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曦含糊地呻吟了一聲,下意識地就向后退。
聶鉉忙壓住他的腰身不讓他退,腿間已經半勃的硬物頂著他的腿根磨了兩下,喘息道:“不想朕這就進來,可別亂動�!�
周曦嗚咽了一聲,慢慢地摔回了榻上,捂著眼睛咬著手腕,一聲都不肯吭了。
聶鉉一心要叫他得趣,也省的下回要上個床還這么累,這次便做得格外仔細些,眼看那小穴連四根指頭都能容納了,方才抽出了手指,慢慢地頂了進去。
周曦遮著眼,悶悶地哼了一聲。
第五十九章
云散雨收的時候都快到放衙的時候了。
周曦一直不肯出聲,就算最情熱的時候也不過是咬著手腕悶悶地哼兩聲,撓得聶鉉越發(fā)心癢。
他只做了一次,卻做得格外長些,每次快要出精的時候,便拔出來緩上一緩,再插進去抵著深處細細研著。
末了卻未抽出來再射,而是插得極深,都遺在了周曦身子里。
周曦被肏弄得一身白皙肌膚都透著薄紅,手腕上被他自己咬出了好幾個滲著血的牙印子,這時候頹然地松開了,聶鉉摸了摸自己下腹上的白濁,笑著把那濁液抹到他唇上去:“愛卿都被朕肏得泄身兩次了,說了叫你得趣……沒騙你罷?”
說著將他一直遮在眼睛上的手拉了下來,一雙鳳眼仍是失神的,神光渙散,眼尾更紅得艷麗,濕潤得十分誘人。
卻還是沒有落下淚來。
聶鉉撇了撇嘴,伸手去摸了摸他遮著眼的那只手上的中衣袖子,摸到一手濕跡,心里終于稍稍滿足了些。
猶嫌不足,對這人在床上這份隱忍勁兒都不知道該喜歡還是無奈了,只好捉住他另一只手腕貼在唇邊親了親,把牙印上滲出來的血珠都一一舔去,嘆了口氣道:“咬成這樣做什么,叫出來不好么?”
周曦有些緩過來了,抿了抿不吭聲,只把手腕往回抽。
聶鉉嘖了一聲,哀怨十足地道:“丞相這可真是翻臉無情了,方才還春宵一度被翻紅浪,這還沒下床呢,親都不給親了?”
周曦有些受不了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貫清雅的嗓音混了高潮后特有的沙啞,尾音帶顫:“陛下滿意了,可能放臣走了么?”
聶鉉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塊帕子來,緩緩擦上他的腿間,眨了眨眼調笑道:“一屁股都是朕的精水,就敢穿褲子了?也不怕漏出來么�!�
周曦氣得說不出話來,閉著眼由他給自己擦。
聶鉉將他腿根處的精水和膏脂以及被肏弄出來的腸液一一擦了,又將那帕子包在指頭上,向他后穴里頭擦去。
被肏弄了這許久,又是剛剛泄了身,后穴敏感得碰都碰不得,周曦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極輕地哼了一聲。
聶鉉看他這副隱忍不耐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卻是起了壞心,將那塊絲帕一點點地塞了進去:“擦不干凈可怎么辦,要不就先拿這帕子堵著,丞相回去洗浴的時候再拿出來?”
周曦一下子睜開了眼,恨恨地瞪著他,咬牙道:“你——!”
聶鉉卻湊過去在他嘴角親了一下,從榻下?lián)炱鹬荜氐囊C褲,幫他套了一個褲腿上去,摸著他的小腿十分輕薄地道:“還是說……愛卿想跟朕去鴛鴦戲水?”
周曦知道皇帝無恥至極,一貫說得出做得到,抿了抿唇,只想趕緊脫身出宮,也懶得計較了。
勉強穿戴好了,又整了整發(fā)冠,才一下榻,頓時就僵住了。
后穴里塞著東西的感覺,實在是太過一言難盡,那絲帕又滑又涼,吸飽了精水,滿滿的脹在后穴里。帕子上頭還有刺繡,也不知是不是皇帝故意的,周曦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線刺繡磨過腸壁的觸感。
只越發(fā)叫他覺得腰酸腿軟,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了。
聶鉉早有預料似得,好整以暇地伸手扶住他,笑瞇瞇地道:“怎么,可要朕扶你出去么?”
被氣急敗壞地一把推開。
第六十章
轉眼就到了十一月,次相容涵之回京謁闕。
聶鉉親自帶著百官郊迎。
本來還想拉著周曦一起來,也好看看他的丞相會是什么表情,可惜周曦前兩天就直接告了病——難得一拍兩瞪眼的光棍。
不過他那回把人折騰得太狠,一直沒好利索,最近天又涼,再這么氣著,真病了也是尋常。
聶鉉循例賜醫(yī)贈藥,昨天聽太醫(yī)回報,好像也確實不是裝病,精神本就不好,勞累虛損,感了時氣,一陣陣地發(fā)著低燒。
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聶鉉抬手搭了個涼棚,望了望,問道:“快到了吧?”
太監(jiān)殷勤地答道:“上次報的時候已經在五里外了。”
又過了一會兒,已經能清晰地看到容涵之的帥旗了。
聶鉉遠遠看著,輕聲贊道:“好英氣啊。”
原主大概是對這個次相十分不待見,他甚至在原主的記憶里連容涵之具體的長相都翻找不出。
世家子弟多重風儀,講究行止而遠惡塵濁。以周曦為首的朝中文臣素日出行都是坐車的,容涵之卻是騎馬而來,坐在馬上肩張腰挺,紫袍金帶都被穿出了甲胄的味道,聶鉉很久沒見過這樣英氣的臣子了,心里更多了幾分期待。
人到近前下了馬,就能看到是一副頂好的相貌,聶鉉暗暗贊嘆先帝選賢舉能的眼光,頓生一股知音之感,只恨緣慳一面。
這么一走神,容涵之已經向他叩拜后抬起了頭。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雙狹長的眉眼,漂亮是漂亮,卻隱隱含著三分煞氣。
容涵之也是一雙鳳眼,只是不同于周曦的端正標致,而是細長上挑的,透了三分妖異,像是五彩斑斕而劇毒的蛇,仿佛咬人一口就要入骨三分,看著就不是好相與的性子,絕計不會叫人想到隱忍謙退這樣的字詞。
且他的次相身上除了英氣還帶著一股肅殺氣,聶鉉想起來之前翻奏疏的時候有人彈劾他殘暴不仁——營中有軍卒帶頭鬧事,被容涵之下令碎剮了堆在轅門前,首級就掛在一地碎肉上頭,五堆血肉在門口堆了半個月,連軍中領兵的大將都看著膽寒——這樣鋒利危險,就像是一柄喂了毒的雙刃長劍,就是執(zhí)劍的人都該小心翼翼。
容涵之細眼薄唇,又板著臉滿面含煞,五官再艷麗都沒法讓人想親近,可是聶鉉卻像是著了迷,細細地打量著。
他的次相跪都跪得筆挺,騎馬一樣的肩張腰挺,毫不在意地給他看,狹長的眼微微瞇起了,竟也在端詳他。
那眼神毫不遮掩,明朗得熱烈,與朝中臣子別有殊異。
聶鉉滿意地呼了口氣道:“容卿在北地一向辛苦,且平身來。朕賴卿家鎮(zhèn)守疆域,方才得與百官于京中安睡,先前一直都委屈卿家了,此番必不薄待�!�
一路上聽到的傳聞此刻親耳得到了證實,看著眼前風流倜儻英氣逼人的皇帝那滿眼信重與期待,容涵之終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文臣班空著的首位,笑意更深,叩首道:“操勞王事,乃是臣的福分,臣容涵之,謝主隆恩。”
他笑起來的時候所有的陰冷鋒利都像日頭底下的霜雪一樣渙然冰消,蛇一樣的陰冷全然褪去了,仿佛有一只燦爛奪目的鳳凰在朝陽下展翅長鳴,翙翙其羽。
聶鉉看得心猿意馬口干舌燥,恨不得馬上和他勾搭成奸。
只看到那雙眼睛他就知道,容涵之是不會讓他失望的。
豈止不失望,他簡直要一見鐘情了。
好容易才收斂了心神,笑道:“容卿一路辛苦,朕已置酒,為容卿洗塵”
第六十一章
皇帝帶著人郊迎容涵之的時候,周曦正坐在書桌前寫東西。
左手按著眉心,寫不了兩個字就又擱了筆。
他少年時便廣有文名,當年也做過翰林學士,尋常文章倚馬可就,還能做的花團錦簇文采飛揚。
可是今日不知在寫什么,半天沒幾行。
他自從被聶鉉下狠手在折騰過那次之后身體一直沒好利索,斷斷續(xù)續(xù)的時不時就有些低燒,尋常硬撐著不想叫人看出來,近來換季,寒暖無常,這兩天格外不舒服。
今日早上還燒了一陣,現(xiàn)在在書房久坐了竟都覺得暈眩,索性丟了筆到書房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睡著了,聽到有人進來,卻睜不開眼。
來人喚他:“兄長?”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聽出是六弟周昶。
周昶看到他在榻上,便走過來,聽著那聲音實在虛弱,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擔憂地道:“兄長好像又有些低燒�!�
周曦勉強睜開眼,輕聲道:“沒有的事……”頓了頓又說:“六郎,給我拿些水來�!�
周昶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往他兄長的書桌走過去,一邊嘆息:“兄長自從之前大病了一場,身體一直不好,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說著伸手去周曦書桌上的茶盞,順眼看見了那攤開著只寫了個開頭的表章,驀地就怔住了,也不顧那茶盞,一把抓住了那本表章折回周曦榻前,厲聲喝問:“兄長要請辭?!”
周曦從來沒見過這個弟弟這樣疾言厲色的模樣,有些愣,隨即擰起了眉頭:“像什么樣子……你就是這樣跟兄長說話的么?”
周曦雙親早逝,兩個弟弟都是他一手拉扯教養(yǎng)大的。在家里一貫是長兄為父的作派給弟弟們立規(guī)矩,兩個弟弟在他面前一貫俯首帖耳,從沒有敢這樣疾言厲色的喝問他的時候。
他慢慢地從榻上撐起身來,只覺得暈眩,可能真的是有些低燒,整個人身上都發(fā)冷,很不舒服,只想喝水。
周昶直將那奏本摜在了他面前:“兄長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昶,你過分了�!敝荜匕粗~角,冷眼去瞪,指名道姓地叫他。
卻見周昶直直跪在了他榻前,一字一句道:“兄長可知道,你若辭相,蘭陵周氏登時便要萬劫不復了?你將陛下開罪成那般,此時抽身而出,便是置家族,置所有與你交好的士族宗室于不顧……尤其現(xiàn)在容涵之回來了,風口浪尖上你要是撂挑子,到時候就是陛下不動周家,那些人難道會放過我們嗎?……兄長,你糊涂啊!”
周曦動了動唇,低聲道:“你出去�!�
“兄長……”
“滾出去!”
他一貫清雅溫和,行止得體,鮮少像這般憤怒的。聲音嘶啞極了,竭盡全力地呵斥,著實嚇到了從小被他帶大的胞弟,周昶閉了嘴,深深看了他一眼,恨聲道:“懇請兄長為宗族計,千萬不能沖動……把人都開罪光了,現(xiàn)在說要退,可有想過我們么!”
說著站起身,扭頭就走。
看見書房的門再次被關上,周曦一下子撐不住,幾乎是摔回了榻上。
周昶說的事他如何不知道?
可是他耗費的心血遭受的欺侮周昶卻一無所知,可能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那些與他交好的世家和宗室也絕不會在乎。
他先前以家族、世家和宗室自重,如今卻反為之所脅,進退兩難。
可見一飲一啄自有定數(shù),都是要還的。
周曦顫抖著抬手蓋住了眼睛,慘笑了一聲。
騎虎難下。
第六十二章
次日,周曦一進政事堂就看見容涵之被人簇擁著,下意識便皺了皺眉頭。
昨日宮宴上天子對容涵之殷勤看重,早不是秘密,多少人上趕著想巴結這位時來運轉的次相,并不稀奇。
便仍舊是淡淡笑著風度翩翩過去,清雅嗓音溫和含笑道:“都在這邊做什么,快去做事,回頭惹得御史彈劾,俸祿都不想要了么?”
容涵之猛地回頭,細長的眼微微瞇著,陰冷的目光蛇一樣掃過去,皮笑肉不笑得道:“喲,周丞相來了�!�
周曦同樣厭惡對方,更厭惡對方這樣直白表露的惡意,可他的涵養(yǎng)和風度卻不許他表現(xiàn)出他的厭惡來,仍舊笑得十分得體,頷首喚他:“容次相�!�
周圍的人只覺得氣氛一沉。
容涵之臉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容涵之雖是次相,但就是皇帝都不會在叫他的時候把那一個“次”字點出來,滿朝文武,誰不畢恭畢敬喚他一聲“容相”?
周曦偏不,一口咬死了這一點上下位次之分,趾高氣昂得炫耀自己高他一等,偏還裝得無比謙遜優(yōu)雅。
容涵之陰惻惻地笑道:“叫周相見笑。我家二小子今年恰十歲了,大家伙兒說要慶一慶,我是覺得孩子還小,不宜操辦,不過周相的話,要不要來喝杯水酒,沾沾喜氣?”
周曦微微瞇起眼來,周圍的官員只恨不得撒腿就跑。
誰不知道丞相周曦子嗣艱難,兒子生一個死一個,尋常大臣生了兒子或是兒子娶親都不敢輕易給他送請?zhí)�,容涵之卻要在他面前說次子都十歲了,無異于往他傷疤上撒鹽。
還沾沾喜氣……擺明了當面罵周曦不行。
周曦卻仍舊不動聲色,笑著回道:“是么?那還真要去討一杯水酒,這孩子長這么大也是不容易,年年只能見父親幾面……唉,不若回頭本相向陛下討個恩典,允容次相帶著家眷回北境?”
大燕朝在外領兵的將帥都是不許帶父母妻兒在身邊的,他們的家眷全都會留在京中,作為人質,掌握在皇帝手里。
容涵之先前被周曦排擠,在北地一待四年,回朝謁闕也至多半月就又被擠兌得動身北返,先前他揭了周曦的傷疤,沒想到這么快就被戳回痛腳。
周曦淡淡笑著看他,居高臨下的勝利者的姿態(tài),卻忽然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了。
果然下一瞬間容涵之猛地站起身來就要去拔自己的佩劍,被一群屬官七手八腳地用力按住。
剩下幾個人也急忙擋在了周曦身前,兩伙人同時連聲勸著“容相千萬冷靜!”
二相不合人盡皆知,大打出手不是一次兩次,容涵之總是想下周曦的面子,卻又沒有他那般氣定神閑的好涵養(yǎng),他性子一貫張揚,被反唇相譏了便想難免起來這些年受周曦打壓的窩囊氣,立時就要發(fā)作。
周圍的人一看到他倆出現(xiàn)在一個屋子里就心里發(fā)抖,拉架都已經拉成了熟手。
周曦除了起初未卜先知似得退的那一步,就再沒有動了,只垂了眼,微微笑著,一字一句道:“還是一點就炸,真是……毫無長進。令尊望次相能容廣川而涵之,次相還是不要辜負了老人家來得好。”
看似謙遜,卻比昂著頭抬著下巴還要趾高氣昂目中無人。
第六十三章
最終解圍了的還是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
那太監(jiān)簡直像是皇帝派來救火的,老遠把一聲陛下宣容相垂拱殿覲見喊得老響,一眾拉著容涵之的屬官終于松了口氣,容涵之理了理衣袍,解了劍,惡狠狠地剜了周曦一眼,這才隨那太監(jiān)去了。
聽得周曦在背后閑閑地道了聲:“次相好走不送。”
險些又要回過頭去打他。
待到了垂拱殿,見皇帝正在看奏折,他行禮時都未抬頭,片刻后放下了手上的表章,便笑得十分玩味:“容卿昨日才回京,怎么今天就跟丞相打起來了?”
尋常臣子聽得這句便要告罪了,容涵之卻是笑道:“陛下圣明。臣與周曦這么十幾年了,說是總打起來,其實沒一回能真打起來的,拉偏架的實在太多�!�
說著嘆了口氣:“歸根結底,臣是小門小戶出身,比不得他周大丞相士族底蘊,葉茂根深啊。”
聶鉉怔怔地看著他。
昨日郊迎后酒宴接風,他見容涵之喝得許多,便沒有急著召見,叫他回去好好休息,準備待他進宮了才宣召入靚。
結果口諭未宣,就聽人來報,容相和周相又打起來了。
他知曉是容涵之先動的手,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他十分看好這個英氣銳利的臣子,想要倚為臂助,倘若真是這樣沉不住性子的,恐怕是心性有瑕,就怕重用之后又是個秦軒。
但現(xiàn)在看到容涵之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說出這番話來——這番對周曦毫不掩飾的厭惡,對世家把持朝堂毫不掩飾的不滿——看著那雙眼睛,他竟覺得迷惑。
他兩世為君,從未見過這樣的臣子。
不是不諳世事的莽撞,不是胸無城府的魯直,而是不加掩飾的純粹率真。
還有篤定。
他似乎篤定自己這番話決計不會叫皇帝覺得厭惡,聶鉉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有把握,卻知道他猜對了,這樣的態(tài)度正是他所激賞的,但這樣的率真叫他覺得迷惑。
一個官場沉浮十幾年,幾乎位極人臣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坦蕩率真?
他印象中,在這樣年紀這樣權位的臣子,哪一個不是城府極深,最擅長勾心斗角裝模作樣,貌似恭謹心懷詭詐的有之,巧言令色滑不溜手的有之,故作姿態(tài)崖岸自高的有之……光風霽月胸懷天下的當然也有,但立身朝堂就仿佛站在泥潭里,再干凈也得學著用些手段機心,將那些蠅營狗茍的小人拾掇了,方才能一展襟懷。
怎么會有這樣的……率真?
第六十四章
聶鉉怔忡得太久,容涵之挑了挑眉,笑著喚他:“陛下?”
他的五官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艷麗,笑起來格外光彩照人,眉宇間卻干干凈凈,雙瞳也清清亮亮,這樣干凈的眉眼,就像是哪邊深山廟子里未經世事的七八歲的小和尚才會有的。
聶鉉回過神來,緩緩地道:“先前是朕委屈容卿了,容卿可怨朕么?”
容涵之深深地看他一眼,幾乎把他看穿了,這才笑道:“臣說怨便是怨望,說不怨則是欺君,陛下問得好險惡。”
頓了頓,不待皇帝反應過來,又道:“昨日一晤,臣便知陛下如今已是脫胎換骨,前塵不論,既往不咎,臣容涵之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一個臣子居然對皇帝說出既往不咎這種話來,實在是太過逾越了,皇帝背后站著的太監(jiān)們眼皮直跳,心說以前怎么不知道容相是這樣口無遮攔的。
聶鉉卻一點都不生氣,只是覺得訝異。
還有深深的迷戀。
他很久沒見過像容涵之這樣純粹熱烈的人了。
他做了太久的皇帝,見過太多滿心算計虛情假意的朝臣,以至于他沉迷于打破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所有的矯情和偽裝,一點點把他們撬開剝光,露出深藏的真實內里來肆意褻玩的快感。
而容涵之這樣坦蕩,半點沒有虛情假意的矯飾,純粹熱烈得仍然仿佛一個少年,一團火焰,一點都看不出已經是年過三十的人了。站在那一群走路都恨不得計算著步寸和抬起下巴的角度的世家出身的大臣里,整個人都好像在發(fā)光,亮眼得讓他挪不開目光。
難怪周曦容不下他,難怪這個朝堂也容不下他。
且不說他和周曦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人,這個藏污納垢死氣沉沉勾心斗角的朝堂,根本容不下這么燦爛的光。
容涵之的純粹熱烈就像是一面鏡子,能清清楚楚地照見這個朝堂上所有的虛偽和卑劣。
聶鉉在深深迷戀上他的那一剎那就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這個朝堂上最虛偽最卑劣的人,他怕自己也容不下他。
猶如蒹葭傍玉樹,他看著他都覺得自慚形穢。
那種肆無忌憚毫不掩飾的張揚讓他有多沉迷就有多戒懼,一個連笑容都不能讓人揣度出喜怒的皇帝,是沒有資格也沒有膽量去擁抱這樣的熾烈的。
兩世為帝,他還是第一次,深深地迷戀上了一個臣子,卻甚至連伸手去擁抱的勇氣都沒有。
他早已習慣了勝券在握的感覺,此番卻是未戰(zhàn)先怯,一敗涂地。
第六十五章
抿了抿唇,聶鉉才徐徐地道:“昨日設宴,未及與容卿深談,容卿且隨朕到右偏殿來�!�
大燕以左右分文武,左偏殿是架格文字和奏疏,右偏殿則擺了各地軍報等等,但那不是主要的。
右偏殿正中央的地上,鋪了一張幾乎占了整個偏殿一大半地面的大燕全境輿圖。
聶鉉脫了靴子,一步步踏上了他的萬里河山,走到京城的位置,用足尖點了點地圖上的城郭,對容涵之道:“容卿且來。”
這輿圖被原主收藏在國庫里,是聶鉉后來找人翻出來的。
容涵之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幅的精細輿圖,滿臉的激賞毫不遮掩,聞言也脫了靴,走上了這輿圖之上,卻不向皇帝所在的京城去,而是徑直向著地圖上的北面,直走到一處才停下來,低頭端詳那輿圖上的山川河流,笑著道:“這幾年來,臣便是在此處駐軍,抵御匈奴。”
聶鉉端詳著他的側臉。
從這個角度砍過去,那艷麗鋒銳的眉眼便顯得越發(fā)明媚些。
他略微頷首道:“容卿辛苦�!闭f著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容涵之走過去。
咫尺之間,已是萬水千山踏遍。
最后站定在容涵之身邊,盤膝坐下了,指著輿圖上的城郭道:“容卿,且與朕說說你在北邊這些年的經歷如何?”
容涵之也不拘束,足尖沿著輿圖上就是一劃,道:“這條河,就是臣第一次領兵大敗匈奴的地方�!�
聶鉉頷首,做出愿聞其詳?shù)哪印?br />
容涵之忽然就笑了出來:“那時候才剛到北地,馬都不怎么會騎,兵書看得多,卻也不算知兵。臣是江南人士,剛到北邊的時候,又正好是冬天,每日都覺得自己快凍死了,北邊燒石炭得多,嗆人得很,而且軍中物資一向不豐,就天天跟著那些將士學打拳,熱是熱了,又累得半死�!�
“那一仗能打勝也是臣運氣好。臣原本想得是與匈奴在這里,”說著,足尖在一片曠野上一點,“就在這里擺開陣勢決戰(zhàn),被王盛王老將軍一頓臭罵。王老將軍說,要出一支偏師,從背后合圍,把匈奴人包了餃子。臣的脾氣死硬,王老將軍也不遑多讓,爭了一天,最后都餓了,一道吃了晚飯,邊吃邊吵。王老將軍嘴比臣大,爭執(zhí)的時候嘴里的餅渣子都噴到了臣臉上�!�
他說得簡潔直白得全不像是一個狀元郎的文采,卻異常生動,聶鉉幾乎能想到那張艷麗的臉上被噴了一臉餅渣子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問:“那后來容卿是聽了王老將軍的諫言了�!�
容涵之笑道:“臣和王老將軍爭了一天一夜,最后王老將軍說,這既然是軍中,不妨以摔跤定勝負�!�
聶鉉聽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該說什么。
容涵之繼續(xù)說了下去:“臣那會兒還自忖學了點拳腳,又仗著年輕力壯,準備欺負將軍廉頗老矣,結果被老將軍在三軍之前,一拳打得爬不起來�!�
頓了頓道:“所以臣就采納了老將軍的建議,分兵合圍,大獲全勝。”
聶鉉幾乎要笑倒在那輿圖上:“那這次能贏,還要多虧了容卿你當時身手不好�!�
容涵之倒是坦然地很:“被王老將軍一拳打趴下在地上的時候臣忽然就想明白了,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讀了些兵書,憑什么覺得自己要比這些戍邊二十年的老將精明?所以后來再不敢武斷。”
聶鉉撫掌贊了一聲:“知己而明,知人善用,容卿果然帥才�!�
卻見容涵之撇了撇嘴道:“但男兒立世,有仇不可不報。臣自那以后聞雞起舞,苦練三年后,終于也把王盛那老匹夫當著三軍的面一拳打趴下了�!�
聶鉉被這句驚得愣了半晌,終于還是笑倒在了輿圖上。
第六十六章
聶鉉前世亦曾主持過好幾次大戰(zhàn),頗曉兵事,甚至對與匈奴作戰(zhàn)也有些心得,兩人聊得投機,不知不覺甚至過了晌午,邊上的太監(jiān)看得急了,小心翼翼地打斷那坐在輿圖上的帝相二人道:“陛下,該用膳了�!�
聶鉉才覺出餓來,笑著對容涵之道:“容卿陪朕一道吃些,我們吃完再聊�!�
頓了頓笑著問道:“容卿喜歡吃些什么,只管說,也嘗嘗宮里御廚的手藝如何?”
容涵之卻擺了擺手,興致缺缺的模樣:“不必了,臣喜歡吃的東西十分的與眾不同些,宮里定是沒有的。”
聶鉉奇道:“容卿這便是小覷天家了,哪會有宮里沒有的東西?”
容涵之眨了眨眼睛,轉頭向那傳膳太監(jiān)道:“宮里吃豬肉么?”
那太監(jiān)看了看皇帝的目光,忙道:“豬肉下濁*,宮里貴人用得少些,但容相若要,立時能有�!�
容涵之伸了個懶腰,笑道:“紅油腦花,涼拌腰子,醬爆豬心,紅燒肥腸,再有一疊炸得酥脆的豬油渣便好了�!�
那太監(jiān)立時愣了。
聶鉉看他怔忡,遲疑道:“這些菜色名目倒是新鮮得很�!�
他兩世為帝,自幼錦衣玉食慣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豬肉被視為濁肉,宮中極少會吃,更不會端到皇帝面前。
更何況這些豬下水一類的?
聽著名字大概能知道是什么,卻不知道竟是能入口的。
那尚膳太監(jiān)愣了半天,紅著臉對上皇帝好奇的目光,遲疑道:“陛下,這些恐怕御膳房真的做不來�!�
聶鉉一怔,看見容涵之眨巴著眼睛笑著看他,這才慢慢道:“哦,不成想這世上,倒還真有朕吃不上的美食呢。”
容涵之搖頭笑道:“算不上美食,只是臣的一點小小愛好,不敢有勞陛下遷就。”
頓了頓又嘆道:“好這一口可不容易啊,懂吃得少,會做的更少,而且要吃這些,最講究一個新鮮,最好是現(xiàn)殺活吃才美。臣為這個,小時候曾經立志,長大了要去做殺豬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