澤只是有些奇怪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宣衡只覺得無地自容,他僵硬的握緊玉衡,不知道該以什么姿態(tài)收回去,半晌道:“……后天,還會再見的吧�!�
羨澤起身撫了撫裙擺:“大概吧。到時候再說吧。”
自從那一次的親吻后,宣衡有時候甚至會在閑下來的時間,徜徉在翰經(jīng)樓的長廊中,想要與她來一場偶遇。
他有時候既后悔自己遞上玉衡這件事太突兀,但又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才好
羨澤雖然知道尺笛能夠定位,但她也并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總是將尺笛帶在身邊。
宣衡想要忍住不去看她的位置,可又在見不到她的時候無法自控地拿出尺笛,他好幾次都能看到她像一只候鳥般棲息在丹洇坡附近,他這時候就只能扔下尺笛,拼命想找點事情做。
他不敢想,親吻都是玩樂的羨澤,會在跟宣琮這么久的相處中,玩些什么……
不過宣衡心里有時候也有些狠狠的快意。
因為給她尺笛的宣琮畢竟是青鳥使,應該也能通過尺笛感應到她的方位,當宣琮發(fā)現(xiàn)她長久地駐留在翰經(jīng)樓的小房間里時,會怎么想?他會不會也在握著尺笛,嫉恨得怒火中燒?
直到某一天。
她的方位深夜出現(xiàn)在翰經(jīng)樓。
那時宣衡還在鴻鵠殿處理事務,并未入睡,他看著那半夜的移動,愣了片刻,獨自一人身披深色單衣,裹著披風,飛出了殿室。
三日沒見,他忍不住想要制造一場偶遇。
甚至他在御劍飛去的路上,又拽了拽衣襟,想好了說辭:對,就說他是夜里睡不著來看書的……
只是他在翰經(jīng)樓繞了幾圈,都沒有找到羨澤的身影,也沒有見到她秉燈夜讀的光亮。
宣衡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在月色下思忖片刻,立刻轉頭,離開翰經(jīng)樓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上個月月末,他特意將幾位在別宮的父親舊心腹調回來,裝作是自己在千鴻宮站不穩(wěn)腳跟,需要他們的協(xié)助。
這幾個人全都參與過東海屠魔。
他特意將他們安排在稍顯偏遠的殿室中。
他需要確認,那個在千鴻宮中殺人的兇手,是因為利益與派系而殺人,還是因為在屠殺參與過東海屠魔的人。
當年父親閉關后,這些父親的心腹作為他的半個師長,每個人都對他表現(xiàn)出了極強的控制欲,想要把他當做傀儡,來掌握整個千鴻宮的權力。
宣衡廢了不少力氣才讓這些人身敗名裂,又將他們驅逐到別宮去。
時隔二十多年又將他們請回來,這些人都有種“你小子果然還是要靠我們”的得意,甚至已經(jīng)在跟他見面的時候開始批判他的行事、教育他的舉止,甚至還對這些偏遠的殿室不甚滿意,想要住到主殿附近。
宣衡并不跟他們著急,一切都頷首應下,還是一副少年時沒主見的模樣,甚至安撫他們,當風波過去將諸位師長奉為長老,將諸多事務交由他們打理,自己則一心修煉,著力突破境界。
這幾位師長已經(jīng)幻想著,宣衡和他父親一樣修煉閉關后,這群人共分千鴻宮大權的日子了。
而今天,宣衡看著羨澤在翰經(jīng)樓沒有動過的定位,就猜得到,他該夜訪這幾位師長了。
果然,他來到燕噥殿時,殿內外看似安靜尋常,宣衡鼻尖隱約嗅到了一絲血腥氣,立刻隱匿身形,飛身掠去。
殿室內燭火飄搖,他心知居住在這里的龔長老以雙目靈視與奏笛技藝聞名,他不喜黑暗,所以殿內永遠燭火長明。
只是在看似明亮的燭光中,他聽到喉嚨中嗬嗬的響動,嗅到了逐漸漫溢開來的鐵銹氣味,宣衡隱匿在殿門外的陰影中,將暗處的一道小門推開一絲窄縫之后,終于瞧見了殿室內骨節(jié)反折的龔長老。
他口唇被蠟油封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數(shù)蠟燭被從桌臺上取下來,胡亂擺在地面上。
年輕女子的身影坐在燭光包圍的地面上,手朝后撐著,輕笑道:“都這樣了還不說嗎?我當時看到了你在空中,為卓鼎君指了方向,你是如何看出來真龍的弱點?”
宣衡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她拿起蠟燭,將火苗靠近被掰斷而骨頭刺出皮肉的斷肢,慢聲道:“還有那些能擊碎仙人內丹的上古功法,你們如何得知?嘖,別這么害羞啊,你點個頭,我想要你這些傷勢都恢復好,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龔長老顯然是已經(jīng)被折磨許久,面如死灰,恐懼到了極點,也已經(jīng)失去了思索與回答的能力。
她松開摸著項鏈的手指,終于是失望了:“連你也不知道,那剩下幾個同樣參與過東海屠魔的老頭,恐怕更邊緣更不知情了。沒關系,我耗得起,大不了我就將你們千鴻宮翻個底朝天�!�
羨澤起身,她看了看龔長老身下的血泊,腳尖避開,拽著他的衣領將他拖起來,讓他手臂反折的跪在地上,她漫不經(jīng)心地拎起落在旁邊的長劍。
那是龔長老的佩劍,劍尖上甚至連一絲血都沒有,顯然是他拔劍還未能反擊就已經(jīng)輸了。
她拿起劍來,抬起手臂,劍尖朝下朝著龔長老恐懼到發(fā)抖的面容,而他雙瞳死死盯著她。羨澤輕蔑的看著他笑了,劍尖直直向下,輕巧的如同穿透帛布般,貫穿他的頭頂、脖頸與胸膛,就像是一根刺般將他釘在了地上。
她甚至都沒有多觀察自己的作品,只是摸了摸頭發(fā),確認沒有沾上血,便衣袂飄飄,就這樣轉身離去。
宣衡僵立在殿外許久,直到屋內燭火都有些隨著燃盡而熄滅,他才緩緩挪出腳步,悄然走到了龔長老身邊。
他已經(jīng)死透了。
只是那雙眼還殘留著一點靈力的痕跡。
羨澤恐怕不知道,龔長老天生雙眸靈視,可以通過施術可以記錄下死前的景象,如若別的千鴻宮人發(fā)現(xiàn)尸體,很可能會提議要挖下他的雙眸,找出殺害他的“兇手”。
宣衡拎起自己的劍,抬手劃去,將龔長老死前瞪大的雙眸,一并劃爛。
他眼窩甚至都沒能流下太多血,只有眼球血肉模糊。
這樣就好了。
不會有人知道是她做的。
再說,羨澤怎么能算兇手呢?
她只是在復仇,為她的真龍,為她自己而復仇。
宣衡拿龔長老的衣襟抹掉自己劍上的血痕,此刻才察覺自己的雙手顫抖。
不愧是她。
如他隱約中察覺的那般她怎么可能傻傻的就來到跟她有仇的千鴻宮,她怎么可能失去記憶后就孤弱無依,她怎么會安心待在什么幽靜的梧桐環(huán)繞的客舍中!
那個從東海上空跌落時憤怒、猙獰的神女在這二十多年絕沒有改變!
只是她學會了垂下睫毛,露出笑容,周旋于人世間。
她多聰明,多么善學,她吸取的不只是靈力,更是人間的一切。
終有一日,她快樂澄澈的雙眼中,會充滿智慧與決斷,她能一眼看出人群的弱點,她能用出擊碎人群的陽謀……
宣衡雙手捧著仍有一絲血色的劍身,劍面映照著殿內燭光,殿外月色,與他狂熱中夾雜著一絲水光的雙眼。
宣衡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
羨澤第二天如約來到翰經(jīng)樓,但她見的卻不是宣衡,而是宣琮。
他正倚靠在取書的斜梯上打盹,瞧見她笑了笑,對她比了一下手指。
是四根手指。
羨澤挑眉:“什么意思?”
宣琮笑:“昨天夜里,宮內死了四位長老,全都是父親當年的心腹,剛剛被宣衡調回來想要當自己的助力,現(xiàn)在四個人全都死了�!�
羨澤一愣。
……四個。
可她只殺了一個。
第100章
宣衡轉過臉來:“你愿意與我成婚嗎?”
一夜之間四個人都死了是怎么回事?!
有人知道她昨夜動手了,
所以干脆選擇跟她一并殺人?
她條件反射地懷疑:是想栽贓到她頭上,還是說……
羨澤道:“現(xiàn)在查出來什么線索嗎?還是說跟之前一樣,都不知道是誰干的?”
宣琮聳肩:“不知道呢,
之前幾個月才死了三個,
昨天一夜就死了四個。因為這四位長老都曾經(jīng)和宣衡有過不快,
又是他請回千鴻宮的,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懷疑,
宣衡是在報復曾經(jīng)得罪過他的人,
也在屠殺任何想染指他權力的人……”
羨澤眉頭緊皺:“那他沒出來否認?”
宣琮:“沒有,
再說這種事沒人敢當面指責,
他又如何否認。但我感覺,
他也有種‘就是我殺的你們又能奈我何’的感覺,有許多宗親很惶恐,也有些宗親像是要狗急跳墻了。說不定,
他等的就是狗急跳墻�!�
難不成是宣衡殺了另外三個人?
那他知道前面幾個是她所為的嗎?
還是說他不管兇手是誰,
都想將計就計,干脆把自己的政敵給肅清了?
可那幾個長老已然邊緣沒有實權,算不上他的政敵吧……
羨澤垂眸,
這個連接吻都不懂的家伙,在另一方面卻也不是沒有手段。
不過隨著羨澤殺人、拷問與調查,她也感覺到了千鴻宮的不對勁:“說起來,
我一直有個疑惑,
你們千鴻宮為何會有宗親?宗親不都是宗族血緣親戚的意味嗎?我在其他宗門,從未聽到過這個詞�!�
宣琮拍了拍階梯上的空位,邀請她也坐下來,
他袖中芥子囊像是茶樓,從中掏出一小匣的點心,
一壺清透的冷茶,二人靠在臺階上,邊吃邊聊:“那些宗親是卓鼎君的兄弟�!�
羨澤嚇了一跳:“幾十個兄弟,父母是誰,那么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