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曦閉了眼,抬手按著眉心,直揉得眉心通紅一片。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可愛的男孩兒的聲音:“大伯父?”
他驀地抬頭,看到書房的門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推開,侄兒周恪探著頭,眨巴著眼睛正看著他。
子息艱難地緣故,他格外喜歡孩子一些,總是寵著,家中侄兒侄女便也都不怕他。家中兄弟,哪怕是夫妻一體如陳小蓮,尋常都不敢未經(jīng)允許便進(jìn)他書房,這個侄兒一貫?zāi)懘�,竟是不說一聲,推門便進(jìn)了。
他抬頭來,露出一個寵溺的笑來,伸手招了招。
周恪得了應(yīng)允,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仰著一雙黑亮水靈的眼睛看著他。
周曦便想起了周昶小時候的樣子,只是想到周昶如今,下意識地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侄兒的發(fā)頂,溫聲問道:“你爹呢?”
周恪眨了眨眼睛:“爹爹出去吃酒了,說今天不回來……十叔叫我來請大伯父過去吃飯呢�!�
周曦又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爹真是……”
話未說盡,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牽起侄兒的手:“不管他,吃飯去�!�
第九十章
轉(zhuǎn)眼過了新年,聶鉉正式將長女漱玉公主許婚給容涵之的三子容敏。
次相往日回京謁闕,過了年節(jié)便要重回邊鎮(zhèn),如今皇帝不僅半點沒有要打發(fā)他走的意思,反而圣眷正隆百般信重,甚至結(jié)為姻親,擺明了要重用的意思。
世家人人自危,周曦心中所想無人知道,面上倒仍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便是溫氏女與容家大郎容政的消息傳到相府,他也不過是笑了笑。
張宗諒其實是有三分怕這個內(nèi)弟的。此番溫子然的次女與容家的婚事他一向知情,暗地里也想過,他即墨張氏也曾執(zhí)世家牛耳,就連周曦當(dāng)年也屢屢受他父親提拔,如果這次皇帝真的鐵了心要動世家,何妨將周曦推出去,換溫子然,或者是他張宗諒,來做這個世家之首?
那樣操持軍國大政,甚至可與皇帝分庭抗禮的權(quán)柄,沒有人會不動心。
哪怕是退一步,遂了皇帝的意,叫容涵之做那首相,自己或是親家溫子然做次相也是好的。
但肖想歸肖想,過年時候走親訪友,他自要與夫人一起帶著嫡出兒女去丞相府。他與妻子不說舉案齊眉,倒也相敬如賓,育有嫡出的一兒一女后便很少再同房,他慣好捏花惹草走馬章臺,妻子也從不說什么,只是管著家里。
他便也很少將外頭的鶯鶯燕燕納入家中。
世家聯(lián)姻,也不過是這般罷了。
雖然人后淡漠,人前卻也裝得恩愛,其樂融融的模樣。
周曦子息艱難,膝下如今只有一個庶出的女兒,但周昶周昱都已經(jīng)有了兒女,家中孩子不算少,十分的熱鬧。
席間正到酒酣的時候,周曦戒酒有幾年了,怎么也勸不動,當(dāng)年分明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不知怎么現(xiàn)如今沾也不沾。他和周昶正起哄,聽得這個內(nèi)弟嗓音清雅溫溫柔柔地問了一句:“姐夫可知道允哥兒的小姨子如今也定親了,許的是哪一家么?”
他看了眼愛子張允,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兒兒子的小姨子是哪個,待想通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
允哥兒的小姨子,不就是與容家長子定親的溫家二姐兒么?
駭然回望過去,看到周曦一雙鳳眼黑漆漆的,清冷得淡漠,也在看他。
妻子不明就里,插口道:“溫家二小姐也說親了么?是說得哪一家,以后連襟之間,也要走動走動的�!�
周曦輕輕笑了聲,看著自家姐姐,一字一句地道:“聽說是……次相容涵之的長子�!�
周氏娘子深宅婦人,一貫不諳政事,聞言訝然道:“容相的長子?那溫二小姐嫁過去,豈不是要給漱玉公主做嫂嫂啦?”
周昶和周昱卻都知道此事代表著什么,齊齊停了杯箸,一道看向自家姐夫。
有冷眼,有詫異。
而周曦的眼神淡漠得晦澀。
屋內(nèi)炭火燒得暖融,酒酣耳熱之際,張宗諒鬢角卻驀地出了冷汗。
卻不愿就這么在內(nèi)弟面前弱了氣勢,便咬了咬牙,強笑道:“啊,我也聽說了,不知道那漱玉公主性子如何,倘若嬌慣得很,容家上下可是要吃苦頭了啊�!�
周曦抿了抿唇,默然半晌,方才點了點頭。
而后輕輕推開了面前的碗盞,道:“小弟身體不適,且先退席了,六郎十郎,好好陪姐夫吃酒。”
第九十一章
過完了年假便是正旦大朝,周曦為首相,主司儀典,一通繁文縟節(jié)下來,皇帝方才召了重臣們到垂拱殿議事。
皇帝退到后殿去將禮服換作常服,再回來的時候群臣叩拜,聶鉉擺了擺手道:“諸位免禮平身罷,大過年的,大家也都辛苦,朕只撿兩件要緊的事說�!�
第一件是蜀中有變,西南夷生事。
兵部尚書出列道這種小事讓蜀州知州自己看著辦便好了,西南夷那里生不出什么變亂;容涵之卻道西南夷狼子野心,此番趁年節(jié)生事,怕是有備而來,據(jù)聞蜀州知州一貫昏聵無能,恐怕彈壓不住。
那蜀州知州乃是刑部尚書的族弟,容涵之此言一出便得罪了人,刑部尚書站出來與他針鋒相對地吵了一通,聶鉉聽得心煩,揮了揮手制止了兩人的爭論道:“先叫蜀州知州看著辦,兵部派個主事過去監(jiān)軍,倘若彈壓不住,再及時奏報便是�!�
便算將此事揭過了。
喝了口茶緩了口氣,又道:“張卿。”
張宗諒被點了名,出列應(yīng)道:“臣在�!�
聶鉉滿臉的饒有興致端詳著他,又一一看了看周曦容涵之和溫子然,看得每個大臣心中都有些疑怪了,方才拿出一本奏疏來:“朕收到一份彈章,很有意思,張卿身為御史中丞,與朕為眾卿們念一念可好?”
張宗諒愣了愣,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是皇帝找人彈劾周曦的表章。
他偷眼覷了眼自家內(nèi)弟,當(dāng)朝首相一如既往的風(fēng)姿挺秀好整以暇,從頭到腳都半點叫人挑不出錯來,捧著玉笏的雙手?jǐn)n在袖里,面上不見半點波瀾。
倒是容涵之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
張宗諒心里砰砰直跳,遲疑了一瞬,頷首應(yīng)道:“臣遵旨�!�
聶鉉便將那彈章遞給身邊太監(jiān),太監(jiān)雙手捧了,下了玉階,奉到張宗諒面前。
張宗諒恭恭敬敬地接了打開,臉色唰得白了。
他怔怔立著不出聲,殿中臣子一時間都看著他,容涵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一挑,幾乎要笑出聲來。
周曦眼角余光看見了,抿了抿唇,疑惑地看了容涵之一眼。
容涵之越發(fā)覺得樂得不行,幾乎要笑出聲來。
便聽皇帝悠悠地道:“張卿怎么不念?”
張宗諒撲通一下跪倒了,伏在地上顫聲道:“臣、臣……”
聶鉉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張卿不念,朕給你們念念吧。頭一句是什么來著的?臣林錦榮頓首再拜,乞以十九條大罪革誅御史中丞張宗諒……張卿,朕可記錯了么?”
周曦悚然一驚,溫子然更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zhàn),兩人齊齊望向龍椅上端坐著的皇帝。
容涵之卻是低了頭,肩胛微顫,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模樣。
皇帝這一手實在是有些太損了,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而伏在地上的張宗諒已是怦怦地猛磕了兩個頭,嘶聲道:“陛下明鑒,臣、臣冤枉��!”
聶鉉微微笑著看向周曦,又看了看溫子然,這才緩緩地道:“只是彈劾,尚未定讞,朕也沒說要發(fā)落,張卿這是做什么,且平身來。”
第九十二章
皇帝說是沒有定讞論罪,但在重臣云集的朝會上拿出這樣一份彈章來要他當(dāng)眾宣讀,擺明了就是要整治他的意思。
周曦抿著唇想,自家這個姐夫雖然一貫不成器,近來更因為皇帝對容涵之的寵幸眷顧,生出了許多不安分的心思,幾乎隱隱要與他翻臉。
但是臺諫總于御史中丞,世家在朝中的喉舌全掌握在張宗諒手中,倘若真的叫皇帝將張宗諒端了,屆時行事便會有諸多不便。
心思沉重,腳步也比往常慢些,他本就是最后一個退出垂拱殿的,早前出去的臣子已經(jīng)散了大半,容涵之被皇帝留,本以為外頭不會有人了,不成想沒走幾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周曦訝然抬頭,看到張宗諒一張慘白的臉。
周曦素有潔癖,不喜被人碰觸,有些不悅地想掙出手來,張宗諒卻用兩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恨不能涕淚俱下,哀哀地求道:“伯陽,怎么辦,陛下要拿我開刀,你可千萬不能、不能坐視不理��!”
周曦看著他懇切的眼神,幾乎要氣得笑出來了。
這可真是……可真是……
但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煦,微笑著道:“姐夫這是說什么話,陛下不也說了么,言官風(fēng)聞奏事,又不是定讞了,未必就會問罪。且松開手,有話好好說�!�
張宗諒盯著那雙黑漆漆晦澀不可測度的標(biāo)致鳳眼,手上抓得更緊了些,一字一句道:“對啊,我是你姐夫,伯陽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
周曦抿了抿唇。
這簡直是要挾了。
卻也只是搖頭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說甚么見外的話。”
這才終于將手腕抽了出來,白皙的皮肉上已是被攥紅了一圈,分明的五指印子。
周曦有些厭惡地想,待到回了政事堂,還是要先叫人打水來洗一洗手。
皇帝好像也確實只是敲打一下,一連好幾日都沒有動靜,轉(zhuǎn)眼過去十日,恰逢周曦休沐,難得放松了些,用過午飯恰有暇,正在考校侄兒周恪的功課,忽然聽管家稟告說,大娘子帶著甥少爺來了,求見相爺。
相府上被稱呼為大娘子的只有他已經(jīng)出嫁的長姊周晼,甥少爺自然就是張宗諒的嫡子張允。周曦自知長姊性子淡漠,往日便是來,也是往后宅去,與陳小蓮等女眷們說話,卻不知為何會帶著兒子要來尋自己。
心下微動,已是覺出不好來。
果然待見了面,阿姊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手,哀聲道:“阿曦,宮里傳出消息說,你姐夫被大理寺的差役鎖拿走了,你快想想辦法!”
周曦聞言卻是怔然,定了定神才反問道:“是用什么罪名鎖拿的?”
周晼一愣,張允忙道:“舅舅容稟——都是構(gòu)陷!父親雖然貪花好色一些,但走馬章臺也不過是有失官體,強搶民女是絕計沒有的事情!”
周曦看向這個已經(jīng)十分挺拔的外甥,目光深邃,岳峙淵渟,一字一句地問:“你父親當(dāng)真沒做過?”
張允忙道:“當(dāng)真沒有的事!”
周晼也道:“是啊,你姐夫雖然不成器了些,這樣的事卻也是不會做的,怎么也是御史中丞,哪里會——”
周曦輕聲打斷了她:“公然狎妓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御史中丞?既然沒有做過,倒也不必急著去做什么,定讞無罪,自然會放出來的�!�
張允已是十三歲的年紀(jì),家中朝中的事業(yè)已與聞,聞言竟是撲通一聲跪下了:“甥兒知道爹爹做的事混賬透頂,對不起舅舅,只是爹爹哪里受得了那大理寺獄,大理寺卿更是與爹爹有宿怨的,還不知要怎么落井下石……只求舅舅看在娘親面上,想想辦法罷!”
周曦仍舊是抿唇。
皇帝的謀劃未定,他有些不敢輕舉妄動,此番皇帝動的是他姐夫,太過針對,想必世家這邊真的要有人跳起來了。
頭疼地額角直跳的時候,周晼竟也跪下了,哀哀看著他:“阿曦,當(dāng)姐姐求你了,允哥兒和云姐兒都已經(jīng)定了親,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事,你是想讓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和你苦命的姐姐一樣,被人退婚不成!”
已是潸然淚下。
周曦心中一陣刺痛,忙將周晼扶起來,溫聲道:“阿姊這是做什么,萬萬不可……你且歇一歇,我這就進(jìn)宮�!�
第九十三章
好像是戴氏剛退婚的時候。
阿姊那時候也不過是二八韶華的女郎,尚未從父母雙亡的打擊中反應(yīng)過來,又遭到這般的驚變羞辱,日日以淚洗面。
周曦在旁邊看著,全無辦法,甚至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
那種無力和自責(zé)的感覺刻骨銘心,時隔多年他以為都已經(jīng)過去了,沒想到還是半點都見不得阿姊落淚。
莫說張宗諒只是有了異心,便是有了異動,只憑周晼哭著跪倒在他面前,他就沒有辦法無動于衷。
匆匆入宮時是正晴暖的午后,冬日的陽光和煦,只是寡淡如水,沒什么熱氣,周曦攏了攏狐裘問明了皇帝留了容相在暖閣獨對,徑自向暖閣走去。
無憑無據(jù)便刑拘重臣,只憑這一條,便足以說服皇帝放人。
皇帝的從人都在暖閣前,見他竟是入宮來,十分驚訝地上前道:“周相容稟,陛下正與容相在內(nèi)議政……”
周曦本就滿心煩亂,聞言更是心里冷笑,抿了抿唇恐怕那君臣二人正是在商議,構(gòu)陷扳倒張宗諒之后要如何把持臺諫再在他臉上踩上兩腳,好讓世家離心。
便冷聲道:“我為首相,總攬軍國大政,陛下與次相說什么,都沒有本相聽不得的�!�
說著撥開那太監(jiān),竟是要硬闖。
那太監(jiān)還待攔,卻見一貫叫人如沐春風(fēng)的丞相橫了眉,厲聲道:“膽敢阻著宰相面君,爾等是要隔絕中外不成!”
他把持朝政多年,自有宰相威嚴(yán),平日里待人溫和是修養(yǎng)好,不是因為脾氣好,說完這話,便一把扯開擋著自己的太監(jiān),匆匆進(jìn)了暖閣。
那太監(jiān)驚魂未定,看著他的背影,卻是搖了搖頭,上前又把暖閣門關(guān)上了。
什么叫不識好人心,遇著什么事都活該。
樓上滿室春色方歇,聶鉉正摟著容涵之吻他鬢角,兩人同時聽到了下頭的響動,訝然地對視了一眼。
周曦今日休沐,誰也沒料到他會在此刻強要面聶鉉想了想,了然道:“恐怕是為張宗諒……怪了,張宗諒那般的人,也值得丞相這般急匆匆入宮來保他?這樣沉不住氣,可不像是咱們周大丞相的作風(fēng)。”
“畢竟是他姐夫,周大丞相再沉得住氣,怕也經(jīng)不得阿姊哭訴罷�!比莺浜吡艘宦�,推開皇帝,撐著腰爬起來,用腳尖勾過被踢到床腳的褻褲套上。
聶鉉看得噗嗤一笑。
原來便是灑脫如容涵之,眼看著要被多年政敵捉奸在床是,也怎么都從容不起來。容涵之瞪了一樣衣冠不整滿胸膛都是吻痕的皇帝一眼,伸手去勾方才掉在了床下的褻衣,忍不住抱怨道:“好一個總攬軍國大政,周大丞相好大的威風(fēng)�!�
聶鉉不知在想什么,驀地笑了出來,不慌不忙地附耳與容涵之說了些什么,容涵之先是訝然,而后噗嗤一笑,斜睨著他。
直聽得腳步聲拾階而上,方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第九十四章
周曦徑自上了暖閣二樓,只覺今天閣中御用的熏香不對味道,未及踏足二樓,已經(jīng)看到了那扔了滿地的衣裳,一半是皇帝的,一半是與他一樣的紫袍金帶,宰執(zhí)一級的重臣。
心里一動,抬頭就看到屏風(fēng)后人影交纏。
這才后知后覺是什么亂了熏香的味道。
屏風(fēng)后的人似乎也覺察了他闖進(jìn)來,其中一個披衣起來,繞到前頭來。
聶鉉的發(fā)髻亂著,上身赤著,只潦草的披了件外袍。胸口遍布了吻痕齒印,一看便是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神色倒是十分泰然自若的樣子,半點沒有被自己的丞相捉奸在床應(yīng)有的尷尬。
周曦看見他赤裸的上身,下意識地就垂了眼看地,端詳著那條散落在地金帶上懸著的香囊上金線繡的一個容字,心里冷笑道果然如此,倒是越發(fā)做足了恭敬的樣子,目不斜視地道:“臣不知陛下與容相在此共商要事,貿(mào)然闖入,罪該萬死。”
他把要事兩個字念的陰陽怪氣,譏諷之意溢于言表,屏風(fēng)后面的容涵之回了他一聲冷笑,兩個人一貫不對付,這么十幾年來針鋒相對早就慣了,他只當(dāng)沒聽到。
每次與自己相爭,到最后氣急敗壞的總是容涵之——勝利者向來是有足夠的余裕維持優(yōu)雅從容。
聶鉉不為所動,背著手打量著他,和煦地笑道:“愛卿也是憂心國事,何罪之有�!�
周曦口稱不敢,愈發(fā)恭謹(jǐn),一句句地說著不痛不癢的酸話,話里話外擠兌容涵之爬龍床不要臉,大白天勾搭著皇帝白日宣淫,丟盡了大臣的臉面和體統(tǒng)。
簡直要忘了自己所為何來。
反正看聶鉉的樣子兩人大概是情事方畢,料想容涵之也不會有臉提著劍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追砍自己。能遇到這般趣事,倒也頗為舒心。
話鋒帶刺,便連白日宣淫狎玩臣子的皇帝也被刮到了。
聶鉉笑瞇瞇地聽他說著,聽了一會兒,把那些諷刺當(dāng)個屁放了,一本正經(jīng)地說:“朕和容卿確實是在商議國事,丞相也一道來吧�!�
周曦一句話堵在喉嚨口差點沒喘上氣,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聶鉉。
皇帝還是那副柔和的笑意,周曦卻被嚇得倒退了幾步。
他知道皇帝一貫不要臉,卻不知皇帝這般不要臉。
他本就站在樓梯口,幾步一退,差點栽下去,皇帝一把拽住他
,說了句:“愛卿仔細(xì)腳下。”順勢把他往懷里一帶,打橫抱起就向屏風(fēng)后頭去。
暖閣的屏風(fēng)后面擱了張不小的龍床,是供皇帝平時小憩用的,現(xiàn)在床上靠著個人,如墨長發(fā)披散著,褻衣大敞,一身情欲的痕跡,細(xì)長的眼眼角暈紅未退,水痕猶在,風(fēng)韻萬千。
周曦卻顧不上他了,正抵死掙扎,被皇帝重重地?fù)ピ诹她埓采稀?br />
他被摔的人都有點懵,不顧昏沉就要爬起來,卻被人從后面制住了。
第九十五章
那人將他雙手拗到身后緊緊按著,湊在他耳邊用云雨后慵懶微啞的嗓音調(diào)笑道:“周大丞相怎么急著要走?不是有要事要稟奏陛下么?”
周曦看見聶鉉已經(jīng)將方才草草披上的袍子又脫下了,駭?shù)庙{欲裂,咬牙切齒喊他:“容涵之!”
卻見聶鉉從地上撿起一條不知誰的腰帶來扔給容涵之,笑瞇瞇地說:“容卿,給朕綁結(jié)實咯�!�
容涵之應(yīng)了一聲遵旨,十分利索的就開始綁周曦。
周曦腦子里嗡嗡亂響,沒想到皇帝竟然不要臉到了這個地步,尚未措辭停當(dāng),就被皇帝一把捏住了下巴:“丞相總是學(xué)不乖,在朕的床上,怎么還能叫別人的名字?”
周曦全身發(fā)抖,已經(jīng)分不清驚懼羞憤哪個更多些。
他雖然被皇帝強迫著睡過兩次,一直只當(dāng)被狗啃了,這次卻被皇帝當(dāng)著政敵的面扔上了龍床,饒是他心智過人,這會兒也完全是崩潰的狀態(tài),不管不顧地掙扎起來。
容涵之雖然是文臣出身狀元及第,但是在邊地多年,練都練出來了,雖然武藝不算頂頂出眾,文臣班里打得過他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了�,F(xiàn)在游刃有余地把周曦綁了狠狠摁住,居然還有余裕去解他的腰帶,聶鉉看了嘖嘖贊嘆,含笑著道了一句:“容卿體貼�!�
容涵之跟周曦十幾年來互看不順眼,此刻見到老對頭顫抖著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心里也覺得格外快意,同樣笑著回道:“為陛下分憂,是臣分內(nèi)事�!�
說著抬手,抽落了周曦束發(fā)的牙簪。
周曦眼前一陣發(fā)黑,氣得幾乎暈眩過去。
聶鉉前世也好狎玩臣子,但是從來都不會在人前落下把柄,畢竟都是他要仰賴以治國的俊彥美才,絕不能叫他們壞了名聲失了體面,否則到時候不止他面上不好看,這些臣子更是沒法大用了。
底下人都蔑視的上官說的話,從來都不如放屁。
重活一世后他十分中意溫子然,總愛欺負(fù)將他的戶部尚書欺負(fù)得哭哭啼啼的,現(xiàn)在與容涵之也是勾搭成奸蜜里調(diào)油,但也從未當(dāng)著別人的面臨幸二人,只因為這都是他的股肱之臣,斷不容小人輕侮。
但對周曦他一貫心思有別,總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做得過分些,好看這人失控求饒的模樣。
先前雖然臨幸的時候也多避著人,但這一回難得他居然自己撞上門來,哪有放過的道理?
周曦剛才一番酸話說得刻薄,容涵之懷恨在心,也不管周曦快昏過去了聽不聽得到,笑著問皇帝:“周相這般激烈,莫非是第一次承恩?”
聶鉉正團了條絲帕塞進(jìn)周曦嘴里防著他一個想不開就咬舌自盡——平常惱恨歸惱恨,心里總還是憐惜的,更愛他才華,不敢不提防著——聞言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不是�!�
皇帝的指頭抵著那絲帕直壓到周曦喉嚨口,周曦難受得不行,幾欲作嘔,眼眶都紅了,皇帝在他舌尖上壓了壓,這才慢慢地抽出手指,抬起他一條腿就開始脫靴子。
容涵之聽了皇帝的回答便嘖了一聲:“周相圣眷,臣不能及�!�
“容卿可是吃味了?”聶鉉緊緊捏著周曦亂蹬的腳踝,連布襪都給他扯了下來,捏著那白皙的腳踝摩挲著,意味深長地道:“這方面……丞相可比容卿差得遠(yuǎn)了。”
周曦居然還有余力沖這句話冷笑了一聲。
好在容涵之不以為意,聶鉉更覺得好玩,沉吟了一下,又很認(rèn)真地評判道:“上了床,可真是一點瞧不出都是當(dāng)?shù)娜肆��!?br />
第九十六章
容涵之樂瘋了,越發(fā)覺得皇帝陛下實在是個妙人,看著周曦又紅又白的臉色,把他的腰帶和腰里的各色配飾一股腦扔下了床。
蘭陵周氏是本朝第一大族,門第貴重,周曦身上穿的帶的無一不是最好的,細(xì)算下來,就是聶鉉也未必比得上。
皇帝掃了一眼說:“容卿手腳輕點,蘭陵周氏的宗主隨身的東西,摔壞了你可未必賠得起�!�
容涵之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把被他困在懷里的周曦向上提了提,笑瞇瞇地貼著老對頭的耳邊說:“只要周相敢向人說他這些寶貝家當(dāng)是怎么被臣摔壞的,臣傾家蕩產(chǎn)也賠他就是。”
周曦面色慘白,掙扎著一個勁搖頭。
皇帝已經(jīng)把他另一只腳的鞋襪都脫了,聞言點了點頭說:“說的也是�!�
容涵之可著勁兒地欺負(fù)周曦的模樣實在是十分可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飛揚跳脫,越發(fā)顯得艷麗得像只鳳凰,連容色都仿佛更出眾了三分,看得他心里癢癢的。
再低頭去看周曦,明明都快脫力了,居然還在垂死掙扎。
上次折騰周曦的時候他可沒這么三貞九烈。他的丞相是識時務(wù)的聰明人,眼看著實在逃不掉了,吃點苦頭就會慢慢老實下來,只求皇帝心情好,能早點做完早點放了他,少受些折磨也是好的。
這回的事看來實在是超過了他承受的極限了,居然掙得這么厲害。
聶鉉琢磨著,倘若是自己一個人,周曦這樣掙扎,自己恐怕都得費些功夫才能制住他。
這樣一想,卻更加沒法壓抑內(nèi)心惡劣至極的念頭,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襟。
周曦一雙標(biāo)致的鳳眼濡濕已久,已是淚盈于睫,含糊地哽咽著,望著他滿眼都是哀求,居然看著比溫子然哭哭唧唧的時候還可憐。
卻不知這一眼越發(fā)讓皇帝不想放過他了。
平時越是驕傲強勢的人,偶爾氣勢一弱下來,就格外會叫人有凌虐摧折的欲`望。
眼看著皇帝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衣襟,周曦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一掙,容涵之猝不及防,竟是被他掙開了。
一頭撞進(jìn)聶鉉懷里。
聶鉉被這“投懷送抱”也是驚得一怔,順勢摟了周曦的腰。
而后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只覺得他這個丞相什么都好,就是在床上實在有些不靈光,一頭撞在他懷里也就算了,把臉埋在他小腹上算是怎么回事,那輕促凌亂的吐息,撩得他都硬了。
周曦也覺察到了皇帝身體的變化,整個人都僵住了,只是仍不肯抬頭。聶鉉正待取笑兩聲,忽然覺得小腹上有些濕熱。
周曦竟是真的哭出來了,雖不出聲,眼淚卻掉得兇,肩頭微微顫著,不多時就將聶鉉小腹上沾濕了一片。
聶鉉頓時愣住了,竟然覺得心軟了起來。
他的丞相一貫倔強,被傷得半個月沒能下床的時候都沒肯落淚;被肏得泄了兩回也不肯哭喊出聲;今日分明還未對他做什么,竟是哭成了這樣。
聶鉉忽然就心軟得厲害,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后頸,拎著他的后領(lǐng)子想把人提起來,周曦卻不肯抬頭,仍舊把臉向他胸口埋,聶鉉心里又軟了軟,輕聲問:“怎么……哭成這樣?”
此言一出,便連跪坐在周曦身后的容涵之也愣住了。
第九十七章
聶鉉心里不知怎么的,仿佛堵著什么一樣難過起來。
他是想要看周曦失態(tài),想要征服這個高傲的男人,但他要的……不是這樣的。
皇帝下意識地抿了抿唇,感受著小腹上一片濕熱,有些茫然地想:不該是這樣的。
他想要的折服,是心悅誠服的俯首,絕不是被打斷了骨頭再也抬不起頭。
往日不擇手段想要弄哭他,今日真的弄哭了,心里卻越發(fā)覺得不舒服。
他的丞相,周曦……不該是這樣的。
他遲疑地伸手撫上周曦白膩的后頸,男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將臉更向他小腹埋了埋,只是不肯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