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還好已聞不到酒味,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這個味道直接將她拉回那些纏綿悱惻的夜晚,他將她摁在床上,緊緊的……
她心頭莫名一陣驟縮,剛抬起眸時,只見頭頂?shù)暮谟耙鸦\罩了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未說完的話重新堵回腹部。
這個吻來得猝不及防,猶如狂風驟浪,而她是那一片被裹挾其中的輕舟,忽而被高高捧起,忽而被重重拋下。
胸口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讓她不自覺咽嗚了下,身子也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輕顫起來,就在不知今夕何夕時,他卻已拉開了距離。
她睜著霧蒙蒙的眼眸看他,只見他黑沉沉的眸里,似乎有一抹暗紅在洶涌焚燒著,可他卻仍定在原地,一邊凝著她的眼,一邊平緩下氣息。
走了一半的路,一冷卻下來,輪到她懵了。
她貼過來,手臂剛要攀上他的肩,卻被他拉著又轉(zhuǎn)過身去。
他依舊從背后抱著她,將頭靠在她肩窩上,指著宣紙上的紙道:“最近字又進步了許多,就像這幾個字,寫得剛健有力,甚好。”
這時候還談?wù)撌裁磿ǎ?br />
阮音幾乎忘了,她是懷著對他醉酒晚歸的怨念才寫下這段文字的,這不得剛健有力?看來以后生悶氣時多寫多練,書法定能更上一層樓。
“再寫幾個字給我看看,好不好?”
他喝醉的時候不像平時那般端方自持,說的話也拖了絲纏綿的尾調(diào),實在令人難以拒絕。
她皺起鼻子,聲音卻有些發(fā)軟,“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也就四杯。”
“那……”
話音未落,便察覺出不對,他的身體燙得有些炙手,像燒得逐漸通紅的烙鐵,牢牢地熨在她背上。
深秋的夜,她的后背都濡濕了。
見她愣神,他握在她腰側(cè)的手又輕輕收攏,下半身也貼了上去,不容置疑道:“快寫。”
她說不出哪里怪怪的,只咬緊了下唇,重新提筆蘸墨,一筆一劃地寫下:澄其心……
身上傳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就像一根細細的線磨著她的心弦,令她不由得提心吊膽,字也扭得厲害。
他歪著頭品咂了一會,才道:“手打直,落筆不要抖。”
猛然一陣風灌入她衣裙里,她幾乎抑制不住地顫了起來,聲音也碎得不成調(diào),只摳緊了桌面喚他,“夫君,你……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好得很�!�
“別在這里……”她小聲央求。
“快寫……”他抵住她的腰,又再次催促。
這人喝醉酒怎么跟無賴似的?阮音暗暗腹誹了一句。
若是往常,寫就寫了,只是眼下他細微的動作挑動著她的神經(jīng),她腿·心虛軟,紙上的字在她眼前晃成殘影,腦中也剩下一片空白,懸在半空中的手遲遲未動,筆峰的一滴濃墨就這么落到紙上,一點點洇了開來。
他瞇著眼,看著她臉上綻放出緋色,好心道:“要我提醒你�。俊�
“不、不需要。”她咬著牙,又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下:神自清……
最后一橫落下,她再也克制不住地扔了筆,撈過他的胳膊狠狠一咬。
驀然的刺痛令他理智回籠,在見到眼前淫·亂的一幕時,一股血登時涌上天靈蓋,嗓子眼也溢上一股腥甜。
“妤娘,好娘子,我嗓子疼……”
他將她翻過來,伸手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又拉過她的手放在滾動的喉結(jié)上,啞聲道:“我沒騙你,燒得疼�!�
阮音摸著那塊硬硬的凸起,心頭一動,慢慢湊了過去,印下一個細碎的吻。
喉結(jié)仿佛跟她捉迷藏一般,她一接近,它便滑動起來,聽到他鼻息里悶哼了一聲,她不禁掀起眼簾,偷覷了他一眼。
只見他閉著眼,雙顴還泛著酡紅,薄唇緊抿著,似乎有些痛楚,又似乎有些滿足。
“你喝了什么酒?”
他睜開眼,深不見底的眸光落到她臉上,忽地俯下身來,將她輕輕平放在桌上,一邊吻著她,一邊回道:“鹿茸酒�!�
難怪。
翌日起床時,阮音的腰還是軟的,剛吃罷朝食,就聽綺蘿進來道:“世子妃,太守夫人來訪,您見嗎?”
阮音扭頭看了鶴辭一眼。
他擱下手中的書走過來,小聲在她耳邊囑咐了幾句,這才對綺蘿道:“讓她進來吧。”
說著便拿上他的書,慢條斯理地躲回里間去了。
阮音沒辦法,只好理正裙擺迎了出去。
太守夫人今年已有三十歲,見到她眼神都亮了起來,自來熟地拉過她的手,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嘴里不自覺地感嘆,“我的天爺,夫人竟長得跟天仙一般,這叫我站在您面前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
阮音掃了她一眼,知道她家丈夫就是昨夜設(shè)宴款之人,心里自然對她也沒什么好感,只扶鬢淡淡一笑,“是嚒,贊美的話我都聽膩了,不過夫人也風韻猶存,又何必妄自菲�。俊�
太守夫人嘴角抽了抽,才僵笑道:“承蒙夫人夸獎,對了,不知夫人昨夜睡得可還好?”
昨夜?
昨夜她有闔過眼嗎?她想了想,好像是天快亮時才睡的,那床墊得很軟,這一覺幾乎睡到了快中午才醒來。
她揉了揉太陽穴,露出疲憊的表情,“唉,都怪我從小沒出過遠門,去了別的地方認床,那床榻又硬得很,硌得我一宿沒睡著,好在熬到天亮時才瞇了一會,也就尚可�!�
太守夫人聽她抱怨,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恢復得體的微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事也好辦,待會我讓人給您再買一席床褥,包管您睡得舒舒服服的�!�
“再說吧,也不必麻煩,”阮音擺了擺手,又問,“不知夫人今日來此為何?”
太守夫人說:“我聽我們家郎主說,大人昨夜想給夫人買胭脂水粉來著,我想,你們畢竟初來乍到,我們祁州的美景美食也都還未體會過,不如我給夫人當個向?qū)В瑤裙涔�,如何?�?br />
阮音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吧,那我先回屋換身衣裳,夫人先在此稍等一下�!�
第56章
正身清心。
太守夫人喝完了一盞茶,
才見她姍姍來遲。
阮音換上胭脂的流云百蝠團花袍,下身是靛藍的織金花鳥馬面,鴉黑的頭發(fā)整整齊齊地梳成三綹髻,
上頭還插了山茶絨花,
一張嬌妍獨絕的臉,再施以淡妝,臉上蜿蜒著流暢的曲線,
仿佛是上蒼獨寵的嬌兒。
太守夫人不由得看呆了,愣了一瞬才道:“夫人這氣質(zhì)果然不一般,竟叫我也看呆了去!”
阮音障唇一笑,
“夫人快別羞煞我了,我們還是快去快回吧。”
兩人登了車,太守夫人又問:“怎么,
夫人如此趕時間,是還有事?”
阮音嘆了口氣道:“也沒什么,
不過是我那夫君昨晚喝到三更半夜才回來,
聽說今日又有人設(shè)宴款待,
午晌我得回去瞧瞧,
要是還沒有回來,那我就讓人把他給抓回來�!�
太守夫人聽得心驚肉跳的,總覺得她在指桑罵槐,
猶豫了半晌才道:“他們男人有男人的戰(zhàn)場,
我們婦道人家只管吃喝玩樂便罷了,你看我,
我就從未管過我家那位,
管了又如何,若遇到個知冷知熱的,
倒還好些,若是夫君不體諒,反而要鬧別扭,何苦來呢?”
“夫人還真是大量,”她頓了頓,又拿眼梢看她,“不知太守妾室?guī)讉?”
太守夫人噎了下,聲音也低了下來,“男人嘛,多幾個妾室無所謂,反正正房只有一個�!�
阮音唇邊掛笑,眸心卻逐漸泛了冷,“我家夫君要是敢納妾,我先打斷他的腿,再與他和離�!�
幾句話下來,太守夫人也明白了,這不過是個仗著美貌性情嬌縱的大小姐,誰家男人愿意供著這么一尊活菩薩?她都要同情她那個可憐的夫君了。
就這么逛了一上午,太守夫人也有些受不了了,于是問:“夫人這會要往哪去��?”
阮音瞥了她一眼,也只她不耐煩,便笑了笑道:“今日還是麻煩你夫人你了,不過逛了這么久腿也酸了,不如先回家歇著吧,明日咱們再到城樓附近轉(zhuǎn)轉(zhuǎn)�!�
“好好好,”太守夫人一顆心終于落了地,恭恭敬敬將她扶上車,車輪一動,兩人這才分道揚鑣。
俗話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王太守有賢內(nèi)助幫忙接待貴賓,阮音便能跟著鶴辭演戲,演戲這事她演了十幾年,那簡直是爐火純青,夫唱婦隨之下,把王太守如何與他人勾結(jié)霸占田地,私自開礦一案摸索得一清二楚,案件查清,祁州之行也提前結(jié)束。
回程走的是陸路。
因不急著復命,于是走走停停,直到半個月后才抵達了建京。
甫一入府,便覺得氣氛出奇的凝肅,一問之下才得知,就在他們遠行的時候,睿王已將明素接了回來。
事情是這樣的,明素的母親在今年開春時便染了風寒,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一直沒好,直到后來才診出癆病,前不久便丟下她撒手人寰,明素沒辦法,只好想睿王求助。
睿王思來想去后,決定接她回來認祖歸宗。
怎知這一接,便徹底點怒了睿王妃的心火,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左一個右一個的兒女,偏偏跟她毫無血緣關(guān)系,這讓她一個剛走出喪子之痛的人如何受得了?于是夫妻倆便吵了起來,原本就淡薄的感情,因此鬧得更加不可開交。
再加上鄭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見他們感情徹底破裂,一方面是幸災(zāi)樂禍,一方面又是煽風點火,逼得睿王三天都不與睿王妃說一句話了。
放松了一個多月,回到府里又是面對這種死氣沉沉的局面,這讓阮音不由得懷念與他同行的那段自由時光來。
眼前的人和事她一個都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因為那是他的家,既然她已經(jīng)成了他的妻,那自然是逃避不了的。
翌日,阮音才見到了明素。
明素見著她很是高興,畢竟在偌大的府里,只有她們倆之前還打過照面,再者,阮音也大不了她幾歲,雖還是個嫂子,可倒把她當成姐姐一般親近。
她笑著挽上阮音的臂彎,星子似的眸子眨巴眨巴的,一臉天真道:“沒想到又見到了你,你還是我嫂嫂,還真是有緣分�!�
阮音還未開口,余光便見門外來了一道紅色的身影,明雪的聲音冷冷地飄了進來,“誰跟你有緣分,別一上來就勾肩搭背的,懂不懂什么叫分寸?”
說話間人已走到阮音身側(cè),伸手拉過她的另一條手臂,烏黑的眼仁不服輸?shù)囟⒅龁枺骸吧┥�,你說,我和她到底誰親誰疏?”
明雪是不甘心屈居人后的性子,干什么事都要拔頭籌,冷不丁來了個比她還小的妹妹,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脅,自然對她沒有好臉色。
阮音實在頭疼不已,偏這人還是自己的小姑,再怎么著也只能徐徐應(yīng)對。
“這要如何說,你們都是我小姑,我總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明雪立刻撅起嘴嘟囔,“什么小姑,她還比我小了幾個月,我不是家里最小那個了。”
“那更好,這豈不是還升職了?”
“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明雪皺起眉頭,神情不悅道,“我娘可是良家子,她可是外室的女兒,一個私生女,又如何能跟我平起平坐?再說了,聽說她娘還是……”
明素一聽到她提起母親,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墜了下來,“姐姐不喜歡我,何必侮辱我阿娘,我娘頭七剛過,你這么做不怕遭報應(yīng)嗎?”
“唷,你倒會裝可憐,這身本事是你娘教的吧?”
這話一出,明素更是別過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阮音也沉下臉道,“明雪,就算你們姐妹不合,也不要逝者拿說事,明素剛來,你又是姐姐,怎么連這點氣量都沒有?”
見她板起臉,明雪嚇了一跳,氣勢也弱了下來,“不說就不說,我又不是有意的,你哭個什么勁!”
說完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捉起裙擺揚長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簾,明素才掩面痛哭出聲來。
阮音無奈,只好走了過去,將手帕遞給她道:“你也別太過傷懷,明雪自幼養(yǎng)在祖母膝下,被慣得嬌縱了些,你同她不是一路的人,日后見了她,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明素一邊擦著眼淚一邊點頭,“多謝嫂嫂,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方才也看到了,我從來沒想過要跟她爭什么,是她先把我當成了假想敵,難道我就只能這么忍著?”
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阮音可太熟悉了,當年她被懷疑來路不明,可不正是這般處境嚒,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的境況也沒有強上多少。
因為感同身受,所以不禁有些憐憫起她來。
“你初來乍到,明雪又是這般的性子,你有什么與她爭的底氣嗎?”
明素愣了下,大大的眼睛上還濕漉漉的,楚楚可憐。
阮音垂下眼皮,呢喃道:“等你強大起來,就不必忍了,只是現(xiàn)在,不忍,又能如何呢?”
忍這個詞,幾乎伴隨了她的大半生,在家是這樣,如今雖比在家時強上一點,但畢竟身為媳婦,上頭有老人在,亦無法做到隨心所欲,人這一生,或許就是如此的吧。
明素倒是個乖巧的孩子,聽她這么說便道:“我省的了,多謝嫂嫂,我實話說,這些年來,爹也不怎么管過我們娘倆,只是把我娘當成一處溫柔鄉(xiāng),高興了就去住上幾回,不高興了十天半月都見不著人影,我自知自己只是個私生女,不敢要求什么,只是沒想到我娘會走得那么早……”
提起她娘,她眼里的水汽又漸漸充盈。
阮音見她又要失控,不由得拍拍她肩膀安慰,“斯人已逝,節(jié)哀順便吧,只有你過得好了,才能告慰你娘的在天之靈不是?”
“嗯……”她揉了揉紅腫的眼,生生將水汽逼了回去。
阮音并未想過要在明雪和明素之間抉擇,于她而言,自然是希望能平和地處理好她們的關(guān)系,奈何明雪和她真是水火不容,一個囂張,一個懦弱,最后,每當場面快要收不住之時,她才站出來主持公道。
一回兩回的,明素幾乎將她當成了救命的稻草,而明雪見她維護起明素,也對她恨屋及烏起來。
明雪常對她說:“嫂嫂,你可別被她騙了,你以為她只會哭哭啼啼,沒準在背后刺你一刀呢�!�
阮音觀察了她一陣子,知道她并非這種人,她也不想惡意揣測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孩,因此只是訓誡明雪,“你若沒有證據(jù),就不該如此懷疑他人,再說了,善緣是自己修來的,只有自己先正身清心了,才會結(jié)下善緣�!�
不想,當她念著“善緣”的時候,一個惡念,卻再另一個人的心上悄然生成……
第57章
“怎么連個人影都63*00
不出現(xiàn)?”
年關(guān)將至,
府里的事也漸漸多起來,在這等高門大戶,逢年過節(jié)都有不少條條框框,
其中一樁便是謝神。
一年里,
大大小小的節(jié)日免不了祭拜神明,到了年末,便是要到各處廟宇還愿的,
就是自家里也要“送香船”,用來驅(qū)邪祈福。
秦老夫人對于家里每個節(jié)祭日都有自己一套章程,要辦就得辦得風風光光的,
不能委屈了天上的各路神仙和祖先,因而早在一個月前,便已在小佛堂前抄了一整本的《妙法蓮華經(jīng)》,
就為了在謝神這一日與其他供奉的紙錢寶塔當成“香船”焚燒祈福。
當然,抄完后還不忘拿出來給其他人傳閱一遍。
每個人拿到手后自然是夸贊不迭,
最后一棒落到阮音手里,
阮音也輕點下巴夸道:“祖母這一手的字頗有顏筋柳骨,
實在是令孫媳望塵莫及啊�!�
秦老夫人樂意聽人贊揚,
聽她這么一說,也就笑著擺擺手,“老了,
不中用了,
想當年我在我們家那會,父親功課抓得嚴,
我們姐妹幾個,
琴棋書畫可樣樣都要學的,倘若學得不精了,
被父親抓到,那可是一通好打,所以我倒也不敢怠慢�!�
“原來如此,祖母幼時也不曾偷過懶嗎?”明雪偎在秦老夫人身邊,抬起眸,一臉天真地問。
秦老夫人回憶道:“也偷過一次懶,我記得那年冬日格外的冷,我窩在被窩不肯醒來早讀,最后被打了二十鞭,從此以后我就不敢了,倒是我那四妹妹,天生資質(zhì)就有些平庸,更是貪玩的性子,沒少挨他老人家的打�!�
老人家一想起往事,不免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聊完時已過了午晌,大家才從留墨齋辭了出來。
阮音最后一個離開,甫出屋外,凌雁就追了出來,手上還捧著一只紫檀木匣子,里面裝的正是秦老夫人手抄的《蓮華經(jīng)》,“世子妃等等�!�
阮音回過頭,眸光在匣子上掃了一眼,才問:“有什么事嗎?”
“回世子妃,方才老夫人查了黃歷,說后天正日子剛好跟她的屬相相沖,到時候她便不過去了,這卷經(jīng)書就放您這兒,屆時由您去送香船吧。”
自從上回睿王妃心疾復發(fā)后,秦老夫人對她也多了幾分信任,甚至漸漸地也將管家的大權(quán)交給她,因而她并也沒多想,便一口應(yīng)了下來。
可沒想到,到了祭祀取出那卷佛經(jīng)的時候,卻見紙張的邊緣多了圈不規(guī)則的鋸齒狀,焦黑焦黑的蜷曲著,燒焦的痕跡約莫有成年人拳頭的大小。
阮音心頭咯噔一下,眾目睽睽下,就是想遮掩一下都來不及了,明雪已走了過來,伸手翻了幾頁,見后面的幾頁也都如此,瞳孔微震道:“怎么會這樣?”
阮音沒有想到這種事會落到她身上,也都怪她沒有事先檢查,這才在重要的當口出了岔子。
秦老夫人抄了一個月才完成的心血,還沒開始祭拜時就有了燒痕,不說是向來篤信神佛的秦老夫人,就連她都覺得不是好兆頭。
她心亂如麻,只細細將那日從留墨齋回來后每件事都盤算了一遍,當時她接過匣子后還打開看了一眼,只粗略檢查了下,那時應(yīng)當還是完好的。
秦老夫人不至于拿這種事開玩笑,那么便只能是她回去之后保管不善,叫什么人點著了。
想到這,她背脊不由得攀起一陣寒意,就連捧著佛經(jīng)的雙手也觳觫著,幾乎連捧都捧不住。
最后還是明雪扣緊她的手腕扶正她的手,“怎么會這樣,嫂嫂?”
阮音抬眸時眼前突然一陣發(fā)眩,身子搖搖晃晃的,眼看就要倒了下來,明雪又撐住她的身子,喋喋不休的話猶如天外之音不斷灌入她耳里,可她說了什么,她卻一句也沒有聽清,只覺得耳邊嗡嗡的,身子也虛浮得不像自己的。
周圍的人也看出她臉色蒼白得不對勁,身子像是一株楊柳,依偎在明雪身上幾乎要往下栽倒,春枝和綺蘿幾個才一擁而上,將她從祠堂攙了出來。
回到屋里,阮音整個人還是木木的,幾個丫鬟又是喂水又是給她揉按筋骨,身體里的血才慢慢活絡(luò)過來。
看著眼前熟悉的帳頂,她才眨了眨眼問:“我怎么在這,香船已經(jīng)送了嗎?”
綺蘿說:“世子妃不用惦記,王妃已經(jīng)讓人送了,方才你真是嚇死奴婢了�!�
阮音對她差點要暈眩的事并沒有什么記憶,她只記得她拿到手時的佛經(jīng)上被火燎了不小的洞,就在眾目睽睽下,這么猝不及防地展露了出來。
消息應(yīng)當已經(jīng)傳到秦老夫人那兒去了,再怎么著都是自己保管不好,就算不是她親手損毀,只要秦老夫人追究起來,她也難逃干系。
她仔細將那日回來后的事捋了一遍,才想起那日傍晚,明素來她屋里還開過那只匣子,那時佛經(jīng)還是完好無缺的,后來就讓綺蘿收進匣子里了,這兩天,應(yīng)當沒有其他人動過才是。
“你還記得前日我讓你收起來的時候,佛經(jīng)還是完好的嗎?”她突然開了口。
“奴婢也沒有看得太仔細,不過當日若真出了這么大的洞,不可能注意不到,所以應(yīng)當還是完好的�!�
說到這春枝剛好從屋外進來,猶豫道:“奴婢……有事稟報,其實那日后來四娘子又來了一次,我懷疑就是她干的�!�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還不快點說!”
春枝深吸了一口氣才道:“那天晚上您和世子出了門,她剛好來過一次,她說簪子不見了,便過來找找,我并未多想,便幫她一塊找了起來,倒也沒過多久,就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我看她當時神色突然有些古怪,像是很害怕什么,卻也沒往深處想,后來她便說,既然您不在,她也便不再逗留了,反正也沒有別的要緊事,讓我不必跟您提起,后來奴婢一忙真給忘了……”
阮音眉心擰起,沉思了一會才問:“在她走后,你們兩個有再打開過那只匣子嗎?”
兩人都搖頭道沒有。
“那外頭掃灑的媽媽有沒有進來過?”
“有……昨日李媽媽打掃過屋里。”
“叫她進來�!�
后來盤問了半晌,誰都沒有動過那只匣子,她便讓綺蘿去喚她過來問明情況。
過了一會,余光見門外有人影一動,一抬眼,見銀紅的身影邁過門檻走了進來,卻是明雪。
明雪捉著裙擺幾步便來到阮音跟前,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了一會,說:“嫂嫂身子好些了沒?”
“好多了,多謝關(guān)心。”
明雪又脧了一圈,這才斂平裙子坐下,“明素沒有來看你,她平日里不是最喜歡當你跟屁蟲的嗎,怎么這會你都快暈倒了,她還不管不問的?”
這話讓阮音心頭一窒,她暗暗攥緊了拳頭,不動聲色地打聽,“不提她了,你是從祖母那兒過來的嗎?”
“是啊,祖母聽說你都快暈倒了,讓我過來看看你,順便……”她說了一半,突然將下半句話咽回肚子里。
阮音也能揣測祖母叫她的來意,見她也欲言又止,不由得苦笑,“這么重要的祭祀,讓我給搞砸了,祖母她老人家很生氣吧?”
“哪能不氣呢,這可是她抄了整整一個月才完成的佛經(jīng),她老人家最是講究這些東西的,反正……反正她老人家說這事她肯定要自己徹查清楚,管家的事也暫時不能給你了�!�
“這件事,我問過我身邊所有人了,她們都說沒有動過那只匣子,至于我……祖母將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了我,我卻沒有事先檢查過,也是我的失責,這件事我會向祖母請罪�!�
明雪嘆了口氣道,“你真想把這事攬在自己身上啊,祖母動了怒,那可不是開開玩笑就能過去的,你可要好好想想,到底是誰……”
阮音默了一下,才道:“即便不是我身邊人所做,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事我會向祖母請罪,至于是誰要嫁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