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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畫鱗纏繞在她身側的蛟身迅速褪去,只留下他作為凡人的化型,甚至此刻他幻化成的還不是自己的本體,而是華粼扮演鸞鳥時候的金發(fā)紅瞳模樣!

    羨澤怒極反笑,將手朝他伸了過去,畫麟竟覺得她會因為這段回憶而對他有情,還想扮作華粼那般半瞇著眼睛靠近她的手指。

    她用力抓住他的頭發(fā),周身靈力暴起,逼他仰起頭來:“臟東西,別用這張臉,你不配�!�

    紅瞳瞳孔一縮。

    羨澤感覺自己可能被他纏住在這床上躺了許久,身軀因為陷入漫長的回憶而酸軟。她余光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這張喜床的紅綢上布滿凝結的血跡,而她雙手化作淡金色的爪子,爪尖凝滿了黑紅色的血跡。

    畫麟身上也布滿抓痕。

    恐怕是她在回憶中因為憤怒或抵觸,正在不斷掙扎,將畫鱗撓的渾身是傷。他卻緊緊與她擁抱著,讓這些紅腫的傷口與她肌膚相貼,既像是因為她傷了他而興奮,也像是有意展示他的“弱勢”和順從。

    畫麟吃力的笑了一下:“羨澤,我們過去的每分每秒我都記得,我呃啊啊啊!”

    羨澤幾乎拽斷了他的頭發(fā):“不是要扮華粼嗎?那好歹扮出一點他的柔順來,我不想看到這張臉�!�

    畫麟咬住尖牙,不知是亢奮還是憤怒的吐出一口氣,緩緩變回了那張與江連星相似的面容。

    羨澤望著這張臉,他毫無眼白的漆黑雙瞳望著她,人的情感或許是極大地驅使了判斷,羨澤只覺得就是那眼下的幾道細紋與青灰,就是嘴角微微的下垂與那癲狂陰鷙的表情,就讓這張臉在她眼里是截然不同的惡心。

    江連星絕對不可能用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表情望著她。

    羨澤冷笑起來,她膝蓋撐在床上,也弓起后背,她纖細有力的龍尾從裙擺下舒展開來,不耐地在半空中,她握住他的下巴,尖利指甲幾乎扣入他眼角:“不。這張臉你也不許用,你不是愛模仿嗎?那就用你那張拼湊出來的臉吧�;蛘哒f你換成什么模樣都沒用,你身上的腐臭味無論如何都會沁透出來�!�

    畫麟嘴唇動了動,一瞬間動搖甚至真的下意識想變化為那張拼湊的臉,但又強行忍住了。

    羨澤的手指扣住他小腹肚臍附近,利爪徹底探了進去,幾乎將尖利指甲刺入育兒袋內柔軟薄薄的皮膚。

    他眉梢顫抖,卻不再反抗,而是放軟了身軀:“很軟嗎?你喜歡嗎?這里可是孕育你的地方”

    羨澤猛地用另一只手扣住這張臉,捏起他的頭顱,狠狠撞向床板!

    床架為之一震,他哀叫出聲。

    羨澤緩緩道:“你真讓我惡心。還養(yǎng)父,還情人?我若有真正的父母也是真龍,又與你這個裝著龍蛋的綁架犯有何關系,你充其量不過是個裝了金珠的破碗罷了�!�

    畫麟在她這樣激烈的話語下再也無法維持柔順的假象,掙扎道:“可我們肌膚相親也是真的”

    他越是掙扎,羨澤就越不收斂著自己的金丹靈力,她指尖劃開他脖頸鎖骨處的皮膚,厲聲道:“相親的是哪塊皮?!我現(xiàn)在就把它剝下來!華粼騙我的帳我回頭再算,而你只不過是個在陰溝里窺探的臟蛟,想到你曾窺視著我,我都覺得那些年的回憶都沾了污物!”

    畫麟因她的話語,面露痛苦之色,但目光隔著她摁在他臉上的手指,有些癡迷的望著她的臉。

    被她觸碰的地方像是熱汽刺痛又迅速的燙傷一般。

    幾百年來,他與她唯一的肢體接觸便只有羨澤初化人形的那一天,哪怕是毆打是劃傷是凌虐,對他來說都是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羨澤松開手指,嗤笑道:“你不是想吃掉我嗎?現(xiàn)在怎么又吃不掉了?”

    她說著這話,手指也掰住畫麟口中的尖牙,畫麟立刻將纖長的蛟舌舔上來,舔舐著她指尖的血跡。

    羨澤惡心的手指一緊,直接用手指掰掉了畫鱗口中的尖牙,他驚愕地哀鳴,口中鮮血涌出,羨澤手指將那顆牙齒扔在了地上,輕笑道:“是吃不了了,對吧�!�

    他緊抿嘴唇,蒼白發(fā)藍的唇色被從口中沁出的血染紅,他半晌慘笑起來:“羨澤,我們是分割不開的。你看,你的金丹核心也在我體內,我們有著一樣的氣息”

    呵。他真會將話都只說一半,明明是他奪走了羨澤受魔氣侵擾的金丹核心,羨澤才會失憶,并且看起來經(jīng)脈寸斷,好似廢人。

    羨澤壓低身體:“在十幾年前我們交手的時候,我就不斷在琢磨這件事,我雖然那時不知畫鱗與華粼之名,但我已經(jīng)與你交手察覺到你的野心,更是查出蓬萊下沉至魔域與凡界之間,入口很可能就在照澤地底深處�!�

    “但是打開蓬萊的第一層入口,就需要耗費太多金丹靈力。我當時金丹破碎,怎么都不可能跑到你的地盤來耗費最后的力量,打開蓬萊入口那豈不是給他人做嫁衣�!�

    “而且我的金丹擊碎后無法恢復,不破不立,我必須把沾滿魔氣的金丹核心扔出去�?山o誰都只會養(yǎng)出一只魔頭來造成大禍,給你才是再合適不過�!�

    畫麟瞳孔一縮:“……”

    羨澤笑起來,握住他的頭顱,一次又一次往床架上摜去,直到床架砰一聲巨響,塌陷碎裂,床板四分五裂在地面上,畫麟后腦也已然血肉模糊。

    羨澤輕笑道:“你果然如我所想,過來不顧一切地拿走了我的金丹核心,然后用其中的力量打開了蓬萊的第一層入口�?墒悄阋埠馁M了太多靈力,甚至被蓬萊入口的機關所傷,甚至從蓬萊第一層中拿到的掌握天雷之法的典籍,你也用不對,只召出了紅色的雷電,對吧?”

    “畫麟,靠著吞吃積攢力量幾百年,到頭來兜兜轉轉一場空。你見我又能怎樣?”她說著,另一只還在他小腹處的手,竟然五指并齊如刀刃般,直直剖開他的肚子!

    畫鱗慘叫一聲,鮮血淋淋。

    吃了那么多的蛟,化作人形也不過是一樣的內部構造。羨澤望著被剖開肚子而劇痛抽搐的畫鱗,輕笑道:“你不會要拿這肚子來跟我談判吧?”

    他沒有回答,只有身軀逐漸化作黑影,稀薄消失。

    羨澤瞇起眼睛。果然,他近年捏出了許多分身。

    反而是碎裂的床架周圍,再次響起蛟身纏繞的窸窣,他的聲音從更深處傳來:“我自然還有別的談判籌碼……”

    第167章

    (小劇場)她將江連星從角落里拖出來:“別躲!給我乖一點!”

    羨澤皺起眉頭:“什么籌碼?哈……不會是江連星吧�!�

    畫麟低聲道:“你不是為了他都追到魔域來了嗎?你從來沒有這么為其他人以身試險過,

    養(yǎng)大他這些年,你是真的愛護他啊。”

    羨澤心道:我一開始來魔域是為了殺他!

    不過她垂下眼去,遮住眸中的思索。照澤畢竟是畫麟盤踞數(shù)百年的地盤,

    她還不好直接就亮出底牌。而且有些事她還需要拖延一些時間。

    羨澤干脆半順著他的意思,

    道:“江連星在哪里?”

    畫麟聲音變了調,

    話語中既有沖天的嫉妒,也有些能借此接近她的希望,

    他靠近幾分道:“只問他,

    不問問那只鸞鳥嗎?他們都在我手里,

    如果讓你二選一,

    你會選誰?”

    羨澤盯著他。

    她依稀能察覺到周圍若隱若現(xiàn)的血腥氣味,

    仿佛除了剛剛在床上的分身被她劃傷,他的本體也莫名受了不輕的傷。

    誰傷了他?

    畫麟循循誘惑:“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是選江連星,

    我就把那只鸞鳥再吃下去,

    我還能化成他的模樣;你要是選鸞鳥,我便可以安心的剖開江連星看看他與我有什么不同……”

    羨澤頓了頓:“我選江連星�!�

    畫麟長嘆一口氣:“可惜小鸞鳥才過了沒幾年幸福日子就”

    羨澤歪頭笑道:“因為鸞鳥根本就沒在你手里�!�

    畫麟:“……”

    羨澤:“要是他在你手里,你早就忍不住將他吃下去了,

    如此一來就可以用華粼的姿態(tài)與我相見,編出一系列能再續(xù)前緣的假話�!�

    她笑瞇了眼睛:“你一直以為我深愛著華粼,見到他就走不動路,

    會哭著抹淚相擁。但我真不是個好情人啊,

    你知道嗎?其實不只是手鏈,他送給我的定情羽毛,我其實后來送給了別的男人�!�

    畫麟一直把自己當做華粼,

    哪怕很多事都不是他做的,他也這些年把那些回憶翻來覆去的品味,

    早就把自己代入華粼,此刻陡然暴怒:“那定情羽毛上是真的附著血與魂!”

    羨澤微笑:“我是在新婚之夜,赤裸相對時送給某個人的。你好似一直想在證明,誰才是我的真愛,但抱歉,我對很多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喜歡與愛,但目前也沒有誰是特殊的。”

    畫麟在黑暗中發(fā)出粗重的呼吸:“不可能。不可能……他是你、我是你第一個情人,怎可能在你心里不是特殊的!”

    羨澤不用回答他,只是望著他,他便快要瘋了。

    畫麟一直覺得自己分裂并隱藏身份幾百年,一定會得到一份世間絕無僅有的真龍的愛,結果到頭來她卻只是把他當尋常情人一般對待!

    他半晌后咬著牙根道:“……那葛朔也不特殊嗎?你親自去尋他回來,將三分之一的內丹都給了他。他也不是特殊的嗎?”

    羨澤心里一跳。

    葛朔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一直不知道,雖然說大概率是被畫鱗所殺,但……

    她垂眼道:“我們從一開始就是錯過。當時給他內丹,也不過因為我需要左膀右臂罷了,怎么你以為江連星叫我?guī)熌�,我便真的與他成婚了?”

    羨澤說的風輕云淡,卻努力壓著心跳,不想讓畫鱗察覺端倪。

    她試探性的道:“你沒吃了他?若是吃了他,應該會知道我們之間這些年的事吧。”

    畫麟?yún)s沒有正面回答,仿佛對她已經(jīng)無計可施一般,咬牙道:“果然龍都是沒有心的!”

    羨澤覺得這對話太匪夷所思了:“我只是沒有真愛者,你連人情味也沒有,還在這兒裝的跟人一樣來指責我?不過從你吃掉幫助過你的幼龍,便能看出來你是個什么樣的玩意兒了�!�

    畫麟剛想要開口,卻似乎聽到了傳音入密的聲音,騰挪身軀,靠攏向另一側向他匯報的忌使。

    羨澤伸手正要觸摸向自己頸部的小海螺項鏈,偷聽他得知的消息,忽然從宮室黑暗中射出一排排黑色的箭矢,她尾巴撐地,利落轉身躲避開,下一秒便感覺這宮室的地面塌陷,仿佛要將她向下吞沒進去。

    向下嗎?

    畫麟已經(jīng)揮手讓忌使離開了,他的聲音緊跟著傳來:“羨澤,考慮考慮吧。我是這天下唯一一個去過蓬萊的,如今蓬萊只打開了第一層,你若是想要讓蓬萊重現(xiàn)于世,就需要我的力量�!�

    羨澤微微挑眉,不置可否�?磥懋嬿脒不知道她在宮室前方水下的所作所為。

    “更何況,你已經(jīng)快要長大了,你需要的是一只經(jīng)驗豐富的蛟來輔佐你,為你孕育龍蛋,這是江連星做不到的……”

    羨澤運轉著金丹,卻只是故作掙扎一下,在被柔軟的地板吞沒的瞬間,她如同失重般墜落下去。

    很快她就察覺到了一絲濕冷,微微施展法術,恰好浮在距離地面半尺的高度。

    果然他沒能力吃掉她,也不愿意殺了她,就把她暫時關了起來。

    這也好,羨澤正好還需要時間。

    她指尖微微亮起淡藍色的光球,羨澤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件石頭堆砌而成的牢房,牢房外部除了有一層古老的龍留下的禁制,還包裹著畫鱗施展的法術。

    而隱約被照亮的墻壁上,布滿了年代久遠的抓痕,特別是禁制封鎖的出入口附近,仿佛有人刨爛了自己的爪子,在墻體留下密密麻麻的劃痕。

    這應該已經(jīng)是在蓬萊的底部。

    難不成就是畫麟當年強行把她塞入腹中,而被關押起來的地牢?

    那這些抓痕應該也是她當年在華粼腹中吸取營養(yǎng),而他極度饑餓卻不被允許進食時留下的。

    羨澤手指蹭了蹭這些痕跡,想要溜邊一圈看看到底有多大面積,卻在踱步測量中,看到墻面上竟有新的抓痕,抓痕中還隱隱有著血跡。

    她往前再走兩步,忽然看到角落中蜷縮著一團黑暗,察覺到她的靈力與腳步震動,猛地抬起頭來。

    羨澤只瞧見布滿血痕的臉,嚇得后退半步驚叫:“��!”

    那黑影卻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只是呆滯的蜷縮著。

    這兒還關了別人

    不對!

    羨澤猛地將手中的淡藍色光球放大,光亮照滿這牢房的所有角落,角落中的黑影也察覺到靈力充斥房間,下意識的齜牙怒吼起來,吼叫聲含混痛苦。

    羨澤也終于看清了角落中的……人。

    她瞳孔顫抖。

    他雙眼已經(jīng)被活生生劃爛,面頰上還有幾道故意毀容般的劃痕,因無法辨別方向而倉皇憤怒的左右轉著頭,尾巴與脊背上的尖刺穿透衣服根根豎立,而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著,一側肩膀也無力的垂下來。

    羨澤喃喃道:“……江連星。”

    而他好似沒有聽見她的聲音,羨澤才看到他左右轉頭時,兩耳流淌出血污已然凝結,也像是在極度痛苦之下甚至無法分辨靈力的來源,只憤怒的吼叫著什么話語。

    可口中沒有一個字是成型的,羨澤將光亮逼近過去,才看到他口中……血肉模糊。他那前不久才長出來的自己還不太適應的細長蛟舌,被從根部割掉了。

    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聽。

    這絕對是畫麟干的。

    羨澤也不是沒想過,因為華粼的緣故,她再見到江連星或許會不舒服,或許會有幾分遷怒,也有幾分養(yǎng)大的孩子居然是老情人的尷尬,甚至可能會跟江連星疏遠。

    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這樣的江連星……

    畫麟恐怕最嫉妒的不是過去的華粼,而是當下的江連星。

    明明江連星跟他有著相似的面容,卻沒有被嫌棄被她一直在帶在身邊,從表面看來羨澤仿佛極其疼愛他,甚至為了他出入魔域;而他黑蛟的身份暴露之后,羨澤暫時沒有殺掉他或者吃了他,甚至還帶著他深入照澤。

    畫麟恨得要瘋了。

    那么之前她在宮室中果然沒沒有感覺錯,畫麟應當是被殊死反抗的江連星所傷。

    他連自己這張臉的年輕版都要恨,不但要毀了江連星的雙目,甚至還在他臉上多劃了幾道。

    羨澤愣愣的望著仿佛還在面對敵人一般,憤怒且警惕的江連星,慢慢伸出了手去,按在他額頭上。

    江連星在她即將觸碰的瞬間,如同要拼死搏斗般朝她撲了過來,直到羨澤將靈力匯入他體內。

    他猛地一僵,沾滿血污的嘴唇動了動。

    卻又往后退了幾步,直把自己往角落里縮回去。

    他只能有一邊手抬起來,胳膊肘遮住自己的臉,咬住嘴唇,幾乎想把脊背砌進墻磚里,躲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羨澤望了他片刻,拖拽住他的胳膊,要將他拽出來。

    江連星掙扎起來,他口中啊啊叫出幾個字音,鼻音濃重哽咽,拼命搖著頭。

    羨澤猜測是江連星不想讓她看見他的模樣。

    她一只手握住江連星的后頸,不顧他的反抗,硬生生將他從角落里拖出來:“別躲!給我乖一點!”

    他聽不見她說的話,但意識到了她的憤怒,終究是縮起脖子被她拖拽向牢房中間。

    羨澤將手中光球升至半空中,徹底照亮牢房。地面上有許多積水,還有些已經(jīng)被受傷的江連星染紅了。不過牢房中間還有幾個石臺,羨澤蒸騰水汽,坐在被她弄干燥的石臺上,拖著他后頸拽到身邊來。

    江連星被她拽著的時候絆到受傷的腿腳,吃痛的吚嗚半聲,但他又很快閉上嘴一言不發(fā)。

    羨澤將他按倒在石臺上,江連星依舊抬起胳膊擋著自己的臉。

    他衣領在殊死搏斗中被扯爛了半截,羨澤看到他胸口下方靠近腹部,有一道被穿透的可怖傷口,像是畫麟直接將爪子探入了他靈海內。

    難不成畫麟奪走了她存放在他體內的魔核?

    羨澤手指按在他滿是冷汗水汽的胸膛上,將靈力試探進入他體內

    江連星意識到她的意圖,伸手比劃了幾下。

    魔核還在。

    羨澤晚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江連星的手勢也是在說,魔核還在他體內。

    這果然驗證了她之前的計劃。

    畫麟奪走了她碎裂的金丹內核后,就能拿走其他人體內的金丹碎片,甚至有可能奪走羨澤體內新誕生的金丹。但唯獨是江連星體內的一切,他都是拿不走的。

    江連星既跟他有同樣吞噬的能力,又跟畫麟決然相斥不容。

    江連星口中的前世果然是真的,他是絕好的工具。

    只不過為什么江連星會重生?

    她轉過臉去,將他腦袋抱過來幾分,檢查她的傷勢。

    江連星感覺自己腦袋下頭枕著溫暖柔軟,這才意識到羨澤將他按在了她腿上。

    他肩膀一抖想要躲開,但羨澤再次握住了他脖頸。

    懸掛在囚牢中的光球散發(fā)著淡藍色的微光,照亮了江連星沾滿濕氣凝出冷汗的脖頸,濕透的細發(fā)也粘在冷白色的皮膚上,他嘴角的血污蜿蜒到下巴尖上。

    羨澤在光亮下看到,剛剛她把他拽過來的時候太用力,后頸處甚至都有了發(fā)紅泛紫的指印,她松了松力道,手指想要撥開了他的頭發(fā),江連星又開始劇烈反應,想要躲避她的動作。

    這點自卑與不安倒是很像,若是記憶中的華粼毀了容,恐怕也會拼命躲避她的目光吧。

    羨澤垂下眼,手用力拍在他額頭上。

    他抖動幾下,或許是以為羨澤不愿意被血弄臟衣服,終于不躲了。

    羨澤似安撫似的揉揉頭發(fā),匯聚光亮,仔細端詳他臉上的傷口。

    眼睛全爛掉了,看起來確實可怖,臉頰上的幾道傷疤也幾乎可以見骨。江連星口中全是血,牙關咬緊不可能讓她看舌頭,但羨澤用力壓開他嘴唇,她這才注意到他也有左右上下四顆尖尖獸齒。

    耳道內看不清楚,但羨澤叫他毫無反應,江連星從來都是她叫一聲就會有所反應,看來是真的徹底失聰。

    他的沉默倔強在此刻幾乎到了頂峰,下頜緊繃著肌肉線條,沾滿水汽又缺乏血色的肌膚,在淡藍色的光球下像是海中瑩瑩光亮的貝母,與畫麟那張陰惻惻的假臉相比,確實能一眼看出區(qū)別。

    江連星之前對上忌使,被捅穿身體也能快速恢復,此刻這些傷口卻幾乎看不到自愈的跡象,正是因為傷口如當時弓筵月受傷那般,夾雜著畫麟流動的魔氣。

    他意識到羨澤正在端詳他的傷口,又想要將腦袋轉過去縮回她的懷里。

    羨澤這次沒有阻止他的躲藏,干脆穿過他散亂的發(fā),手指搭在他后腦半摟住,一言不發(fā)。

    江連星僵硬許久,才緩緩放松下來,唯一還能動的胳膊抬起,沾滿血污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緊握住她的手腕,顫抖不已。

    羨澤忍不住思索:江連星能算得上華粼嗎?

    第168章

    (小劇場)或許師父……并沒有死!

    他們幾百年的回憶,

    他并未擁有。

    若沒有記憶,怎么可能還說是熟悉的舊人?

    當然,畫鱗這種偷走回憶,

    實際上一切發(fā)生時都不在場的陰溝蛟?*?

    ,

    更不會因為擁有華粼的回憶而變成她的情人。

    可有著跟華粼完全不同的生長環(huán)境,

    不同的自我認知,以及與她不同的關系,

    江連星也不會是過去的華粼了。

    只不過羨澤回想起來,

    若是她曾經(jīng)誤以為自戀又愛美的華粼,

    如果本質是江連星這樣的性格,

    那他們之間不知道有多少誤會與錯過。

    多么好笑,

    她自認是真的喜歡過華粼,可情人只要換了個殼子,在她面前這么多年,

    她根本認不出來。

    若是江連星有著華粼的回憶,

    他對她恐怕有不少委屈,她對他也會有被欺騙的怒火。

    羨澤有時會覺得,如果當初華粼沒死,

    再重逢也不錯,她能撕開他的偽裝,憤怒的把一切都說開,

    他能大聲訴說自己的委屈,

    告知心中的所想。

    或許他們能像真正的情人一樣,走進彼此心里一步。

    可江連星對此一無所知,他手臂緊緊圈著她,

    將臉埋在她懷里。

    羨澤也不想讓他知道那些過往。

    江連星似乎嗅到她身上幾絲血腥味道,忽然直起身來,

    手指順著她的手臂往上摸,將臉朝她湊近過來。羨澤不明所以,微微蹙眉看著他,江連星僅能用的鼻子抵著她的面頰往下,嗅著她周身各處。

    羨澤反應過來,他想要確認她身上血腥味的來源,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羨澤嘴角動了動,將自己沾滿血污的手指湊到他鼻尖上,江連星用力嗅了嗅。

    羨澤低聲道:“不是我的血。你聞得出來嗎?”

    江連星如今耳朵已經(jīng)聽不見她的說話聲,但濕冷的鼻尖頂?shù)搅怂行嘏闹讣�,意識到血不來自她自己,安心幾分。

    羨澤其實平時很少會看江連星,因為他對目光很敏銳,只要多凝視他片刻,他就會自顧自慌亂起來,就會追問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對的事。

    但這會兒她目光不論如何落在臉上他都不自知,他的情緒也在目光下無所遁形。

    羨澤抬手,指尖渡過一絲絲靈力進入他的身體,想要幫他抵御畫鱗的魔氣,但江連星敏銳的察覺到,她的金丹好像比之前虛弱,他或許以為羨澤跟他一起困死在這里,兩個人都被迫淪為階下囚,臉上露出愧疚又痛苦的神色。

    若不是雙眼已經(jīng)血肉模糊,羨澤都能想到他恐怕又要哭了。

    他掙扎著,又伸手比劃起了什么,羨澤不明所以,他又要伸手在她掌心寫字。羨澤卻覺得他恐怕又是想說什么拼了命救她出去之類的話,便握住他手指,只拍了拍他手背。

    他急切起來,還想比劃掙扎,羨澤卻干脆在石臺上平躺下來,握住他后頸,把他按在懷里讓他別再亂動。

    江連星身形僵硬,終于不再亂動了,但他卻在推拒羨澤給他渡過靈力的手,一直在搖頭。

    似乎說沒必要把靈力花在他身上。

    羨澤想了想,確實不劃算。

    她的靈力用來治傷太浪費,不如想辦法在寶囊中找到舊的龍鱗,給他用下,治療效果更好。

    羨澤干脆找個躺著舒服的姿勢,開始掏自己的寶囊。

    與此同時,她靈力從后背中向石臺的方向緩緩流淌,也像是石臺如溫暖的熱床烘著她的身軀。

    蓬萊的一切都像是與她血脈相連,僅僅是接觸著石臺,她就能感受到蓬萊中流動的古老力量,也能感覺到蓬萊似乎也從長久的沉睡中,疲憊又創(chuàng)傷的緩緩蘇醒,輕輕回應著她

    從她恢復大量靈力,并且讓鐘霄幫忙整理之后,寶囊的“抽卡次數(shù)”就沒有上限了,但她拿出來的東西還是相當隨機。

    羨澤打著哈欠,從其中拿出一件件物品,有些是破爛,有些卻是回憶,其中夾雜著幾件寶物。她恢復了記憶之后,看到寶囊中許多物件都心生感慨。

    她拿起其中幾個小木雕,笑起來:“啊,這是葛朔雕的,我還以為丟了,原來被我收到寶囊中了�!�

    那小木雕是一套四只,以前都是擺在窗臺上。體型最大的是神氣長喙的蒼鷺展翅,但葛朔畫工都那么爛,雕工更是一坨。

    江連星小時候一直覺得他雕刻的是鵜鶘,羨澤聽他一個人對著木雕自言自語的時候,都管蒼鷺木雕叫“吃魚大呆鳥”。

    有大呆鳥,也有小呆鳥。葛朔一直對華粼成了他徒弟的事兒有點得意,特意雕刻了一只長尾巴的小鸞鳥,背上還挎著個小背包,卑躬屈膝的跟在大蒼鷺旁邊,雙翼擺在身前,一副“拜托了”的祈求模樣。

    不過小鸞鳥雕刻的像是長尾巴麻雀,在她身邊長大的鸞鳥華粼很少化作原型,也不肯承認這小鳥是他。

    當然最花心思的木雕,是一只跟大蚯蚓似的但偏偏又很得意的龍�;蛟S葛朔心里對東海屠魔時,他沒能保護好羨澤總有愧疚,他忍不住去給她雕刻出最完美最神氣的模樣,但對于手笨的人,就是越使勁越差勁。

    華粼性子直白,看到葛朔手里最后階段的木雕,忍不住叫起來:“大蚯蚓!”

    江連星跟他一起站在葛朔桌前,他覺得不像,小聲道:“……我覺得是超長大鯰魚精�!�

    葛朔氣得鼻子都歪了:“這頭上兩個尖尖啊!”

    華粼避開江連星幾步,但還是點頭:“那看來他說的對,真是鯰魚觸須�!�

    葛朔:“還有爪子呢?”

    江連星趴在桌子上,好奇心趨勢下忘記了平時的謹小慎微,歪頭道:“四腿大蜈蚣?”

    華粼也忘了對江連星的抵觸,靠近葛朔手邊,偏頭道:“變青蛙失敗的大蝌蚪?”

    葛朔放棄了:“你們眼睛還不如盤過的核桃亮呢!都滾去練劍去!”

    卻沒料到羨澤正在屏風后小憩,被葛朔的大嗓門嚇得驚醒,軟枕飛過屏風正中葛朔的后腦勺,羨澤啞著嗓子道:“小點聲葛朔你再嚷嚷,把你那長嘴巴拿鐵圈箍上。”

    葛朔立刻放下手頭的木雕,洗了洗手繞到屏風后頭去了。

    江連星早就習慣他一聽見師母的聲音,就賊兮兮跑過去。兩人總要擠在一起說好一陣子話,直到羨澤被他那賤嘴氣得只掐他脖子,或倆人幾下捉弄之后一起消失不見了。

    他聽見羨澤壓低聲音說什么:“我小衣找不到了……煩死你了,老是亂扯亂扔�!�

    葛朔還笑:“你盤我脖子上,我把你帶出去不就好了。啊衣領子有點低,你盤我腰上吧、呃呃呃!你掐脖子也不能掐這兒!”

    屏風外,華粼拿起木雕端詳,江連星一直想跟他處好關系,也靠近些:“你要幫師父雕嗎?”

    華粼拿起刻刀:“我不太會,你會嗎?”

    江連星局促的抓著衣擺:“我也不太會。”

    華粼還是把刻刀遞給他:“試試吧。反正都已經(jīng)雕成這樣了,壞不到哪里去了,之前吃的小兔子花卷不是你做的嗎?你肯定比我厲害。”

    江連星接過刻刀:“你覺得這個大怪物應該有個什么樣的臉?師父還沒給雕刻臉呢�!�

    華粼偏頭:“嗯……我想想,很兇惡就太沒勁了吧……”

    等到屏風后的兩人“掐”完再出來時,江連星和華粼已經(jīng)去山坡上練劍了。遠遠桃花林里,傳來劍氣嗖嗖破空的聲音。

    羨澤拿起木雕,就看到被葛朔磨得圓滾滾的龍腦袋上,被人淺刻上大大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朵根了。

    葛朔咋舌:“誰手這么欠?”

    她左看右看的喜歡,忍不住莞爾:“就這樣就挺好�!�

    葛朔本來沒打算給江連星雕刻,江連星也不是主動要的性格。他平時話都很少,但畢竟還是小孩,就會無人的時候擺弄著木雕,跟木雕自言自語。

    羨澤覺得既然他養(yǎng)在身邊也不能偏頗,還是商量讓葛朔給他一個小木雕。

    葛朔和羨澤都知道他小黑蛟的身份,但他自己全然不自知,也從沒想過身邊師父師母師兄沒一個是凡人。葛朔只好給他雕了一個粗糙的大腦袋小人,不過特意給小人刻了個哭臉。

    江連星在窗臺上發(fā)現(xiàn)之后,果然眼前一亮,他之后沒少坐在靠窗的靠榻上,拿著笑臉大龍和哭臉小人一塊玩。

    此刻在照澤水下地牢,羨澤手里拿著那幾個小木雕,也不管江連星能不能聽見,自顧自的笑道:“然后有一天我看你突然驚慌的懷揣著什么跑走,走過門檻的時候差點被絆了一跤,懷里東西摔了出去,才發(fā)現(xiàn)你是不小心把那只大龍木雕的一個角和幾根爪子給弄斷了。然后絆了一跤自己的小人木雕也甩出去,摔斷了脖子�!�

    “那時候葛朔生了好大的氣。木雕是小事,主要是你摔斷的角,跟我頭頂斷掉的角是同一側,斷了的爪子也對的上,他對東海的事一直有創(chuàng)傷。再加上我和葛朔查出來,東海屠魔似乎跟黑蛟有極大的關系,他一直覺得把你留在身邊是個錯誤”

    “你或許是感覺到他的憤怒和殺意,驚嚇之中面無血色,幾乎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但最終,你夜里把斷了的角和爪子小心翼翼粘了回去,又連夜打磨好,偷偷放回了窗臺上。葛朔猶豫許久,還是沒有動手,還是把小人木雕的腦袋也粘回去,放回窗臺上了。不過你從那之后都更乖巧,話更少了�!�

    羨澤心想,葛朔要是知道江連星能陪她走到這一步,估計也會對他稍微態(tài)度緩和一些吧。

    當然,也可能更看不慣了。

    她自說自話半天,偏過頭看向江連星的發(fā)頂。

    江連星自從剛剛被她摟在懷里,就一動沒有動過,血污少一些的那側臉頰緊緊貼著她的手臂。

    羨澤聽到他平穩(wěn)的呼吸,以為他太累睡著了,但江連星其實醒著。

    耳朵如同灌鉛,雙眼前一片黑暗,甚至都不能呼喚她,可她的氣味,她的體溫,她的每一點動作都仿佛是緊貼在他封閉的身軀上。

    他敏感的像是剛剛破殼一般,被她的一切環(huán)繞著,仿佛此生都沒有比這個更親密無間,更安心的時刻了。

    羨澤就像是日光下溫暖的海面,他失去意識的漂浮著,口鼻時不時被漫過又被海浪托起。

    若是他們真的逃脫不了,就讓他這樣貼著她睡著般死掉吧。

    江連星能感覺到她在說話的震顫,他想要聽清,但后來發(fā)現(xiàn)聽不清楚也不妨礙他因為她胸腔的振動,和對他自顧自的訴說而感覺到幸福,他嘴角動了動,額頭緊緊貼著她手臂。

    但羨澤忽然動了,她似乎微微撐起了身子,江連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還是一動不動軟著身子靠近她。她好像是因為他跟沒骨頭蛟一樣的動作笑了,將他有點礙事的尾巴撥到一邊去。

    江連星不太想尾巴離他太遠,被她撥開又不動聲色的彎繞回來,直到羨澤的尾巴尖纏住他尾巴,似乎說了句什么,他便沒有再動了。

    她將手靠近他的手指。

    羨澤暖熱的指尖,塞過來一個帶著她體溫的小木雕。

    江連星仔細撫摸過去才認出來,怔了怔,緊緊握住木雕。

    是師父之前給做的小木雕。

    他當時還以為木雕的怪物鳥類,都是葛朔根據(jù)志怪故事隨手雕刻的,現(xiàn)在想來其實便是他們每個人的身份。

    而……師父和羨澤應該當時就知道他是小黑蛟了,卻沒有多說什么,雖說比較偏向華粼,但對他也并不差,羨澤也總是教他讀書寫字。

    江連星咬住嘴唇。

    若是在數(shù)天前,他還以為自己只是魔主派到羨澤身邊的間諜,是他的分|身之一。

    直到江連星在與畫鱗殊死搏斗的時候,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從畫鱗身上撕下一大塊血肉吞食下去。

    他當時只是想著,自己說不定也能吃魔主,讓自己變得更強,就可以想辦法幫助羨澤。

    只是他沒想到吞食之下,一些陌生的、令他驚恐的回憶涌入頭腦之中。

    那些畫面的碎片中,還夾雜著大量與羨澤相關的畫面,他思緒紛雜,慌亂至極,才慘遭畫鱗毒手。

    江連星從被關入地下,就拼命想理清那些混亂卻又揭露驚人真相的回憶,只想弄明白他到底是誰?

    羨澤知道他的身份嗎?

    會不會羨澤東海屠魔受傷,也有他的責任?

    只不過江連星吞食畫鱗的一大塊血肉,得到的也不知是那些古老的回憶。因為他在回憶中也看到了葛朔的身影,看到了師父與畫鱗拼死的搏斗,看到師父被畫鱗重傷囚禁,他剛剛想急切告訴羨澤的就是

    或許師父……并沒有死!

    第169章

    葛朔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只覺得頭腦嗡的一聲炸開。

    羨澤垂下眼去,

    看著江連星布滿細碎傷口與血污的手指,小心翼翼撫摸過木雕那已經(jīng)磨禿了的哭臉。

    她把龍的小木雕也塞到了江連星手中。

    江連星指腹慢慢摸過被葛朔粘合后的龍角,現(xiàn)在他理解葛朔怎么雕都雕刻不好的心情,

    以及看到龍角被摔斷之后的暴怒了。

    他想告訴羨澤,

    師父可能在畫鱗手中。

    可如今羨澤也都被抓起來了,

    師父的消息告訴她,或許她也只會急上心頭,

    而且如果他給了羨澤希望,

    最后發(fā)現(xiàn)師父早已被害豈不是太過殘忍……

    畢竟他也不知道瞥見的回憶發(fā)生在什么時候。

    而且,

    羨澤知道曾經(jīng)的情人華粼,

    其實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師兄華粼,

    而是黑蛟變的嗎?她會不會覺得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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