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也察覺到了江連星的走神,拍了拍江連星面前的桌子:“可以嗎?”
江連星猛地抬起頭:“啊。好!”
羨澤:“……”他這眼睛發(fā)直的樣子,搞得跟是她為長不尊夜里強吻了他似的!
鐘霄道:“不過我看到江連星的直刀都已經(jīng)銹蝕的不行了,還是最好能有件趁手的武器吧�!�
羨澤想了想,從芥子中拿出了霽威劍,朝江連星的方向推過去:“你要不先用這把劍�!�
江連星本來已經(jīng)夠坐立難安,還看到羨澤將師父的劍朝他遞過來,幾乎是要彈起來:“不、不行,這是師父的劍�!�
羨澤不太在意,正好她也有些事情想要借著這把劍試探江連星,道:“人已經(jīng)不在了,劍總不能被棄置,你拿著用吧,也算是借著他的力量幫到我�!�
江連星面上顯露出幾分掙扎神色,半晌才將手搭在劍身上,只是頭垂得更低了。
不過到二人單獨出去行動的時候,因為周圍隨時可能有危險,江連星恢復了平日的警惕與貼心。羨澤也想暗自觀察他,意識到他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
羨澤也是在這樣觀察下才意識到,江連星有許多她從未知曉到的習慣。
她第一次意識到,他的目光除了警惕四周之外,幾乎不會離開她身上,不論是羨澤在沉思在謀劃,他總習慣從她身后半步的角度偷偷看她的臉。
特別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羨澤講了什么好笑的話時,他總是隱隱笑起來然后悄悄看她面上的表情。
如果她也笑了,他臉上的笑容才會像是回聲一般擴大。
她在照澤城外混雜的小攤上買些色香味全無的零食,他總是第一時間先從攤販手里接過來,觀察確認一下才會遞給她。
而一旦人多起來,他便會緊緊靠著她,不是前胸貼后背,而是她的手臂正好在他腰側的位置,他可以第一時間抓住她的臂彎,第一時間拔刀橫在她身前。
可這些又沒有超過那條界限……吧。
羨澤也不明白。
可又是仿佛隱隱嗅到一絲過界的氣息,就在他們二人過于熟知彼此的氛圍之中回蕩。
她看到江連星從懷中取出那枚不值錢的水藍色絡子,默默的系在了霽威劍嶙峋的劍柄上。
她看到二人在酒樓盯梢忌使時,都不由自主地在喝了一口酒后,將目光落在彼此嘴唇上。
那天夜里是個意外吧,恐怕他也是一時被夢中幻覺蠱惑,只要繼續(xù)裝傻這件事肯定就這么過去了。
他也不會再做出這樣的事了……吧。
第135章
羨澤說著俯下身子,嘴邊唇舌沾滿了他的血。
“羨澤不睡嗎?距離上次入睡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多個時辰,
您也該累了吧�!�
江連星穿著深藍色的單衣將燈燭放在她床頭,看向赤腳抱著膝蓋發(fā)呆的羨澤。
因為魔域沒有日夜之分,對于鐘霄那些修仙者來說,
在魔域中行走是相當耗費靈力體力的,
所以他們基本十個時辰左右就需要停下來小憩。
但對于羨澤、江連星這樣對魔氣如空氣的人而言,
他們就跟凡間的修仙者一般,四五日不睡也沒有什么大不了。
這幾日羨澤就讓其他人老老實實在小樓里待著,
只有他們二人出門查探照澤外城區(qū)�?伤冀K沒找到進入內城的方法,
反而遭遇了太多的混亂。
他們看到了忌使在外城泥濘的街道上飛身抓人,
帶走的都是修為不低的精怪或魔妖;也見到了大批用鎖鏈、鐵籠囚禁的魔修甚至是凡間修仙者,
被魚貫帶入內城。
內城的水從外城的溝渠中漫溢出來,
污水四處流淌,空氣潮濕甚至涌動起層層白霧。
羨澤發(fā)現(xiàn)外城的居民對于這些混亂,既驚恐又麻木,
恐怕這樣的惡化與不安定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
與水霧一同彌漫的還有洶涌的魔氣。
對她而言,
周圍氛圍令她汗毛直立,堪比魔主在她頭頂呵了一口氣。而對于周圍的魔修們而言,就是流淌的蜜和奶,
他們密密麻麻靠著內城城墻,發(fā)癡迷醉的吸入這些魔氣。
怪不得那么多人會趕來照澤……
羨澤還想進一步打探的時候,照澤外城下起了大雨,
二人不得不先返回暫時居住的三層小樓。
然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
鐘霄在二人都不在的時候,又來給華粼壓制記憶,地上還有著陣法的痕跡
……太貼心了吧鐘宗主!不用這么貼心也可以的��!?*?
你一下子就把這個房間變成了那種不親嘴不能出去的小房間了��!
房間已經(jīng)因為外頭昏天暗地的雨水而如入夜般,
氛圍也一下子變到了日與夜的邊界。
羨澤抱著膝蓋:“雨好大�!�
這些冥油包裹泥沙的雨水,夾雜了大量的水汽,
有些像是凡間渾濁的泥雨,劇烈的落下,恐怕要造成照澤外城的混亂與死亡。
江連星:“是啊。”他正跪坐在華粼的床墊邊,給華粼翻了翻身,敲按后背、活動手臂。
羨澤托腮坐在床上看著他,心里感慨真是孩子大了撐起整個家。
……當然不止是這個方面的孩子大了。
羨澤看向床頭,江連星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黃燭,因為靈力點燈容易引來妖物魔修,魔油做燈又容易干擾修仙者夜間的調息。但就因為這平實的燈燭和黃銅燭架邊冒著熱氣的茶杯,讓棉布帷帳和木架床框的屋內有種民間過日子的意味。
房間里的空氣隨著二人的沉默,以及外頭的大雨而愈發(fā)凝固。
羨澤腦子里都快是胡思亂想,要不干脆扮演寂|寞|女人,說什么夜里果然還是要前夫陪,然后去找已經(jīng)跟張師兄一個屋的宣衡擠一擠。
如果沒眼力勁的張師兄大嘴叭叭的要問,她就說她跟宣衡在床上探討高深樂理。
正這么想著,江連星站起身,朝她床頭走過來:“睡吧,我把窗戶關上了,下雨的聲音就不會那么響了�!�
……好像已經(jīng)很難開口了。
尷尬有時候就像是一條看似平靜但湍急的大河,你困在其中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沖到下游了。
明明那燈燭她手指隔空捏一下就能滅掉,但羨澤還是下意識的踩在腳踏上探身去吹滅,而江連星走過來似乎也是想吹滅燈燭。
二人同時靠近了床頭的蠟燭,在他們雙目對視察覺到彼此動作重復的一瞬間,也都吹了口氣。
蠟燭一下子滅掉,屋內昏暗下來。
二人在原地沒有動,仿佛彼此的氣息仍然吹拂在臉上。
江連星:“……啊,其實可以不用吹的�!�
羨澤退回床鋪上:“哈,對啊,忘記了�!�
羨澤躺倒下去,合上窗簾,她聽到江連星熄燈躺下的聲音,他個子那么高了走路聲音卻很輕。
她瞪大眼睛看著床頂,毫無睡意。
不能睡啊羨澤不能睡��!
不對、應該睡著了就不要醒了。不醒過來、不知道這些,她就沒什么好怕的!
她內心翻騰,周邊卻很安靜,羨澤只覺得既別扭又困惑。
她對身邊男人的態(tài)度,基本就是好吃的、好看的、好用的。能從這三個功能發(fā)展成走進心里的親密關系,說到底也就那么一兩個人。
而江連星就一直不在這個范疇里。
沒吃過所以不知道好不好吃。
應該不算好看,只是她覺得很順眼。
至于說好用雖然這個徒弟日常生活也很好用,但也帶來了很多麻煩。
哪個都不符合標準的江連星,到底是為什么在她身邊?因為任務嗎?
她千里迢迢找到他,結果還沒有殺他,甚至因為任務延期而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真的單純是因為任務嗎?
不。羨澤心里沒有因為這種思索變得柔軟,反而后悔起來。
她之前沒有殺江連星,結果還把事情變得更棘手了。如果系統(tǒng)都提示要陷入惡戰(zhàn)了,她是不是要提前做好捕殺江連星的準備。
什么看不得的濕潤眼神,她在夜晚動手的時候不去看就好了
怕什么要來一場惡戰(zhàn),她是龍傲天她是仙龍帝尊,要戰(zhàn)便戰(zhàn)!
她就應該下床撕開江連星衣服,桀桀桀大笑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啵師母的嘴其實這都是我的陰謀,直接把他給逼到反派專場變身的下一個階段,然后把他弄死算完了!
羨澤躺在床上越想越熱血不過側耳一聽,江連星似乎很快便不再翻身,睡著過去。
羨澤也緩緩松了口氣。
不是她不愿意戰(zhàn)斗,是江連星睡著了,打擾人家睡覺不太好吧。
對對對,說不定之前偷親什么的,真的是因為夢而導致的意外,江連星做事一向是很規(guī)矩……
屁��!
羨澤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但她覺得自己醒得真不是時候。
因為她還沒睜眼,已經(jīng)感覺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連星又靠近過來了。
并不是湊上來親吻她。
而是跪在床頭,將下巴非常輕的擱在她枕頭上,就像是一只把腦袋搭在床邊的小狗,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靠近她就要搖尾巴了似的。
他睡覺時頭發(fā)也放下來,此刻也跟著他動作一同垂在床沿。跟江連星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很不一樣,他頭發(fā)軟而細,垂落在她的烏發(fā)之間,昏暗的床帳下,烏發(fā)分不出彼此。
或許是因為羨澤裝睡裝得太好了,他絲毫不知自己被她觀察著一舉一動,也顯得比平日粘人許多。
江連星嗅了嗅她窩在脖頸的頭發(fā),然后又嗅嗅自己的發(fā)梢,他忍不住笑起來:他們倆頭發(fā)有同樣的味道。雖然所有人沐浴用的都是市場買來的素皂,但那也很難得能有跟她一樣的氣息。
她半側躺著,兩只手搭在身前,江連星拿自己的手跟她的手比一比,羨澤的手不算小,但他手掌更大,應該能將她的手指完全包住。他記得前世師母掌心里沒有什么繭,但這一世不一樣了,她手背細膩柔軟,掌中卻有些甚至微微破皮的薄繭。
江連星凝望著她的側臉,其實上一次他偷親之后,再躺回去一直沒能睡著,后悔、害怕與驚奇在他心里來回翻滾,怎么也回味不夠。
他很少有那樣的距離靠近羨澤。
而現(xiàn)在在羨澤一無所知的時候,他的鼻息甚至能拂動她鬢邊幾根胎發(fā),就像他們是最親密的人。
江連星總喜歡偷偷看她,但他也害怕羨澤回望時的目光。
她或許自己意識不到,那溫柔目光背后是掌控與狡黠,他總是在她的凝視下羞愧、戰(zhàn)栗、無地自容,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她,希望她手指撫過,俯看端詳他之后輕輕放過他。
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大膽地細細地看著她。
她睡著的時候失去了所有的偽裝,看起來就像是享受著陽光的幼龍那般自然。
江連星將手臂撐在她身側,忍不住湊近上去看,心里卻也在怦怦亂跳,他知道如果羨澤沒睡著,此刻驚醒睜開眼,他就全完了。
她今天累壞了,應該不會醒過來……吧。
羨澤:“……”她如躺針氈。
有完沒完!她能感覺到江連星的目光始終環(huán)繞在她身上,幾乎要把她每一根汗毛都用眼神嘬一遍。這家伙以前不是只要跟他對視,他就會別扭靦腆的挪開眼嗎?
要不然真就親一口滾回去吧,不要盯著她看了��!
羨澤最終還是無法忍耐下去,她選擇了裝作半夢半醒,然后翻個身背對他。她鼻腔發(fā)出幾聲懶懶的哼聲,剛動了一點,江連星猛地縮到床邊,人直接倒在腳踏上,從床帳之中閃現(xiàn)消失了
羨澤愣了一下,但還是故作慵懶地翻了個身,背對江連星的方向。
過了很久,她才聽到床邊一點點窸窣的聲音,江連星緩緩探出頭來,壓低聲音道:“……羨澤?”
羨澤額頭冒汗,天人交戰(zhàn)中又選擇了裝死。
他竟然真的就松了口氣,相信她肯定還睡著。
但江連星沒有因此離開,反而再次靠近過來,他每一個動作都慢得出奇,就在她要再睡著時,才感覺他將一只手按在床沿,輕輕朝著她的背影靠近過來。
他不單是性格外冷內熱,總是沉默的緊抿嘴唇、冷淡抗拒的臉靠近她后頸,羨澤卻感受到他鼻息熱燙。
“……。羨澤�!�
他話音像是漂浮在床帳里,就在羨澤安心下來時,就感覺到他湊上來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頭發(fā),朝后撤去
這句話簡直像是有某種魔力。
羨澤以為自己會翻來覆去睡不著,卻沒想到在江連星幾乎不可聞的腳步聲離開床邊時,羨澤也漸漸陷入了深眠。
……又是夢。
只不過這并不是什么旖旎的夢。
羨澤低下頭,看到自己跪坐在地,而在她面前的則是整個胸膛腰腹被剖開的江連星。
甚至是她有些認不出的江連星。
他已然變成青年模樣,或許是因為他太追求修為,年紀輕輕就已然鬢邊泛白,手臂后背像是某些變異的魔修那般長出纖細尖刺。
像個怪物。
江連星兩頰瘦削得厲害,沉默陰狠的面上只有恍惚的神情,他嘴角溢出鮮血,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我要死了嗎……是師母來接我了嗎?”
羨澤伸出手指摸了摸他臉頰,羨澤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覆蓋著鱗片,而手掌指尖沾滿粘稠溫熱的血液。
她的撫摸只給他臉上留下血痕,羨澤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道:“你做得很好了�!�
她的手指點了點他血肉模糊的身軀中,只在微弱跳動的心臟,笑道:“你已經(jīng)長大了,長大到很適合吃掉了�!�
羨澤說著俯下身子,牙齒咬下去,嘴邊唇舌沾滿了他的血。
江連星痛苦地發(fā)出幾聲哀叫,但更多的是巨大的迷惑與不安:“……羨澤、好痛……這是在做什么?師母你還、你活著……呃呃……”
她仿佛聽不見。遠處傳來了仙魔亂斗的廝殺聲,仿佛戰(zhàn)場仍在持續(xù)著,而她充耳不聞的用粗壯的尾巴和半邊龍身,盤踞在江連星身側,像一只捕獵后的龍,吞吃著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獵物。
江連星在被開膛破肚之前,早已經(jīng)遍體鱗傷,兩只手無力的推拒著羨澤的肩膀,可那肩膀實在太過熟悉。
他還記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握著她的肩膀說:“師母不要怕,我會護著您�!�
他一定是瘋了。
他被仙魔雙方圍攻隕落,半死的身軀,卻被拖入?yún)擦种�,被早就死掉的羨澤正一口一口吞吃下去。
江連星兩只手從她肩膀上緩緩滑落。
羨澤抬起頭來,下巴上遍布血跡,她咧嘴笑起來:“這么多年,我終于等到能吃掉你的這一天了�!�
……?!
羨澤猛然驚醒,坐起身來。
她看了看自己干凈的雙手,心中狂跳,掀開床簾正打算問江連星有沒有做什么噩夢,卻發(fā)現(xiàn)江連星的床鋪上空著。
而他甚至都沒有把被子枕頭收疊起來,只是揉成一團便匆匆離開。睡覺前被他緊緊關上的窗戶,此刻卻留了一條縫隙,更像是他從窗戶離開時想要合攏卻沒能來得及關緊。
江連星去哪兒了?!
她剛趿著鞋子起身,就聽到有人快速跑上樓來的聲音,鐘霄敲了敲門,來不及等她回應,就在門外喊道:“外面出事了”
第136章
他們之間真正的相依為命,反而是從她失去記憶開始。
羨澤裹了件外衣,
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鐘霄推開門,她也知道能在魔域如魚得水的就只有羨澤,拿起旁邊的外衣遞給她:“半個多時辰前我起床的時候,
就察覺到你們屋里魔氣涌現(xiàn),
簡直……簡直是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本來想敲門,
但從側窗就看到江連星從房間內離開,冒著雨跳出去了。”
“但他的魔氣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
我已然聽到遠處有了騷亂�!�
羨澤皺眉往窗外看去,
雨勢減弱不少,
只剩下細密雨絲交織,
而照澤外城已然亂成了一鍋粥。
數(shù)百年來沒有水的洼地經(jīng)歷了暴雨,
那些本就慘不忍睹的亂巷街道都已經(jīng)被淹了二尺深,那積水之上還漂浮著一層黑色冥油。
他們所住的三層小樓情況也不大好,圪塔帶著一群光頭猛|男過來幫忙,
把院子外圍擋住,
但一樓也被淹了不少水。其他人都抱著行囊搬到了樓上來。
羨澤套上外裙,忽然道:“說起來,你這個陣法|會影響其他人嗎?我最近總是做夢�!�
鐘霄看向地上已經(jīng)壓痕很淡的陣法,
道:“比較少,如果說做夢那一般也是回憶。一般來說,陣法周圍的人記憶或命運有極大的重疊交錯,
就會像是一顆珠子落入銅缽內,
記憶可能會相互回響。”
羨澤忽然道:“也就是說,我夢到的東西不太可能是憑空的幻想,大概率是別人的記憶�!�
鐘霄微微抬起眉毛,
但還是點頭道:“我聽說過這種情況,如果你夢到的東西不熟悉,
很可能是他人的記憶誤入�!�
羨澤思索著,就在走出門之后又忽然折返屋中,金色靈力凝結,散作隱形的鎖鏈,包圍在屋中各個角落。
鐘霄看得出來這是上古的陣法,還是頗有攻擊性的那種,道:“你是怕華粼出事嗎?”
羨澤笑道:“算是吧。鐘霄,也麻煩你在院落周圍和這間房內都設上陣法,回頭將陣眼和術結只告訴我一人。最好是能對氣息靈敏、能困住仙魔的陣法�!�
鐘霄點點頭,羨澤戴上頭紗,拿著破布條裹上自己的尾巴,還在尾巴末端用碎布打了個結,快速走出門去。
迎面碰上眉頭緊皺走過來的宣衡,她握住宣衡的手又低聲說了什么,宣衡面色一愣,但也鄭重的點點頭。
鐘霄敏銳地察覺到了羨澤的如臨大敵,但她沒有問,只是看到羨澤裹得像布玩偶似的尾巴在空中擺了擺,穿著粗皮靴子的足尖在水面一點,輕巧地飛身而起。
身影幾下起伏遠去,到騷亂方向的屋頂時,還能依稀看到她的身影,拿出了那把跟她差不多寬的刀立在身側。
羨澤越飛越有不太好的預感。
昨夜的夢不太可能是她的記憶,再加上夢里只有兩個人,那只可能是江連星的記憶。
江連星為何會在記憶中有比當下更年長的模樣?為什么江連星的回憶里,會有她生吃掉他這種事發(fā)生?!
看起來頭緒像是更亂了,但羨澤心里已經(jīng)隱約有了些主線。
如果她曾經(jīng)和葛朔撿到的小黑蛟就是江連星,那一切都串得上了。
她把一瓣魔核分給小黑蛟之后,以為小黑蛟已經(jīng)死掉,尸體被沖走了,或者是被魔主吃掉了。但在破廟重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他不但沒有死,還將魔核壓制住內化在體內,外表變成了小少年模樣,并對自己的出生過往一無所知。
她一定是察覺到江連星體內的魔核,認出了他就是那只小黑蛟。當時葛朔扒他褲子檢查他有沒有尾巴的行為也對的上。
那羨澤收養(yǎng)江連星的目的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他就是她的垃圾桶。
羨澤應該是一直把自己受魔氣沾染的部分,轉移到了江連星體內,所以江連星才會從出生就有魔核。
江連星很害怕羨澤知道魔核的存在,之前更是哭著說想要哪怕付出再多代價也想把魔核剔除出去
卻不知道羨澤養(yǎng)他的目的,就是存儲魔核,就是吸收羨澤體內的魔氣。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可能從一開始就是“怪物”,就是“魔”,甚至還為自己的變化而惶恐愧疚。
羨澤從收養(yǎng)他的時候就知道:江連星是魔主身上掉下的一顆蛋,跟魔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她很可能從來沒有信任過江連星,只是江連星一無所知的將她當作溫柔的師母。
他們之間真正的相依為命,反而是從她失去記憶開始。
而她發(fā)明了墨經(jīng)壇,制作了寶囊,開設了櫛比閣,羨澤大膽猜測到,她應該是早就知道自己會失憶,所以自己制作了一個“系統(tǒng)”,來輔助失憶的自己。
那為什么羨澤會失去內丹?
為什么要引導他一路黑化下去,然后殺掉他,吃掉他?
江連星一定有什么特殊之處,否則以羨澤的性格不會將跟魔主如此密切的江連星養(yǎng)在身邊這么多年。
而且吃掉江連星,是對她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因為在那段記憶里,哪怕是江連星恐懼著哀叫著,她也……沒有停下來。
為什么江連星的記憶中會有她成功將他養(yǎng)大吃掉的這段回憶?這明明是她還沒做到的事情啊。
羨澤朝著騷亂的方向而去,細雨落在身上已經(jīng)不只是污泥與冥油,而夾雜著相當多的水分,照澤說不定真的會如名字那般變成一片巨大的湖泊。如果真的發(fā)生這種事,入口可能就掩蓋在這被冥油覆蓋的水底,她很難返回凡界,更難以帶其他人離開魔域了
路上,羨澤看見的最多的不是追蹤江連星而去的忌使,而是許多踩著污水狂奔的魔修,他們面露狂熱之色,大喊著:“尊主!是尊主來到外城了!”
尊主不就是魔主嗎?是它真的來到外城了,還是說江連星的魔氣跟它十分相似導致的?
這樣的言語引來越來越多魔修好奇地靠攏過去。
“尊主?真的!不是說尊主可以化作世間萬物,祂是出來幫我們的嗎?祂化成了什么樣子?”
“不知道哎,快去看看”
現(xiàn)在辨認江連星的方向最快的就是通過金核,羨澤內觀自己的內丹,凝神去看,果然瞧見了遙遠的兩點金光,應該是在凡界的弓筵月和戈左,而在更靠近的位置,她凝神細看,終于看到了如月亮陰影般的暗斑。
其中距離最近的就是江連星,他就像個黑色衣擺上的泥點那般不顯眼,若不是此刻明確他體內的魔核就來自她,羨澤真的不可能發(fā)現(xiàn)
羨澤的視角游蕩在金核旁邊,圍繞著金核的靈海就像是一片夜空。她揚起臉正觀察著江連星那顆黯淡無光的星球,卻忽然毛骨悚然……
因為在江連星身后,有一顆能吸掉所有光芒的巨大黑洞,正凝望著她的金核!
正因為它吞噬掉一切光亮,所以明明它一直就懸掛在黑色的夜空中,羨澤卻從來未察覺到它的存在!
直到如今逼近了,羨澤仰頭望去,冷汗涔涔,那黑洞的規(guī)模幾乎能將她的金核徹底吞下去
但是更在眼前顫栗著,痛苦著的,是江連星那顆小泥點,羨澤猛地抽出意識,環(huán)顧四周。
當務之急不是看那個在黑暗中早就一點點逼近的龐然大物,而是找到江連星!
羨澤加快了速度,腳尖在棚屋的屋檐上一點,終于在流淌的污水之上,看到了幾個忌使穿著石鱗鎧甲的尸體,他們胸膛處全都被剖開,心臟被挖出來。
就像是她在夢里吃掉江連星那樣。
巨響從一片窩棚中傳來,羨澤急忙追過去,一只蝙蝠妖的忌使被凌空撕開,血污灑滿墻壁掉落在污水之中,血流甚至沖淡了周圍水面上的冥油,羨澤終于在十幾具尸體中看到了江連星。
這些尸體只有四五個是忌使,還有些看起來就是誤以為他是尊主而追來的魔修。
而江連星正蹲在一處屋檐上,他身上那黑焰跳躍燃燒著,羨澤隱約看到他的脊背、手臂處,出現(xiàn)了夢里那樣的細細黑色尖刺。
他握著霽威劍剖開了某個忌使的胸甲,兩只手扯開對方的肋骨,從中剖出了心臟和對方的內丹,大口吞下。
霽威劍上遍布冥油污痕,他如葛朔那般自如的使用著霽威劍,只是流淌進劍身紋理脈絡的不是金核的靈力,而是魔核的魔氣。
這一點也對上了。
她想給他霽威劍就是為了試探這一點。
葛朔能夠使用霽威劍,就是因為他體內當時有羨澤給他的金核。
那江連星能夠使用霽威劍,是因為他體內的魔核也是來源于她。
羨澤靜靜的看了他片刻。
她沒有像上次那樣叫他名字,而是雙手抬起了寬刀,猛地暴起朝他背中劈斬過去。
江連星敏銳如同野獸那般,就在寬刀墜落之際,他驟然回身,下意識地拿霽威劍去抵擋。武器相撞一瞬,霽威劍像是不聽他使喚那般顫抖起來,甚至那些霽威劍劍柄本嚴絲合縫的龍鱗,張開尖端刺痛他的手指
水藍色絡子的劍墜隨著他的動作打著轉,二人目光都看向絡子,才發(fā)現(xiàn)它沾了血,幾乎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藍色。
江連星看到羨澤被雨絲沾濕的頭紗,與頭紗背后的磨光,他被黑焰淹沒的臉上顯露出顯而易見的惶恐,他跌坐在地。
霽威劍也從手中滑落,砸在低矮民居的屋瓦上。江連星連忙就要伸出兩只像爪子一樣的手捧起霽威劍,但羨澤彎下腰,白皙的手先一步握住了劍柄,拿了起來。
劍身上龍鱗合攏,在她手掌中安靜沉默,只是那溝壑中的魔氣已經(jīng)沁入劍身。
羨澤淡淡道:“這把劍只是借給你用。你卻弄臟了�!�
她知道這話傷他。但她是故意的。
江連星張了張嘴,卻像是不會說話的動物那樣只發(fā)出了幾聲嘶啞鳴叫,他有些惶恐的握住自己喉嚨,環(huán)顧四周,恢復了幾分清醒,也被巨大的不安淹沒。
他夢到了一些……難以想象的場景,但理智卻告訴他那一切應該是真的。
準確來說那應該是前世缺失的部分記憶。
在他生命的最后,他發(fā)現(xiàn)師母沒有死,而且正在一口一口將他吃掉……
江連星的頭腦還沒想明白這些事,仿佛在前世臨死前浮現(xiàn)的洶涌情緒便兜頭淹沒了他。他本來在師母身邊控制自己的魔氣便已經(jīng)十分勉強,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臥房里變成了怪物模樣
甚至連睡夢中的華粼都似乎因為他的氣息而皺了皺眉頭,江連星聽到床帳內羨澤似乎也發(fā)出幾聲悶哼,便推開窗戶倉皇逃了出去。
之后一切,便像是前世成魔之后那些年,全然是在混亂中發(fā)生的。
江連星望著她手中捧著的霽威劍,就在幾個時辰前,他還趴在床邊凝視著羨澤那雙手,而如今白皙的手指握著被他弄臟的師父的劍。
他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發(fā)疼,那種對自己的無盡失望讓他甚至失去了力氣。
江連星癱坐在地上看著羨澤,四周白霧彌漫,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內城高聳的黑色城墻不過百米。
羨澤并沒有再責怪他,卻也沒有再看他,而是仰頭望著黑色城墻,似乎思索著什么。
雨勢沒有減弱,反而更大了,也有更多冥油與黑燼夾雜在其中,落在蔓延在外城的污濁洪水上,染黑了水霧。
她低下頭,將霽威劍上的絡子一把拽掉,扔到江連星懷里,道:“劍我先拿著。你能回去嗎?”
江連星接住那水藍色絡子,他痛苦的意識到她的舉動和那弄臟的絡子本身所代表的含義。
……他能回去嗎?
江連星握著自己的喉嚨,想要說出幾個字,但還沒開口,羨澤將手指點在他額頭,以大量的幾乎要淹沒他的靈力,匯入他體內。
那些金色靈力江連星甚至無法內化,無法吞下,可她不由分說,就像是把他腦袋按在水中那樣強行灌下。
江連星有些痛苦的想要抵抗,因為這靈力簡直像是給他身上打下釘子那般,可他抬起頭來只看到了羨澤復雜的目光。
有對他的恐懼和戒備,有柔軟的愧疚與心疼,卻還有著某種他看不懂的冷靜和決然。
江連星和她雙目對視,甚至忘記自己要做什么說什么,只是感覺那尖刺慢慢縮回他身體里,魔氣被強行壓制下去,他在骨頭如針扎般的痛苦中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
但在羨澤眼里,他真的能恢復嗎?
羨澤抱著霽威劍轉過身去:“此地不宜久留,大批忌使可能會被追蹤而來,你太引人注目了�!�
江連星幾乎被擊垮般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羨澤走到一邊試圖去扒下忌使身上的石鱗鎧甲,卻發(fā)現(xiàn)那鎧甲竟然是從這些忌使身體里長出來的。
看來想要靠扮演忌使進入內城還有難度啊。
羨澤將屋頂上的尸體用腳推進洪水中,轉身就隱匿氣息往他們的住所而去。
江連星踉蹌地起身跟上,他體內那屬于她的靈力讓他第一次覺得不太舒服。
江連星也有些猶豫。
現(xiàn)在的他如果回去,會不會對羨澤造成更大的麻煩?
卻看到飛身落在不遠處屋頂上的羨澤回過頭來,看向他,雨簾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聽見她聲音輕柔:“雨越來越大了,大家都在擔心你,快點跟上�!�
江連星不敢多想,將那臟透的絡子貼身放在胸口處,垂著頭快速跟上她腳步。
他們迂回了一大圈才回到三層小樓,小樓外搭了很多木板和沙袋,洪水并沒有淹得太深。只是走入小樓前,江連星就發(fā)現(xiàn)院落中、房間內似乎都設立了極其強大的陣法
他剛剛壓下一身魔氣,這些陣法甚至讓他有些不太舒服,有種走入牢籠的感覺。
羨澤走上樓梯,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道:“洪水泛濫,照澤外城必然是要大亂了,設下陣法才能保護大家。而且華粼還沒有蘇醒,實在是太過脆弱,我在屋內也設下了陣式�!�
江連星點了點頭,跟上了她的腳步。
其他人似乎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在二樓探頭跟他們二人打招呼,頂多是刀竹桃很嫌棄他一身冥油和血跡,皺著眉對他吐舌頭。
而回到房間里,華粼還躺在地鋪上,他早晨匆匆離去的床被還沒有收拾,甚至昨夜給羨澤端過去的茶杯還放在床頭。
四周也確實像羨澤所說設下了陣式。
但江連星總覺得有什么變了。
第137章
“我死了?”羨澤指了指自己。
在二人回來的路上,
雨已經(jīng)越來越大,此刻在臥室內,羨澤將窗戶合攏,
只留了一道巴掌寬的縫隙。外頭的雨簾已經(jīng)不是魔域曾經(jīng)的黑色,
而變成渾濁的灰色,
說明雨滴中的水更多了。
她來到照澤附近,雨水就越發(fā)頻繁,
這是巧合還是誰在有意為之?
她默不作聲的將霽威劍放在桌子上,
坐在桌邊細細看著劍身上遍布魔氣的溝壑。江連星跟著她走進房間,
卻沒有坐下,
只是合上門之后有些局促的站在角落處。
羨澤半晌才抬起眼皮看他:“你站著干什么?唉,
身上衣服又臟的不像樣了�!�
她很少見的對他說話時,臉上完全沒有笑影。
她甚至都不需要對他發(fā)火,只是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