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說到底,王府的齟齬可不比他們家的淺,至少在他們家,就連爭鋒相對都是放到明面上的,不像王府,表面上還算融洽,實際早就是一潭死水了。
想到這,心情又沉重起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阮音也沒想到,接下來她需要面對的,是更加如履薄冰的處境。
第51章
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再說回鹿鳴坊。
在這處建京貴人的居住地,
瑾國公府也是其中規(guī)模最為恢宏氣派的一戶人家,五進的院子,足足占用了一條街,
而在瑾國公府后面有個不起眼的院落,
便是阮妤所住的地方。
一晃眼,搬來這邊也有兩個月了,雖說自從來了這邊,
他們夫妻的矛盾便越來越多,好在她最近也不再將全副身心都投在這個“家”里,她開始走了出去,
并且交到新的朋友。
瑾國公府有三個小娘子待字閨中,大娘子叫婉宜,二娘子婉心,
三娘子則名婉微。
那日是大娘子納征,原本素來無交集的她突然讓丫鬟送了包喜糖來,
說是給鄰居也沾沾喜氣,
禮尚往來,
她也繡了只并蒂蓮的荷包作為回禮,
從此便收獲了友誼。
瑾國公是文臣出身,膝下的小娘子個個貌美如花,更難得的是,
國公府家教良好,
姐妹之間和和睦睦的,性情也都十分灑脫,
多走了幾遭,
便跟三姐妹都混熟了。
兩家的門第差別大,起初阮妤也不好意思往國公府走動,
拗不住三姐妹時常邀她品茗小聚,走了幾次,才發(fā)現(xiàn)國公府上下并沒有什么門第之見,有時褚少游歸家晚了,國公夫婦還邀她過去用飯呢。
說來可笑,這么樸實溫馨的場面,曾經(jīng)在她腦里閃過千遍萬遍,可最后,這點溫暖還是鄰居給的。
這日大娘子辦了詩會,阮妤也受邀其中,不想宴散準備回家的時候,剛走到門邊,年輕男子也恰好從門外大步跨了進來。
男子身著緋袍,走路生風,即便她余光已瞥見人影,急忙剎住腳步,鼻尖也還是碰到了他的胸膛,一股淡淡的麝香氣息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闖入她鼻息里。
她登時像著了火,蹭的一下后退開來,一抬眼,在見到男子那張劍眉星目的臉時,一時竟愣住了。
官錦城看了她一眼,見她穿著天青的流云長襖,素白的花鳥馬面裙,烏黑濃密的長發(fā)梳成三綹髻,只用幾只銀簪點綴著,明明是那么素凈的打扮,可在瞧清那張臉時,他的心跳都不由得停了一剎。
“夫人,您怎么在這……”
“將軍�!比铈デ飞沓卸Y,并沒正面回答他的話。
兩廂沉默間,阮妤身后突然傳來嬌俏的聲音:“三哥哥來啦?”
官錦城點頭嗯了一聲。
“午晌大姐姐辦了詩會,剛結束呢,來,跟你介紹一下,站在你身前的就是本次詩會的‘榜眼’,妤娘�!蓖裎⒄f著,已親親熱熱地挽上阮妤的手,笑道,“這位是我三哥哥,官錦城,你別看他這般不正經(jīng),倒還會點花拳繡腿,我看你跟他差不多大小,稱他名字便好�!�
官錦城不禁笑了起來,烏黑的瞳仁里熠熠的,像是揉碎的銀河,“沒想到夫人還是‘榜眼’呢,是我失敬了�!�
阮妤尷尬地扯扯嘴角,“將軍說笑了,是我叨擾多時,這就回去了,小娘子也別送了,這就回吧。”
說完便拍拍婉微的手,自顧自地捉起裙擺去了。
輕柔的衣袂被風拂起,帶起一陣淡雅的香風,竟讓他微微失了神。
婉微見他們方才的對話,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已認識,這會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便歪著腦袋問:“三哥哥認識阮夫人?”
他摸了摸鼻子道沒,忖了忖又低聲問婉微,“三妹妹,這夫人看著眼熟,這是哪家的?”
婉微指指院墻,“隔壁褚家的�!�
“隔壁?”他心頭不由得泛起漣漪,想到那日叔父壽辰,他前來賀壽,就在躲閑的時候,莫名被一只鳥兒撲在懷里,原來竟是她?
從他迷迷糊糊間聽到她與旁人訴苦來看,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
這一次兩次的,就像冥冥之中注定要被他撞上一般,憶起方才一觸即分的觸碰,他的心又不可控地收縮了下,臉上倒還算淡定,只握緊拳頭放唇邊咳了一聲,裝做若無其事地打聽,“噢……褚家,這褚家是做什么買賣的?”
婉微剜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有些呆滯,便也有幾分猜測,于是障袂一笑,輕飄飄道:“倒不是做買賣的,這褚家的家主在翰林院任職,聽說有幾分才華,只是我倒沒怎么見過他的面,只那天遠遠見他們夫妻倆從外頭回來,那倒還算是一對金童玉女般的人物�!�
官錦城點了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過了幾日,便設宴邀了一眾同僚秋獵,還特地囑托了翰林的學士,把他們衙門里姓褚的年輕后生給帶了過去。
褚少游去的時候還一頭霧水,畢竟要他吟詩作對尚可,騎馬射箭卻并非他強項,也不知上司為何一定要他去?
本來這種結識貴人的大好機會他不會錯過,只是他連箭都握不好,怕去了反而遭到別人恥笑,這才答應得猶猶豫豫。
林學士安慰道:“會不會的又有什么打緊,我也不會,還不照樣去了。”
褚少游點了點頭,神情緊張得只差沒拿筆寫在臉上。
林學士又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可知道這小將軍是什么人物,今年才將將二十,就已經(jīng)靠功勛成了四品大員,父親是姚國公,叔父是瑾國公,對了,你不是還跟瑾國公是鄰居嗎,有這層關系還擔憂什么?”
被林學士這么一說,褚少游的心才落回腹中。
林學士又說:“對了,這小將軍素來最欣賞有才之人,你要是在他面前嶄露頭角,在場那么多貴人呢,日后還不是青云直上?”
幾句話把褚少游說得暈陶陶的,于是低頭理正衣袍,挺直了腰板跟著他來到約定的地點。
這處位于半山腰的草坪上,被提前支起一個大棚,棚內(nèi)十分寬敞,可容納二三十人,桌椅器具,一樣都不少,此時已三三兩兩坐了好些人,而在最為亮眼的,當屬坐在正中位置的青年。
青年穿著緋色的曳撒袍,織金的刺繡華麗無匹,又長了一張玉質(zhì)金相的臉,舉手投足都有種雍容的氣度。
就在他打量他的當口,官錦城的眼也像鷹隼似的將他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模樣尚可,但遠不及他。
“林學士來了?”
官錦城笑著迎了上去,恭恭敬敬朝他揖了一禮。
林學士也回了禮,這才向二人介紹道:“這是我們翰林的侍讀,褚少游,朔光二十二年的進士,這是官錦城官將軍,我們朝廷的悍將�!�
褚少游立即拱手深揖下去,“下官久仰官將軍大名,今日見了您,才知道什么叫‘少年意氣強不羈,虎脅插翼白日飛’�!�
官錦城眉骨動了動,隨口應道:“不愧是進士出身的人才,這一出口就是不一般,看來當個小小侍讀,還是屈就你了�!�
褚少游見他竟無那些達官貴人的架子,話也不自覺多了些,“不敢,下官出身不高,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如今,遇到很多貴人提攜,已經(jīng)很是心存感激,再不敢有別的念想,再說了,既然入了仕途,不管官職大小,做好本職要務才是首要的�!�
“年輕人像你這般心平氣和的人不多,”官錦城說著,又轉頭看向林學士,笑著夸獎,“林學士,看來翰林人才輩出,后繼有人啊�!�
林學士嘴角胡子抽了一下,才道:“官將軍說得是,我老了,將來翰林的重擔遲早要交到年輕人肩上的�!�
幾人寒暄了幾句,又是喝酒,又是騎馬射箭,到了黃昏才各自散去。
褚少游怎么也沒有想到,自他赴宴歸來,竟莫名被同僚冷落了起來,人一倒霉,連喝水都會塞牙,這不,剛寫的文章因錯了一個字,竟被捅到圣人跟前去了,圣人大怒,一氣之下便停了他的職。
回到家,妤娘還在院里制香,女孩子的玩意,采摘了新鮮花瓣磨成細細的粉,再用亂七八糟的材料調(diào)起來,一雙纖細的手在翻來覆去的,優(yōu)雅得簡直是高門里的貴婦人。
看到這一幕,他心頭的自卑心作祟,三兩步走過去,奪過她手里的研缽狠狠挄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將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看著這一地的狼藉,阮妤不由得竄起心火,擰起眉頭剜著他,好脾氣在這一刻消失殆盡,“大清早的,你在發(fā)什么瘋!”
褚少游原本心頭剛浮起的歉意,被她一吼又沉了下去,“天天鼓搗些沒用的東西,這些東西能當飯吃?”
“褚少游!”阮妤握緊雙拳,氣得渾身顫抖,“好,好得很,我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你既然這么想,我看這日子也沒必要過了。”
說完提起裙擺就要走,褚少游這才慌了起來,趕忙擒住她手臂,語氣也緩和下來,“對不起妤娘,都是我混賬,我不該說這樣的話,我只是有些不順心……”
可阮妤并不買帳,只冷笑一聲道:“你不順心就可以摔我的東西,你自己想想,我不順心的時候可曾摔過你的東西!”
說完也不再理會他的死纏爛打,推開他的手便跑了出去。
走出門口,眼淚就忍不住簌簌往下掉,晚秋的風拂過濕潤的臉龐,竟冷得牙關戰(zhàn)戰(zhàn)。
偌大的建京,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走了半天,最后又繞了回來,輕輕叩響瑾國公府的角門。
不一會兒門便開了,守門的婆子一見是她,忙親切地將她引進婉宜的院里,“阮夫人終于來了,我家大娘子可念叨你半天了�!�
第52章
“阮夫人也在這?”
婉宜和姐妹幾個聚在一塊打雙陸,
見她一來,二娘子婉心忙拉過她的手道:“阮夫人快來,姐妹幾個單欺負我一個,
你可要幫我狠狠打回去才是!”
另外兩個也跟著轉過眸來,
婉宜說:“本來是想叫你過來的,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到,快坐吧。”
阮妤慢悠悠挪過去,
跟著坐在她們身旁,可又擔心自己臉上風干的淚痕被人看出來,因而比往日沉默了不少,
就連棋子也頻頻出錯,一局下來,婉心不由得把大腿拍得啪啪響,
“噯呀噯呀,我怎么又輸了。”
婉宜也覺察出不對,
眸光落在阮妤臉上凝頓了下,
才道:“阮夫人,
你有心事?”
阮妤背過身去,
欲蓋彌彰地拿袖子掖了掖臉說沒有。
這下姐妹三個都看出來了,只暗暗交換了下眼色,不知如何開口。
最后還是婉微拉過她的手道:“你有心事不妨直說,
只單我們姐妹幾個不怕什么,
我們的嘴可嚴實了,說出來心里也好受些不是?”
另外兩個也跟著點頭附和。
阮妤這才含糊說了一句,
“不就是我家那些瑣事,
大娘子婚期在即,我是怕提起這些,
掃了你們的興,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過會子我就回去了�!�
婉宜直截了當問:“你和你夫君又吵架了?”
阮妤遲疑地點了點頭。
“要我說啊,沒本事的男人才會鎮(zhèn)日跟家里的娘子吵架呢,在外頭受了窩囊罪又不敢吭聲,回了家對發(fā)妻倒頤指氣使,好讓他填補自卑心,這樣的男人不要——”
婉心“也罷”二字還未說出口,胳膊就傳來一陣驟痛,一低頭正是婉宜悄無聲息地擰了她一記,她只好撇撇唇,將剩下的話咽回腹中去了。
婉宜說:“阮夫人別胡思亂想,婉心說話不過腦子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她也沒有壞心。”
“我明白,二娘子也不過是說出實情罷了�!�
婉微說:“我看你就先別回家了,也好叫那個男人反省反省,我讓廚房多加幾個菜,中午你留下,吃完飯我們再來幾局�!�
還未等阮妤回應,婉宜便拍拍她手背安慰,“三妹妹說得沒錯,你就留下來吧,男人不吃點虧又如何能長記性?”
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的,她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再說了,方才出了那么一樁事,她又怎么可能這么灰溜溜跑回去,幸好有這三姐妹,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過了。
于是吃了飯,又玩了一晌,轉眼就到了日頭西斜的時候。
阮妤心知別人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家里也還有一堆爛攤子要她處理,自然不好死乞白賴窩在別人家不走的,玩了半晌,倒真是一刻也沒想起那個男人,可一想到回家又還要面對他的臉,她又沮喪起來。
沒想到告辭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下人來報,“三郎來了。”
官錦城的身影在話音剛落的時候,就邁進門檻走了過來,想來是剛下值便匆匆趕了過來,身上還穿著玄甲,長腿四平八穩(wěn)地走著,身后朱紅的披風也跟著鼓了起來。
真是個意氣風發(fā)的人,無論走到何處,都仿佛是那簇耀眼的光。
但阮妤是已婚的婦人,自然當要避嫌,于是朝他行了禮便要走。
“阮夫人也在這?”他笑了笑,將手上用油紙包裹擱到桌上,“城東那兒開了家酒樓,聽說他家的八寶鴨不錯,我剛好路過便買了一只過來,你也坐下嘗嘗?”
說完也不等阮妤回應,便喚丫鬟拿碗筷過來。
“你們吃吧,我也該告辭了�!�
婉心卻走了過來,摁著她的肩膀,將她往官錦城旁邊的座位一推道:“倒不急于這一時,來都來了,先嘗了再走�!�
阮妤不好拒絕,臉上卻浮起尷尬的笑意。
一桌子好歹五個人,怎么偏偏讓她坐這個位置?
好在官錦城的并沒有停在她身上,他身上有習武之人颯爽的脾性,見丫鬟拿了碗筷來,也不等丫鬟動手,自己便拆了包裹,色澤油亮的鴨子伴隨著鹵香逐漸露出了真面目。
接著他又拿出匕首,隨意在鴨腹劃拉幾刀,鴨身就像綻放的花兒似的開了出來,鴨骨已經(jīng)被剔除了,腹中填了滿滿的八寶糯米飯,這一人一份下去,也就飽了。
他將切好的八寶鴨盛了一小碗出來,第一份便撥到她眼前,“阮夫人先嘗嘗�!�
阮妤像捧著個燙手的山藥,看了其他人一眼,才道:“叨擾了半天,又是吃又是喝的,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婉宜見她局促了不少,便拍拍她手背安慰,“這有什么,你就當他是你弟弟一般不就好了,我們?nèi)绺缡菑男⌒熊姶蛘痰娜�,倒不像旁人那般講究,要是做錯了什么,還請夫人別介懷�!�
這話說得官錦城面色一訕。
他嘟囔道:“大妹妹,我今年也及冠了,怎被你說得像那什么都不懂的黃毛小兒似的?”
婉宜掩唇撲哧一笑,“說得也是,今年也可以讓伯父給你安排親事了……”
“大妹妹還真不愧是有了夫家的人,什么安排親事,也不知臉紅!”
這話把婉宜懟得臉頰通紅,默了一會才道:“行,是我多管閑事�!�
阮妤看他們兄妹你一言我一語的,心頭也不由得浮起一種親切的感覺。
后來他們說起一個遠親,因三年未出被丈夫休回娘家,怎知到了娘家,娘家人只嫌她丟臉,好在那姑娘烹得一手好菜,后來干脆離了家自立門戶,還開了家酒樓。
官錦城說著便當起人生導師來,用手點了點桌面道:“所以啊,你們?nèi)齻都給我記住了,咱們官家人就算出了閣,也休想讓夫家拿捏,挺直了腰板,又何須在意別人的話?”
婉宜噎了下,才囁嚅道:“大哥哥就不能判點好的,非要在這時說這種掃興的話嚒?”
“那你想聽什么,無非時情啊愛啊那些不是?”
婉宜臉上紅了一剎,惱羞成怒道:“你胡說什么!”
“我又何曾胡說,正因為你們涉世未深,我才要告誡你們,在這個世上,有些男人就長了張花言巧語的嘴,專門忽悠你們,你信了,就落入他圈套了,”說完眼梢瞥向阮妤,“阮夫人,你是過來人,你說是與不是?”
這些話,簡直句句都在打她的臉,說得她幾乎抬不起頭來,只垂下眼,支吾道了聲是。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愛說教什么,就想告訴你們,就算一時走了岔路,也沒什么,只要有離開的決斷和勇氣,就算身后是懸崖,興許也有柳暗花明的時候呢?”
決斷、勇氣。
他的話就像一道閃電狠狠擊中了她的心,離開青源是她與家割裂的決斷與勇氣,可為何到了如今卻畏縮起來?
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了辭,誰知官錦城一聽也跟著站起來,對三姐妹道,“我也該回家了�!�
“三哥哥不留下用飯嗎?”婉微還一臉天真地追問了一句。
一旁的婉心卻悄悄掣掣她的袖子,眸光在阮妤臉上掃了一圈,才笑意盈盈道:“想必伯父那邊催他回家呢,你就讓他走吧�!�
“對,”他立馬接口道,“爹娘還不知我過來,不好讓他們久等,下回吧,下回我再過來�!�
阮妤再傻也能看出他存著什么心思,眼看著他也跟了過來,不由得頭皮發(fā)麻。
人一抗拒,身體就不由自主地表現(xiàn)出疏離來,方才和三姐妹一起時,兩人尚可坐一塊交談,眼下只剩兩個人并行,中間便隔了一道銀河。
官錦城也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的熱絡,只在兩人剛要分道揚鑣之際,才淡淡說了一句:“我方才的話,無意冒犯夫人,卻是我的肺腑之言,還請夫人勿怪�!�
阮妤立刻說沒有,“還要多謝將軍一語點醒夢中人才是。”
回到家,王媽媽一臉焦灼她迎了上來,“夫人去哪了,好半天的,郎主找你都快找瘋了,這會還沒回來呢�!�
阮妤冷笑一聲,“他找我了?”
“是啊……郎主說這事是他做得不對,也不知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衙門里的事一直不順,聽說今早還因做錯了點小事被圣人停了職,一時沖動才……”
聽到他被停了職,她烏眸里終于有了波瀾,“原來如此�!�
王媽媽松了一口氣,“夫人能體諒郎主最好,待會郎主回來,有什么話咱們說開,最重要的還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說不是?”
阮妤笑了笑,沒有回答。
褚少游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暮食的時分也早過了,又趕了一天的路,這會衣服皺成一團,發(fā)鬢微散,形容狼狽。
屋里還亮著燈,飯菜的香味勾得他腹中咕咕直叫,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胃竟有些隱隱作痛起來。
他拖著秤砣般的雙腳走了過去,恰好王媽媽剛從里屋回來,滿臉欣喜地告訴他,“郎主別擔心,夫人已經(jīng)回來了,剛才吃過飯沐浴完,現(xiàn)在還在屋里練字呢�!�
聽到她已回來,他死氣沉沉的臉上才終于又恢復了神采,只是走到門邊又躑躅起來,說到底,還是他有錯在先,也不怪她要如此生氣,既然她已有心情練字,想必心情已經(jīng)好些了吧。
凝頓片刻,他終于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阮妤就坐在燈下提筆寫字,朦朧的燈給她渡上淺淺的金邊,眉眼柔和,有如神女下凡。
她有多亮眼,就襯得他有多不堪。
猶豫片刻,他終于提起袍角跪了下來,“妤娘,是我忘恩負義,辜負你的真心,你罵我吧,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阮妤這才抬眸望了他一眼,在這一霎,她腦子里浮現(xiàn)過很多畫面,可當她醒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她心里竟然意外地平靜。
她再也想不起自己當初是如何喜歡上這個人的了,又或者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愛他。
總之,這接近一年來的日子里,諸多的瑣事將她的熱情一點點磨滅,到現(xiàn)在,她心里又浮現(xiàn)出一點快慰來。
她終于要解脫了。
她隨手扔下剛剛寫好的和離書,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看看吧,看完摁個指印,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第53章
一點點勾勒出她的輪廓。
國庫虛空已久,
成了懸在圣人心中的一樁頭等大事。
圣人一皺眉,底下的大臣便得遭殃,又接奏折道,
祁州、幽都一帶,
地方官員罔顧朝廷財政緊縮之策,依舊損公肥私、揮金如土,圣人一怒之下,
當下便派了欽差前往祁州查辦貪污腐敗一案。
鶴辭品階雖不高,可平素里忠于職守,深受圣人器重,
于是這差事,最終便落到他頭上。
祁州位于西南,與建京相隔足有上千里,
此去一行,歸期未定,
少則兩三月,
多則大半年皆有可能。
自從鹿山回來后,
睿王妃的脾氣愈發(fā)陰晴不定,
他想,或許只有他遠離王府,他們母子的僵局才會淡化。
妤娘必然是要跟他走的,
他們是夫妻,
他自然也不能將家里的爛攤子交給她一人面對。
出行那日,天難得放晴,
廣闊的蒼穹碧藍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