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美麗的情人,是被另一種面目假扮而成吧。
東海之事會變成那樣的慘劇,雖是因為畫鱗的惡毒與計謀,
但也與華粼有關(guān)。正因華粼不敢說出自己真實身份,
不敢告知羨澤真正面對的危險……江連星只是在回憶中一瞥而過,便能感受到華粼看到羨澤受傷時,那種滅頂?shù)幕诤蕖?br />
如果羨澤知道這一切,
應(yīng)該也會連帶著討厭他?
畢竟他有著跟畫麟類似的無鱗蛟身,畢竟他確實是畫鱗的其中一部分……他不論怎么洗,也洗不白自己的蛟身的顏色。
羨澤其實這些年對師兄那么好,
恐怕一直以為師兄才是她復(fù)活的情人,
而江連星則是仇敵的一部分。
可就算是這樣,羨澤仍是帶他拜入各個宗門,仍是沒有親手傷害過他,
仍是一路穿山越嶺都緊緊握著他的手腕。
什么前世臨死前被她吃掉那根本不算是什么事!
世上的走獸百妖,誰不是會被吃掉的結(jié)局,
可他擁有過的,是這個魔主畫鱗嫉恨至死也得不到的,是被吃掉多少次都換不回來的。
江連星只覺得那在死去的華粼體內(nèi)翻涌幾十年的愧疚悔恨、幾百年的自卑不安,幾乎要將他壓垮了。
而他的不住發(fā)抖,被羨澤當(dāng)做了失溫的冷顫,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他長高了太多,羨澤的手臂早就圈不住他了,可她仍是溫?zé)嵴菩馁N著肩胛骨,想要傳遞給他一點溫度。
江連星幾乎要放聲大哭。
他伸出手臂去,緊緊摟住羨澤柔軟的身軀,將腦袋用力埋過去,他感覺到羨澤身體僵硬了一下,不知道說了一句什么。
他聽不見。罵他也好,笑話他也好,他統(tǒng)統(tǒng)聽不見不知道,只是恨不得變成一塊扔進金紅色鐵水中的金屬,就讓他跟她融化在一起,重新再鑄造成一把劍吧。
羨澤心跳聲很快,她推拒了幾下,無奈又用力的打了他腦袋一下。
他覺得她或許很生氣,可他實在是不想松開。他在道歉,只是嘴巴說不出來,所以就任性一回吧。
而羨澤似乎緩緩嘆氣,放棄了推開他,就保持著被他緊緊抱在懷里的姿勢,繼續(xù)從寶囊中往外拿東西。
羨澤身上從來就見不到身陷囹圄的困頓,她也不會自怨萎靡,仍是在自顧自的說著話,一件件從寶囊拿出的物件,漸漸堆起了小山。
江連星只覺得越來越迷糊放松,仿佛他不是在牢籠中,也沒有受傷……
羨澤忽然感覺身上一沉,轉(zhuǎn)頭看過去。
江連星也不知道他多久沒睡過,此刻腦袋歪斜,看起來十分凄慘的面龐卻顯露出幾分心安似的神態(tài),靠在她懷里無知無覺的睡著了。
羨澤想到她下一步計劃的雛形,也在心里嘆了口氣。就先讓他睡一會兒吧。
羨澤真是從寶囊中“抽卡”抽到吐,她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感覺自己拿出來的物件已經(jīng)快堆滿半個囚牢,終于找到了一片金色殘鱗。
羨澤托在掌心中端詳。
這一片殘鱗是不大一樣的。
鱗片上被打了孔。
這說明它是被葛朔找到的。
羨澤轉(zhuǎn)過身來,握住江連星的手指,將殘鱗放在他掌心,以靈力催化,自言自語道:“在東海出事之后的二十年,我跟葛朔都不知道彼此活著,我當(dāng)時最先察覺,是看到墨經(jīng)壇上看到說有位竹笠男子,自稱劍圣,以切磋比試的名義,四處殺人。元山書院和梁塵塔多位長老及弟子均死于他手……”
傳聞中那位散修劍圣千里不留行,刀劍不長眼,雖然很像俠客,但殺人時絲毫不顧自己傷勢,所謂切磋次次都是在賭命。獲勝后又總是會殺了對方,將頭顱高懸,血流各宗山門。
很多宗門已經(jīng)被他殺怕了,甚至想要調(diào)查他的出身,搜捕他的身影,卻始終得不到線索。
羨澤當(dāng)時有些懷疑,又覺得天底下頭戴竹笠的人多了去了,她并沒有想過這樣不要命的劍瘋子會是她心中笨蛋又活潑的葛朔。
羨澤后來得見了當(dāng)時東海屠魔時未受牽連的眾妖,其中就有玄龜、辟鳴等,辟鳴才說起來,他隱隱覺得當(dāng)年神鳥中有好幾位都活著。
羨澤根據(jù)辟鳴的指引,去往某處中原宗門去找尋,當(dāng)她到達宗門山腳下時,只見到了劍圣與對面宗主“切磋”的盛況,圍觀人群的驚呼中,她遠遠看到了滿地鮮血肚腸,以及宗主碎裂滿地的尸體。
那位頭戴竹笠的劍圣是個遠遠的剪影,渾身是血,拎著宗主頭顱。對面宗門上下憤怒不已,但他們不知道宗主為何會鬼迷心竅的答應(yīng)這賭命的切磋,個個滿目仇恨卻不敢上前。
羨澤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陌生。
男人頭發(fā)散亂隨意的綁在腦后,竹笠的繩結(jié)早已褪色,他弓著后背,似有些疲憊的佝僂,側(cè)臉也能看到下巴處不修邊幅的胡茬。
他兩條腿直直頂著身軀,一只手拎著滴血的斷刀,像是血肉風(fēng)干、骨架未倒的行尸走肉。
她從東海屠魔之后都萬分謹(jǐn)慎,不敢貿(mào)然相認(rèn),一直偷偷跟隨著他。
他路上叼著包桿的炭筆,在一沓黃紙紉線的本子翻看片刻后,劃掉一行。
他跟這些人“切磋”似乎也是為了收集這些宗門奪走的龍鱗,每每找到一枚龍鱗,他便會穿孔掛在紅繩項鏈上,如今他戴著風(fēng)巾遮掩的脖頸上,已經(jīng)有十幾枚龍鱗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也并不在城鎮(zhèn)中停留,而是去往距離城鎮(zhèn)幾十里外深山中。羨澤遠遠綴在他身后,瞧見了山中的溫泉,而溫泉邊一只羽翼被燒焦,滿身傷痕的蒼鷺正用長喙沾著水,慢慢的梳理自己的羽毛。
葛朔已然注意到身后跟自己許久的神秘人,對方極其謹(jǐn)慎,他引著走了幾十里還不知道男女。
他只以為是來尋仇的弟子,便故意化作原型引誘對方暴露。
果然對方看到他的蒼鷺身軀,氣息波動,甚至朝他的方向靠近過來。葛朔自從東海受傷后,修為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跟這些凡人“切磋”有時候真的是在賭命,他也謹(jǐn)慎起來,干脆化作人形,走入溫泉,裝作毫不自知,將劍藏在乳白色的溫泉水下
他剛下水,忽然就察覺到對方氣息的急速逼近,葛朔猛地回過頭拔|出劍,劍風(fēng)帶起水花朝對方潑灑而去。他就看到那些水花凝在空中,而一個女子立在水岸邊,似哭似笑的望著他。
葛朔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只覺得頭腦嗡的一聲炸開。
二十年來的毫無音訊,他聽不到什么真龍現(xiàn)身的傳聞,見不到她被海浪推到岸邊的尸體。
沒有什么比這樣的不知生死更折磨人。
甚至他一直在想,東海一難為何如此巧合,以至于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他知道當(dāng)初跟華粼有聯(lián)絡(luò)的群妖還在,也有意避開,不想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傍晚時分,四周山巒與天空迅速落入濃重的昏暗,他們的臉像是兩片映照著天光的白帆,葛朔幾乎都覺得是自己受傷太重,引來山中精怪造成的幻覺。
可眼前的羨澤比他記憶里要瘦,嘴角緊抿,面上有種令他陌生的不動聲色。沒有龍角龍尾,她就像是尋常女子般佇立在傍晚黑色的灌木叢中,眸中的神色攝人心魂。
只是她眼眶泛紅,拖著腳步走過來,直走到溫泉邊,蒸騰熱氣遮擋了彼此的眼眸,她望著他許久,忽然捂住臉蹲了下去。
葛朔恍惚的涉水朝她走過去,正要接近她拽住她的手臂。
羨澤忽然抬起頭來,手舀起一捧水就朝他臉上潑過去,哽咽道:“你能不能先把褲子穿上再過來!”
葛朔忍不住笑了,只是他一咧嘴,眼也酸了:“熱汽這么多,什么也看不見。羨澤。羨澤!看看我,否則我覺得你是妖怪變的了�!�
羨澤抬起臉來看他,隱隱灑金的瞳孔上蒙著一層水霧,她咬著嘴唇,鼻音濃重道:“二十年而已,你怎么變老了。也變邋遢了�!�
這些都是掩飾真心的話,她看得見葛朔剛剛原型被燒焦的羽毛,也看得見他當(dāng)下的凡人化型身軀上交錯的傷疤。
更看得見他脖頸上紅繩穿過龍鱗組成的項鏈,因為常年佩戴,甚至在他心窩處硌出龍鱗的痕跡。
葛朔嘴角抖了抖,臉上神情幾度變化,最后變作夸張又吃力的大大笑容,他昂頭摸著下巴:“剃了胡子就好,就跟霉豆腐似的,有毛更有滋味。不過,你沒變,哪里都沒變�!�
“‘你能不能先把褲子穿上再過來!’哈,這竟然是我們見面之后,我說的第一句話。”羨澤此刻躺在石臺上,手中龍鱗化作絲絲靈力匯入江連星體內(nèi),而江連星感覺自己的傷勢逐漸恢復(fù),他慢慢能聽到些聲音,最先聽到的就是羨澤娓娓道來的嗓音。
她語氣中充滿了溫情與懷念,只是話語句句都與葛朔相關(guān)。
羨澤還不知道他已然恢復(fù)了聽力,自顧自的說道:“我以為他會一直咧著嘴笑,我們重逢只會有我紅了眼眶。他當(dāng)時把我也拽入溫泉,我們倆有太多話想說,反而都哽在嗓子眼里,每一句都不知道如何開頭�!�
“然后他最終還是問我傷勢如何,他昏迷之前記得我被法術(shù)洞穿,掉了好多護心鱗片,他想看看我龍身上的傷口。我其實當(dāng)時沒少化作龍身在西狄現(xiàn)身,早已能接受自己的模樣,我還覺得自己外表看起來還挺好,手上身上好幾處傷口都被弓筵月縫好了,便化作金龍模樣給他看。”
羨澤回憶的口吻頓了許久,才又輕笑道:“你知道嗎?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刻,周圍都是野山,那座小溫泉也沒有什么美景,我們重逢沒有什么大場面。我只是在水岸邊點了一個黃絹燈籠,借著燈籠的光亮,跟他顯擺我有一只爪子完全沒有受傷。”
“而他端詳我許久,忽然用胳膊擋住臉,失力似的靠在池邊石頭上。我用水梳理著鬃發(fā),就聽見他咬緊牙根痛哭出聲�!�
羨澤至今記得,葛朔整個身子劇烈顫抖著,他拼命想要咽下慟哭,卻連喘|息都吐不出來,從喉嚨中擠出幾聲沙啞哀叫般的哭聲,幾乎是讓羨澤肝顫。她連忙想要上前安慰他,想說自己已經(jīng)不疼了,他卻拼命搖著頭往后躲開,只有手臂下露出的下半張臉青筋凸起,唇齒顫抖。
葛朔過了許久,才從嗓子眼里緩緩?fù)鲁鰩讉字。
“他說:‘尊上。以后絕對不會了。’”
“‘不會有人再能傷害你了。’”
第170章
(小劇場)羨澤疑惑道:“咦?你怎么肚子上沒有?”
“哎,
就見他哭過這么一回。主要是聲音太難聽了�!绷w澤笑著自說自話:“你也知道的,他說話聲音本來就是比較厚重粗獷那種,那哭起來真的很嚇人�!�
羨澤沒說出口,
也不會有人知道的是:她挺喜歡男人哭的。但唯獨害怕葛朔哭。
她也知道,
葛朔因為在神鳥中最年長,
也能力最強,一直被其他神鳥當(dāng)做兄長、領(lǐng)頭一般的存在。當(dāng)年搜尋羨澤,
遷居泗水,
到后續(xù)的東海現(xiàn)身,
都由他來領(lǐng)|導(dǎo)其他神鳥。
他自然而然覺得,
是這幾百年來日子太過樂天,
他也沒能意識到夷海之災(zāi)之后唯一一條真龍可能面對的危險,幾乎是無知無覺的跟羨澤一同奔赴東海。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失職。
羨澤卻并不覺得葛朔比她大,也沒覺得葛朔肩上應(yīng)該扛著怎樣的責(zé)任。
可葛朔是親眼看著她破殼,
將她從食指大的小金龍一點點養(yǎng)大,
他既對她有青梅竹馬的感情,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有為父為兄的責(zé)任。
他覺得這世上的風(fēng)雨,自己根本沒有張開羽翼為她遮擋住半點。而且她出事之后這二十年,
他雖說盡力為她報仇,但當(dāng)見到她身上的傷痕,他覺得“報仇”實在是一件虛偽的事情
報仇不過是在過去的傷疤上抹了些無用的膏藥。
他要做的是讓她再也不會受到這樣的事。
羨澤此刻跟江連星調(diào)侃他的哭聲,
心里卻一直將那個畫面記了很久。她記得自己在溫泉池中背過身去,
化作人形趴在池邊不再看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歌。
直到葛朔逐漸安靜下來,他洗了把臉,
啞著嗓子又自嘲著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尷尬:“怎么感覺我動靜就跟瘸腿的驢拉八百斤的磨。”
羨澤心里皺巴巴一團,但她還是配合的發(fā)出響亮的笑聲,
轉(zhuǎn)過頭去看他。
葛朔眼眶下還有紅痕,他表情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只是眼中還殘留著悔恨與痛苦。
羨澤目光一縮,避開眼神。
但就因為她見到這一瞬的眼神,羨澤之后再也沒有在他面前化作原型過,甚至連尾巴和龍角都不會展露給他看。
有些傷痛她自己能面對能接受,卻唯獨受不了身邊人心疼的目光。
不過當(dāng)她見到葛朔,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害怕寂寞的性格。原來身邊有熟悉的人還活著,還跟她分享秘密,知曉她的計劃與想法,她可以這么無所畏懼。
“不過葛朔什么都好,就是太窮了�!彼ζ饋恚骸岸宜驼{(diào)習(xí)慣了,處處從簡,還不修邊幅。要不是因為他其實是水鳥,很愛洗澡,否則我真受不了他那都快被滌塵訣洗掉色的褲子。記沒記得咱們那個破院子,我從小過的都是好日子,再加上在千鴻宮那些年狠狠驕奢淫逸了一把,由奢入儉真是很不習(xí)慣”
江連星回憶起來,其實院落雖然陳舊,但羨澤屋里還是擺了許多格格不入的華麗家具。而且有時候師父師母會二人出遠門,每次回來羨澤總是滿臉饜足,當(dāng)時江連星都以為他們?nèi)バ扌袣v練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大概率是去帶著羨澤吃喝玩樂了。
他也有時會撞見羨澤躺倒在他身上,葛朔會給她編頭發(fā),但不知道為何,羨澤會突然因為編發(fā)的動作而臉漲紅起來,瞪著他張口罵了幾句。
他也見到過羨澤和葛朔吵架,倆人兇起來是誰也不肯在嘴上讓誰,江連星和華粼去勸架,華粼本來就很親近羨澤,又知道羨澤沒修為,生怕葛朔欺負(fù)羨澤,擋在羨澤面前直瞪葛朔。
葛朔氣得把被子當(dāng)披風(fēng)卷出去大喊大叫“等你把華粼養(yǎng)大了是不是把我趕去井里住”,一向溫柔的師母氣得光腳站在踏上大罵“大事上你不聽令就別叫我尊上!放屁都比你說話響咚咚!”
江連星縮在院子墻角,當(dāng)時只嚇得頭暈?zāi)垦�,覺得這家要散了,他要沒有師父師母了。
華粼還追出來,貼心溫柔道:“師父,井里太潮了,你睡柴火堆吧�!�
葛朔差點拿起木屐把他腦袋打個三七分,看見華粼那張漂亮臉蛋寫滿了坦率單純,似乎有一萬句能氣死師父的話要說,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江連星看著師父躺在屋頂上曬月亮,他本來覺得露重風(fēng)寒,或者該請師父進屋,哪怕是睡他小床上也好。
可大半夜就聽見吱嘎一聲響,主屋的窗戶被一雙白皙的手打開半扇,屋內(nèi)傳來幾聲拙劣模仿的鳥叫。
但葛朔眉毛挑起來,慢吞吞的起身從屋瓦上跳到了窗臺,下巴昂的像是能戳死天,臉上寫滿了不忿,但還是邁步爬進了窗臺。
窗戶被砰的一下關(guān)上,里頭倆人又有幾聲壓低又惡狠狠的威脅,緊接著就是撞在柜子上、燈架上的聲音,葛朔驚呼一聲“你是想咬死我吧!”
江連星以為二人又要吵起來,連忙打開屋門想要出去,就看到華粼速度更快,已經(jīng)沖到主屋門前,想要抬手拍門。
江連星緊盯著他的動作。華粼似乎聽覺比他好很多,側(cè)耳聽到了什么,面露不解,但想了想還是后退了幾步,放棄拍門。
華粼退回了房間,江連星卻好奇的不行,他小跑穿過院子到華粼屋門口,探頭探腦到:“……怎么了?屋里發(fā)生什么了?”
華粼身姿輕盈,他躺在圓木長條凳上,拿出自己的雙锏擦拭,撇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羨澤一會兒就會叫了。我上次以為是師父欺負(fù)他,但闖進去了卻不像是,倆人沒拿兵器,還都在床上呢。羨澤還讓我出去,讓我不許插手這些事�!�
江連星還稍微懂一點,他以前流浪的時候夜里偷東西吃,曾聽見過,他臉紅了:“你確實不該進去�!�
華粼皺眉:“你又知道了?”
江連星臉上有點燒,他也就是一知半解,但還是對華粼急道:“總之?*?
,師母若沒叫你,你就不能隨便進屋�!�
華粼不大高興的別開臉:“上次我要進屋陪她睡覺,她也說過這種話,師父還說沒有大事不許我夜里敲門。以前羨澤常陪我睡的!”
等前世江連星長大后,見到在西狄時,羨澤脖頸上也偶有他小時候見到過的紅痕,他又總是聽到伽薩教的其他同齡男孩聊天,才了解這些。
或許也是因為華粼的話,他過去總是覺得羨澤肯定是被欺負(fù)的角色……
地下牢房中,羨澤陷入回憶的沉默,江連感覺自己的舌頭逐漸痊愈,如新生般蜷縮在口中,他半晌后啞著嗓子開口:“……您想念師父嗎?”
羨澤愣了一下:“�。∧愫昧�?”
她撐起身子轉(zhuǎn)頭看他,江連星眼窩里還有血跡,但一雙黑瞳在昏暗的牢籠如玻璃珠子似的望著她。
他總是沒辦法跟羨澤長久的對視,挪開眼睛,卻又抬眼看向她:“我只知道,師父有可能被畫鱗捉住了,但生死還未知。而且我也沒見到華粼師兄�!�
羨澤沒想到他恢復(fù)舌頭之后,先說的竟然是葛朔和華粼的事。
她心里軟了一下,看向他:“嗯我猜得到,華粼之前也說葛朔和畫鱗交手過。我找了些幫手,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幫忙搜尋到葛朔的蹤跡�!�
“幫手?”
羨澤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眼睛還疼嗎?能看得清我嗎?”
江連星搖頭:“不疼。都好了。謝謝�!�
他眼神濕漉漉的,話語卻變得克制且客氣。羨澤有時感覺她跟江連星已經(jīng)很熟悉彼此,足夠親密,有時又覺得隔著很多層看得見彼此卻難以撥開的紗幔。
她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江連星情緒低落,但她卻不太明白原因。
江連星半晌后安慰似的握了握她的手指:“我會想辦法帶師母從這里出去的�!彼澳棵r在周圍摸索試探許久,他見到羨澤之所以感覺絕望,就是他察覺這牢房幾乎是無懈可擊的,他絲毫找不到靈力與陣法的縫隙。
羨澤都已經(jīng)順著蓬萊石壁中游走的靈力,將蓬萊內(nèi)內(nèi)外外許多構(gòu)造摸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有把握,此刻沒有反駁他,只是笑道:“那你再想想。就這么躺著想?”
她胳膊動了動,江連星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保持著睡著后的姿勢,靠在她懷中。
他連忙掙扎出來,伸開手腳,讓自己不像強行撒嬌蜷在她懷里那般。羨澤卻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道:“先別亂動。”
江連星以為她胳膊麻了,伸手想要替她揉捏一下,卻看到羨澤瞬間化作金龍,身形比他的人形要大上一圈。頭頂高懸的靈力散發(fā)著微光,她修長矯健的龍身在石臺上投下陰影,江連星大半身子都遮蓋在這龍影之下。
除了明心宗出事那一夜,他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見過羨澤的龍身,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她的美麗與風(fēng)霜。
她的龍爪撐在江連星身體兩側(cè),羨澤垂眸看著他。
她沒有說一句話,但江連星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放軟身體望著她,低聲道:“……羨澤�!�
羨澤也看著他。他瞳孔比之前更黑,眉心也有一道黑線,本與畫鱗相似的外貌,透著天生的孤僻冷漠,可偏偏眼神和動作就像是翻著肚皮倒在身邊的小狗一樣,像是懷著很多愧疚,盡力表達著他的無害。
她道:“江連星,我說過把你養(yǎng)大是為了什么吧。”
江連星脖頸紅了,就像是沾水的宣紙上點了一縷朱色,同時向著面頰和胸膛蔓延。他點點頭,道:“……吃、吃掉�!�
他說的太扭捏,以至于聽起來仿佛有了字面以外的意思。
羨澤并未在意他的神色,只是道:“我需要你幫忙�?赡軙芡纯�,你忍一下吧�!�
江連星嘴唇動了動,低聲道:“嗯。”
現(xiàn)在二人被困,他想不出辦法又贏不過那個畫鱗,說到底還不如被羨澤吃掉。他能看得出來,羨澤金丹比之前虛弱,說不定也受了傷需要他。
說不定,羨澤吃掉他就能打敗畫鱗,離開這里,然后跟師父團聚
他又道:“我可以不閉上眼睛嗎?我想看……我知道很怪,但我……”想看到羨澤的爪子剖開他的胸膛,想看到她嘴唇沾滿鮮血,想看到她微微蹙眉或不滿或難以下咽的表情。
羨澤歪頭:“你隨便。反正你眼睛恢復(fù)了。”
那其實羨澤可以不給他用那片龍鱗啊,拿去給師父或者賞給別人也好,反正他也要被吃掉了。
江連星正猶豫著,就看到羨澤扯開他衣領(lǐng)。
啊。他僵硬起來。
對,吃橘子都要剝皮,更何況是吃了他,總不能跟畫鱗似的大嘴一吞吃的那么不優(yōu)雅。
他心里有害怕,也被羨澤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弄得更緊張起來,忍不住道:“我能抱著羨澤嗎?”
羨澤皺眉,晃晃腦袋,柔軟的金色鬃發(fā)時不時擦過他臉頰胸膛。她道:“不行。你又不是小孩了,還非要抱著干嘛?剛剛都抱了半天了�!�
她一頓斥責(zé),他更窘迫說不上話來,只好繃緊了身體。
羨澤:“啊,說起來我還有件事挺好奇的�!�
她說著龍爪刮過他腰腹的肌肉往下,勾開腰帶,連帶褲腰都往下拽了拽。江連星更僵硬了,他眼睛盯著天花板,滿腦子都默念“我只是盤菜”“桌子上的菜如果亂動會很嚇人的”。
然后就感覺到龍爪粗糙的爪子用力蹭了蹭他的肚臍,羨澤疑惑道:“咦?你怎么肚子上沒有?”
江連星低下頭,羨澤把他衣服褪得太往下了,幾乎都能看到腰腹到大腿之間的肌理,他忍不住把褲腰偷偷往上拽了拽,但他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奇怪。
羨澤:“怪不得畫鱗一直說什么只有他能孵蛋。你為什么沒有?按理來說不是蛟都有嗎?”
江連星不明所以:“有什么?”
羨澤:“育兒袋。畫麟身上有。”
江連星終于想起他瞥見的一些畫鱗的回憶中的畫面,想到畫鱗發(fā)瘋?cè)氯轮裁此芙o真龍懷蛋,頓時面紅耳赤。
江連星低頭看著自己,他手指摸了摸,他肚臍附近只有一道裂痕,像是還沒有發(fā)育成真正的蛟。
他緊張的舔舔嘴唇:“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赡苁�、可能是我不太對……”
第171章
他頭一偏,心一橫,道:“羨澤快點吧!”
羨澤眉頭過了一會兒才松開:“算了。現(xiàn)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你化作蛟吧,
現(xiàn)在這樣一臉血,我不想看見�!�
主要是她有點受不了江連星臉上露出痛楚的表情。
江連星抹了抹臉上的血,緩緩點頭,
但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化作蛟應(yīng)該很不好看�!�
“好不好看的,
黑燈瞎火就這么一點光,
我也看不清。你快點。”
江連星也不知道為什么非要變成蛟再吃,難不成那樣就感覺不是在吃人,
而是在吃水產(chǎn)嗎?
終于在羨澤的注視下,
他化作一條黑蛟,
躺臥在石臺上,
一龍一蛟身姿相似,
他就像是她金身落下的陰影。
羨澤低頭看他:“江連星,你可真黑啊�!�
不過他的蛟身并不臃腫,除了尾巴有點圓,
腦袋也有點傻圓,
其他地方都很翩然纖瘦,化作原型后,他像是未完全成年的動物,
還有些稚氣未脫的感覺。
不同于畫麟的皮膚如同滲漏冥油那般黏著,但江連星的蛟身皮膚摸上去是柔軟微涼且細(xì)滑的,脊背處是漆黑,
但肚腹處是依稀透出暗紋的深灰色。羨澤鱗片上有一些鋒利的斷口或起翹,
她尾巴不自主的纏上他尾巴的時候,那些鋒利的鱗片顯然讓他吃痛。
他沒有叫出聲,只是鼻子皺起來默默忍住了。
說實話,
江連星蛟身的腦袋長得有點好笑,他吻部上翹嘴巴又寬,
有點像是豬鼻蛇;眼睛不像他人身那般略狹長陰沉,蛟目反而是又圓又黑,頭頂有一處鼓鼓小包,像是即將長出獨角。
這么個半大蛟的模樣,再配合著他仰躺在她陰影里,還不自知的抬著身前兩只略短的爪子的模樣,真的像一只小蛟狗。
羨澤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果然緊張起來,尾巴亂動:“很難看嗎?”
羨澤頓了頓,感覺像是應(yīng)該夸贊華粼的話語,跨越了幾十年才真正說出口:“不難看,挺好玩的。你的爪子比我還短一點�!�
她似乎很喜歡他黑色肌膚的手感,兩只后爪欺負(fù)他沒有后爪,在他身上踩來踩去。
可她沒想到化作原型之后,構(gòu)造也與人身大不一樣,看起來什么也沒有的皮膚下可能藏著器官,江連星越被踩越窘迫,想躲也躲不開,她一踩他就一個激靈。
江連星一時分不清羨澤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他頭一偏,心一橫,道:“羨澤快點吧!”
羨澤抬起一只爪子,爪尖漾出絲絲靈力,而后她尖利的爪子刺向他胸膛處還未痊愈的傷口。
她因為從傷口處溢出的鮮血頓了一下,但更快速堅決的劃破他的皮肉。
這不算疼,跟他之前受傷和魔氣發(fā)作時都無法相比。更讓他受不了的是羨澤注視著的金瞳,以及逐漸刺入肌膚下的羨澤的龍爪,他想挺一挺胸膛,但又隱隱恐懼往后縮去。
他一聲未吭,垂下眼去看著羨澤,她正打算掏出他的心臟與魔核,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剖開取瓤的瓜果,看著血從她龍爪的肌膚紋理之間流淌,也有些看癡了。
羨澤、羨澤……
他們是不是在某種角度上也融為一體了,只是他真的舍不得,他覺得還沒有在羨澤身邊待夠,他還想再多跟羨澤這樣安靜的躺在一起,哪怕是聽她講別人的事也好。
忽然江連星感覺額頂被觸碰,羨澤的腦袋垂下來,抵住他額頭,她的龍角頂著她額頭。
江連星看著她的金瞳。
羨澤:“疼也別忍著。”
江連星想說他能忍,但張口啞了半晌,卻說的是:“……疼�!�
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是什么樣的情緒作祟,忽然就一點疼痛都忍不住似的連著發(fā)出好幾聲痛呼悶哼。
羨澤一開始沒說話,江連星只感覺她好像不是單純的吃,她的靈力也在刺入體內(nèi),奇妙交錯的感覺更讓他忍不住悶哼。羨澤眉頭皺起來,跟他纏在一起的尾巴不耐的甩了甩,她沒忍住齜牙道:“你怎么還哼哼叫沒完了?抱著、抱著吧,別唧歪了!”
江連星抬起爪子抱住她。
但是……確實爪子不太長,抱著她更像是扒著她。
羨澤也笑了。
她但很快又從笑意中正色道:“江連星,引出你的魔氣。我知道魔核到你體內(nèi)走一遭,魔氣只會留在你體內(nèi),金丹會被‘洗’干凈。但我想要嘗一口魔氣。”
江連星看她龍爪中捧著他跳躍的心臟,胸膛溢出鮮血,她龍首低垂,金色虹膜就像是金光照耀的雪山一樣。羨澤沒有吞掉他的心臟,只是大口舔了舔他的血,血痕粘在她似乎能一口咬掉敵人腦袋的牙尖上,還有下巴和鬃發(fā)上,他像是一塊被她吃的一塌糊涂的帶餡糕點。
他望著她,慢慢引出魔氣,雙瞳變成一片濃黑,脊背的尖刺驟然豎起,甚至爪子都變得愈發(fā)尖利。
羨澤道:“對,做得好。就是這個樣子。”
她按住他的身軀,低頭張開了口。
……
“羨澤!羨澤你在哪兒?”
在昏暗潮濕的石道中,一只幾乎看不出來的小變色龍,正在飛速撥著腿爬行,他能依稀感覺到羨澤的氣息。
但畢竟蓬萊是曾經(jīng)的群龍居所,這些石道夾縫中彌漫著龍的氣息與味道,讓他難以辨別方向。
辟鳴聽到了微弱的吃痛悶哼,在寂靜的石道之間幾乎聽不見,它連忙快步朝聲音來源的方向爬過去。
蓬萊底部的囚籠,大多都是囚禁一些伴駕但不忠的蛟類,到處都是尖利的爪痕,小變色終于在石道盡頭看到了圓形的結(jié)界。
結(jié)界似乎包裹住了整個牢房,結(jié)界表面如水霧琉璃,看不清楚內(nèi)部,似乎為了屏蔽魔主那無所不在的眼睛。
細(xì)微聲音正從其中傳出。
辟鳴試探性的觸摸在結(jié)界上,結(jié)界似乎稍作判斷,便將他放了進來。辟鳴邁入結(jié)界,才意識到剛剛聲音也被結(jié)界遮蔽,在外頭聽來幾不可聞,可在結(jié)界內(nèi),曖|昧又痛楚的哀鳴正回蕩。
辟鳴先看到石門,石門內(nèi)鑲嵌著玄鐵的欄桿,石門洞處封鎖著幾道或新或舊的禁制。
它快速縮到石道邊縫中,往牢房中看去,牢房堆得已經(jīng)像是庫房了,地上的積水全都懸掛在天花板上,像是雨水的珠簾,一枚靈力凝結(jié)的光球懸在昏暗牢籠中散發(fā)著淡淡微光。
而微光下的石臺上,金龍與黑蛟尾巴糾纏在一起,身姿交疊,從辟鳴的角度,還能看到金龍一只染血的爪子扣在石臺邊,幾滴血順著爪尖從石臺邊緣流淌下幾道紅線。
辟鳴呆住了。
它之前聽說很多龍對蛟都是一蛟三用,但這也太……
金龍微微晃動著美麗的尾鰭,而黑蛟更像是被抽筋扒皮的痙攣,尖刺豎立,明明在被捕食,卻又逃也不敢逃一般。而金龍垂著頭,似乎也在黑蛟耳邊低聲說著什么,黑蛟兩只爪子或因痛苦而收緊,或因害怕抓傷她而松開,但始終擁抱在她身軀上。
辟鳴雖然覺得不論是吃飯還是做飯,都不是應(yīng)該打擾的時候,但現(xiàn)在情況畢竟特殊,他沒忍住,開口小聲道:“羨澤!尊上!”
金龍似乎并未耽溺在眼前的黑蛟身上,聽到他微弱的叫聲,立刻昂起頭轉(zhuǎn)臉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她牙齒附近沾滿鮮血,看起來有些可怖,金瞳卻冷靜明亮。
羨澤雙眼微瞇,道:“過來的有點慢啊。你果然就是被抓住的命。不會上次在閑豐集一別之后沒多久,你就被畫鱗抓住了?”
辟鳴眼睛一亮:“尊上,你是記起來了?”
它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忍不住看向她身下的黑蛟。黑蛟胸膛上遍布血跡,有些血甚至洇到的石臺上,但他只是目光有些失焦的望著屋頂,大口呼吸著,身體中時不時還有抽痛。
羨澤從黑蛟身上慢慢爬起來,昂起下巴,爪子理了理被血弄臟的鬃發(fā):“你沒有按計劃行事吧。我之前就說過,我的內(nèi)丹核心被拿走后就會失去記憶,你需要立刻找到葛朔。結(jié)果你不聽,非要滯留在我附近,還被戈左抓住�!�
辟鳴干脆化作小少年模樣,他赤|裸的蹲在牢籠門口,他身上有些還未完全恢復(fù)的傷疤,不面露委屈之色:“華粼說你會沒人保護,所以讓我多等一會兒……”
羨澤冷眉道:“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再說如今的華粼與當(dāng)年跟你們下令的華粼又并非一人罷了,閑豐集一別之后,你是直接來了魔域嗎?”
辟鳴連忙點頭:“我那次一別之后就立刻來找了!”
羨澤:“你找到了嗎?”
辟鳴面露慚愧之色:“我、我知道他的方位,但是不能接近,我想去找他就被魔主抓住。它一開始是把我放在身邊,想要通過我來確認(rèn)你的位置,但我不肯說,他就把我關(guān)起來了……”
辟鳴也被關(guān)在了蓬萊地下的牢籠中,而羨澤與蓬萊,就像是雷電與導(dǎo)電鐵塔,她能夠與蓬萊建立聯(lián)系,也立刻察覺到他所在的方位,并打開禁制將他放了出來。
辟鳴也面露怪異的神色:“只是那個魔主一直在說很多您的事,很多當(dāng)年只有你身邊的神鳥才會知道的事,還以此來騙我,說找到你是為了幫你�!�
辟鳴當(dāng)然不知道,曾經(jīng)為她網(wǎng)羅妖類作為助力的華粼,其實也曾是魔主的一部分。
羨澤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葛朔還活著么?”
辟鳴點點頭又搖頭:“很難確認(rèn),我只知道畫鱗將他封存起來。我能感覺到華粼也在照澤。羨澤要去找他們嗎?”
羨澤皺起眉頭來,她思索片刻:“不,畫麟特意問過我,連葛朔也不在意嗎,說明他把葛朔拿在手里當(dāng)籌碼是想跟我談判的�!�
而他突然把她關(guān)起來要去處理事情,必然是決定跟談判方向的事。
要不然是他能打開蓬萊的入口,要不然就是華粼快要救出葛朔。但羨澤已經(jīng)能感知到蓬萊的各個角落,她敢確信不是前者,那便可能是后者。
而對羨澤來說,葛朔性命雖然重要,但救出葛朔未必能讓她占據(jù)先機,而且畫麟為了跟她談判不會輕易殺掉葛朔,他要是能抓住華粼也只會吞掉他而不是殺掉他
羨澤思索著,忽然側(cè)了側(cè)腦袋,像是聽到其他人再給她傳音入密,她聽完了那頭傳音的內(nèi)容,轉(zhuǎn)頭看向石臺上的江連星。
黑蛟痛苦得蜷成一團,他體內(nèi)仿佛有尖銳的靈力正將他刺透,那種來自內(nèi)部的力量幾乎將他抻長碾平,他完全沒有力氣注意到辟鳴的接近與羨澤的對話。
羨澤看著他,忽然道:“辟鳴,你先留在這里,藏匿起來。接下來”
……
辟鳴縮在角落之中。
他都已經(jīng)被抓住兩次了,這次再躲不好,真就是沒臉當(dāng)小變色龍了。
就在不久前,羨澤化成一條小指粗細(xì)的小龍,從結(jié)界中快速離開,只是在她走之前,辟鳴察覺到她身上彌漫起了魔氣,有些震驚。
在羨澤還懷揣著破碎的內(nèi)丹時,體內(nèi)就有魔氣彌漫,葛朔和她都很擔(dān)憂魔氣彌漫,影響她的心性,怎么現(xiàn)在又能容納這魔氣再度進入她的體內(nèi)?
只不過羨澤因為魔氣,氣息也變得難以辨認(rèn),她絲毫不覺得金龍走陰溝是什么丟臉的事,四個爪子撥弄著,跟個小壁虎似的飛速溜走不見了。
而石臺上的黑蛟則痛苦到忽然翻身抽搐,又時不時揮舞兩只爪子,閉著眼失聲喚著羨澤的名字,皮肉之下像是有什么磅礴的力量要從他體內(nèi)頂出來。
他足足低聲哀叫了一兩個時辰才緩過來,慢慢睜開眼睛,胸膛處傷口已經(jīng)長好大半,石臺上鮮血半干。黑蛟緩緩起身,環(huán)顧四周,意識到羨澤已經(jīng)不在身邊,驚慌攀上他的面容,他化作人形道:“……羨澤,羨澤!”
可惜只有頭頂靈力化作的光球,像是羨澤一般散發(fā)著柔和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影。
江連星仰頭望著那淡藍色的光球,茫然無措的撫著胸膛,似乎慢慢回想起剛剛羨澤在他臉邊的耳語。
辟鳴看著他醒了,感覺可以把羨澤說的話交代給他了。
卻沒想到緊接著,就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一下子撲在了結(jié)界之上,結(jié)界上很快沾染上冥油的污痕!
仿佛像是怪物將臉貼在玻璃罩上,結(jié)界上很快出現(xiàn)了絲絲裂痕,江連星立刻起身,皺眉看著石門外的結(jié)界。
砰一聲,結(jié)界如冰層般碎裂,連帶著天花板上凝結(jié)的水珠全都如下雨般落下來,光球瞬間黯淡,石門的結(jié)界打開,一道黑影掠入牢房內(nèi),嗓音聽不出是亢奮還是憤怒:“羨澤,你跟鸞鳥分頭行動是為了救出葛朔嗎?可你有沒有想過,葛朔如果”
畫麟話說到一半,這才意識到眼前牢房里只剩下江連星,羨澤不見了蹤影。
他本想開口問話,卻忽然死盯著眼前的江連星,瞳孔震動。
江連星的雙眸雙耳已然恢復(fù),不但如此,他身上散發(fā)出極其類似羨澤的氣息,這也是他并未察覺羨澤離開的原因。
羨澤幾乎像是當(dāng)年信任葛朔那般,把自己新生的金丹分割,生生將自己體內(nèi)近半的金丹放到了江連星的體內(nèi)!
難不成她就這么喜歡、這么信任明明跟他有同樣一張臉,卻年輕些的江連星?!
憑什么?!
江連星如今擁有的力量,甚至超過了畫麟當(dāng)年設(shè)計吞下的破碎的內(nèi)丹核心。
畫麟在不久之前吞下她內(nèi)丹核心后,為了壓制住它,幾乎吃空了整個照澤城內(nèi)的居民,經(jīng)受了巨大的痛苦,甚至不得不造出多個分身來分擔(dān)這份力量。而他他也終于像半龍半蛟那般,能夠召喚紅色的天雷
江連星為什么還能承受住這一切?
她又消失去了哪里?是去救葛朔還是去
江連星也望著畫麟,他震驚的望著畫麟人形的面目。雖然江連星因為從畫麟身上啃下一大塊血肉,而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但當(dāng)他看到這一切惡果的源頭,跟他如此相似的五官,仍然如墜冰窟。
怪不得羨澤叫他化作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