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羨澤看了他一眼,他兩只手撐著床欄,偏過頭去不跟她雙目對視。她雙手托著下巴,有些郁悶:“……”
不對勁啊。
羨澤想過,在她揭穿他親吻之后,說要吃掉他以后,江連星應該雙眼泣血恨得咬牙切齒說要跟她不共戴天,然后不停找機會想反撲想把她囚禁起來捆住她的腰磨牙低聲道“現(xiàn)在輪到我吃掉師母了”
羨澤甚至也想過,她扔下江連星,會不會看到魔主將徹底黑化的江連星捉走,會策反他對羨澤下手,會見到徹底知曉一切真相的江連星將刀立在她的脖頸上。
其實她確實是打算拋下江連星的。
并不是害怕他是魔主的傀儡,而是單純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但她沒想到,在腦袋里的系統(tǒng)一直在播報江連星又要增加黑化值,她卻遠遠地看到了江連星正在木板上拼命想把自己的尾巴塞進褲子里
現(xiàn)在卻是兩個人并排坐床,行駛在漂浮著冥油與尸體的魔域水面上。
江連星道:“羨澤將疊紙幻化成的船給了鐘霄他們是嗎?”
羨澤點頭:“幸好過去的及時,他們的樓也垮塌了,而且還有許多妖鬼畏水,也攀附在他們的小樓上,還想傷害他們,刀竹桃差點掉下來,幸好艨艟接住了她�!�
不過去接他們的時候,宣衡提醒的一件事也引起她的深思。
他說眼睛雖然看不到了,但嗅覺也更靈敏了,他覺得這些彌漫開來的洪水既有冥油、血腥的氣味,也夾雜著一股海水的腥苦味。
羨澤腦中思考著,她已然隱隱勾勒起一團輪廓,只不過在她思考的時候,視野里沒有江連星那根新生的尾巴在亂晃就好了……
他是控制不住尾巴嗎?
哦,他一直在調(diào)整坐姿,肯定是不適應有了尾巴之后該怎么坐才舒服。
羨澤作為已經(jīng)長尾巴幾百年的老前輩,并沒打算對他的苦惱予以指導,反而在觀察他的尾巴。
他為什么一點鱗片都沒有?是因為尾巴剛長出來嗎?就連弓筵月化蛇的下半身都有細細的鱗片,他的尾巴卻像是某些蜥蜴柔軟的肚皮。
羨澤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
滑軟的簡直像是用指甲就能給劃開似的。
江連星一個激靈,脊背僵直,差點跌落下去,他猛地轉(zhuǎn)過臉來看向她,瞠目結(jié)舌:“你、羨澤在做什么!”
第142章
比如某個家伙聽說要被吃掉后的生理反應……
羨澤攤手:“摸一下,
沒見過沒長鱗片的。你要是想也可以摸摸我的尾巴�!�
江連星將目光看向她身后,羨澤尾巴上裹著的破布條已經(jīng)在諸多變故之后脫落大半,露出她尾巴那令人驚異的金色粼光。
他之前從來沒有摸過羨澤的尾巴,
此刻忍不住抬起手來,
將指尖放上去。
羨澤的金色長尾擺動起來就如同水草那般飄逸靈動,
鱗片下軟韌有力像魚尾那般,她對他的觸碰沒有什么感覺。
但當羨澤用同樣的輕重將手放在他尾巴側(cè)面,
甚至還不算太靠近尾巴根的位置,
江連星已經(jīng)腰發(fā)抖,
他猛地握住羨澤的手腕,
拽開了她的手,
異常驚恐:“羨羨羨羨”
羨澤看出來了,恐怕是因為他沒有鱗片,所以尾巴異常的敏感和脆弱,
當年她把巴掌大的他捧在手心里,
那輕輕一捏他就會死并不是錯覺。
她笑了一下:“羨什么?羨慕我的尾巴更長?”
江連星故作鎮(zhèn)定,他也算是學會撒謊了:“你別碰,我、我尾巴疼�!�
他瞳孔還沒完全恢復,
眉心還有一道淡淡的黑線,這樣看起來陰沉可怕的臉展露出窘迫,實在是有些好笑。
羨澤抬起手:“行�!�
江連星有些不安,
忍不住拽了拽褲子,
羨澤也不知道是他后邊放尾巴的地方勒得慌,還是前面勒得慌。她忍不住偏頭多看了他幾眼。
啊。發(fā)生的事太多,有些驚人的細節(jié)到現(xiàn)在才在羨澤的腦袋里回放。
比如某個家伙聽說要被吃掉后的生理反應……
太奇怪了。
且不說在她眼里江連星完全就是光長個子的半大少年,
這方面應該完全沒開竅才對。再說,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一般不都是看見肌膚看見曲線,
才會下意識的有些反應嗎?怎么會是聽到被吃掉反而……
江連星現(xiàn)在各方面都敏感的要死,她幾個眼神,他就忍不住道:“羨澤在看什么?”
羨澤搖搖頭。
她越是不說,他越是敏感地覺得她對他有內(nèi)心的不滿,江連星安靜了片刻,又追問道:“是很奇怪嗎?……還是尾巴很丑嗎?”
江連星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以前這種話只會在內(nèi)心糾纏多想,但或許是他因為親吻她的事情暴露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被扔掉,他變得敢于把那些平時掩蓋在沉默下的擰巴多思都說出來了。
羨澤也因為徹底不用裝了,態(tài)度隨意顯得挑釁又欺負人:“不是。就看你幾眼怎么了?你要是不想讓我看,就坐到后頭去�!�
江連星:“……”他默默看了她一眼,妄圖用眼神來抗|議,但坐在這里卻紋絲不動。
二人坐在逆著洪流的床上不說話,羨澤忽然道:“不丑。只比我差一點。”
江連星意識到她說的是尾巴的事情,低下頭抿住嘴卻抿不住笑意:“……只差一點,那確實不丑�!�
二人對視一眼,羨澤本來也展露幾分笑意,但看向他的嘴唇,和下唇被她咬破后唇邊的血跡,目光又深了一瞬,笑慢慢落下,臉上顯露出幾分尷尬與迷茫。
江連星也望著她臉頰,羨澤似乎想明白很多關(guān)鍵,面上有種安靜的堅決。她嘴唇因為落下的雨絲而濕潤,他忍不住想,她為什么在他幾次親吻時都是或憤怒或成熟地給予了回應?羨澤心里又是怎么樣想他的?
如果真像華粼所說的那般……師父沒死的話,那他可還有容身之地?
他挪著往羨澤身邊坐了點,羨澤忽然痛呼一聲,回身氣道:“你身上的刺能不能收一下!”
江連星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肘處冒出的尖刺,戳在了羨澤的手臂上。
他閉著眼臉上表情使勁兒了一下,然后慢慢睜開眼:“……我不會收起來。”
羨澤氣的想笑:“你不會你干嘛先擺出那么使勁兒的表情。這又不用力氣,就想象一下收起羽毛,或者是蜷縮手指那種感覺”
江連星有些笨拙的跟著她的描述嘗試了一下,可他身上的尖刺只是顫了顫,往里縮回去半寸便不再動了。
而他坐的也很不舒服,挪了挪屁|股,羨澤輕輕托了他尾巴一下,扶著他肩膀道:“抬起來,然后再往前坐一點就壓不著了。嗯,對就這樣,適應得很快嘛�!�
江連星調(diào)了調(diào)坐的姿勢,肩膀也跟她撞在一起,羨澤以為他坐不穩(wěn)就撐著他的重量,直到江連星有些笨拙緩慢的坐好,他面頰脖頸到耳后已經(jīng)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
羨澤以為又是因為她手碰一下導致他這種反應,道:“你要是實在尾巴太敏感脆弱,就拿床單包起來�!�
江連星搖搖頭,他弓著背低著頭,坐了好一會兒,忽然急急握住羨澤手臂:“……師母還是把我殺了,現(xiàn)在就吃了吧!”
羨澤:“……?”
江連星似乎就在剛剛的沉默里,腦子中閃過許多他自己瞧不上的心思,此刻脖子漲紅:“吃了我吧”
羨澤低頭看了他某處一眼,內(nèi)心悚然,等等剛才也沒發(fā)生什么��!她真是搞不懂這心理變態(tài)的小孩會亢奮的點:“滾去床尾坐著,儲備糧不許說話,好好把嘴閉上!”
船……啊不,床很快在洪水中駛過紛亂的外城,進入剛剛內(nèi)城碎裂的城墻,路上有許多在鳧水求救的魔修,也有些攀著城墻,妄圖想窺探一眼被封鎖幾十年的內(nèi)城。
隨著大量的水涌出城外,內(nèi)外的水位線也差不多一樣高了,但羨澤的船穿過破洞的城墻,終于以這種方式進入了封鎖多年的內(nèi)城。
但他們只見到一片死寂中佇立的亭臺樓閣。
處處都露出嶙峋的白骨。
照澤的內(nèi)城確實曾經(jīng)繁華過,羨澤見到了在許多仙府都見不到的樓塔和廣場,從一些窗戶還能看到其中腐朽的窗簾與家具,但如今那些街道上、屋瓦上已經(jīng)堆疊覆蓋著一層約有十幾尺高的白骨。
一部分白骨露在黑色水面上,另一部分則沉在水底,或許因為剛剛內(nèi)城的泄洪,水面上漂浮的冥油都沖了出去,留在內(nèi)城的積水是透明的黑色。
他們身下的床漂浮過精巧繁華遺跡之間被水淹沒的街道。她能從床沿往下看去,水下密布的白色,從人形的骸骨到各類獸骨應有盡有。有的蜷縮一團不過西瓜大小,有的則長尾脊背橫亙街道,腦袋露出水面壓在樓閣頂上。
一部分白骨形成了水底的峽谷,也有些則高高堆砌成了路中間的小島。
甚至能看到水下許多空洞的頭顱與細密的肋骨,已經(jīng)在底層被壓碎,水底甚至如同粗糙的白色沙灘或碎石灘那般,滌蕩著水波。
這座城市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絕不是一朝一夕變成今天這樣。
這就是所有人擠破頭都想進來的內(nèi)城。
一座尸骸的死城,骨堆本還沾著污泥,在這段時間的暴雨和積水下,已經(jīng)洗滌出本身的白。
羨澤放眼望過去,那么多尖塔樓閣,還有低矮的民居屋頂,這里在最繁盛的時候或許有幾十萬魔修妖鬼混居于此,但顯然在內(nèi)城封閉之后,他們?nèi)汲蔀榱吮P中餐。
江連星喃喃道:“這里的人全都、全都被吃掉了?”
那伽薩教陰兵某些在內(nèi)城打聽消息的人也沒能躲得過。
恐怕這內(nèi)城能活著行動的,除了魔主只有忌使,不過忌使的石鱗鎧甲都是從肉|體上長出來的,恐怕也都受魔主操控,很難反抗他。
“但這些白骨應該不只是內(nèi)城的居民,而且也不像是被吃完就直接扔在原地的。要不然他們總會害怕總會逃走吧?”江連星環(huán)顧四周道。
羨澤也發(fā)現(xiàn)了,因為這些白骨中時常出現(xiàn)一些一丈多長的脛骨或者是比馬車還大的頭骨,顯然是被它捕獵的大型妖魔,吃掉后扔了出來。這些骨架以城中高,四周低的形勢分散開的,就像是城中往外扔垃圾,然后逐漸滾落堆滿了整個內(nèi)城。
而且還能看到有些建筑直接使用了骨片作為建筑材料或者家具,有些街道被清理出來,很可能是內(nèi)城的居民曾經(jīng)跟這堆白骨垃圾共處過一段時間。
他們身下的床也被卡在了一堆馬妖的肋骨處,羨澤站起身子,輕輕飛起落在了周圍的屋檐上,江連星連忙跟上。
周圍能看到一些剛剛塌垮的建筑,應該是魔主的黑影從半空墜落之后所留下的。
他們總算看清了內(nèi)城中間高高的樓閣宮殿。
黑色的建筑群幾乎堪比城墻的高度,在內(nèi)城中能夠俯瞰周圍。死寂昏暗,一點燈光也見不到,在飄搖的雨水中看起來像是廢棄的王都。
但宮殿周圍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沒有任何建筑,只有巨大生物留下的白骨叢林。
羨澤的目視范圍內(nèi)沒有任何活物,甚至連水面都不再流動,只有雨滴落下形成的靜謐漣漪。
羨澤望著那片王都,她能感覺到照澤曾經(jīng)的繁華,夷海之災后沒有水且交通不便的魔域能夠擁有自己的商業(yè),也能有那密集的樓閣和如山的城墻,這些并不是一般的大妖能得以修建的。
聽說這位魔主統(tǒng)治這里已經(jīng)上百年了,那為何還會變成今天這幅樣子,羨澤忍不住輕聲道:“已經(jīng)連自己的王朝都沒有了,妄稱什么魔主�!�
二人落回那張床上,漂浮向陰云黑暗籠罩下的宮殿群。
頭頂?shù)募t雷已經(jīng)停止,連雨絲都變得稀疏,從兩側(cè)俯瞰下去,水面下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深,好似在宮殿周圍發(fā)生了劇烈的地勢變化,甚至可以看到黝黑不見底的溝壑。
有些白骨和建筑群已經(jīng)被水面下的泥沙吞沒,卻也有些山巒石柱從水底支出,甚至露出水面。
羨澤腳下的床浮過水面,路過一截如大型鐘乳石般的石柱,只是那黑色石柱露出點點銳利的金光,羨澤湊近一看,失聲道:“夾沙蓬萊金�!�
江連星湊上去看了看,他在這種事情上還算見多識廣,道:“確實是,只是純度比不上你之前拿給胡止打鐵的那一把,是說這里是……”
蓬萊的正下方。
當年蓬萊沉入海底,從凡界與魔域的位置關(guān)系上,便是蓬萊更接近了魔域,甚至可能是卡在了凡界與魔域的邊界上!
難不成這些水都是東海的水?
她當年也想接近海底的蓬萊,只是蓬萊周圍全都是激烈的洋流漩渦,難不成從另一側(cè)的魔域反而更有可能進入蓬萊!
床很快撞在了黑色宮殿周邊的石臺上,江連星先一步躍上,凝望向那些緊閉殿門的宮室,轉(zhuǎn)過頭來對羨澤伸出了手。
羨澤登上臺子,卻沒著急走開,而是蹲在水邊對江連星招了招手。江連星不明所以的蹲過來,羨澤伸手捧起一汪水,給他洗了洗嘴唇下巴上的血污。
江連星咬著嘴唇有些不大好意思,他正想說自己來,羨澤手忽然僵住,輕聲道:“……越到這里水越干凈了,你往下看,看到了嗎?”
隨著靠近那片黑色的宮殿,海水的氣息愈發(fā)濃郁,也能在清澈的水底下方見到了更多熟悉的白骨……
頭顱巨大,長尾蜿蜒,肋骨細密交織。
是蛟骨。
數(shù)不清楚的蛟骨,在水下被堆砌在一起形成了這座宮殿拔地而起的地基。甚至有些蛟尚且年幼,頭顱都有被擊碎吸髓的痕跡,骨架跟其他的蛟類嵌套在一起。
……本應該從小就環(huán)繞她身邊,輔佐她照顧她,做她保姆與糧食的蛟類,她幾百年來從未見過,原來都在這里。
江連星面露驚駭之色。
羨澤牽起他手腕:“走吧。我反而對這座宮殿更好奇了。”
她聽到呸呸兩聲,轉(zhuǎn)頭就瞧見江連星在吐嘴里的水,他吐了下舌頭:“感覺我用泡尸水洗嘴巴了。”
羨澤大笑:“那些蛟都死了上百年,早都風干了,泡水才是這兩天的事。這里的水總比外頭那些洪水干凈。”
江連星用手背抹了抹嘴:“那羨澤喝一大口好了�!�
羨澤蕩起衣袖,笑道:“敢跟師母這么說話。”
只是她話音剛落便愣了愣,這宮殿如此空蕩蕩,她的輕笑聲與說話聲轉(zhuǎn)瞬間就在廊廡影壁之前回蕩,仿佛傳到了很遠的地方。
羨澤瞇起眼睛,走上臺階,在回廊下滴答著粘稠的冥油,石質(zhì)地板有不少都被幾十年的污痕沁染,跫音回蕩在空空落落的院落之中。
“那是什么?”
在布滿冥油的污濁地板上,有什么在微微反光,金色耀眼。羨澤走近望過去,一眼就看了出來。
一根淡金色的絨羽。
江連星蹲下身子看過去:“果然師兄是追來了這里。但……”
羨澤笑了笑:“你也覺得有些太刻意了吧。不必撿起,這只是心照不宣的默契,繼續(xù)往里走吧�!�
二人并肩,黑色與金色的尾巴在輕輕晃蕩,江連星陰沉著臉如臨大敵,新生的粗尾卻略顯緊張地晃來晃去;羨澤看起來神態(tài)淡淡,纖長的龍尾則緊繃的隔空盤繞在腿邊。
有些破敗的宮室,門框都已經(jīng)掉下來,羨澤往里看去,只瞧見墻壁上并沒有什么裝飾物,甚至房間內(nèi)都空空蕩蕩,像是只做了個假殼子的模型。
恐怕是這宮殿群中沒有其他人作陪,宮殿的主人不必造出那么多生活的細節(jié)。
有些宮殿屋檐下是二十尺高金屬門,羨澤伸手推了推,她匯聚的靈力并不小,但門卻像是有禁制那般動彈不得。
走到這片宮殿區(qū)的正中心,羨澤總算見到了一些不尋常的事物。
一片看似是湖的水泊正在殿堂的庭院內(nèi),只是周圍有些宮室和廊道明顯是塌陷落入水中。
這水像深不見底,好似是往烏黑天空望著的瞳孔,羨澤赤腳趟水走了過去,水底是白色細沙,在她走到水及膝蓋的地方,腳下的沙子就軟得隨時會將她吞沒下去。
羨澤瞇眼望著水下,道:“江連星”
她卻沒聽到江連星永遠第一時間回應的聲音。
羨澤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就瞧見江連星似乎在一道回廊盡頭看著什么,只露出了那被他忽視的黑蛟尾巴,她笑了:“江連星!”
他驟然回過頭,在遠處立了片刻,才緩緩走過來幾步,目光鎖在她臉上:“……師母,怎么?”
羨澤:“我要潛下去看看,這里有很熟悉的氣息�!�
江連星愣了一下,半晌道:“確定?”
羨澤:“嗯。你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走。”
江連星皺眉:“好�?烊タ旎��!�
羨澤點點頭,水下是她的領(lǐng)土,哪怕說有陷阱有埋伏,她在水中能施用的法術(shù)更強大,也不太擔心。
她腳尖一點,身子驟然化作金龍,尾巴輕輕拍打了一下水面,朝下方鉆去。
在漫長的等待中,水下沒有傳來絲毫的聲音或光亮,她就像是在其中消失了。
江連星坐在臺階上,目光望著那一潭深水,終于看到幾點金光,她龍身驟然破水而出,在濺向空中的水花里,她身姿也迅速變化成人形,腳尖落在了旁邊的臺階上。
江連星抬起頭愣愣的望著她身上滴落的水珠,隨著羨澤捋了捋披在身后的發(fā),她的裙擺與發(fā)梢也逐漸變得干燥。
“師母……水下、有什么?”
羨澤略顯虛弱的喘了兩口氣,看向他:“有非常龐大的水下洞府。但我只進入了一間大廳,里頭更多的通道就被結(jié)界封鎖打不開。大廳里倒是有更多蛟的尸體,甚至遠比剛剛我們看到的那些砌作地基的要更年長�!�
江連星凝望著水面深處:“有可能就是蓬萊的內(nèi)部嗎?”
羨澤搖頭:“我不確定。那些結(jié)界我或許能解開,但需要一些時間。”
江連星坐在臺階上,慢慢笑起來:“我們最不缺時間。”
羨澤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說的也是,走吧,我想要去往最高處的主殿看一看。”
當他們飛上主殿前長長的臺階,落到殿門前的空臺上,這里的視野已經(jīng)超過了城墻,能看到魔域低垂的黑灰色云層,和崎嶇嶙峋的地平線的交匯處。
這里的殿門比之前的都更加高大,甚至高度大概到三十尺左右,可它并沒有完全合攏,而是留出了一道一人多寬的縫隙。
羨澤能嗅到門內(nèi)某種強烈的熏香氣味,向內(nèi)張望,還有許多堆疊到天花板的桌椅板凳擺件花瓶。
江連星道:“要進去看看嗎?”
羨澤笑起來:“門這么打開就像是邀請人進入。那我不進去就顯得有些沒禮貌了�!�
她手扶著兩側(cè),將門更往里推了推,走入這間極其高大開闊的宮殿內(nèi)。
宮殿內(nèi)部比她見過的任何建筑都要高聳,石柱幾人也難以圍抱。她幾乎都要變成黑色石磚地面上的一只小鼠仰望穹頂,藻井上繪畫著海波、天雷與島嶼,畫面有種奇異的留白感覺,仿佛其中應該有群龍穿梭,但卻空無一物……
羨澤背著手環(huán)顧四周,堆疊到幾乎觸及天花的家具之中,擺放著不少黃銅色白煙裊裊的博山爐,剛剛在外頭濃烈的熏香味,在殿堂內(nèi)更加清晰,有些像是伽薩教的某些秘香,甚至跟弓筵月身上的氣味有些相似。
在桌椅交錯之間也有數(shù)個或崩塌或發(fā)霉的書架,上頭密密麻麻塞滿了各種典籍,甚至還擺了一套楠木書桌與桌子上的文房四寶,那附庸風雅的茶具與半翻開的書,讓她忍不住想起當年跟宣衡學書時候的慘痛歲月。
還有一些成套擺放的家具,就安置在這比山還高的雜物堆中,像是搭建出一幕幕戲曲的戲臺。
有的像是水榭歌臺,四面垂簾,其中擺著成壇的酒漿與崩弦的古琴;有的則擺著皮草獵物,甚至有一只完整的虎骨,虎背上插著羽毛翅膀,以及一副雙人馬鞍。
羨澤心中驚愕,卻壓住情緒,背著手偏頭笑道:“這里真夠亂的�!�
江連星站在門口,垂著兩只手,門縫透露出外頭黯淡的微光,但也勾勒他的輪廓:“……畢竟、亂七八糟的……也不只是這些了�!�
羨澤咧嘴笑了:“比如太久沒有跟人說話導致過于簡短的口齒?還是說自以為觀察仔細,卻連他只有在緊張時才會叫‘師母’這件事都忽略了?或者是從我一開始說要進入水下,你沒有攔著反而說快去快回,就暴露了。”
羨澤沒說的是:不過怎么模仿都沒用的,隨便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辨認這人是不是江連星。
“江連星”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波動,他發(fā)出幾分沙啞的大笑聲:“是嗎?”
“那你怎么會認不出你的情人?”
第143章
那是一張和江連星五官幾乎如同一轍的面龐。
羨澤微微挑眉:“我的情人?抱歉,
你具體說的是哪個?”
“江連星”不說話,只是肩膀微微聳動,分不清他是在低笑還是在顫抖。
羨澤有意挑釁道:“啊,
你不會是說江連星吧,
他目前還排不上號呢�!�
他低聲道:“我說的是你長大以來,
親吻的第一個人�!�
羨澤面露回憶之色,朝他踱了幾步:“……那都要好多年前了吧?抱歉我想不起來了,
畢竟做真龍那些年,
我也親吻了不少”
她話音未落,
忽然腳尖一點,
身形暴起,
從空氣中抽出寬刀,朝“江連星”兜頭劈去。
江連星猛地抬起臉來,雙眸閃爍著不可置信的委屈驚愕:“羨澤!別殺我,
是我被上身了”
羨澤手甚至沒有停頓一刻,
閃爍著碎金色的烏沉沉寬刀朝他頸側(cè)劈砍下去�!敖B星”眸色一陰,果不其然,在寬刀入體的瞬間他化作黑影轉(zhuǎn)瞬消逝,
只在他剛剛站著的位置留下一團冥油的痕跡。
“真夠狠心……”低啞的聲音在宮殿內(nèi)回蕩著:“你差點劈死了親愛的徒兒。”
羨澤將刀立在地面上,笑起來:“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識人了�!�
在宮殿的黑暗之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些油膜貼合又帶著黏液分離的粘稠聲音,
聲響遍布四周,
他的聲音在高處又迅速落下來:“你甚至都認不出我來,又何談識人?”
羨澤嗤笑一聲,腳尖點了點他留在地上的冥油污痕:“我不認識拉褲子的男人。有點公德心,
別走過的地方都是一團臟�!�
男人的聲音并未因為她的冷嘲熱諷憤怒,只是在黑暗中發(fā)出了小心翼翼卻又壓抑不住的喘|息。
她太能感受到那無所不在的目光了。
不只是此時此刻,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能感受到那種尾隨與注視,這個躲在陰影中的家伙已經(jīng)糾纏了她太久。
羨澤沒有退出去,反而穿過那些擺放的家具,她環(huán)顧四周,撫過上古典籍的書籍,指間兜起熏香的白煙,輕笑道:“擺滿了這么多讓我熟悉的東西,你看起來很了解我�!�
穿過那些有些陳舊的家具,羨澤終于看到了宮殿深處,一個在黑暗中孤零零的身影。
他抬起手來,宮殿內(nèi)擺放的燈燭,在石柱上懸掛的油火,都亮起白光,給極其昏暗的殿內(nèi)籠罩著如月色的微光。
也照亮了那個男人。
他披著一件如魚尾般半透且細褶的淡金色袍服,露出長年沒有見光的冷白色胸膛,而他腰以下都在光暈外的黑暗中看不清楚。
袍服的衣袖與末端全都是腐朽破損的痕跡,唯有晃動時的隱隱波光,還有當年的華貴美麗。
衣領(lǐng)往上,是一張極美得略顯妖異的面容。
這種妖異的原因并不在于他的長相本身。
而在于羨澤覺得他的五官單拆開來看,每一個都那么熟悉。
眼睛有些像弓筵月的嫵媚與無畏,嘴唇卻有鐘以岫的淺淡純凈,鼻子或許有點像宣琮的精巧,眉毛明顯有宣衡的英氣,整體輪廓又很類似華粼……
美則美矣,這些五官組在這張臉上,看起來說不上來的怪誕,她甚至有種同時被許多人凝望的錯覺。
男人蒼白的嘴唇扭曲了一下,開口道:“喜歡嗎?”
與此同時,那粘稠摩擦與窸窣作響越來越近,羨澤余光中忽然看到如蛇般的尾巴纏繞在石柱上,不知何時周圍那龐大的蛟身也纏繞起來,將她和他之間的包圍圈越縮越小。
她感覺到身后那蛟身已經(jīng)觸碰到她的后背,似乎在推著她往前走。
羨澤忽然抬起手,撫摸向身側(cè)靠近過來的蛟身。
……沒有鱗片的蛟身。
但沒有江連星的尾巴那么柔軟細嫩,反而因常年相互摩挲而有些潰破,還有些地方附著冥油。
男人像是被她的觸碰驚到那般,蛟身忽然往外撤讓,躲避開她的手。
羨澤攤開手掌,掌心果然有些冥油的污痕,她側(cè)眸看向他,輕笑道:“……好臟。”
男人臉色一沉,蛟身忽然收緊,羨澤猛地被朝他的方向推去
羨澤幾乎是被推到了距離他只有兩步遠的位置。
她并不恐懼離他太近,她甚至就在等待這個時刻。唯有接近他才能知曉真相、才能解決一切,才能進一步證實她的猜想。
他目光有些癡迷的望著她的臉,掃過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睫毛,目光虔誠的像是早已見過無數(shù)摹本,聽過無數(shù)傳聞的人,第一次得見名畫本身。
周圍的燈燭更明亮,卻也色調(diào)更冷,他望著她在光亮下如珍珠般的面頰,低聲道:“……誰能想到,眨眼五百年過去,你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甚至是可以做別人的母親、師長的模樣�!�
羨澤驟然屏住呼吸。
他的身份,果然……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羨澤的手臂將她拽得更近了一些。
羨澤望著他的臉,忽然伸出手,就在男人以為她要觸碰他的面頰時,羨澤手指停在他的鼻尖前,笑道:“你比想象中怯懦,不敢用自己真正的臉面對我嗎?收集我的情人相關(guān)的東西擺在宮殿中,再幻化出一張和他們相似的臉,躲了五百年,繼續(xù)躲下去?”
男人道:“那些人也能算你的情人?”
羨澤笑:“好大的口氣,仿佛像是我的長輩,他們不算難不成你算嗎?那你的名字呢?你的五官呢?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素未謀面的情人嗎?”
雙目對視,她眼里的好奇直勾勾的要劃破他的臉皮。
他緩緩閉上眼睛,美麗面龐逐漸變得模糊且扭曲,真正的臉像是在黑色的水底藏匿太久,終于浮出水面。
那是一張和江連星五官相似的面龐。
只是他面頰瘦削,微微凹陷下去,眼睛下有淡淡的細褶與青灰色。雙眸完全沒有眼白,只剩下一團烏色,他常年皺眉,給眉心留下幾道淺淺川字紋,其中一道皺紋與眉心到額頭的那條黑線融?*?
合在一起。
黑線在他眉心更顏色濃郁,形狀似閉攏的豎目。
他比江連星更疲倦、更陰沉,像是飽受痛苦與饑餓的折磨后三十多歲的江連星。
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厭惡這張臉,因為厭惡而更恐懼她露出厭惡的表情,此刻正逼視著她。
羨澤望著這張臉,腦中一時間竟擠不出任何對他的疑問或好奇。
她只是心里忽然一跳,道:“江連星在哪里?”
男人那張和江連星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驟然扭曲,但又瞬息間恢復平靜,羨澤只感覺眼前一花,仿佛有油滑柔軟的蛟身徹底纏住她,包裹她,甚至跟她的尾巴糾纏在一起。
而她眼前忽然變作血紅色的床帳,他們二人已然在一張如新婚般的錦緞紅被床鋪上。羨澤甚至還看到了床上有著跟曾經(jīng)在鴻鵠殿一模一樣的抽屜床柜。
但這張床是嶄新的、仿造的,在如此陳舊腐朽的宮殿內(nèi),掛著紅色綾羅的軟床如同是偷搶而來,穹頂上垂吊下滿是破洞的帷幔,將這張床遮掩其中。
而羨澤則被他雙臂緊緊箍著后背,趴在男人身上,他腰部以下從龐大的蛟身變作雙腿,膝蓋交錯。
羨澤抬頭環(huán)顧四周,嗤笑道:“世界上還有比你更令人作嘔的跟蹤狂嗎?第一次正式見面,就把我往床上拽?”
男人不說話,他根本不在意羨澤的冷嘲熱諷,目光只是望著她,對她鬢角一絲彎曲的頭發(fā)都展露出贊嘆。
就在羨澤要再次逼問江連星的下落時,他忽然低聲道:
“初次見面。我叫……畫鱗。”
羨澤猛地回頭看他,表情悚然。
畫鱗。華粼。
可是、可明明華粼的原身確實是鸞鳥,怎么會……
畫鱗看到她的反應,慢慢笑起來,他黑色利爪般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胸膛上,緩緩往下移,蹭過他的腹部,直到肚臍處,羨澤這才注意到他手腕處的金珠手鏈,與他身體構(gòu)造的與眾不同。
男人的肚臍是一條豎長的縫隙,看起來兩三寸長度。
羨澤瞬間想到的是弓筵月肚子上的傷疤。
也是在這個位置,也是這個長度,只是弓筵月是被人刻意剖開肚子造成的扭曲疤痕,而畫鱗肚臍處的縫隙卻隱秘而自然。
畫鱗將手按在肚臍處,臉上露出幾分恨意與笑意,目光鎖在她臉上,低聲道:“你自然不會記得,在我身體里待過的幾十年。那是多么屈辱的幾十年,只因為我的怪異無鱗,只因為我的以下犯上,只因為我能挑戰(zhàn)它們的權(quán)威”
羨澤作為龍蛋,還在他肚子里被孵了幾十年?
這倫理關(guān)系是不是有點……
太怪了。而且他還是頂著江連星的臉說這種話……
可,從根源上來說,應該是江連星頂著跟他相似的臉。
畫鱗的嘴唇離她更近了一些,羨澤看到了他齒間蜿蜒的舌頭,長如蛇舌,但并不分叉,舌兩側(cè)有柔軟的倒刺,尖端甚至靈巧的盤在口腔中。
……當年毀了弓筵月的人,果然就是他。
羨澤認出了他手腕上戴著的金珠手鏈。她曾經(jīng)隨手送給了弓筵月。
他躲在暗處,卻發(fā)現(xiàn)有個在他眼中低劣的半蛇妖,用與他有共同點的舌頭,用他從來沒有的容姿,戴著跟他有關(guān)的首飾,竟勾引了她。
所以他才會毀了弓筵月的臉,甚至在他腹部留下一道跟他肚臍類似的傷疤,嘲諷他沒有資格給龍孕育蛋。
哈,痛恨自己作為蛟要孕育龍蛋的他,又會鄙夷弓筵月的半妖身份啊。
羨澤忽然伸出手去,一只手握住了他后頸,另一只手按在了他肚臍處,手指鉆進去,輕聲道:“那就讓我重溫感受一下�!�
畫鱗猛地僵硬。他只在暗處看著她的孟浪張狂,從未真正接觸過她,他自認已經(jīng)勝券在握,可她的舉動遠超過他貧瘠枯萎的想象。
羨澤也有些驚異于指尖的干燥溫暖。
這是類似于育兒袋般的構(gòu)造,暖的像是皮膚相貼的擁抱。
她甚至好奇地將半個手掌都探進去,他則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似野獸似龍吟的吼叫。畫鱗周身驟然被黑焰覆蓋,整個人化作黑蛟,朝她撲了過去,羨澤也不甘示弱,昂首化身龍形,與他纏斗在一起!
他化身為蛟,身上有多處血肉模糊,還有些似吞噬無法消化的物品后的臃腫凹凸,但他腹部的育兒袋縫隙還在,甚至因為沒有鱗片的保護,而更顯眼了。
羨澤的龍爪還在他體內(nèi),顯然刺痛了他,應該是這里對蛟類來說是極其脆弱的地方。
但他有種不顧死活的倔強與狠意,硬生生掙扎,一龍一蛟,一金一黑糾纏著。
羨澤后爪死死按住它尾巴,一只前爪握著它脖頸,另一只前爪則在他體內(nèi)張開。而他的兩只爪子則死死扣著羨澤胸膛失去護心鱗最脆弱的皮肉,抓撓的她皮開肉綻。
看似四爪占了上風,可她鱗片上卻被涂抹上他周身的黑色冥油。
二人越絞纏越緊,他的皮肉也被她舊傷處翹起或破碎的鱗片而割傷,他們的血交匯流淌,溢出在這紅被之上。
她吃痛尾巴掃向床帳,想要用頭頂?shù)慕侨プ菜�,卻發(fā)現(xiàn)他頭頂本來也有一只獨角,可是被人從根部割斷,只留下丑陋的傷疤。
這是彼此都覺得不算高明的纏斗,可二人都有種要以此不死不休的感覺。
他喘|息中輕笑道:“你弄傷了我,待你脫離幼龍,真正長成為龍的那一天,就沒人給你孕育龍蛋了。天下的蛟已經(jīng)被我殺光了,要等一只蛇妖沉于深潭成長為蛟,恐怕要再等數(shù)百年,你等不起了。”
羨澤冷笑道:“你拿來跟我求饒的籌碼,只剩下能養(yǎng)孩子這一點了嗎?別忘了江連星也是蛟,甚至還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一部分�!�
畫鱗被她纏繞的皮肉發(fā)燙,燙得不像是一只水生的大妖,他突出倒刺長舌,呼呼笑道:“他不過是我身上最多余的一部分。不過,他也非死不可。”
他忽然張開口,朝著羨澤門面上噴吐出大團黑霧。
羨澤一驚,立刻罩起結(jié)界想要屏息。
但結(jié)界似乎察覺出這黑霧不算危險,竟然并未完全阻攔,還是有一團籠罩在了她面目之上。
羨澤嗅出熟悉的味道:……是黑燼!
她不管這黑燼是否會傷害她,都吸入一口,也緊貼著畫鱗噴吐到他面前,他想要躲避,卻被她她身形驟然絞緊,勒的畫鱗體內(nèi)的肋骨甚至發(fā)出斷裂的聲音。
一龍一蛟仿佛就要這樣彼此嵌合在一起,直到一方先力竭或碎裂,隨著畫鱗發(fā)出的哀鳴與亢奮的呼吸,羨澤只感覺眼前的視野愈發(fā)模糊。
她幾乎感覺數(shù)百年前的血腥氣夾雜著微風,吹拂在她臉上,而視野之中,那只割掉角也沒有鱗的黑蛟,也似乎陷入了同樣的幻覺之中。
羨澤看到了一片在夕陽下的蒲葦,而遠處,正有如天神怒火般不講道理的洪水,侵吞沒過壯闊平原之上。
第1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