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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說完,連自己都忐忑不安,生怕被拒之門外。

    所幸季子白沒再多說,用指紋開了鎖,徑直走進去,沒有阻攔她跟著。

    看來說對話了,柳女士暗暗想著。

    她知道的,只要事關(guān)那個女孩,阿季會變得好說話許多。

    “阿季�!痹趦鹤酉聵侵�,她有些得寸進尺,十分不安地咬著嘴唇:“媽媽很少過來,不知道東西都放在哪里,你能不能先待在這里,比較方便提醒我一下?”

    季子白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幾乎不像看人的眼神。

    不過沒有拒絕。

    柳女士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進入廚房,時不時借著明亮的玻璃推門細細打量一年才能見上兩三回的兒子。

    洗洗切切之間,她漸漸安下心,鼓足勇氣開了口:“阿季,你最近有沒有見過爸爸?”

    “沒有�!�

    廚房外答得干脆。

    很久之前,柳女士還能依稀從他的語氣里辨別出嘲諷、厭惡、不悅之類的情感�?蓵r過經(jīng)年,如今她已經(jīng)完全捕捉不到他字里行間的情緒,只無端地心慌,一如面對她生命里最畏懼的那個存在。

    “好像快半年沒消息了,他很少這么久不露面的�!�

    她仔細挑選字句,盡量做到隨意:“你接手他那邊生意的時候,有沒有聽別人提起過?”

    “沒有�!�

    又一個沒有。

    柳女士不免心灰意冷,沉默地做好一桌菜。

    晚飯時候,桌上只坐了她們兩個人,沒人說話。

    偌大的客廳燈火通明,僅僅碗筷相碰的細小動靜不住響起。

    一頓飯快結(jié)束,柳女士終于忍不住問:“你、你究竟把爸爸弄到哪里去了?”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不是普通人,你根本解決不掉他,不管你想把他怎么樣,他都會回來的�!�

    “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會回來懲罰我們的�!�

    懲罰兩個字,堪稱柳女士一生為數(shù)不多的噩夢。哪怕只是眼睛看到,口頭說到,都能立刻引發(fā)宛如實質(zhì)的疼痛與絕望。

    例如此時此刻,她握著筷子的手本能地松開。

    筷子清脆落地,發(fā)自骨髓的戰(zhàn)栗令她神情堂皇,兩只含著淚水的眼楚楚動人。

    “就像上次,他好生氣,一進門就對著我笑,然后——”

    不,她不敢回憶,拼命地拉回思緒,伸手拽住意欲離開的兒子,淚珠一顆顆往下掉:“不要和爸爸做對,不要再惹他生氣了好不好?我們對付不了他的,而且、而且他到底還是你的爸爸。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你看,那件事情他也幫你擺平了。還有那個女孩……”

    “為什么你們不能好好相處呢?”

    她尾音發(fā)顫:“為什么、他已經(jīng)管不了你了,這樣還不夠嗎?為什么一定要弄成這樣?”

    季子白這才低眼看她,隱約挑了挑眉:“你很享受那種生活?還是很需要男人?”

    “什、什么?”柳女士被這突如其來的話一驚。

    “如果你真的需要男人,我可以安排�!�

    季子白拂開她的手,像拂開看不上眼的一�;覊m。

    他緩緩站起來,站在她的面前,眉目之上籠著一點殘碎的燈光、一些深深的影。

    柳女士的視線隨著他拔起,逐漸變成仰望的視角。到了此時她才猛然驚覺,她的兒子已經(jīng)不知不覺長得這般高,無論長相抑或氣勢,這般像他的父親。

    “你們可以登記結(jié)婚,也可以辦婚禮,但我不會去。

    結(jié)婚之后你們可以去國外生活,可以生孩子,只要孩子別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他說話的口氣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分,反而像一種通知,一種漠然的允許。

    “如果一個男人沒有辦法滿足,或者你更偏好手段粗暴的男人,盡管說,我都會安排。我可以給你們足夠的錢,給你們的孩子足夠的錢,全部打到那個男人的賬戶上。那之后你就可以永遠過著你想要的生活,留著這些眼淚去向別人索取你想要的東西,沒必要再浪費在我身上,更沒必要時時刻刻因為一個死人來煩我。”

    “我這樣說,你應(yīng)該能明白了,媽媽?”

    季子白的咬字相當(dāng)緩慢、標(biāo)準。面前的女人因為他的話哭得更厲害了。

    有個瞬間,這具身體的生活經(jīng)驗,或是所謂社會道德短暫壓過冷血的本性,讓季子白覺得,他至少應(yīng)該替這個女人——他這軟弱無能的母親——拭去臉上的眼淚。

    轉(zhuǎn)念他又嫌臟。

    誰讓他與他父親的口味截然不同。

    他的父親如此喜愛柔弱的、純潔的菟絲花,而他更偏愛于倔強的、耐折的、含刺的玫瑰。

    他們彼此厭惡,彼此斗爭又彼此輕蔑。所以他終究沒有動作,不想挨到對方糟糕的附屬品。

    柳女士本人則是沉浸在難以置信之中。

    從未想到自己在兒子眼中居然這么不堪,她震驚、傷心、驚慌失措,獨獨沒有憤怒。

    “不要這樣說我,阿季,求求你,不要這樣說媽媽好不好?”

    晶瑩的淚水滾滾而下,她再次抱住他的胳膊,哀哀求道:“媽媽知道,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沒有用,沒有骨氣�?墒悄隳懿荒�、能不能就看在媽媽的面子上,讓爸爸回來呢?

    我不是必須要男人才能生活,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取代你爸爸啊�?赡苣銜X得媽媽太賤,太不知好歹,可是、爸爸只是偶爾懲罰我而已,都這么多年了,我們連孩子都有了,難道媽媽真的不可以愛他嗎?”

    “對不起,說多少對不起都沒有辦法否認,媽媽的確愛著爸爸,就像你愛那個女孩。就像你不管怎么都離不開她那樣,媽媽也離不開爸爸。我們不是一樣的嗎?”

    抬起柔美的臉蛋,顯露纖細脆弱的脖頸,用最最無辜的語氣說著天真的話語。

    這便是柳女士無師自通的本領(lǐng),賴以生存的手段。

    季子白嗤笑出聲。

    愛。誰愛誰?

    他玩味地品味著這個字,幾乎要憐憫她了。

    感受到對方的無動于衷,柳女士不得不退一步:“實在不行,就讓爸爸活著吧,好不好?我不要他回來了,求求你,阿季,至少讓他活著,讓我一眼他還活著行不行?”

    “放開�!奔咀影渍f。

    如同正式被判死刑,柳女士頓時泣不成聲:“求你阿季!我不看了,再也不看了,要你說一句爸爸還活著,媽媽就相信你,以后再也不來煩你!”

    “我該去地下室了�!�

    “阿季!阿季!一個字,就一個字!”

    她語無倫次,近乎崩潰:“點頭搖頭也行,求你念在這么多年情分上,給媽一個念想好不好?騙騙我好不好?拜托,告訴我,爸爸到底活著還是、死了?他現(xiàn)在好不好?”

    “有人還在地下室等我,再不去,她要不高興了。”

    季子白居高臨下地俯視女人,嘴唇一掀,吐出一句冰冷的回答:“不要再煩我了。媽媽�!�

    ——他死了。

    從這個眼神,這句話里,柳女士恍然大悟:她含辛茹苦生養(yǎng)而來的兒子,當(dāng)真親手殺死了她心愛的男人。

    著實難以承受這個堪稱殘酷的事實,她身體一軟,霎那間如水般癱在地上。

    季子白沒有為此停步。

    他不緊不慢地走向地下室,打開層層門鎖。

    在那里面,有一個長期生活在無光、無聲世界里的女孩,在等待他的到來。

    ……

    霧島之內(nèi),沙灘附近。

    眼見季子白腳步漸滿,眼神的聚焦一點點散開,姜意眠果斷從尾巴上拔下一片鱗,塞到顧明的手里。

    “殺了他,把心臟給我�!�

    她交代得言簡意賅,顧明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你——”

    你做了什么?

    你會說話??

    你要心臟干什么?

    內(nèi)心疑問不計其數(shù),被一句不容置疑的‘動作快點’盡數(shù)堵在嗓子眼。

    緊接著,他的身體好似收到無名力量的支配,雙腿無法自控地朝季子白走去。左手生硬地掐上脖子,收緊;右手執(zhí)著薄如蟬翼的鱗片,對著胸腔比劃兩下,用盡全身力氣插進去。

    不料皮開肉綻的痛感太過鮮明,后者驟然清醒過來,動作迅猛地捏住前者的手腕。

    “��!”

    顧明被重摔于地,好似磕到石頭,整片脊背像蝦一樣卷起。

    季子白猛地抬頭,雙眼直直鎖定在姜意眠的臉上,幽深的眼眸里凈是興奮的情緒,濃烈近癲狂。

    “——你還記得。”

    “就算過去這么久,經(jīng)歷了其他人,但你還是很清楚地記得我的副本,記得我。這說明你還是挺喜歡我的,不是么?”

    不顧滲出的鮮血,混不在意身后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顧明。

    他那蒼白的臉上綻開無比艷麗的笑容,活像一只腹背色彩斑瀾的毒蜘蛛,正處于狩獵狀態(tài),誰都無法阻止他逼近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

    ——真頑強。麻煩。

    這是姜意眠的真實想法。

    旋即,意識到季子白所掌握的信息可能遠超預(yù)期,她們大可以做個交易。

    “說出游戲的真相,我可以——”

    “沒用的�!�

    眨眼的功夫,季子白已經(jīng)走到面前。

    被疾病奪走全部體溫的他好像死人,一具還能活動的尸體。將指尖輕輕搭在她的臉上,他低下頭,仿佛快要迷亂地親吻上來,可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仍然冷酷又決絕,帶著某種預(yù)言般的神秘氣息。

    “你逃不掉的,游戲不會結(jié)束,因為沒有人愿意放你走�!�

    “你注定要一直玩下去。永遠。”

    海風(fēng)吹起衣物,頭發(fā)凌亂遮蓋住眼睛。

    天光乍破,期盼已久的黎明在這一刻到來,刺目的光線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季子白的肩上。

    “其實我不太喜歡你。”

    姜意眠這么說著,手心悄然貼上他的胸膛,指甲瞬間變長、變尖,深入肌膚。

    她找到那顆砰砰跳動的心臟,生生取出,動作不能更干脆利落。

    季子白低頭看了一眼,復(fù)又抬頭,從忍俊不禁的悶笑逐漸發(fā)酵。

    他竟笑得難以自抑。

    “我說過,我們是同類,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

    額頭靠在她的肩上,他沙啞的音色里充滿輕慢:“你喜歡誰,會為了他留在游戲?你討厭誰,除了我,又對誰親自動過手?——我猜沒有,因為你更習(xí)慣藏在場外,用間接的手段,讓別人成為你的棋子替你解決對手。

    所以喜歡?討厭?那是什么東西,誰會在意那些?從頭到尾我只想做最特殊的那個,就像現(xiàn)在,姜意眠,無論你去到哪個副本都不會忘記我,這就是特殊�!�

    姜意眠一時無話可說。

    當(dāng)然,她得承認,光從季子白所說的層面上看,他確實是所有副本所有人物里最殘暴、最棘手、最性情不定的危險人物,鬧得她不惜打破原則,自己動手了結(jié)的那個人,不可謂不特殊。

    不過并不想讓他太過得意,她云淡風(fēng)輕:“既然這樣,下次我也會盡早殺了你,維持你的特殊�!�

    “你還是喜歡挑釁我�!鄙鼮l臨盡頭,季子白笑得越來越乏力,聲音越來越輕,語調(diào)里卻藏著無盡的、深長的意味:“下個副本,我一定——”

    一定怎么樣呢?

    他的手指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一路墜落,全身重量全部壓到她肩上,很突兀地沒了呼吸。

    未完的話語就此中斷。

    姜意眠輕輕一推,尸體撲通跌進水里。沒過幾分鐘便被上漲的潮水淹沒,只剩一顆血淋淋的心臟還在她的手心微弱跳動。

    遠處,顧明震驚地圍觀全程,尚未回神,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問他接下來準備做什么。

    “我、我要去阻止‘理想號’�!�

    顧明結(jié)結(jié)巴巴,向她大致指明輪船航行的路線。

    他不太清楚這位處處驚人的人魚小姐問這個干什么,還以為她還有別的話要說,滿心忐忑地等著。

    不料她只點了點頭,一瞬間消失在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我昨天沒更新,日常存稿弄錯日期???

    突然就插了個陳年番外,弒父逆子囚禁盲女,簡直不是人,呸!

    第97章

    深海(19)

    “這是您要的東西,請您兌現(xiàn)諾言。”

    把心臟交給魚姥姥,她抬起死氣沉沉的魚眼審視一番,隨手便逮住幾條發(fā)光肥魚,從鼓脹的肚皮里發(fā)出一句嘶啞的:“跟我來。”

    前方微弱的光點搖搖晃晃。

    姜意眠跟著走到走廊的另一端,推開門,一個四面圍柜、放滿寶箱的房間出現(xiàn)在眼前。

    “這是我的書房�!�

    柜子表皮差不多已經(jīng)完全腐朽,余下不成形狀的框架搖搖欲墜。

    魚姥姥翻過身,刻意用扁平的一面身體貼著柜面,派出兩條浮腫的手臂,猶如吹滿氣的白條氣球般探進一個個舊時代精雕細琢的箱子胡亂摸索。兩只眼珠左轉(zhuǎn)一下,右轉(zhuǎn)一下,似乎在掂量自己究竟摸到了什么。

    不知過去多久,她總算找到想要的東西:五枚人魚死亡時自動脫落的鱗片。

    “一千多年前,我在海上撿到一串玻璃瓶,里面裝著打卷的紙,記著人類的日記。后來我把它們刻在人魚鱗片上,每過一百年鱗片消解就重刻一次。這么多年過去,丟得差不多了,這五片應(yīng)該夠回答你的問題了�!�

    “你自己看吧,看完叫我�!�

    說罷,魚姥姥兀自一屁股坐進矮沙發(fā),閉上魚目,手里還捏著發(fā)光魚不放。

    巴掌大的魚鱗上字跡相當(dāng)潦草,比螞蟻大不了多少。加上周邊水質(zhì)渾濁,姜意眠必須湊得很近,連看帶猜才能大致解讀上頭的意思。

    第一枚魚鱗:2731年2月

    前兩段模糊不清,難以辨認。

    第三段第二句開始:瘋了,全都是病急亂投醫(yī)的瘋子!說什么地球的意志?懲罰?那都是三百年前被證明偽造的學(xué)術(shù)論文假說了!我千里迢迢趕過來是為了解決困難,不是為了陪你們玩過家家的!當(dāng)初說好會提供食物跟住宿、重新打造一個安全營地的人在哪里??騙子,混蛋!你害我失去了兩個朋友還有我的妹妹�。e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絕對讓你生不如死�。。�!

    第二枚魚鱗:日期不明

    病毒又傳開了!該死!這里一定有攜帶病毒的人,為什么他們連基本的檢查跟隔離都做不好?!前天氣溫已經(jīng)降了二十度,昨天晚上又降!朋友們,要不是你們離開前特地把保暖大衣全部留給我,也許我早就在睡眠中不知不覺凍死了。

    說實話,這里的氣氛簡直糟糕透頂!除了一群嚷嚷著地球意志的傻瓜,就是一群目光呆滯、連話都沒力氣說的等死的人。我很確定自己既不是傻瓜也不想死,可我還有什么其他選擇嗎?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怎么做才能讓一切變回原樣??我做夢都在想這個問題。如果今晚繼續(xù)降溫,我就可以說,我到死都在想這個問題了�。ㄕ媸抢睦湫υ�。)(現(xiàn)在我說這種垃圾的冷笑話都沒人嘲笑我了,該死,該死,該死!)

    第三枚魚鱗:2731年2月

    是你們在保佑我嗎,溫度終于不再降了,昨晚我難得睡了個好覺,沒想到醒來全毀了。

    那些人又在到處游說別人,這次居然提出了更荒誕的建議!他們居然想【模糊】�。�!太可笑了,我說他們瘋子真是一點都沒錯,朋友們,要是你們都在這里,我們真該合伙揍他們一頓!可惜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我可沒有蠢到跟他們正面交鋒。我不想在這里繼續(xù)耗下去了,雖然沒找到那個謊話連篇的混蛋�。▽Σ黄�,朋友們,我沒能為你們報仇)但我決定今晚就離開這里。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少人愿意跟我一起,我們準備偷走瘋子的船,浪跡大海去了!

    ps:我寧愿跟異變的鯊魚相處,也懶得再搭理這群人!

    第四枚魚鱗:2731年4月

    不管大家說什么,再怎么后悔,離開都是正確的選擇,這點毋庸置疑。無論我們是什么樣的物種,犯下怎樣的罪行,至少種族歷史是珍貴不可磨滅的。它是我們存在過、發(fā)展過的證明,就算地球擁有意志,宇宙擁有意志,我也絕不認為自欺欺人的行為就能輕易抹平過去,獲得原諒。

    第五枚魚鱗:2731年7月

    朋友們,我大概快要死了。

    那群瘋子知道我們的計劃,他們在船上動過手腳。我們想辦法撐了很久,但因為頻繁地受到攻擊,到了今天,船終于壞了。我們的‘船長’——船上為數(shù)不多會開船的人——剛剛正式宣告,大約四小時之后這艘船就會完全沉沒,到頭來我最郁悶的是船上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食物殘渣,連一頓告別飯都湊不齊了!真倒霉!

    不過奇怪,前段時間有食物有船,我卻提不起勁,眼下死到臨頭說不清為什么,我反而覺得輕松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群瘋子快要得逞了,也知道你們想怪我太魯莽,說也許我當(dāng)初該假裝跟他們合作才對。

    可那又怎么樣呢!

    我才不會為了活著去干那種事情!恰恰相反,他們想要毀掉的東西,我偏要留住!

    哈哈��!告訴你們吧,我決定把我的日記留在海面上!當(dāng)我說出這個想法時,所有人都表示了熱烈的支持!然后紙和筆突然變成船上最受歡迎的東西,他們甚至撕下衣服,有人正在爭分奪秒地默寫所有自己能背下來的古詩詞!多滑稽又多神圣的一幕,就讓我們完成這最后一件事,然后平靜地沉向大海吧!

    就讓那群瘋子以為他們成功,以為所有反對者跟歷史都一塊兒消失殆盡了吧!

    新人類萬歲!

    活在謊言中的人類你們真的想要萬歲嗎?給你們吧!全都送給你們!

    我要平凡的死去,而不要無恥地活著�。�!

    ……

    放下鱗片的瞬間,明明沒有發(fā)出聲響,魚姥姥卻敏銳地睜開雙眼。

    “看完了?”

    “看完了�!�

    雖然細枝末節(jié)有所丟失,但這幾篇日記正好分別記錄于事情發(fā)生的前、中、后期,完美概括來龍去脈。

    姜意眠想起漁船的故事:“您提醒過我記住那個故事,是為了暗示人類內(nèi)部的互斗?”

    “不,我只是覺得,人類的歷史往往比故事更荒誕�!�

    魚姥姥一抽一抽的‘呵呵’笑罷,抬手往門外一指,代表交易完成,她可以走了。

    姜意眠站起身,已經(jīng)游出門去,忽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來。

    “還有什么事?”魚姥姥不喜打擾,壓下的眉頭立刻多了幾分不快。

    “不好意思,有個問題忘了問您�!彼毖圆恢M:“請問您是真實的存在嗎?”

    第一次問,魚姥姥目光陰沉:“你在說什么?”

    “請問您是真實的存在嗎?”

    第二次,反應(yīng)不變。

    第三次,姜意眠俯下身,雙手支在沙發(fā)兩旁,深深地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回答我,魚姥姥,你是真實的存在嗎?為什么偏偏要我第一個見到的人類的心臟?你知道他是誰嗎,一顆人類的心臟又有什么用?你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而你是自由意志的嗎?”

    “……”

    “………………………………”

    沉默,久久的沉默。

    “謝謝您的回答�!�

    姜意眠收回目光,再不猶豫地離開海底沉船。

    既然從未有過所謂的新人類,那么系統(tǒng)任務(wù)指的‘舊人類’自然是處境岌岌可危的自然聯(lián)盟成員們。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上理想號。

    她用最快的速度游向淺海區(qū),然而還沒靠近水面,一團猛烈的火光伴著震蕩襲來,許久才得以平靜。

    待她浮上水面之時,那艘承載著無數(shù)希望的理想之船已然千瘡百孔,一頭浸入水中,一頭高高翹起。滾滾濃煙之中,它似是而非的輪廓恍如一個緩速倒下的巨人,既悲壯,又不甘,幾乎要發(fā)出憤怒的質(zhì)問之聲。

    船周散落長長短短的木板,焦黑的尸體。

    “人魚姐姐。”

    似曾相識的聲音,姜意眠掃視周圍,找到一個抱著木板漂浮的女孩。

    “爸爸媽媽……不見了�!�

    面目全非的孩子眨一下眼睛,滾燙的淚珠滴答溶入大海。

    “大船……壞掉了……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下……我的媽媽……”

    “我在這里……等你哦�!�

    “我好想閉一下眼睛……可是沒有睡覺……我要等到爸爸媽媽回來再……睡。”

    記不清見過多少死亡了,有關(guān)孩子總是格外叫人過意不去的。

    盡管這只是個虛構(gòu)的游戲,自認理智派的玩家還是為她哼唱了一段歌謠,讓她在幻想中與失散的父母相擁。

    孩子含著笑容死去,嘴唇泛著不自然的紫黑色。

    爆炸,有毒的食物,也許還有另外不為人知手段。

    歷史如此相似。

    昔日,忠于種族歷史的日記主人遇難海上;

    如今,應(yīng)運而生的自然派成為頑固礙腳石,又一次遭受覆滅,除小舟上昏厥的顧明外不留一個活口。

    姜意眠推著木舟,將顧明送到力所能及最遠的島上,接下來的事只能靠他自己。

    秋風(fēng)蕭瑟,樹木枝椏將近光禿,冬季近在眼前。

    確定沒有遺漏后,她喚出系統(tǒng):“提交任務(wù)�!�

    【請指認最后一個舊人類】久違的機械音響起。

    “我眼前的人,顧明�!�

    【指認成功�!�

    【任務(wù)完成�!�

    *

    副本走到終點,一段漫長的歷史在眼前徐徐展開。

    從遠古人類對大自然的依仗敬仰,到挑戰(zhàn),再到近代蠢蠢欲動的征服欲。

    這顆星球上的人類越來越多。

    動植物百科全書的內(nèi)容卻越來越少,已滅絕生物的名單越來越長。

    疾速增長的欲望對應(yīng)著一項項利己的發(fā)明,帶來一項項不受控制的污染。

    融化的冰山,上升的溫度,破洞的臭氧層,無數(shù)不在的塑料垃圾、化學(xué)成分。

    直到看似遙遠的災(zāi)難真正降臨,一再被忽視的‘地球意志’、‘地球的免疫系統(tǒng)已經(jīng)將人類判斷為病毒’、‘病毒、自然災(zāi)害都是自然針對人類的懲戒’等說法才終于真真假假地走近大眾視角。

    人們很快無路可走,以至無所不信,無所不為。

    他們爭吵,投票。

    他們競相燒掉不利的書籍,埋藏皮毛大衣,將文化盡數(shù)丟棄,將敵人盡數(shù)打倒。而后花了漫漫千年捏造出一段嶄新的歷史,為自己打造一個全新的身份,通過言語代代相傳,最終成功化身為熱愛自然與和平的‘新人類’。

    他們逃過一劫。

    卻又決不止步。

    新一輪改革匆匆而至,截止公園4022年2月1日,最后一個自然聯(lián)盟成員顧明被擒,教化無效后一致投票處死。

    隨著《新人類宣言》、《生存要義》等一系列文件面世,正式確立‘超自然計劃’的指導(dǎo)地位,新興一代由此而始。

    公元5282年,超自然計劃的第一階段計劃:逃離地球,完全實現(xiàn),人類走向星際,改用宇宙星歷。

    次年,為確�?萍己诵牡倪M步,議會誕生,此后多世紀頒發(fā)多部法律,采取多種方式取締不必要的娛樂活動,較好地矯正了當(dāng)時低落的整體氛圍,大大提高效率,使科技與社會雙方面進入爆炸式發(fā)展期。

    宇宙星歷908年,自然計劃的第二階段:脫離自然,完全實現(xiàn);改稱宇宙星歷為人類星歷。

    同年發(fā)現(xiàn)星際異獸的存在,人類軍方傷亡慘重。

    人類星歷2262年,有史以來最強的人類戰(zhàn)士陸堯及段臨源分別出生于第2、第8區(qū).

    人類星歷2282年,異獸之主初次現(xiàn)身,上校陸堯自愿接受科研院改造。前上校段臨源私自脫離隊伍,私自、藏匿違禁物,多次違反軍規(guī)且拒絕為種族效力,經(jīng)議會決定,褫奪軍銜,抹殺姓名,投入13區(qū)監(jiān)獄。

    人類星歷2289年4月1日,代號S

    -

    608DS的空天母航發(fā)現(xiàn)反自然星球。

    此外。

    再沒有生命記得那顆被封禁的藍色星球,那片遼闊的海域里,有一條獨特的混血人魚。

    他自寒冬醒來,到初春沉睡。

    他一次次往返與淺海與深海,卻從未見過生機勃勃的大地。

    從未找到對他許下諾言的伴侶。

    所以千百年來,他便從未真正有過溫暖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可能解釋不通但其實星際副本并不是深海副本,看起來有時間先后順序其實沒有。

    同理雖然有兩個陸堯但其實他們不是一個陸堯。

    不過他們都是陸堯。

    ?我在說什么鬼話?

    下個副本是校園輕靈異,挺輕松日常的(已經(jīng)開始擔(dān)心太過輕松日常而顯得無聊……

    第98章

    詭談社(1)

    “下個副本是什么,我有選擇權(quán)么?”歷經(jīng)五個副本的玩家,忽然提出前所未有的要求。系統(tǒng)沉默一瞬:【抱歉,無法理解�!�

    “副本里出現(xiàn)的人呢?”

    “假如下個副本有陸堯或季子白的出現(xiàn),我希望能更換成裴一默�!�

    姜意眠所提及的兩個人物,前者屢遭欺騙,戒備心直線上升;后者性情惡劣,手段極端,都是接下來需要極力提防的存在。

    相較之下裴一默有著忠誠、聽話的特性,比他們好糊弄幾百倍不止

    這回系統(tǒng)沒有正面回答,轉(zhuǎn)而提出毫不相關(guān)的問題:【請問是否立刻挑戰(zhàn)新副本?】

    得到肯定答案后,它自顧自通知:【已完成生理檢測,檢測到疲勞值較高,已為您更換至難度系數(shù)更低的副本,請在游戲過程中注意休息�!�

    【現(xiàn)在開始載入新副本�!�

    【載入成功�!�

    *

    眼前先是一黑,接著豁然亮起,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這就是今天開始轉(zhuǎn)到我們班的新同學(xué),來做個自我介紹,大家歡迎一下�!�

    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還未站定,應(yīng)景的話語如同一顆會滾動的石子,自然而然地從喉嚨里跑出來:“大家好,我叫姜意眠�!�

    身后的班主任嫌她介紹簡陋,在黑板上提筆一揮,補充道:“姜是孟姜女哭長城的姜,意眠的話……有時醉濁清,隨意眠小大,這句詩有同學(xué)知道……”

    姜意眠趁機打量周圍。

    頭頂一排排白熾燈,邊沿發(fā)黃的扇葉猶如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緩慢轉(zhuǎn)動,發(fā)出沙沙聲響。臺下桌椅擺放整齊,同學(xué)們穿著統(tǒng)一的藍白色短袖上衣,或坐或趴,或做作業(yè),或犯瞌睡、玩手機,一個比一個更歪斜地粘在椅子上,滿臉疲憊,好似被燥熱的夏日奪走所有生機。

    “咳,姜同學(xué)你的座位——”

    總算從忘我的講述中回過神,班主任的視線沿著教室轉(zhuǎn)上好幾圈,勉強找到一個空座:第四組第七排。

    這位置靠后門,靠近垃圾桶,視野不好不說,而且左邊已經(jīng)坐了個男生。

    他不是很滿意,可別無他法。

    “暫時坐那邊吧,上課看不到就往外面移一點,明天下午班會課我再看看怎么調(diào)位置。”

    聽到這話,班里一下炸開鍋:“哇草,老班沒瘋吧,居然讓男女同桌!”

    要知道,高中老師最忌諱的事情非早戀莫屬!尤其他們班班主任,出了名的老古董,成天念叨女生要珍重自己,男生要規(guī)束自己,不要在付不起責(zé)任的階段超越過度的關(guān)系之類的陳詞濫調(diào)。

    平時撞見男女生說笑幾句都皺眉,這會兒居然安排一個女生坐在男生堆里?

    還是個美女��!

    坐在第六排的倆男生:哇哦!

    眼巴巴看著新同學(xué)坐下,他們迫不及待地轉(zhuǎn)過頭。滿肚子友好的自我介紹都準備好了,好死不死,老班陰森森的警告響起:“你們想干什么?再有小動作,就當(dāng)你們作業(yè)全都寫完了!全班一起抄課文十遍,明早收上來檢查怎么?”

    四面八方瞬間投來仇恨的目光。

    得,老班還是你老班。

    男生們摸摸鼻子,被迫放棄搭訕。

    班主任猶不放心,特意強調(diào):“位置還會換的,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有空不如想想你的爸媽,掙錢供你們上學(xué)容易嗎?晚自習(xí)一學(xué)期一千多,用來發(fā)呆、玩手機不可惜?明年就高三……”

    又來?!同學(xué)們無趣地直打哈欠,紛紛垂下腦袋,該干什么該干什么去。

    這時窗戶外一片漆黑。

    隔壁課桌貼有課表:周日到周五晚上都有晚自習(xí),六點上課,九點放學(xué)。

    教室進門處恰好掛著鐘,顯示時間為八點四十,離放學(xué)還有二十分鐘。

    外頭沒完沒了的知了叫聲,與老師無止境的長篇大論誨形成二重奏。身邊的新晉同桌枕著一條胳膊,從頭到尾沒有一絲動靜,仿佛睡死過去。

    ——截至目前,一切再正常不過。副本真實平淡得過頭,與往常的風(fēng)格迥異。

    九點,下課鈴聲響起。姜意眠從善如流,跟著班主任去學(xué)生宿舍登記。

    她被安排在414寢室。進門的時候里頭另有三位室友,大約晚自習(xí)都在做別的事,這會兒皆一臉郁悶:“你誰?走錯寢室了吧?”

    姜意眠只好再次自我介紹。

    “哦!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晚自習(xí)好像有個轉(zhuǎn)學(xué)生來的,原來就是你!好巧哦,我也姓姜,叫我小魚就行�!倍贪l(fā)女孩頻頻揮手,肉乎乎的臉頰上綻開兩個酒窩,一看就是活潑好相處的性格。

    “先別聊天,已經(jīng)九點半了�!�

    鄰鋪女生長發(fā)及腰,生著一雙下垂眼,膚色蒼白,有種說不清的驚惶感。

    她朝著姜意眠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叫我眉眉就好,你快去洗漱吧,沿著走廊直走到底再左轉(zhuǎn),走到底就是我們洗漱、洗衣服的地方,再晚就去不了了�!�

    “對了,你行李呢?”小魚好奇道。

    “宿管阿姨說下午有人送過來了�!�

    姜意眠找到自己的儲物柜,打開。

    如宿管所言,水杯、沐浴露洗發(fā)露、毛巾、洗面奶一類的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還貼心地分為洗臉、洗澡兩大類,分別放在兩個臉盆里。

    除此之外,一排感冒咳嗽藥、退燒藥、碘伏消毒水與數(shù)十包口罩也整整齊齊排放在角落里,令人不禁疑心:這么多日常藥品,是這具身體的家長擔(dān)心過度才準備的?

    “我去洗漱了。”

    跟兩位新晉室友打過招呼,余下最后一位室友坐在床邊晃悠小腿,兩耳塞著耳機,時不時朝著手機笑一聲、嗔怒一句,聞言丟來一個居高臨下的審視眼神,什么都沒說。

    姜意眠沒有在意。

    作為從未經(jīng)歷過集體生活的人,可能下意識以為洗漱間這種公共設(shè)施會是擁擠、吵鬧的�?墒聦嵣希雸A形的洗漱臺邊有且僅有幾道稀少身影,幾乎沒有交談的聲音。

    對面男寢亮著燈,幾點黑影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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